第18章
連着下了好幾天的雨終于消停。
雖然天空依舊陰着臉,但晨起的濕潤夾帶青草泥土氣息撲面而來,反而讓人精神一振。
盛名的團建因暴風雨而取消,等于大家得了剩下幾天的假期,可以自由行動。
前幾天,會議接連開,薄禾也代表主管參加了一場小型讨論并進行發言,直到今天才得了假,可以舒舒服服玩個痛快。
她起了個大早,沒有去找同事玩,而是換上運動服,往酒店後山慢跑。
後山被劃撥在酒店的區域內,雖然不是風景區,但景致優美不遜半分,海拔不高,半天就能來回,酒店客人很喜歡去山裏探幽,酒店特意修了一條山路,蜿蜒向上,窄而平坦,兩旁林木成蔭,最适合慢跑散布。
連日暴雨想必讓大家都憋得狠了,這會兒雖然天還沒有全亮,一路上薄禾也能看見兩三個人影匆匆跑過,隐于林木之後,拐個彎又是清幽小道,溪水潺潺。
與其說薄禾在晨跑,倒不如說是在快走。
出汗之後,人反倒更精神了,幾天以來為了開會準備而高度緊繃的精神也終于徹底松懈下來。
前面出現兩條岔道。
一條繼續往上,一條則向右拐,邊上有個涼亭。
雖然同樣通往山上,但右邊那條路的樹木更多,景致也更好。
山泉也從那個方向傳來。
薄禾只看了一眼,就選擇後者。
但這個決定僅僅維持了三分鐘,她就後悔了。
因為三分鐘後,她看見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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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名大老板秦川同志,正金刀大馬坐在涼亭裏小憩。
從裝扮來看,應該也和她一樣晨起跑步,又和她一樣選擇了這條小路。
現在要退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秦川注意到有人走來,眼睛從手機屏幕擡起,與她對個正着。
薄禾:……
上回走錯房間,秦老板就以為自己心懷不軌,現在會不會覺得自己又是故意制造機會偶遇的?
她硬着頭皮打招呼:“秦總早上好。”
秦川嗯了一聲:“有事?”
薄禾:“……沒事,我晨跑路過。”
晨曦的第一縷光芒從樹葉間隙之間落下,沿着秦川的耳廓緩緩描繪到下颌脖頸。
薄禾忽然發現男人的皮膚白起來,能比女人塗了粉底液還要白。
而且不是蒼白或冷白,是生機流淌的白皙。
很好看。
但薄禾很快移開視線。
她怕秦老板誤會加深。
“秦總,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去那邊跑步了。”
秦川沒吱聲。
薄禾将對方的沉默視為默認,扭頭轉身,原路小跑,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秦川的視線之內。
被當作洪水猛獸的秦老板後知後覺皺起眉頭。
他剛才的沉默,是因為在回憶薄禾身上的另一個影子。
游戲裏的“薄荷茶”,在沒有暴露性別之前,話并不多,也不像其他女玩家一樣追求華服外觀,每回上線,不是pk就是在下副本,她與秦川之間的聊天內容,十有八九也都與游戲攻略有關。
如果不是她主動開口說話,秦川還真不相信“薄荷茶”是個女玩家。
不單他不信,包括“八根胡須”在內的本服其他人,肯定也都不信。
“薄荷茶”即使在游戲裏話再少,也比現在要多得多。
他們師徒之間從來不會缺少話題。
有時候是pk技巧,有時候是副本怪物的智能ai,甚至連游戲某個地圖裏某個鮮為人知的隐藏玩法,只要秦川問,“薄荷茶”就從來不會不知道。
秦川甚至覺得,假如“薄荷茶”也有自己這樣的財力資金,能将角色屬性裝備堆至巅峰,對方在游戲裏,必将是真正的無敵。
因為“薄荷茶”從來不缺少朋友,哪怕是在“宙斯之盾”颠倒黑白追殺他們的那幾天,也有不少人幫她說話。
那個在游戲裏爽朗大方的師父,在現實裏,卻是如此唯唯諾諾的一個新人。
秦川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有點失望,又似應在預料之中。
每個人對虛拟世界裏的朋友,都會有一個既定的印象。
秦川也不例外。
他對“薄荷茶”印象極好,對薄禾印象卻極差。
兩者之間本來有一條鮮明的界線。
現在線條抹去,一只看不見的手将兩者揉面團似的揉在一塊,就像披薩上面灑着宮保雞丁,讓秦川說不出的別扭。
反正,他應該不會再上游戲了。
“薄荷茶”也好,“八根胡須”也罷,這些虛拟的人事留在虛拟的世界裏,就此結束。
想及此,秦川拿出手機,将兩人之間最後一點虛拟聯系——QQ好友,也随之删除拉黑。
……
薄禾還在感嘆流年不利。
跑個步也能遇上老板,雖說同住一個酒店,但這概率着實不算多。
剛才她早幾分鐘出門,或者不走那條路,可能兩人就一天都不用碰面了。
難得的陽光不知何時又被烏雲遮蔽。
雲層深處陣陣發亮,伴随着悶雷傳來,雖然不見水滴,但眼瞅着也許又是一場大雨将至。
薄禾沒有帶傘,不宜再朝上走了。
但她也不想立刻回去,因為她剛才也沒看見秦川帶上,為免歸途又撞見老板,她一步分成三小步,慢慢往回挪。
悶雷一聲接着一聲。
閃電也越來越亮。
附近林木茂盛,要說危險,還是有一些的。
薄禾只覺頭頂的閃電比任何時候還亮,晃得人眼睛發暈。
一般來說,小說裏出現這種情節,都是主人公即将穿越了吧?
