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
醒來的時候, 顧一只覺得腦殼生疼,嗓子眼發燒,渾身又軟又飄,頭卻重得擡不起來。她正蜷着身子懶動, 就聽見客廳裏竟傳來年輕男人壓低的嗓音。
直到這時候, 她才徹底确認腦海裏盤桓不去的缱绻不是一場夢境, 公主抱也好,熊抱也罷……貼在他胸前聽見的心跳是真實的,耳邊那人一聲聲喚她團團也是真實的。
“……你們不是說,只要我能活下去就夠了嗎?”這個素來清冷的聲音裏帶着隐忍和若有似無的憤懑, 很陌生,卻叫她的心無端的一緊。
扶着牆挪到卧室門邊,就看見男孩兒雙手交疊腦後,正對着斑駁的天花板出神。她輕輕地問:“是你家裏人嗎?”天都快要亮了,他還留在這裏, 家裏人想必要擔心了吧。
北川坐起身,隔着一米的距離,靜靜地看着她。
光線暗淡,顧一看不清他的神色, 可腦海裏昨晚他溫柔照料的身影卻清晰無比, 令她不由屏住呼吸。
“嗯。”
終于盼到他出聲,溫柔卻已不見,昙花一現,像她的幻覺。
“我走了。”他站起身, 拾起擱在茶幾上的外套,“你把門反鎖一下。”
語氣冷淡,就像第一天相識的他。
顧一頭本來就疼,腦子裏亂騰騰的,可小動物的直覺讓她意識到,不知道為了什麽,一夜過去,他忽然又退回了原點。這個意識,讓她忽然就慌了神,借着酒精賜予的殘餘的勇氣,追上了兩步:“你能不能不要走?”
她現在沒精力問他,為什麽忽然就縮回他的冰殼子裏去了,可直覺告訴她不能就這麽讓他走,或者說……她眷戀不久前那個會呵護她,有求必應的他。
程北川的手已經落在門把上,但還是淡淡地問了句:“為什麽?”
她扶着牆,抿抿幹燥的唇:“我……頭有點昏,好像生病了。”
“時間還早,回去再睡會,醒來就好了。”
眼看着他已經打開門鎖,顧一輕輕地□□了聲。
聲音很輕,壓抑在喉頭。
可程北川還是聽見了,回頭,就看見小姑娘正撐着腰,肩背抵在牆上勉強站着,燈光下依稀可見娃娃臉上痛楚的神情。
他顧不上房門,箭步到她跟前,自腋下架住:“腰傷又發了?”可下一秒,肌膚相親處的灼熱,令他更加蹙起眉,“怎麽發燒了?”
……
重新躺回床上的顧一,身上蓋着一床薄被,又加了層空調毯,杏眼滴溜溜地轉。大概,她做了這麽久的替身演員,演技最爆發的一次,就在剛剛吧。
腰傷發作自然是裝的,可發燒卻是真的。
床頭櫃上的杯子裏的水還熱着,額頭上的毛巾涼絲絲的,她自從醒來就一直混沌的思緒,總算是稍微清明了些。這燒,大約是酒勁帶來的副作用,她從不知道孫靜影喝的酒,居然如此烈性。
客廳裏寂靜無聲,那人躺在沙發上,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他扶她上床,替她加被,幫她倒水,為她擦額頭……卻惟獨不和她說話,惜字如金。
顧一摸摸腦門上的毛巾。可他隔一會兒就進來替她換毛巾,動作那麽溫柔,他應該……是不讨厭她的吧?不然,以他那誰都不愛理的性子,憑什麽對她這麽耐心,明明應該早就一走了之啊……
漸漸地,疲憊的顧小妞,終于在胡思亂想裏重新如夢。
夢裏,她感覺有一雙手,沿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輕輕描摹,可然後就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夢裏的她惋惜地一嘆,真是可惜了自己看過那麽多深情款款的偶像劇,就連做夢,都做不出個完整的春,夢來。
等她重新醒來時,已是滿室清輝。
她鯉魚打挺地坐起,毛巾立刻從額頭掉在被子上。廚房裏傳來陣陣香氣,昨晚空腹飲酒的腸胃空空如也,被這香氣誘得越發饑腸辘辘。
摸到客廳,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那個站在她家小小的客廳裏,高大瘦削的背影,正在晨曦裏忙碌。這一幕,二十五年了,顧一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發生在她的家裏。
小米粥,水煮蛋,冰箱裏的豆腐乳,還切了火腿腸細細碎碎地撒在碗裏。
顧一吃得一粒米也不剩,笑眯眯地道謝:“沒想到,你居然會做飯。”她一直以為,這家夥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
看她吃得狼吞虎咽,程北川不由稍微松了緊繃的神經,單手托着腮:“爸媽工作忙,小學我就會弄點簡單東西糊口了。”
“昨晚給你打電話的,是你爸爸嗎?”她還記得,他對着電話說話時那種隐忍的痛和無奈。
北川臉上原先的一絲輕快,漸漸的不見了蹤跡,嘴角彎了一下,笑容卻很快就消失了,眼底平靜無波:“嗯,來找夜不歸宿的不肖子。”
“對不起,”她認認真真地道歉,若不是她就不會害他被數落,“需要我給叔叔解釋嗎?”
