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族之智能管家

第13章

時顏半點也沒有要和那臺掃地機器人公平競争的意思，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對過去的自己實在沒有半點信心。

研究所出事前的小時顏就是個好拐好賣的天真少年，只要對他稍微态度好點，立刻就能對人掏心掏肺。

他原本就對鐘驿有極大的好感，更何況還有機器人的助攻，照這樣下去，小時顏怕是以後被人賣了也不會知道。

但那又怎麽樣呢？

從前的自己不是沒有和鐘驿許過誓約，有過未來的憧憬，但那也不過是狂風暴雨降臨前的童話，等到風波真的開啓，那點感情早晚都會被風吹滅。

與其到那種地步，倒不如從來都沒有開始過。

只可惜時顏雖然打算得很好，卻不知道為什麽碰上了個古怪的機器人，并且被這家夥完全破壞了計劃。

偏偏這機器人仗着有小時顏在身邊他無法出手，所以不但破壞他的計劃，還經常在他的面前強調存在感，自從那天在房間裏面機器人與他連通了部分數據，它就開始時常來騷擾時顏和他對話。

兩個機械的對話方式當然也是數據和文字，而機器人聊天的內容，多是關于小時顏的。

從平常的相處可以看出機器人并不是話唠的個性，只不過小時顏的事情似乎總能夠勾起他的傾訴**，小到小時顏早期穿了什麽衣服，扣錯了扣子，大到戚所長檢查他的眼睛情況，他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着小時顏，并且仿佛養兒子般對小時顏的每處成長都充滿了欣慰。

眼看着少年的自己被人以這樣的方式養成，時顏的心理變化不可謂不複雜。

而更讓他在意的是，對方究竟是誰。

這世上真正待他好的人不多，算來算去不過也就幾個，除去研究所的幾個人，還有誰會這樣費盡心機留在他的身邊照顧他？

時顏想不出來，至少在這個階段，這個時候，并不存在這樣的一個人？

或者說，這人也和他一樣來自不同的時空？

這不是時顏第一次有這樣的猜測，他甚至還想過這機器人會不會是鐘元帥本人，但這個念頭不過才剛起來就立刻被他否認了下來。

他所了解的那個鐘驿，絕不可能花費功夫去做這種事情，更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

悄然觀察着小時顏和機器人的相處，時顏始終沒有提過他的疑惑和猜測，大概在對方看來，他不過是個沉默又無趣的存在。時顏的确沒有什麽屬于自己的訴求，他在屬于自己的世界裏失去了所有，現在回到這裏，不過只希望能夠改變過去的軌跡，而身在K74裏的他将來會變成什麽樣子，他早就已經不再計較。

這天小時顏在房間裏和瑞昊學東西，機器人在旁邊安靜的待着整理房間，看着這情景，時顏不禁又回想起過去的事情。

他後來會的許多東西，都是研究所裏的衆人教的，戚所長他們沒有因為他是嬌弱的雄蟲就将他養成了需要保護什麽都不會的廢物，他們教會了他許多東西，也是因為這樣，後來的時顏才能夠憑借自己的能力成為星盟情報局的負責人。

而現在，因為小時顏的眼睛無法看見，還沒有辦法學習文字，所以戚所長讓瑞昊來教小時顏一些最基礎的東西。

對于後來的時顏來說，整個黎山研究所裏的衆人就像是家人一樣，如果說戚所長像是慈祥的爺爺，安洲像正經嚴格的雌父，那麽瑞昊就是兄長一樣的存在。

除了鐘驿之外，瑞昊在研究所裏年紀最輕，也是和時顏最有共同話題的人。

瑞昊是學術上的天才，年紀輕輕就被戚所長看中，并且帶進研究所親自指導，只不過這位天才身上的毛病不少，明明是個普通窮學生，卻總像個嬌養的大少爺，這個嫌棄那個不願意，在研究所裏是個誰都管教不了的家夥，而這個家夥只有在時顏的面前才會表現出兄長的可靠樣子。

