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喬遷之喜(1)
更新時間:2016-12-27 17:00:03 字數:4714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眼時序到了夏天。
因著戰止家的作物種得早,到了五月,大豆豆莢幹枯,春小麥稻穗飽滿,都到了可以收成的時候,而邬深深買的那片荒地過了幾個月的整治,如今偌大的石牆砌了起來,因著水草充足,一間間用紅磚砌成的鹿棚整齊的占據了臨水的那塊地,沿著青石路,在距離鹿舍的半裏路處建了一間榨油坊。
遠從江縣訂作,用生長三百年樟木制成的楔式手工榨油機選在今日要上基座,至于小麥磨粉,兩架石碾子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邬深深身為主家,得來主持榨油機上基座的典禮,今日恰好是壯哥兒七天一日的休息日,見他一副想去看熱鬧又不敢說的樣子,邬深深索性駕著馬車把一家子都帶來了。
即便這不是當壯哥兒第一次坐馬車,他還是興高采烈的直呼過瘾,輕聲鼓勵自己要趕快長大,然後要阿姊教他駕馭馬車。
邬深深自是滿口允諾。
好日子通常許多事都是撞在一起的,今兒也是田地要收獲的日子,戰冽的運氣就沒壯哥兒那麽好,他被自家大哥指揮,拿著鐮刀下地揮汗幫忙了。
戰止不想縱容弟弟,他總是要經歷辛苦流汗,才能會珍惜收獲後得來的果實,尤其是從自己手中裏得來的會更加甜美。
榨油坊的人手是邬深深幾個月前就找好的,她從人牙子那裏挑選了二十幾個看來老實可靠的少年,雖然年紀還小,但是經過幾年打磨,用心培育,也會變成得用的人手,至于屯子那裏,她沒有大小眼,一樣放出要雇人的消息。
她買地蓋鹿舍的事已經不是屯子裏的新聞,她若是跳過屯子裏的人不用,只用買來的人,屯子裏的人只怕會有許多話要說。目前他們一家還住在屯子裏,為了避免給自己找不痛快,也當作回饋鄰裏,屯子裏的人她勢必是要用上一些的。
一番挑選,她留下屯子十個素來聲譽不錯,耿直厚道的壯漢,人手安排嘛,她打算榨油坊和鹿場都各放一些人,除了可以互相監督,也能彼此刺激,促進進步。
有工人,自然要安排飯食,廚房離不了女人,她便拜托陸大娘,說她想找五個熟知根底的媳婦子來鹿場的廚房幹活,煮飯給工人們吃。
陸大娘乍聽消息,先是一手拍胸脯說沒問題,一切全包在她身上,過了片刻,略帶困窘的說,她的手藝雖然不怎樣,但是煮給一群漢子吃還是可以的,問邬深深願不願意用她,她也想替家中多賺點進項。
“廚房可是辛苦兒,您來幫我幹活,我歡迎還來不及,工錢我也不會虧待你,可是陸爺爺和陸婆婆、小牧就沒人照料了。”陸大娘的幹練利落是衆所周知的,能把廚房交給她,比交給任何人都還要放心。
“家裏還有琇枝,再不濟,我公婆的身子都算可以,何況又只是飯點上的活兒,不是整天都不著家,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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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大娘都這麽說了,邬深深便爽快的同意了。
陸大娘果然辦事麻利,不到半天時間,便找齊了人。
總共三十幾個工人,邬深深想暫時是夠用了,只是這麽些人,還都是大男人,她得找個能鎮得住這些人的管事。
只是人選讓她躊躇很久,最後她還是把問題拿去問戰止。
“你相信我,我就給你找個人過來。”戰止的眼神平靜,就好像邬深深問他的是今天想吃什麽菜色那樣平常。
之後,他給邬深深帶來一個人,身材颀長,雙襟灰長衫,黑色老布鞋,年紀約四十出頭,姓晉,一雙透著洞察世事的眼沉沉逼人而來,邬深深一看就知道這樣的人肯定是某種專業上的識途老馬,問題是,戰止是去哪找到這樣的人?
