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鸠占鵲巢
紀格非見到她的眼角迅速染上緋紅，那雙深沉如大海的眼眸中閃着光，她的心被他刺傷了，他覺得又快樂又痛苦。
他頓了下，抿了抿唇，然而還是諷刺道：“怎麽，又想去找我媽告狀，你去啊。”
俞夏咬了下嘴唇，緩和情緒，她仰起下巴，“我才沒那麽無聊。”
“你不是最會這套了，用我爸媽的錢揮霍，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靠近了些，居高臨下地看她，“搞清楚點，你根本不是我們家的孩子，我們家戶口本上沒有你。我媽她心軟，接你到我家，我爸他工作忙，無所謂你這人在不在，但我就是不爽。”
俞夏擡起頭倔強地看着他。
紀格非的嘴角揚起惡意的笑容，“你說你一個外人憑什麽花我們家的錢，心安理得地住在我家。你聽過一個成語嗎，鸠占鵲巢。”
兩人之間的氛圍簡直将至冰點，俞夏狠狠地盯着紀格非，她不知道她要反駁什麽，因為他說的都對，就連她剛買下來的也是花了他們家的錢。
紀格非一直在提醒着她寄人籬下的事實。
“怎麽，沒話講了？”紀格非冷笑了聲，看着她光溜溜的頭頂。
“學生情侶吵架了？”一位穿着制服的保潔員阿姨拿着掃帚走了過來，她瞥了眼對峙的兩人，嘀咕着，“是不是嫌女朋友剃了個光頭啊，真是的，頭發總會長出來的，年紀輕輕接受度這麽低。吵架歸吵架，往地上扔紙算什麽。”
“……”紀格非看着那阿姨掃完他扔下的垃圾就走遠了。
轉過頭看到俞夏已經緩了過來，他剛想諷刺她不如平時伶牙俐齒，就聽見她低聲說了一句。
不是什麽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之類的，而是——
“我要買衣服。”
紀格非像看外星人一樣看她，這人到底在想什麽啊。
俞夏轉過身就乘上手扶梯，紀格非愣在原地，眉頭皺緊，他想了想，還是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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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跟着她。
他以為她會直奔商場頂層，因為那裏有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奢侈品牌琳琅滿目。
俞夏經過了耳熟能詳的l，最後進了一家時尚買手店，這家店是上海少數幾家沒有開在街頭而開在商場的買手店，哪怕這幾年無數新銳品牌進駐上海，但她想買的東西除非出國，否則還真只有在買手店裏買的到。
這家買手店裝修以黑白灰現代裝修為主，幾何金屬的落地衣架上挂着衣服，高低錯落的臺階上擺放着一些香水和香薰蠟燭，臺階之上的背景牆采用複古的牆面，上面的裝飾燈分別做成世界各地時尚之都的英文名，傾斜的光線制造出奇妙的視覺效果。
這是一家從世界各地都進貨的買手店，無論是便宜的還是貴的，限量版還是秀場款，總能找到鐘意的。
sales起初并沒有把俞夏當成目标客戶，她以為不過又是進來一個暑假來上海開開眼界的學生，連打招呼的态度都沒有。
俞夏自顧自地拿了幾件衣服讓sales裝起來，又去首飾區那裏挑飾品。
她熟門熟路的模樣倒是讓sales有些訝異，一般人總會被這家店的高逼格吓退，而暴發戶則會去隔壁lv買個老花，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背的是名牌，來這店的無非是些錢多的沒處花又追求逼格的年輕人。
俞夏在首飾區挑選了一些手環和戒指，返回櫃臺的時候sales笑着對她說道：“您好，這些已經有人替你付款了，請問您手上的飾品現在要結賬嗎？”
“誰替我付的款？”俞夏問道。
sales接過她手上的&ries的飾品，微笑着回道：“是您的男朋友。”
她看了看這女生，眼前的人有着一張很時尚的臉，混血，個子又高，看着不過十幾歲，男朋友年紀也很小。
sales想想她十幾歲的時候在做什麽，不免唏噓，有些人已經有能力在十八歲的時候替女朋友刷卡買單了，還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她也早就過了嘲諷他們花爸媽的錢算什麽能力的年紀，畢竟會投胎也算能力啊，想想他們的青春真是肆意，sales既羨慕又感慨。
她回想起剛才的情景，就在十分鐘前，俞夏轉身去飾品區的時候，一個帥氣但看着就很冷的男生走了進來，他硬邦邦地問道：“剛才那個女生，光頭的那個，她買了些什麽？”