這些也是時顏後來才發現的，這麽想起來少年時的印象總會因為當時的不成熟而有所偏差，只有等真正成長之後才能看清自己所在的環境，明白許多藏在表面下的真相。

正如同當時的黎山研究所，看起來平靜安寧，卻等到了後來時顏才發現，其實在事情發生之前早有風浪，只是那時候他根本沒能夠發現。

這些都是後來的事情了，時顏收回思緒，認真去看瑞昊教學時顏的過程。

瑞昊對時顏講的是星盟的歷史，而講到星盟歷史，最先提起的總是蟲星。

所有的一切都起始于蟲星，這些歷史時顏已經聽過了百遍千遍，而現在卻是小時顏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

“蟲族的起源就在蟲星，幾千年來我們始終居住在這顆星球上，直到三百多年前，裏駭族向蟲族發動了進攻。”瑞昊的手在面前的光幕上比劃了兩下，回頭想起來時顏根本看不見，于是幹脆關閉了光幕，自由發揮的講述道：“蟲族和裏駭族的戰鬥持續了數十年的時間，直到最後蟲族戰敗，裏駭族占領蟲星，而蟲族則帶着部分蟲族從蟲星撤離，最後定居到了我們現在所在的星盟主星。”

小時顏對于這個世界有着強烈的求知欲，之前聽故事是這樣，現在也是一樣：“那蟲星現在怎麽樣了？蟲星上還有蟲族嗎？”

“當然，還有很多人當時沒能夠逃出來。”瑞昊在面對小時顏的時候有着十足的耐心，接着說：“裏駭族已經占據了整個蟲星，而蟲星上留下來的那些蟲族則成了裏駭族的奴隸。”

小時顏像是被驚到了：“可是都三百多年了……”

瑞昊點頭，聲音裏聽不出情緒：“是的，三百多年了，蟲星上的蟲族代代都是他們的奴隸，永遠沒有辦法翻身。”

小時顏牽着瑞昊的衣角：“沒有辦法救他們嗎？為什麽主星上的蟲族不去救他們？”

K74裏的時顏看到這裏才想起來自己曾經也說過這樣的話，大概也只有那個年紀他才有這樣簡單的心思，簡單的對錯，簡單的判斷，卻不知道這樣做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瑞昊對小時顏解釋道：“你還小，現在還不太明白，蟲族當初從裏駭族的入侵中存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過了數百年的時間發展到現在，星盟中的蟲族能夠過上現在這樣的生活已經是難能可貴，如果要再去解救蟲星，我們需要付出太多的東西，沒人能保證結果，也沒人敢貿然嘗試。”

小時顏聽他這樣說，已經稍微明白了一些，但他仍然有些耿耿于懷，自己埋頭想了想，直到瑞昊已經講到了更早以前的歷史，講到從前蟲星上的宮廷和蟲皇，他才突然又問了句：“真的沒人能夠救他們嗎？”

瑞昊的話頓了片刻，終于說道：“有。”

小時顏連忙問：“是誰？”

瑞昊這次沒有立即回答，他只是表情複雜的盯着小時顏，過了好一會兒才揉了揉他的腦袋說：“以後你會知道的，現在，你得專心聽課把我說的這些都記下來，知道嗎？”

被突然揉了頭發，小時顏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好一會兒才乖乖應聲：“知道了，瑞昊哥哥。”

時顏注意到旁邊正在整理東西的掃地機器人動作有些僵硬，本來正在疊着的衣服突然被它用力皺成了團。

時顏忍不住問：“你怎麽了？”

掃地機器人迅速回了句：“連我都沒摸過他的頭發。”

時顏：“……”

機器人大概是反應過來自己把心裏的想法發了出去，沉默了會兒才又發過來：“我就是随口說說。”

還好你沒摸過。

時顏這麽想着，半點也不想十五歲的自己被這家夥挨挨蹭蹭。

他正在和機器人對話，另一邊鏡頭監控的實驗室裏，戚所長正在研究着面前的那堆數據，并安排了K74從旁協助。時顏注意力落在了戚所長那頭，回想起從前關于這座研究所的不少事情，而等到他回神再看向這邊房間，瑞昊已經講完了蟲星的歷史，收拾東西離開房間了。