她半信半疑的把人收下,經過這幾個月觀察後,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晉房便正式成為她邬家鹿場和榨油坊的管事了。
那四十八畝田地在收割後,除了各家都能繳上六石賦稅,還餘下将近上萬斤的收獲,不過因為事先說好,田是“托佃”給戰止耕種的,那只想做甩手掌櫃的“貴人們”只能拿到四成的産量,這還是戰止看在曾是同僚的分上給的優惠。
梁驀倒婉拒了自己應得的那些口糧,“孩子們給的束修就夠我吃用的,我之前也沒少吃用你的,這些就不用給我了。”
戰止也不和他客套,倒是其它兩家客客氣氣的收下了糧食。
收糧之餘,他們不忘打蛇随棍上,說起了明年的耕種,言下之意還是要一如今年這般,戰止心想這些嬌貴的文人既然不耐煩田事,不如将這些地讨要過來,如今榨油坊正是要用豆子的時候,賦稅由他出,不過多的産量就不再給了——有本事,他們自己種去。
一聽到戰止的提議,那兩家沒有多加考慮,馬上應承下來,不過又提出一個要求,他們聽說戰止在鎮上尋了住處,希望他也替他們尋間氣派的宅子,要是能和戰止比鄰而居是最好不過的了。
要邬深深說,這些人壓根是軟土深掘,在京裏過慣了頤指氣使的日子,到了這裏還把戰止當跑腿的使喚,雖然說武将的地位向來不如文官,但是落魄來到這裏,要不是戰止多方照顧,他們哪來一口安穩飯吃?
這些站著不腰疼的人,還想跟他們做鄰居?
沒門!這種鄰居她不稀罕。
戰止卻笑得一臉狐貍相。“既然想叫咱們替他們找房子,當出的費用自然不能少拿。”
男人的臉面通常随著權勢而來,那臉面之類的東西是虛的,他能屈能伸,能拿到手的才是實的。
“也是,拿點喝茶水的銀子是道德的。”邬深深點頭稱是。
“我覺得我倆真是天賜良緣,知我者,我的好姑娘是也。”戰止從後面摟住邬深深,嗅著她秀發的清香,她那軟馥的身子瞬間便勾起他滿腹的熱情,只可惜時候未到。他哀嗟的想:他還得等到何時?
田地在休耕一個月後,很快種上花生,用的種子自然是劄羅飄洋過海帶來的大顆花生種子,只是幾十布袋的種子卻不夠那麽多畝地種植。
不過邬深深也不在乎,花生一年可以兩收,第一次當作試種,九月還可以再種一次,到時候多留一些種子,不怕不夠種。
也因為還有餘地,那些辣椒、番薯、番荔枝也胡亂的種了下去,不過她其實沒抱什麽太大的希望,那都不是溫帶作物,到時候啞在土裏,也只能當作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肥料了。
因為播種花生的時間和屯子小麥收割的時間撞期,戰止只好從別的屯子請人手,林福祿那些曾經來搭把手的人都很扼腕,要不是自家的田地也要忙活,錯不開手,邬家的夥食和銀錢給得還真是爽利啊。
也因為小麥和大豆的豐收,邬深深的榨油坊著實忙碌上了好一陣子,而在晉房的“試用期”裏,他也給了邬深深很好的建議,譬如在鎮上開一間雜糧鋪或油行,專賣自家榨油坊産的油。
自從邬深深買了荒地開始,買人、自家宅子,甚至如今要買鋪子……一連串的買賣全部托給許牙子,畢竟做生不如做熟,人情買賣皆如此。
而許牙子也被接二連三的買賣砸到頭都暈了,一聽又有銀子賺,視邬深深為財神的他立刻放下手邊工作,不遺餘力的替她跑起腿來,務求把事情辦得盡善盡美。
說到宅子,因為許牙子的盡心盡力,在修建榨油坊的同時,一間鬧中取靜的二進宅子就已經悄悄登記了邬深深的名字。
她帶著一家人去看過那宅子,只是她實在忙不過來,打理布置的事便交給了肖氏和邬淺淺。
這樣大家都有參與感,沒什麽不好。
母女倆接到這麽大的任務都不敢相信,何況這樣有前庭,有後院,每個家人都能擁有一間舒服院子的宅子,這是肖氏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她外表柔弱,內在也不堅強,但是她心裏一直明白又清楚,沙頭溝的房子盡管是邬淮留下來要給他們母子的,只是她壓根沒把握能保住那房子,更別說往後能交到壯哥兒手裏,所以她乍聽到女兒在鎮上置了宅院,實在是驚呆了,親眼目睹後,幾乎淚流成海。
