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光頭
“剃個光頭。”
簡短的一句話将理發師tony的笑臉打了回去，他的笑容僵在嘴角，但還是很有專業精神地微笑道：“您好，客人，請先坐到這邊。”
見她入座，tony伸手摸着她的頭發絲，恩，很好，遠看是個金毛獅王，近看更糟糕。
他在心中嫌棄道，這分叉分的，頭發絲脆弱的，诶喲喂，都漂過好幾次了吧。
現在的小姑娘各個追求什麽日系，不知道哪刮來的非主流風，非要染成黃頭發，還要燙個玉米燙。這小姑娘就是這樣，瞧瞧她這假睫毛都貼了好幾層，他真想對她說，姑娘，你這不是日系風，這是要上臺唱大戲啊。
他假裝在摸她的發質，偷瞄了下她的妝容，啧啧，腮紅打得和個猴子屁股，鼻影下手還這麽重，修容打得跟個鬼似的，整個就是災難。
通常喜歡畫這種gal系妝的女生，五官都不怎麽樣，tony在心裏給她打完分，揚起笑臉問道：“請問您是要找總監呢，還是其他老師？”
那女生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她的聲音聽上去清冷還帶着稚氣，想來也不過十幾歲。
“剃個光頭很難嗎？就你行不行啊？”
y在臉上堆起假笑，他還不夠格給客人剪頭發，充其量就是這家造型工作室的洗頭小弟。
他從其他店跳槽過來，本來有着十多年的手藝，但這家店不一般，行業的翹楚，一樓面向大衆客戶，二樓以上的工作室專門是給明星藝人做造型的vip，一幢三層樓的店并且開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地段。
這麽想來，tony打量了下這小姑娘，能上的了這裏消費，她家境應該也不錯。他這才注意到她穿了什麽，一套日系風格的白蕾絲洋裝，他女朋友前兩天嚷嚷着要買，不是淘寶貨的話，snidel這牌子的裙子也得快一千。
然後，這個日系風小公主現在要理個光頭，愣是誰都會想，她是受什麽刺激了嗎？
“這位客人，您可得想好，這頭發剪起來快，咔擦一剪刀下去，長起來可就慢了。”言下之意就是你可別後悔，當理發師最煩聽到的就是修短點，修的太短客人臉一拉，他就知道太短了，巧舌如簧才能哄好客人。
這光頭可不是剪短點的問題了，萬一她後悔了，在這鬧，他可不得被總監罵死。
“不然你覺得這頭發還有救嗎？”那女生擡起扇子似的厚重睫毛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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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推薦您做個護理？我們這裏……”
“行了，就光頭。”她又重複了一遍。
y很難辦，他找到其他老師，他們原本正在給客人理發，聽到這客人的話，臉上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紛紛表示不肯接手，怕碰見個刺頭。
“y，你看她是不是長得像網上那誰？”前臺小妹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靠過來，她翻開她那只四千塊的夏普翻蓋手機，打開了163博客。
“是誰啊？”tony伸長了脖子湊過去瞧，屏幕上出現一個人名，他念了出來，“eva夏夏？”
什麽人？他的臉上寫滿了疑問。
前臺小妹朝他揮揮手，看着那金毛小姑娘的背影，“你不知道？網紅懂不懂？就在網上曬曬名牌包，化妝品還有日常生活啊，好多人關注了她的163博客。你瞧，這是她網上的照片。”
金發，長睫毛，努力瞪大的眼睛，裝可愛的表情，一股濃濃的日系風撲面而來，tony頓感不适。
“現在這風格流行着呢。”前臺小妹一臉你不懂的神情，偷瞄了眼那小姑娘，幸災樂禍地說道：“不過她被扒皮了，裝富家女裝逼被打臉，現在是不是受刺激要理光頭了嘻嘻。待會她剃好頭，我偷拍張放人人網上，保管我能火。”
“你啊，別洩露客人隐私。”tony一臉不贊同。
他轉過身看到總監正在和那eva夏夏溝通，雖然就聊過幾句話，但他覺得這小姑娘嘛總是有點虛榮心的。正分神的時候，總監朝他招招手，叫他過去。
他心裏咯噔一下，要完，該不會是他要當這炮灰吧。
果不其然，總監一臉微笑地将這個任務交給了他。
y糾結了許久，拿出他的工具包，拿起剪刀，捉起她的一撮頭發，詢問道：“我剪了哦？”
“剪吧。”
他心一橫，咔擦一剪刀，那幹枯的黃發就掉落到光潔的地面上。