“你不覺得,會越描越黑麽?”
顧一一愣,反應過來,頓時大囧。
“我們清清白白的,怕什麽啊?”說得着急,差點結巴。
程北川起身,拿起碗筷,卻被顧一攔住了。小手從他掌心取了碗,眼神閃爍避開了他的,小妞匆匆地端着兩人的碗筷進了廚房。
靠在廚房門邊,看着洗碗池邊小女孩兒似的纖瘦的背影,北川又想起來前一晚,打橫抱起她都沒廢太大力,這姑娘真的太單薄了。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職業,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是個練家子。
無意識地擡起手,他看着掌心出神,屬于女孩子溫軟觸感還依稀殘留,心跳剛亂,就聽見水池邊的女孩兒頭也沒回地問:“昨晚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哪句?程北川一時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麽。昨天的情境下,他說了許多冷靜下一定不會說的話。
比如,你愛的人是殘疾人,也會拿他當英雄嗎?要你保護的人,也會去愛嗎?
這些他自己回想起來都想delete的話題。
顧一回過頭,發絲垂在臉側,小鹿樣的眸子溫柔如水:“你說,只要活着就好了,是什麽意思?”
小女孩兒似的聲音,柔柔弱弱的調子,被這樣問出口的疑問,他竟沒辦法以一貫的冷淡去回應。
見他沉默,顧一字我安慰地笑笑,手在圍裙上擦着水:“我也這麽想過。那次是替一個要求特別高的女演員做替身,從跨江大橋上跳進江裏,很高的。”白皙的手指做了個比劃,示意真的很高,“一般這種替身都是特別找的男的,體質挺好的那種。可那個女演員,嫌男替身臃腫,就算是遠景也嫌棄有損形象,所以劇組找了我去。”
北川看着小妞臉上細小的酒窩,那麽小,那麽深,像是在說什麽愉快的事兒,可分明聽着那麽危險,竟又幾分想上去,摸摸她頭頂的沖動。
“我本來想,反正水下有救生員,硬着頭皮跳就好了。沒想到……落下來的時候嗆水嗆得感覺腦仁都要炸了。”顧一嗅嗅鼻子,似乎那種難受的感覺還殘存着,“後來……進了醫院,說是心肺受損,躺了大半個月。當時我每天對着天花板,看着插,在身上亂七八糟的管子,就想……不管怎麽樣,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娃娃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她歪頭看着北川:“可是你看我現在,果然活得好好的。”吐了吐舌,又說,“不過後來啊,這種活兒給再多錢我都不敢接了。”
聽她回憶的時候,北川一直沒有呼吸。直到她說完了,他一口氣才終于吐出來:“替身這麽危險,為什麽還要做?”
“我喜歡演戲。”小妞的眸子一亮,“我不是科班,也沒什麽天分背景。做這行事我接觸拍戲唯一的途徑,何況,正常來說,也沒什麽危險的。”
北川挑眉。這才幾天啊,腰傷就好了傷疤忘了痛。
顧一看出了他的意思,嘿嘿一笑:“為了理想啊,不冒點險怎麽行。”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采奕奕的顧小妞,北川終于忍不住擡手,在她額發上重重地揉了揉。
一向冷淡的程北川,如果此刻能看見自己的眼神,他就不會再試圖把面前的小妞從生命裏剔除出去,哪怕是為了她好也不行。因為,他辦不到。
“所以啊……”顧一勉強将注意力從頭頂殘留的他掌心的溫度移開,“拿活着作為底線,都去試一試吧,別總往最壞的想。你看我這麽差勁,都能在喜歡的演藝圈裏呆着,何況是那麽厲害的你。對吧?”
她熠熠生輝的眸子,幾乎讓北川挪不開視線,已經太久了,他沒給過別人在自己面前說教的機會,即便是父母,也不行。
可顧小妞糯糯的聲音配合酒窩深深的微笑,卻讓他甘之如饴,有種心甘情願被她洗腦的錯覺。
他終于,舒展了眉眼,靠在門邊若有似無地笑了:“嗯。”
房間裏很安靜,窗外卻越來越嘈雜。
就像有很多人聚集在樓下似的,人聲愈發吵鬧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顧妞兒生平演技最爆發的一晚,劇組可不是白待的~
來事兒了,該合夥“打怪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