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愛情
傍晚，路燈已經亮了，園園和李萱走出校園北門，過了馬路，轉過街角，來到一家火鍋店。這樣的冷天，火鍋是很受歡迎的選擇。
這是一家小店，只有十幾張桌子，裝修得馬馬虎虎，服務也沒什麽講究，但東西的味道很好，在校園區域，只要有這一樣優點就可以了，年輕人們很容易忽略掉他們不接受的東西，而能夠只去在意自己願意接受的部分。
店內熱氣騰騰，生意很好，十幾張桌子完全被占滿了。兩個姑娘剛一走進去，大民就在最裏面一張桌子後面，站了起來，揚着他的長胳膊，大着嗓子招呼她們：“哎——哎——，這兒呢！”
李萱跟田園園走了過去。不大的桌子周圍幾乎已經坐滿了，除了那四個男孩，朱大民的女朋友也來了，那女孩是化工系的，平時并不經常來往，所以跟其他人都不相熟，這女孩愛笑，說話有些腼腆。王軍帶着張菲雨，張菲雨中等個子，圓臉，微胖，不算是個漂亮的，但是性格很可愛，不愛計較，說話有趣。他們是剛從菲雨的老家見了菲雨的父母回來不久的，李萱還不知道上次讓王軍非常愁苦的拜侯未來泰山老丈人的結果是否順利。
張菲雨是一個非常溫柔自律的女孩子，不任性也不張揚，總是安靜而且溫和的，跟王軍相處得十分融洽，兩個人從大一就确定了戀愛關系。跟其他戀人相比，他們的戀愛方式則顯得非常低調、安靜，也非常穩定，屬于很認真很成熟的那種。
李萱把蛋糕放在周立剛面前說：“就一個手鏈太不好意思了，我想你們沒準備蛋糕吧？”
“沒有沒有，謝謝謝謝”，周立剛忙不疊地說，“他們能省就省，哪會考慮給我整個蛋糕呢。”
“別沒良心哈，是你不愛吃甜食，有那錢不如添兩盤肉呢，我們是不浪費那錢走這些個虛套知道不？給你買蛋糕幹嘛呀？擺着看哪？”大民說。
“你別找好聽的說，就你們這幫狼，就是買來也不會剩下，還能輪到擺着看？”周立剛邊說邊解開蛋糕包裝盒上的帶子。
“喲，你不吃甜食啊？我不知道。”李萱笑着說。
“沒事，好歹也算是個生日，有蛋糕才有氣氛。”謝祖說。
“怎麽叫‘算’？今天你們能不能給予我足夠的尊重和重視？”周立剛抗議。
“我們能來就很重視你了。”王軍慢條斯理地說。
“你們那是重視這頓飯。”周立剛說着，掀開盒蓋，裏面是個方形的巧克力蛋糕。
“啊呀——噢——！”大民說。
“你幹嘛？”謝祖瞪了大民一眼。
“沒幹嘛！”大民吃菜。
“怎麽了？”李萱感覺出好像哪裏不對了。
“沒怎麽，這巧克力蛋糕真好看！”周立剛笑着說。
“你——不吃巧克力？”李萱盯着周立剛問。
“哈哈哈，答對了！你今天這禮物買得真是偏得賊準賊準的。”大民用筷子指着蛋糕說，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天哪，我以為巧克力是大衆口味。”李萱不好意思了。
“我也不知道。”園園吃驚地看着周立剛說，“還有不吃巧克力的人哪？”
“他就是一個怪物！沒事，他不吃我們吃啊。”謝祖要端走周立剛面前的蛋糕。
“哎——，吃吃，怎不吃啊，”周立剛站起來用雙臂護住蛋糕喊着說，“今天我生日，你們不給我買還要搶走別人給我買的，土匪啊！”
“甭管你吃不吃，先插上蠟燭吧。既然有蛋糕，咱就走程序吧。”謝祖說。
“我來，”園園站起來，把蠟燭插好後對周立剛說：“你點着。”
“哦！”周立剛拿出他的新打火機把蠟燭點着了。
配上燭火的蛋糕看上去确實非常唯美浪漫，幾個年輕人盯着那美麗的火光，偶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裏面掂量着把這蠟燭弄滅的麻煩，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因為誰也不想抻這個頭。
