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上午十點，民政局門口。
洛小白和顧戚剛從停好的車上下來, 就看到不遠處站着兩個人。
锃光瓦亮的定制皮鞋, 熨燙整齊沒有絲毫褶皺的西褲, 嚴謹正式的禮服三件套，以及，如出一轍的嚴肅臉上，都戴着一副墨鏡。
兩人西裝筆挺、站姿如松, 連發絲都一絲不茍, 筆直地挺立在民政局前。
民政局大門人群進進出出，每個出入的人都忍不住看他們，各種眼神交織, 但更多都在表達差不多的意思——這兩個在做什麽？精神病院今天組織病人放風了？
不過無論周圍人怎麽看，他們都一動不動，只是偶爾轉動腦袋，似乎是往停車場的方向眺望。
洛小白：“……”
顧戚看着他們, 也是：“……”
洛小白一言難盡地轉頭。
“顧先生他們，”大概覺得會分不清, 他又換了個稱呼, “顧伯父和你哥哥，怎麽會在？而且還這麽……”
他找了形容詞，“正式？”
“出發前，我通知了他們。”顧戚本來只是覺得，領證和登記是一件很正式的事，應該告訴顧學簡和顧原一聲。
畢竟他們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除了。
可是……
他看着不遠處的自家父親和大哥, 真的非常不想認識他們。
這時，顧學簡和顧原也發現了他們。
洛小白跟顧戚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
視線越過顧學簡和顧原，顧戚直勾勾盯着後面的民政局，深呼了一口氣，掩下心底的緊張和即将溢出的欣喜，抓住洛小白的手。
“走。”他說。
洛小白被動地被拉着走了幾步，然後低下頭，安靜地看了跟顧戚相牽的手，兩人中指同款式的戒指在陽光下，反射出晶瑩的光。
他忽然有點想反悔。
這枚戒指就像是一個重重的承諾，會連帶着一會的結婚登記和結婚證一起将他牢牢禁锢住。
他怕會走不出來。
更何況，他還對顧戚隐瞞了那麽重要的一件事。
——孩子。
洛小白的手摸到小腹的位置，兩個月的孩子還觸摸不到，可他的存在感已經很強烈了，妊娠反應、起夜次數、胃口變好、疲倦嗜睡等等……洛小白無時無刻都能感受他在孕育一個孩子。
孩子是顧戚的。
他沒告訴顧戚，不知道顧戚的反應，甚至瞞着所有人。
如果孩子的事被發現了，顧戚是什麽反應，會不會把他當成怪物，把他當成騙子？
或許，他應該趁着現在說出來？
洛小白皺着眉，腳步兀自停了下來。
“顧戚。”他擡起頭，叫住走在前面的顧戚，神色變得嚴肅。
聞聲，顧戚腳下一頓，似乎有所預感，過了會才回頭，目光深深地注視洛小白，下颚繃緊。
“嗯。”他點頭，“你說吧，我聽着。”
洛小白愣了愣，顧戚見狀說：“剛剛在車上的時候，你就在走神發呆，是在想事情吧？”
“我，”洛小白凝了凝神，“我有事要告訴你，是關于我……”
“吉時要到了。”
忽然旁邊傳來顧原低沉的聲線，打斷了洛小白要說的話，顧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過來，此時悠悠地盯着他們，目光銳利。
見弟弟和洛小白轉頭看自己，又說了一遍，“吉時。”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顧原拿出手機，指紋解鎖後，放大的頁面出現在洛小白和顧戚面前——xxx算命網，20xx年适合結婚的黃道吉日、吉時大全。
洛小白：“……”
面無表情地收了手機，顧原說：“現在進去來得及。”
他緊緊盯着洛小白，生怕洛小白反悔走了，留下弟弟“孤家寡人”，弟弟會傷心。
被顧原一打斷，洛小白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已經“三而竭”了，他的手握了握，原本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遲疑了幾秒，點點頭，“嗯。”
顧原滿意了，他轉身走在前面，不過每走幾步，就會回頭，确定弟弟和洛小白有跟上。