sales一時也不清楚這兩人的身份，疑惑地回道：“estudios的t恤，marque’ida的磨邊牛仔闊腿褲，3.1philliplim的黑色小號水桶包以及一雙gi樂福鞋。”
紀格非沉默了一會，所有的英文單詞分開他知道，合在一起組成了他并不了解的領域，聽着比微積分還要難理解。
sales看着這男生薄唇動了下，只說了兩個動聽無比的字，“刷卡。”
俞夏奇怪地看着sales，“你說紀格非，哦，那個人替我付款了？為什麽啊？”
“他說——”sales很樂意成全這對鬧別扭的有錢小情侶。
“她剛買了個手機，信用卡額度不夠，我來替她付。”
俞夏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拎着袋子出了店門，她看了眼那家餐廳，鬼使神差地走過去，門口的服務生伸出手微笑道：“小姐，這家是會員制的餐廳，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俞夏蹙眉，從門口也看不見裏面大堂的情況，她轉身就想走，卻碰到了兩個讨厭的人。
這兩個人和她也認識，一個是在網上爆料的蕭潇，另一個是她的堂姐，放十年後這兩人也稱得上正宗白富美，這也是俞夏拿爆料人沒辦法的地方。
“姐，只有站在同一水平線的人，才配站在一起，有些人啊，就是認不清自己的位置，明明就是被領養的，還真以為自己是富家女，你說可笑嗎？”
輕飄飄的話語鑽入了俞夏的耳中，她冷冷地看着兩人，她面無表情的時候很有氣勢，更何況她現在還是個光頭。
蕭潇的堂姐拉着她進去餐廳，溫柔又惡意地補了俞夏一刀，“你和她計較什麽，不是拉低自己水平嗎。”
俞夏轉身離開，她想起一部從前看的韓劇，那會跟風發點看韓劇的圖和粉絲互動互動，她卻不小心被一句話戳了心髒。
在一等水中生活的魚不可能和三等水中的魚相遇的。
紀格非和她相遇了，只因為命運。
她十六歲拿到身份證就離開紀家去了廣州，那會電商還算好做，廣州那邊比起杭州四季青，北京動物園批發市場發展更快，昨天剛在韓國東大門發布的款，轉頭就能在廣州買到仿貨。
她憑着她的網紅粉絲基礎開店，當淘寶模特，收入比起上班族高出一大截，也認識了很多網紅，身邊也不乏朋友。有句話就是，網紅的朋友肯定也是網紅。
但她偶爾會在微博上看到他，評論無非是現實中的小言總裁，太蘇了。
她和他差了一大截，離開紀家，她回到了三等水中，他依舊在一等水裏。
之後更是避免和他相遇，她害怕他，害怕他會用一副嘲諷的神情看她将自己折騰成了什麽樣。
更害怕，他早就認不出她了。
紀格非回到家的時候，他媽正坐在沙發上等他，他一看她臉色就知道他媽心情不好，心裏暗自想着俞夏又說什麽了。
“我回來了。”紀格非很規矩地打了個招呼，“爸呢？”
“公司。”
紀母保養的很好，看着才三十多歲，她平時在公司是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回到了家，對着兒子也像是在對下屬，“你今天對俞夏說什麽了，我聽劉阿姨說，她把頭發剪了，又扔掉了很多衣服，是不是你又刺激她了？”
“她愛打扮那是她的事情，還有她愛花錢就讓她花，我們家又不是供不起，你看不慣她什麽，我本來就想收養她的，要不是你反對，她早就是你名正言順的妹妹了。”
“媽，我發誓她剪頭發這事和我無關，她整天和她那幫朋友在一起，這裏面有我什麽事情。”紀格非冷冷地回道。
他說完轉身就上樓。
紀母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問道：“那你為什麽不去英國留學，非要在上海讀大學，你留下來做什麽？”
“沒什麽特別的原因。”紀格非頭也沒回。
他沒有理會他媽媽的話中有話，經過俞夏房間的時候腳步一頓，她現在在做什麽？
大概是恨他恨得要死吧。
俞夏的媽媽是紀母的好友，好友出車禍留下小女兒，他媽媽不忍她跟着年邁的奶奶生活，之前提過一次收養她的事情，對于戶口本上多一個人他爸完全無所謂。
他卻難以忍受，她不能當他名正言順的妹妹。
他初三，她預初。
他直截了當地對他媽媽說：“媽，你不要收養她。”
“如果你收養她，我就離家出走，你看外公會同意嗎。”紀格非看到躲在門後的俞夏，那會她還很正常，她有着一頭長卷的棕發，深藍色的眼睛像是小鹿看着他，起初是受到了驚吓，後來是近乎帶着恨意的。
那雙眼睛和今天看他的時候一樣，裏面好似只有他一人。
他看着她，緩緩地勾起了唇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