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義
清早便是暗沉的天色，初秋雨少見，卻也淅淅瀝瀝終于灑了下來。李萱坐在窗前發呆。這姑娘生性懶散，便是沒有愁苦的心思也是要呆坐半晌的，看上去頗有思慮的樣子。
徐薇走過來輕聲地問她：“李萱，怎麽了？你有事發愁啊？”
“啊？”李萱被叫醒了似的說：“啊，沒有，看着雨好看！”
徐薇是李萱的室友，來自北京，跟李萱是同專業同一級的研究生。徐薇年紀比李萱大兩歲，看上去比李萱要成熟得多。身量比李萱高些，身材有些偏瘦，長發微卷着，大眼睛，卻還帶着副眼鏡，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平凡的外表卻有些內斂持重的氣質，看上去還是很美麗的。徐薇的個性是讓人有些難以理解的，她人是非常溫柔，對誰都和氣而且親切的，卻不是很有熱情，喜歡把自己封閉起來，好像草原上一只善良卻脆弱的羊，對周圍的一切都保持着善意跟友好，卻又總是膽怯地把自己盡量掩藏。很少的好奇心，也很淡漠的人生觀，就好像是一個被動而且無奈地不得不活着的人。
“哎，徐薇，問你個事。”李萱轉過頭來對徐薇說：“如果你的男朋友知道有別人追你他會怎麽樣？”
“我沒有男朋友，你這問題我怕是回答不了！”徐薇微笑着說：“不過按常理，應該是生氣或者把女朋友管得更嚴吧？！”
“他會不會跟情敵打起來啊？”李萱認真地問。
“不至于吧，現在誰還那麽野蠻地處理問題啊？”徐薇笑了。
伍哲發來短信，他已經等在樓下了，李萱走下樓去，她看見了一張親切和善的臉。在李萱看來，伍哲永遠是最親切和善的，伍哲的着裝打扮也永遠是最幹淨利索的。今天的伍哲上身穿着一件淺色襯衫，下身是一條黑色牛仔褲，還穿着涼鞋，手裏拿着一把已經合攏了但還有雨水在滴滴答答的傘。參加工作快半年了，他似乎仍未脫離學生氣質。
空氣中散發着清爽的氣息，讓人的肺感到很舒服，樹葉跟花草都被雨水洗刷得閃閃發亮了。
兩個人吃完早餐，便坐上公交車去逛商場。
現在的年輕人談戀愛的成本越來越高了，因為他們總是喜歡按照自己印象中的戀愛模式去操作，從安排的場所到進行的節目都要花錢，因為他們的愛情既需要漂亮又需要随意，而那樣氣氛的建立都是不能缺少錢的幫助的。看來愛情簡直要變成窮人和小氣的人的奢侈品了，天哪，那麽那些人的愛情怎麽辦呢？他們也實在需要些勇氣，其實也許他們應該帶有淘金的熱情去尋找不愛錢的姑娘，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撿到哪個笨蛋丢下的呢？！
其實愛對于人類跟動物是一樣的，都是生的意識，是生命為了延續生命進行傳承，處于自然兩性關系存在的。只是人類世界的愛要麻煩得多，年輕人談戀愛，數學不好是不行的。學歷、樣貌、家世、財産等等都被糊裏糊塗地放到了愛情的天平上斤斤計較，獨獨忘記了情操還否高尚、品性是否善良。當然，這種情況下的愛就不那麽科學了，不是為生，倒更像是生意。
伍哲跟李萱是從同學關系交往起來的，倒不受這種物欲愛情觀的幹擾，大有帶着保護膜行走于瘟疫橫行的滄桑正道上的感覺。
李萱不願意性情內斂的伍哲在周立剛那帶有強勢的自信面前太過被動，所以她故意打亂周立剛的安排，拉着伍哲去商場，在那裏給周立剛打電話，通知他中午趕過來。伍哲從旁邊笑着看她，不說話。
“你笑什麽？”李萱需要個臺燈，便拉着伍哲去找。