洛小白垂着眼睛，腳步邁動的頻率跟顧戚相差無幾。
“小白。”顧戚突然喊他，洛小白擡起頭，就見顧戚擔心地看着自己，眸裏似乎有什麽飛快地閃過。
是什麽？洛小白沒看清楚。
顧戚微微彎腰，湊到洛小白耳邊壓低了聲音問：“你剛才想說什麽？關于你的什麽？”
盡管他表現得淡然，可語氣裏還是忍不住洩出一絲緊張。
洛小白搖頭，“沒什麽。”
他沉默了會，又輕聲說：“不是特別重要的事。”
顧戚擰眉，怎麽會不重要？剛剛洛小白要說話的瞬間，分明下了很大的決心。
猶豫了會，顧戚問：“你不想這麽快注冊，是嗎？”
問完，他握住了洛小白的手，很緊，掌心的熱傳到洛小白手心，他微微詫異地擡眸。
顧戚的表情，很擔心，很忐忑。
擔心自己？擔心自己毀約？
洛小白想，可能二者都有，假結婚是個天大的謊言，将他們網在裏頭，他們都是騙子。
而顧戚剛和父親、哥哥和解，如果這時又暴露他撒了這麽大一個謊言，怎麽收尾？
洛小白想起前天晚上在車裏，顧戚抱着他哭，車內寂靜無聲，只有自己肩頭傳來壓抑的嗚咽。
眼眸閃了閃，洛小白再次搖了搖頭。
“我答應過你了。”
聞言，顧戚心頭湧出一陣失落和失望，對洛小白而言，他們之間仍然是約定。但洛小白沒有想反悔，又讓顧戚松了口氣，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門口，從自動大門進去，就是民政局大廳了。
顧學簡和顧原已經率先進去，立在衆人驚呆的目光中，然後看着他們。
顧戚緊了緊握着洛小白的手，忽然感覺到洛小白也回握了自己一下。
“！”
顧戚有些沉郁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角揚起的弧度，“我們進去吧。”
洛小白不解地瞥了顧戚一眼，顧戚的臉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嗎？還是他其實學過川劇變臉？
兩人終于踏入了自動門，來到了大廳。
同性婚姻法通過後，每天都有許多同性情侶登記，顧戚和洛小白不是唯一的一對，卻是最特別的。
……主要歸功于顧學簡和顧原。
兩人太紮眼了。
有誰登記結婚還帶家長的？而且一帶帶兩個，對方表現的比情侶本人都要正式，仿佛他們才是來登記的！
填資料、提交證件……前面一系列流程，顧戚都忍了，直到拍照的時候。
顧學簡：“我這樣夠正式嗎？”
顧原：“夠，我呢？”
顧戚：“……………………………”
顧戚在洛小白低頭抖肩抑制不住的笑以及攝影師一言難盡的表情下，終于爆發了。
“是我結婚還是你們結婚，不然你們來拍好了！”他的臉黑成鍋底，直接把人轟出了用來拍照的小房間，“都出去，別再進來，否則——”
留下一段空白讓他們自己想象，顧戚又瞪了顧學簡、顧原一眼。
被趕出小房間的顧原和顧學簡板着一張臉，嚴肅的可怕，然而氣場卻散發着無盡的……委屈。
小房間裏，終于能正常拍照了。
攝像師：“兩位新人靠近一些，可以做親密一點的動作，臉要面向鏡頭，好，笑，就這樣，完美。”
照片定格在顧戚從後面摟住洛小白，下巴墊在洛小白肩頭，兩人臉頰貼着臉頰，笑得眉目飛揚，從眼角到眉梢，都流露出了甜意。
将影印出的照片交給顧戚，攝影師眨了下眼睛，“祝福你們。”
顧戚拿着照片，揚起的笑容像個孩子一樣純粹和滿足，“謝謝。”
—
中午12點，有粉絲發現顧戚在微博上曬出兩本紅本本——結婚證。
很快，#顧戚結婚#就爬上熱搜榜，并且後面還有一個小紅字“爆”。
真的是爆。
流量瞬間爆炸了。
因為同一時間，顧原、顧學簡的個人微博，又發起了轉發抽獎的活動，這次獎金數額更大，父子兩人加起來一千萬。
網友很忙，要在三人的微博來回切換，還要轉發無數條，變着花樣送祝福，祈禱自己被抽到，然後一夜暴富。
【誰說的顧戚跟顧學簡、顧原關系不好？！簡直是神仙爸爸、哥哥啊啊啊啊啊！】
【我花式不帶重複祝福了一百條，抽不到我我就宣布這個抽獎有內幕！】
【十五年寒窗苦讀，終于有用武之地了！看我花式彩虹屁！】