俞夏的心瞬間輕松了些，她靜靜地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她叫俞夏，諧音餘下。
餘下來的人，自然不怎麽吉利，她的父母在她小時候離異，媽媽後來出了車禍身亡，她一直寄養在別人家中，她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
拿到身份證後就離開了那個家，她在網上小有名氣，在163博客，紅人俱樂部的那個時代，她就紅了。
後來到了微博，youtube時代，她是初代網紅，憑借着當初的那點粉絲量順利開起了淘寶店，當起了淘寶店主。
過着日夜颠倒卻也吃穿不愁的生活，但她沒想到她熬夜熬太多，年紀輕輕才二十五就猝死了。
醒來就回到了她的十五歲，她在一家ktv包廂裏醒過來，包廂裏橫七豎八躺着面容稚嫩的少年少女，有兩個精神頭好着的還在那撕心裂肺地唱死了都要愛。
吵得她一陣頭痛。
見她醒來，其中一個女生朝她說道：“俞夏，別怕，肯定是蕭潇那個賤人在網上爆料，明天我們去她家小區堵她……”
她記得她早就過了唱ktv的年紀，二十五的她更喜歡泡吧逛夜店。
她出了包廂走進洗手間，擡頭一看鏡子中的臉瞬間吓了一跳，十年前的記憶瞬間回來。
模仿日本gal系女生的黃頭發，力求突出眼妝的妝容，蕾絲洋裝，楔形防水臺的涼鞋，襯得她人高馬大，一點也沒有日本女生的可愛，反而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原來她的審美就是在這個時候歪的。
她摸着她一頭幹枯黃發，玉米燙，手感毛躁，整個就金毛獅王。
她盯着鏡子看了好一會，最後在洗手間一拍額頭，得了，這頭發怎麽整也整不好了，就剃個光頭吧。
人生從頭開始，造型也要從頭開始！
一地的黃頭發，齊腰的頭發剪成了短發，tony見她面上毫無表情，猜不準她的心思，小心翼翼問道：“還剪嗎？”
“剪。”
頭發越剪越短，最後tony拿出了剃刀，仔仔細細地推着。他偷瞥了鏡子中的人，誇張的日系妝容配上一個光頭，嘿，真是詭異至極。
“tony是嗎？”俞夏瞥了眼他的銘牌，“這裏有美容服務嗎？”
“有的，客人您是要？”
“幫我卸個妝。”
“那我來幫您，你看行嗎？”tony拿海綿擦了擦她脖頸處的下頭發，自我推薦道。
“行啊。”俞夏很大方地同意了。
y又拿來了一套專業的卸妝工具，他用棉花棒沾着卸妝油小心翼翼地塗在她的眼上，她閉着眼睛感受這輕柔的動作。
她在腦海中描繪着她十五歲的面容，她記得她是內雙，但後來歐美風作妖，她去九院割了個歐式大雙眼皮。
y小心地撕下她的假睫毛，撕掉雙眼皮貼，拿着卸妝棉擦掉她下手很重的大地色眼影，抹掉黑眼線，又擦掉那厚重的鼻影，他這才發現這姑娘的眼睛輪廓很深，鼻梁高挺。
他又拿了另一片卸妝棉擦掉她的修容和粉底，她白皙的皮膚就顯露了出來。
“年紀輕輕皮膚這麽好，用什麽粉底啊。”他忍不住嘀咕一句，他原本以為擦掉粉底之後會露出一張瑕疵斑駁的臉，但出乎意料，她臉上什麽瑕疵都沒有，痘印，斑點，紅血絲一點都看不到，皮膚白得就像是上好的瓷器。
“你……”tony遲疑地看着這張臉，懷疑那個eva夏夏根本不是她，這根本就是兩張不同的臉。
“ray，讓你久等了，樓下來了個奇怪的客人。”總監走上二樓的休息區，那裏坐着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見合作人道歉，他只是淡淡地揚起嘴角。
“現在的小姑娘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剛來一個要剃光頭，我看肯定是失戀了，怎麽勸都沒用，算了算了，幸好不是去跳黃浦江。”
“是嗎。”被稱作ray的男人勾起一個毫無感情的笑容，他轉過頭看向樓下，如果不出意外，她就是那個要剃光頭的女孩子吧。
他觀察着她的側臉，出于他的職業本能，她的側臉輪廓分明，精致的下颚，顴骨突出，棱角分明，強勢又有個性，但他沒有近距離觀察過，其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只是這樣深輪廓的臉，應該是個混血。
他不知不覺想太多，黑眸移向那位總監，他對他的分神微微有些抱歉，“那八月份的這幾天我都會預定下來，我會送模特們過來做造型。”
“ok.”總監打了個好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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