“我們唱麽？”大民怯怯地問，他實在拿不定主意了，舔着嘴唇說：“再等會這蠟可就要把巧克力燒化了。”
“唱，阿祖不是說按程序走麽，你們大點聲唱，完了我許願。”周立剛笑着說。
李萱回頭看了看滿屋子的客人，意識到自己确實做了一件偏得離譜的好事。李萱的臉紅了，此刻她雖是滿心的愧疚，卻還是很堅定地站起來說：“我唱吧，你們不用唱了。”李萱外表柔弱被動，其實骨子裏是仗義有擔當的。
“別，一起唱吧！大家一起唱”，謝祖站起來對李萱說：“他們裝深沉呢，臉皮一個比一個厚，還怕唱個生日歌麽？外面唱卡拉OK的時候臉都挺大的，唱個生日歌怎麽了？”
“得，豁出去吧！”大民大聲說，拉着女朋友也站了起來。
“行啊！”園園笑着站了起來。
“一群瘋子！”王軍說，拉着張菲雨也站了起來。
“預備——走着——！”周立剛坐着沒動，拿起一根筷子敲了一下火鍋的鍋沿，揚起雙手開始指揮，他揚得更明顯的是他的嗓門，聽到他這一聲喊完，店內的很多客人都望向了他們這一桌。
“祝你生日快樂——”大家都挺仗義的張開了嗓子，周立剛拿過來一個空酒杯用筷子敲擊着打着拍節，大民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拎着啤酒瓶子也胡亂地敲着，園園用筷子敲着碟子，幾個人越唱越來勁，越唱越覺得有意思，而且越唱聲越大，鄰桌的同學也喝多了似的跟着他們大聲地唱着，用随手拿得到的東西幫他們敲打着拍節，也有不知是故意搗亂還是真的拿不準節奏的，逮啥用啥胡亂地敲打一通。大家越唱越來瘾，把這短短的生日歌整整唱了三遍，一時間，房間裏噪聲鼎沸，惹得廚房的人都跑了出來看熱鬧，這讓結束時的掌聲跟歡呼聲也變得格外熱烈了。
年輕人的熱情是很容易被激發的，而這樣的出自本能的熱情，才是支撐生命的原動力。
周立剛只用一眨眼的功夫就許完了願，然後把蛋糕切成小塊兒發給大家。
“你那份你還吃麽？”謝祖盯着周立剛那份蛋糕問他。
“吃，我生日，我怎麽不吃。”周立剛拿起筷子，立刻吃了起來，他知道，稍一遲疑這蛋糕就指不定進誰的肚子裏了。
李萱松了一口氣，這蛋糕帶給她的尴尬總算随着它被瓜分而停止了。
然而對于李萱來說，這一餐也不是全無樂趣。大民風趣誇張，非常有氣氛，阿祖幽默孤高，總能爆出冷笑話，周立剛穩重溫和，帶給大家一種安定感，感覺很是舒服，王軍腦子靈活，總是惡言惡語調侃大家。
“哎，你拜望菲雨爸媽結果怎麽樣了？”李萱問坐在身邊的王軍。
“基本上算是挺順利吧！”王軍說。
“怎麽還基本上？”周立剛接過話茬說：“這才第一次，你不能有太多的奢望。”
“她爸話不多，她媽倒是挺随和挺熱情的！”王軍對李萱說沒理會周立剛，他對這話題并沒有太多的熱情。
“那你覺得她爸喜歡你麽？”李萱問。
“就是沒看出來麽！”王軍說。
“那你沒問問菲雨麽？”李萱問。
“菲雨說說以後還有機會，無所謂！”王軍說。
“那就是不喜歡！”坐在李萱另一側的謝祖突然插進來，冷冷地說了一句。
“你就說你住哪了吧？”李萱問。
“住我家了。”菲雨隔着王軍對李萱說。
“住一起了啊？”園園傻乎乎地問。
“怎麽可能！”菲雨笑着說。
“那不是挺好麽，算是認可你了，不然不會讓你住到家裏的。”李萱說。
“算是吧！”王軍并不顯得開心。
“工作的事談了麽？”李萱問。
“這麽跟你說吧，工作是會幫我找的，我跟菲雨的關系他們也是同意認可的。”王軍大聲地對李萱說：“她爸就是看在菲雨堅持的份上，不得不答應的，其實她爸是不滿意我的，知道了？”
“你別自己瞎猜亂說！”張菲雨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王軍。
“滿不滿意你咋知道的？她爸當面跟你說的？”李萱問。