雖然說這麽想有違孝道,可是她私心真的覺得高興,可以離那邬老家一家遠遠的,離開那些把她當作克夫寡婦的眼光。
又即便屯子離鎮上并沒有多遠,即使鎮上也許會有人知道她的根底,但那種忽然可以喘了一口氣,不必随時提心吊膽,擔心有人時不時會推開自家門,想進來就進來,将她劈頭蓋臉臭罵,孩子随時會遭殃的不确定感不見了。丈夫離世後,她第一次覺得日子也可以這麽好。
因為女兒讓她照自己的意思布置房子,就算她當人家女兒的時候,也沒有過這等待遇,所以她也不埋在繡架前了,天天帶著小女兒打造家具、設計庭園,那邊環繞過半個庭院可以種花,這邊留塊地可以砌個池塘,另外臨窗的熱炕頭不能少,在滴水成冰的三九天,滾燙的炕頭可是他們一家人最溫暖平靜的所在。
一切安排得有條不紊,等邬深深和戰止抽得出空閑過來的時候,她驚嘆了。
她娘要放到現代,肯定會是個燙手的室內設計師,那個原本空蕩蕩,連家具都沒有的房子搖身一變,瞧瞧院子裏的水磨清磚,進了大屋,屋子色調明快,靠牆有長條狀四角雕花大木案,彎腿下面是獸爪足,靠南是一個大炕,窗臺上幾盆紫色的穗花婆婆納開得正好,讓整個廳堂都多了幾分香氣。
“娘啊,你真是天才……”邬深深抱著肖氏團團轉。
“你……你這孩子……把我的頭……都繞暈了……”肖氏很久不曾這麽笑過了,對著孩子們,有害羞不自在,又有一點點歡喜。
“娘,咱們把這宅子賣了吧!”
“啥?”肖氏和邬淺淺異口同聲的喊出來,就連昆堇和秋婵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是我花太多銀子了是吧?”肖氏有些惴惴。
“哪是,是您把屋子布置得太紮眼,這說要賣,指不定有多少人搶著要出手。”
“你這孩子鑽進錢眼去了。”肖氏呔了她一聲。
衆人皆有同感的點頭。
邬深深完全無視家人難以茍同的眼光。“我是說真的啊,往後娘和妹妹要是閑暇想賺點外快,做這個總比費眼的繡活好,再說娘你也喜歡對吧?”
“大姊,哪有你這樣的女兒,人家不都是讓父母在家養老,你倒鼓吹娘出外奔波勞累的?”邬淺淺嗔了她大姊一眼。
“我只是建議,多走動走動對娘的身子有益無害。”邬深深嘿嘿笑。
沒有人知道她這無心的建議,就像油鍋裏的一滴水,詭異的打破肖氏循規蹈矩,甚至非常無趣的人生,從此以後的二十幾年,她帶著二女兒經營這一行業,不只在房地産業闖出了名號,甚至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甚至于邬淺淺也憑這技能嫁進了建築業出了名的雷氏家族,夫妻和樂,一生享盡榮華富貴。
這些是邬深深始料未及的——
“戰止那孩子呢,怎麽不見他過來?”肖氏見大女兒扯得沒邊,趕緊改變話題。
“他在隔壁。”
所謂的隔壁是戰止獨力買下的宅子,兩邊宅子就距離一條巷子,有小門可以互通。
當初戰止告訴她自己買下隔壁的宅子她還錯愕了一下,但是她随即就釋然了,買房子是好事,而且她想到他們之間的“主仆”合約,在田地收割後就已經不算數了。
他自由了,他想做什麽不用來知會她,再說他有能力給戰冽那娃兒好一點的生活環境是好事,她樂見其成,因此,對戰止買房一事她沒有過其它想法,只純粹覺得兩家人住得近可以互相照料,是再好不過了——
她哪裏知道戰止買房,戰冽是其次,他盤算的是他們的未來。
如果邬家搬到鎮上,他和弟弟也必須有自己的房子住,他要娶妻了,新娘子總不能繼續住在娘家,這樣太說不過去,何況和岳母為鄰,以後妻子進門,她想回娘家多方便。
房子買了,屋裏也就放了兩把椅子,既然是他和未來妻子的新房,他想把一切交給她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