【顧戚把對象保護的太好了叭，扒了這麽久居然還沒人扒出來那人是誰！其實我就想問一句，他到底是哪裏的神仙下凡？】
【轉發了兩百條，躺平等今晚，見證我是“非”還是“歐”的時機到了。】
【我跟你們都不一樣，我哭了，哭得好難過，因為我失戀了，我的老公跟別人結婚了，成了別人的老公！不過我哭完後又覺得安慰，畢竟我有可能因此暴富！】
……
與此同時，Y市機場。
一架英國直航的飛機劃過候機樓的穹頂，落地滑行。
半小時後，一名穿着小腳褲、棒球外套，拖着行李箱，戴着墨鏡的男生從vip通道走出來。
他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狹長的桃花眼，以及一張精致、漂亮無比的臉。
四處環視了一圈，突然他眼睛一亮，手高高舉起，喊道：“哥！”
聽到聲音，秦躍從手機屏幕的線上麻将擡起頭，懶懶地瞥向聲音傳來的位置，看清對方，露出一抹敷衍的笑，“秦然。”
被稱作秦然的男生快步走到秦躍面前，仰頭微笑，“我很想你，哥。”
秦躍淡淡揚了下眉，“是嗎？”
“當然是。”秦然點頭，很真誠的模樣，他左看右看，又問，“顧哥哥沒來嗎？”
秦躍收了手機，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轉身晃了晃手，“顧小戚忙着呢，今天是他的大日子。”
秦然的手背在身後，緊緊握了握，臉上卻揚起天真的笑，“什麽大日子啊？對了，我昨天刷到顧大哥的微博，他有愛人了啊。”
又笑了聲說：“難不成今天顧大哥就和對方去領證了？”
秦躍停在車邊，回眸，嘴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輕飄飄說了一句：“是哦。”
秦然的笑容一僵，指甲陷進了肉裏。
—
另一邊。
跟顧學簡、顧原吃完午飯以後，顧戚又帶着洛小白繞到了家具城。
登記了結婚，結婚證也領了，把洛小白接到自己家的事，也要提上日程。
顧戚是一個人住，公寓坐落在市中心，裝修風格十分性-冷淡，左右他只是回去睡個覺而已。
以前他自己住的随便，可現在房子要入住另外一個主人，他就想重新裝修一遍，按照洛小白喜歡的風格來。
也想把他們的家變得更加溫馨，更有歸屬感。
兩人走在家具城裏，偶爾停下來商量，真的像一對新婚夫夫，在為二人世界的新居做準備。
“你喜歡什麽樣的床？”顧戚問。
“……不要太軟就好。”洛小白睡不慣太軟的床。
“那窗簾顏色呢？”
“房間的燈？”
“書桌的樣式？書架呢？”
……
顧戚一口氣問了很多，每個問題的出發點，都是洛小白，洛小白看他，又注意旁邊店員臉上的笑，臉頰忍不住發燙。
“別總問我，你選你喜歡的風格就好。”他是要走的。
“當然要問你啊。”顧戚長手一伸，勾住洛小白的脖子，将人拉到自己身邊，非常理所當然，“是我們的家啊，你喜歡我就喜歡啦。”
洛小白怔了一瞬，低下頭的時候，耳根也在發燙。
他忍不住擡起一只手放在因為顧戚這句話而加速跳動的心髒處。
家啊。
真溫暖的詞。
顧戚親昵地揉揉洛小白的頭發，“好了，我們繼續逛吧，你看到喜歡的就告訴我。”
兩人繼續往前走，走了會，顧戚的電話突然響起。
“我去接個電話。”顧戚說。
洛小白颔首，走到欄杆的位置靠着，他擡起自己的手，伸到前方，目不轉睛望着戒指。
昨晚……
洛小白抿了抿唇，昨晚他其實失眠了。
因為這枚戒指。
顧戚給他戴上戒指的瞬間，他聽到自己的瘋狂跳動的心跳聲，以及剎那就變得不正常的心率。
他說不清當時的感覺，慌張？茫然？無措？
都有。
但還有一份隐隐約約的東西在心底流淌，可那是什麽呢？他花了一個晚上，也沒想出來。
到底是什麽呢？
洛小白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戒指，直到顧戚拍拍他的肩膀。
“小白。”顧戚捏緊手機，臉上有幾分猶豫和為難，他沉吟半晌，說，“我奶奶想見你。”
作者有話要說： 秦然是新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