她腦子裏還有餘暇天馬行空。
但也就是幾秒的工夫。
薄禾意識到并不是閃電晃得她眼暈。
而是——
地震了。
在腦海裏出現這個念頭之後,她感覺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頭頂碎石簌簌落下,仿佛下一刻随時都會有一塊巨石從天而降,令人心頭站戰。
但山道狹窄,薄禾別無選擇,只能加快下山的腳步。
平時的山道曲徑通幽,怎麽看怎麽有意境,眼下卻像一條鑿在懸崖峭壁上的路,永遠走不到盡頭。
其實這場地震也并非沒有征兆。
連日來的暴風雨,也許就是地龍翻身前最後的警告。
但海島夏季雨水本來就多,誰又會将這兩者聯系在一起?
也許是幾秒。
也許是幾十秒。
當腳下晃動的感覺消失,身後砰地一聲傳來巨響。
薄禾下意識回頭望去。
一棵起碼有幾十年樹齡的大樹攔腰橫倒,位置正好就是剛才薄禾跑過來的地方。
如果她動作再晚幾秒,現在可能就是被壓在下面動彈不得了。
來不及慶幸,她加快了下山的腳步。
山并不高,平時的路也不難走,酒店為此專門修葺過,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客人喜歡到這裏來。
但是當始料不及的自然災害發生時,這段路就變得異常曲折,平時增加意趣的林木也成為所有前進的阻礙。
薄禾終于跑到剛才的分叉口。
涼亭還在,只是四根柱子少了一根,整座涼亭都塌下大半,磚石堆在一起,把下面的空間都占了大半。
薄禾掃去一眼,就頭也不回往山下疾奔。
但僅僅跑出十幾步,她又急急停住。
萬一秦老板當時還在涼亭裏,沒來得及逃走呢?
雖說這位大老板的确不讨喜,但怎麽說也是一條人命。
薄禾嘆了口氣,又轉身奔向涼亭。
“老板!秦老板!”
錯眼掃去,她根本看不清涼亭下面壓着什麽。
沒有人回應。
薄禾咯噔一下,心想人不會昏迷過去了吧,那樣可就嚴重了。
按照她離開後到地震發生的時間來判斷,秦川很有可能還真沒離開,一直坐在涼亭裏休息。
如果是這樣的話……
薄禾心裏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郁。
直到胳膊被狠狠拽了一下!
“你腦子進水了?!”
秦川不同于以往,惡狠狠的面容躍然入目。
薄禾一愣,随即大喜。
“你沒事?”
轉念一想,她又覺得不對。
秦川過來的方向,是下坡路,不是上坡路。
也就是說,他本來已經離開涼亭下山了,還折返回來?
許多話想問,但誰也沒空問,秦川拽着她的胳膊沒放,直接将人扯住往山下趕。
兩條大長腿一邁,一步能當三步走。
得虧薄禾腳程快,居然也跟得上,沒真被拖着走。
又是一陣微微的震顫。
比剛才小了些,但依舊清晰可覺。
兩人往前踉跄,趕緊停下腳步,但這一停,頭頂的石頭就已經砸下來!
當時只有零點五秒左右的反應時間。
如果薄禾沒有擡頭,那麽這塊石頭就會落在他們兩人頭上。
說不定誰倒黴,有可能是她,也有可能是秦川。
但這種概率沒必要去賭,千鈞一發之際,薄禾也根本沒想那麽多。
她直接反手拽住秦川往旁邊一堆!
秦川也沒料到她力氣會那麽大,猝不及防就被推得往旁邊倒去。
兩個人一齊摔在地上,碎石砂礫隔着衣服硌出瞬間的疼痛感。
“你幹什……”
怒斥的話還沒出口,秦川就看見石頭落在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瞬間啞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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