“沒什麽，你好像挺緊張？”伍哲說。
“我有什麽好緊張的！”李萱到處張望着找賣臺燈的地方。
“你在意我的感受，所以你緊張！”伍哲摟着李萱的肩膀走着，他說：“是他喜歡你，又不是你背着我喜歡他，你确實沒什麽好緊張的！”
李萱的心霎時間舒暢又喜悅，她的臉紅了。
雨還在很有耐心地下着，只是變得稀稀拉拉，似有似無，哼哼唧唧似的讓人感到厭煩，簡直讓人無法判斷要不要撐傘才好。
周立剛來了，在李萱看來，也帶來了充分彰顯優越感的氣場。周立剛應該算是中等身高，他的身材挺直而且勻稱，周立剛的樣貌雖然不很漂亮，卻也沒有什麽缺陷，他不戴眼鏡，留着寸頭，整個臉上看上去明亮又不失柔和。身上穿着一件深色休閑襯衫，和深色休閑褲，襯得臉龐格外細嫩，一見之下便看得出是個一直處于優越的物質環境裏生活着的人，周立剛的服裝看上去面料考究做工精致，價格怕已經超出了李萱能猜測的範圍，她便索性不去理睬這個問題。
兩個大男孩根本無需李萱從中介紹，都熱情地走上前去握手寒暄，弄的李萱懷疑自己是否是個多餘的人，別說被人争奪的優越感和成就感了，現在看來她的存在感都有危機了。
外面的天氣陰沉潮濕，幾個年輕人便在商場裏找了家川菜館坐了下來。
推讓之下，李萱點了幾個菜。周立剛又要了幾瓶啤酒。
“你不是開車來的麽？不喝酒了吧！”李萱說。
“沒事，晚點走就行了！”周立剛說：“第一次見面，喝點吧，不然都不知道說啥！”
“行，喝就喝點吧！”伍哲大方地說：“他不能開，你就開車把他送回去！”
“我才拿的駕照，還沒摸過車呢，在大連我可不敢開！”李萱說。
“那也沒事，你喝吧，不行就打車呗，明天再來取車。”伍哲對周立剛說。
伍哲是不能喝酒的，兩瓶後就已面紅耳赤，言語含混了，但心裏仍是明白的。眼看着周立剛又要給他倒酒，他便明白地跟周立剛說：“我是不能喝酒的，你願意喝，我也願意陪，但咱們慢點喝好吧？”
“行，我給你倒滿，咱慢點喝吧！”周立剛把伍哲的杯子倒滿後放下瓶子，然後說：“我也看出來了，你人确實不錯。”他又看了一眼李萱說：“你也應該知道了，我很喜歡她，不是一時沖動，是真的很喜歡，喜歡很多年了！”
伍哲點點頭，沒說話。
“你運氣好，比我先認識了她！”周立剛笑了笑，接着說：“我以為她是個死心眼，不肯考慮我！所以一定要見見你，看看你是不是值得她這麽堅持！”
伍哲笑笑，沒說話。
“伍哲，別的我看不出來，但我能看出來你是個好人，有氣度，夠襟懷。李萱非要喜歡你，我也只能認了，你放心，以後我保證跟她跟你只是好朋友的關系！”周立剛喝了點酒，說話的聲調跟語氣跟平時都不大一樣了。
“你也是個有很好教養的人，我沒什麽不放心的，謝謝你喜歡她。”伍哲非常清晰地說：“出于你對她的多年的感情，我跟你保證，我會一輩子好好待她！我們也非常願意永遠跟你做好朋友。”
“伍哲，我很高興認識你，我希望我們能永遠做朋友！”周立剛隔着酒桌向伍哲伸出手。
“我也一樣！”伍哲也伸出右手，兩個人緊緊一握。
李萱呆呆地坐着，沒有參與兩個男人之間的談話。
“李萱，以後別戒備我了，我說放手就是放手，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我沒有那麽固執，也不會那麽傻！”周立剛笑着說：“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謝謝你！”李萱非常感動：“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麽呀，我沒有失去什麽，反而收獲了你們倆！”周立剛笑着說：“你們倆我都喜歡！”