而小時顏撥弄着手裏的個人終端，似乎對這些歷史有了極為濃厚的興趣，開始搜尋起關于那些時代更多的故事。

時顏沒怎麽在意這些，他把視線轉向角落的機器人，才發現對方這時候正縮在床尾，兩只眼睛紅燈不斷閃爍，不知道究竟在折騰着什麽。

看到這裏時顏微微警覺，立刻檢查研究所內部網絡，想看出對方究竟趁他不注意動了什麽手腳，然而這麽檢查之下，研究所的重要部分半點沒有被影響，倒是某個意料不到的點被那臺機器人給破解開來——

就在時顏發覺這點的同時，小時顏的終端響了起來，小時顏連忙接下通訊，接着就聽見熟悉的少年聲音從終端那頭傳了過來：“時顏，我今天才收到你的消息，我昨天去了主星的中心城區，學院帶我們去看了不少新型機甲，還看了軍部的訓練，訓練場上很熱鬧，高手也很多，可惜我們新生現在還沒有資格駕駛機甲，不過我聽說新生如果得到年紀前三的名次就能夠提前進入機甲戰隊，我想我應該是有機會的。我跟你說過的，将來我想加入軍部，成為一名機甲操作師，我想這個目标應該很快就能實現了。時間差不多了，室友在叫我去訓練場了，我們下次再聊，對了我過段時間出任務要去烈赤星一趟，到時候我給你帶禮物回來。”

最後幾句說得匆忙，鐘驿發送這句的時候應該是急着要出門了，所以挂斷得很快。

聲音戛然而止，房間裏又恢複了安靜，只有小時顏雙手捧着終端，臉上帶着憧憬的笑意。

這是鐘驿離開之後，小時顏第一次收到他的消息，因為這次K74系統中的時顏沒來得及攔住這消息。

那頭說話的鐘驿雖然故意壓着了語調，但只要稍微注意，就能夠分辨出他實際上正處于熱烈興奮的狀态中，進入訓練場，參觀機甲比賽，這對于任何少年雌蟲來說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蟲族天生好戰，雌蟲更是滿身的戰鬥基因，鐘驿當然不可能還保持冷靜。

只不過為了保持自己在小時顏心裏的穩重形象，他在強行壓抑着心裏的激動罷了。

時顏以前當然聽過這封信件，但時隔多年再聽到，才發現自己當時究竟忽略了多少細節，竟然天真的在腦子裏勾勒出了個勤奮好學又樸實的少年鐘驿。

而這時候的鐘驿大概自己也想不到，只是想要成為機甲操作師的他，後來會成為整個軍部的元帥。

聽完信件，時顏思緒從中回神，終于把視線再次落在了讓信件傳入小時顏手裏的罪魁禍首身上。

那機器人現在正立在牆角，動作前所未有的規整，似乎早已經料到了時顏的興師問罪。

“剛才你在忙別的，所以我順手替你接收了這封信件。”機器人在時顏追究之前，自己先解釋了起來。

時顏：“你趁我不在破解了黎山研究所整個網絡防護系統，并且從上千封流通信件裏找到了這封，這叫順手？”

機器人沉默了片刻，提醒道：“公平競争，之前說過的。”

時顏壓根沒答應過什麽公平競争，然而對方卻仿佛已經篤定了時顏之前的沉默就是默認，于是行事也開始沒了忌憚起來。

時顏正打算警告對方，然而對方立刻又發來了文字：“你看時顏。”

對方說的這句話，指的當然是房間裏的少年時顏。

時顏随着他這話往小時顏看去，才發現剛剛聽過鐘驿消息的小時顏現在正抱着終端開始給鐘驿回複消息，他先是在床上抱着膝蓋想了好久，接着才小心戳開終端的錄音按鍵，唇角的笑意止不住的說道：“鐘驿哥哥，我終于收到你的消息了，我也好想親眼見到你說的訓練場是什麽樣子，還有你說你想成為機甲操作師……”

他說得很慢，但卻說了很久，每個鐘驿提過的點他都全部給出了回應，态度認真又仔細，最後又表示期待着鐘驿回來，也期待着他的禮物。

這就是從前的時顏，還有他那時候與鐘驿交流相處的模樣。

兩個人都天真又單純，用着拙劣的方式和生硬的語氣小心翼翼地靠近着對方，試探着了解對方，會反複的聽對方的消息，也會花上很長的時間去想該怎麽樣回複對方。

時顏再次陷入了沉默。

機器人說：“你看，雖然現在還什麽都不懂，但他們正在學着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