“那還用人說出來麽？看臉色看态度不就明白了？我也不是個傻子！”王軍沒好氣地說。
“那不一定，也許人家那叫下馬威，讓你服服帖帖地做上門女婿！”李萱說。
“哎——，我可不是上門女婿，我就是靠她爸幫我找份工作，剩下的都我自己來。”王軍賭氣似的說：“我自己買房結婚，我自己努力我的工作，以後我的生活不會沾惹她爸一分錢！”
“看看你這情緒，她爸就表現得那麽不友好麽？”周立剛在桌子對面笑着說。
“不是友好不友好的問題，是尊重不尊重的問題！”王軍說。
“她爸是不了解你啊，只知道你是求他找工作的，還拐帶了人家的閨女，這情況擱誰誰能高興啊？對你不大熱情也是正常的！”周立剛說。
“那你也只能是忽略這個問題了！”謝祖笑着說：“嗯，保不齊人家還以為你是巴巴地舔着臉給人家做上門女婿去的呢！”
“是，我現在是處于下風，是被動狀态，人家怎麽對我我都得受着。”王軍陰沉地說：“我忍，我就不信日子長了他就看不出我是個什麽人，我就不信他就沒有老了，退休的一天。我就忍到我出人頭地的那一天！忍到他也有事求我的那一天！”
“你別瞎說了！”張菲雨輕聲地勸王軍。
“別說人家不一定求着你，就算人真的老了，弱了，真有事用着你了，那時候你們早就是一家人了，你跟人閨女都過了幾十年了，你一個小輩兒的還能對人家一個老人咋報複啊？”周立剛說。
“我怎麽聽着你這情緒不利于你跟菲雨的感情交往啊？！”李萱說：“這個時候你可不要自尊心太強，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兩件事，婚姻跟事業是捆在一塊兒的，你要慎重對待，你的任何維護自尊心的想法跟行為對于你的前途都是危險的。”
“李萱說得對，畢竟不是別人，你們是要成為一家人的，忍一時風平浪靜！”周立剛說：“過了這一段兒，你們成為一家人之後，你有都是機會讓他們更多的了解你，你想想啊，未來的人生那麽長，生活中會碰到大大小小那麽多的事兒，你有都是機會讓他們欣賞你，對你刮目相看！你何必急在這一刻平複自己那顆脆弱的自尊心？”
“其實你是在氣自己吧？”李萱說：“你氣自己不得不有求于人，氣自己沒能一舉獲得人家的另眼相待？！”
“你能不能說得不那麽直白？”王軍苦笑着對李萱說。
“你的這種情緒是危險的，對于你跟菲雨接下來的感情交往是危險的，你這是孩子氣，是拿自己的前途跟未來幸福胡鬧。”李萱說。
“我也就是跟你們說說，當她爸她媽面我啥也沒表現出來！”王軍委屈地說：“考慮到菲雨的感受，我也不能那麽做啊！”
“那等你出人頭地報複人家的話是氣話還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決心那？”周立剛問。
“我也就那麽想想，痛快痛快而已，到時候真像你說的，都過了幾十年了，一家人了，還啥報複不報複的了！”王軍冷笑着搖搖頭說。
“是啊，我挺支持你不依賴她家，自己買房結婚，努力工作出人頭地的決心的！”李萱說：“你現在也就只是求她們家幫忙介紹了一份工作而已，你有學歷有能力，所以對于用你的單位來說還指不定是他們是最大的受益者呢！？真有那麽一天，指不定他們要來謝謝菲雨她爸把你介紹進他們單位了！那時候你可真的算是出息了，算是揚眉吐氣了！”
“那是，所以說啊，工作自己去努力是必須的，該出人頭地還是出人頭地，報複就不用了，讓人刮目相看還是值得鼓勵的嘛！”周立剛官腔官語地說。
“行，我就按你們說的去了！”王軍打起精神，舉起杯子大聲地對大家說。
自古至今，愛情是不會進化的，它只是随着時代的進步和更疊變換了着裝而已。變化了的是人對于愛情的信任跟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