其實，得失是辯證的。如果每個人都懂得多一點付出，多一點成全的心，放手後得到的反而會更多。那是人情邏輯，屬于情義核算，那些只知道關注看得見的利益的人是永遠不會算這筆賬的。大多數一無所有的人都只是因為沒有承載的容量啊！
送走了周立剛，伍哲先送李萱回學校。
“你生氣麽？”李萱問。
“不覺得生氣！”伍哲答。
“那覺得傷心麽？”李萱溫柔地問。
“嗯？我為啥要覺得傷心哪？”伍哲笑着問李萱。
“因為人家比你的條件好那麽多啊！”李萱笑着說。
“他比我好哪麽多啊？”伍哲問。
“嗯——，家庭條件比你好，工作也比你的好，長得——”李萱笑着看了看伍哲，然後說：“長得就算了！”
“哎，長得怎麽就算了？我長得哪兒缺塊肉麽？”伍哲不滿意地問她。
“不是，我是想說長得怎麽樣不重要，腦啊身體啊的又沒啥殘疾的。高點矮點還是胖點瘦點，白點黑點還是帥點土點的都不要緊，因為都一樣是會老去的嘛！”李萱笑着說。
其實伍哲不喜歡周立剛，沒有理由的，他也沒告訴李萱，誰會喜歡一個比自己優秀太多的情敵呢？！
“那你覺得到底啥是重要的啊？”伍哲問她。
“兩個人之間的默契最重要！”李萱笑着說。
“你跟他之間沒默契呗？”伍哲問。
“對啊，跟你有啊！”李萱笑着說：“我覺得找對象就是找生活的搭檔，如果沒默契肯定過不好！”
“你這腦子整天都琢磨些啥啊？”伍哲不屑地說。
“他那麽優秀的人喜歡我你不會覺得傷心麽？”李萱又問伍哲。
“得了，你可別瞎想了，你要是無人問津我倒是有可能傷心！”伍哲笑笑摟着李萱去坐公交車。
“我真幸運，你們兩個都那麽優秀！”李萱輕聲說。
“哎，哎——，想什麽呢？再優秀你也只能占一個！”伍哲用自己的頭敲了一下李萱的頭。
“兩個都占不行麽？”李萱笑着問。
“嗯，你可以冒着生命危險試試！”伍哲捏着李萱的肩膀說。
那寬和的心腸，便是跨越一切障礙的強大能量。
第二天一大早，周立剛等在李萱的宿舍樓下。
“又幹啥——？”李萱不耐煩地問周立剛。
“這怎麽昨天的飯白吃了，怎麽還這态度呢？”周立剛皺着眉說。
“是啊，昨天是就着酒吃的，我怕你說了不算呢？”李萱的臉臭臭的。
“算，說啥都算數，你別擔心了！！這是這邊的電話卡，你不是說要換卡麽？裏邊我存了500塊錢，我怕你換了電話號讓我找不着你，存錢是怕你不用這張卡。”面對李萱的一張臭臉，周立剛怯生生地把要說的話說完了。
“你這是普通朋友應該做的麽？”李萱質問他。
“好朋友，誰說是普通朋友了。”周立剛強調說，“再說這是最後一次，我這不是怕你故意躲我麽！以後你想讓我替你做點啥你還逮不着我呢！”
“謝謝，您想得太多了，我根本懶得花那麽大的力氣躲你！”李萱說：“不過這買就買了吧，反正我也得換卡，一共多少錢，我給你！”
“欠着吧，什麽時候請我吃頓飯就行了！”周立剛松了一口氣，他沒想到李萱這麽痛快地收下了，他高興地說：“我這也就往回走了，你回去吧，咱們有空就打電話吧，別把我忘了！”
“放心吧，我會努力把你忘掉的！”李萱笑了。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周立剛笑着說。
——塵世中的所有遇見都是美麗，不要挑剔，更不必不在意，那都是幫我們照鑒人生的鏡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