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了結
“哦,這有什麽, 我早就已經知道了。”
江雲樓語氣淡然, 臉色亦是與平常一般無二, 眼神卻狀似無意的掃過東方不敗,又略有些不自然的移開。
東方不敗心中百感交集。
他沉默着, 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說什麽樣的話,索性就沉默是金了。
任我行半信半疑的将視線落在東方不敗臉上, 對于江雲樓的話倒也沒有全信。
他了解東方不敗, 就如同東方不敗了解他, 當初如果不是吸星大法出了岔子,讓他瘋瘋癫癫, 他也不會察覺不出東方不敗暗地裏的許多動作, 如今他的吸星大法更進一步, 神志亦是恢複清明, 胸中雖有一股郁氣遲遲不能散去,但他觀察人的眼光卻比三年前的時候準确的多。
東方不敗……竟真的對一個男人動了情。
他沾滿鮮血的手掌緩緩握成拳, 又緩緩舒展開, 如此反複, 随時準備出手。
多年不見,東方不敗的武功果然比三年前更加可怕了。
——他恐怕還真不是東方不敗的對手。
而東方不敗的男寵顯然比他們預想中的更有本事,有他在, 原本三個打一個的計劃算是告了吹,挾持男寵一說更是不可實現, 觀那男寵方才出手的威力,向問天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任我行的臉色越發陰沉。
他雖篤定東方不敗不會把事情鬧大,讓整個黑木崖參與進來,毀了他的名聲,但眼下的情況……
着實對他們不利。
任我行冷笑一聲,鐵了心要在感情一事上擾亂東方不敗與江雲樓的心神,朗聲道:“當初東方教主房中的七位嬌妻何等美豔,叫你日日流連忘返!如今身上缺了個物什,便改作喜歡男人了,可惜,可惜,這男人的姿色實在平平,不能與你以前的嬌妻美妾相提并論。”
東方不敗果然臉色一沉,怒道:“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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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院中有過七位小妾的确不假,只是七個小妾裏頭有一大半都是任我行塞進來的人,他面上只是平靜的接下,心裏卻對那些暗中傳遞消息的女人十分不喜,根本沒有過什麽“流連忘返”的過去!
他知道江雲樓在感情一事上極為單純,心裏估摸着江雲樓不愛多聽他以前的“風流往事”,便從不在江雲樓面前提起那些,因此江雲樓只知道他有過妾室,卻不知道他們曾經的感情到底如何。
而今讓任我行這樣一說,倒像是他從前有多喜歡那些小妾一樣!
他擡手便是一掌,勢如雷霆,直沖任我行的胸膛呼嘯而去,任我行一面擡手格擋,一面哈哈大笑道:“瞧瞧,這就叫作惱羞成怒!”
東方不敗驀地露出一個冷笑,手腕一翻,便翻出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
原來方才襲向任我行胸膛的一掌,也不過是東方不敗的虛招而已。
任我行心中一驚,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覺嘴上一痛,上下兩半唇同時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刺穿,他狼狽的向後疾退,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後往嘴上一摸,嘴巴血淋淋的,兩片嘴唇硬生生讓一枚繡花針穿了過去!
若非繡花針上沒有綁着絲線,他這張嘴,俨然已經讓東方不敗縫了一針!
好快!
好快的針!
好快的出手!
好一個東方不敗!
他的葵花寶典,當真已經大成了!
東方不敗彎了彎嘴角,嘲諷道:“既然任教主喜歡胡說八道,那麽本座也只好把你的嘴縫上了。”
“教主!”
向問天眼見着任我行在東方不敗手中吃了一個大虧,當機立斷放棄了江雲樓,改而幫任我行對付起東方不敗來。
他拔出腰間長劍,向東方不敗直刺而去。
這劍還是上山前以防萬一才帶上的,他這樣的高手,早已不拘泥于用什麽武器,他什麽都會用,什麽都能使上一使,而刀與劍,顯然是與人過招時最為趁手的兵器。
東方不敗手中的繡花針輕輕往下一撥,就将向問天刺來的劍輕輕巧巧的撥開。向問天的劍又快又狠,宛如疾風驟雨,東方不敗卻根本不懼,他的繡花針四下撥擋,快的眼花缭亂,周身更是沒有半分破綻。
葵花寶典的要訣,其實就在于一個“快”字。
任我行此生最得意的武功便是自己的吸星大法,吸星大法獨步江湖,人人談之色變,值得他苦練這許多年,甚至放棄了神教教主代代相傳的葵花寶典。可今時今日,他才猛然驚覺自己的吸星大法在東方不敗面前竟是毫無用武之地!
太快了!
他根本抓不到東方不敗的一片衣角,更別提抓住對方的武器,奪取對方的內力了!
江雲樓猛然憶起從前,東方不敗曾說任我行可以通過對手的武器,來吸收敵人的內力,而左冷禪的寒冰真氣……
他的目光落在了左冷禪身上。
左冷禪幹瘦的手緊緊握着劍柄,如一頭躲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毒蛇,他耐心的蟄伏在一旁,遲遲不肯出手,或許是正在心裏打着漁翁得利的主意。
江雲樓望過來的一瞬間,左冷禪便機警的側過頭,與他四目相對。
新仇舊恨,怎能不恨!
劍光猛然拔地而起。
左冷禪先動了!
江雲樓沉穩以對,他橫琴于身前,指尖輕輕一撥,琴音裹挾着內勁直沖左冷禪的心口,左冷禪不閃不避,一個力劈華山,強行劈開那無形的琴音,勢要用這一劍重傷江雲樓!
琴音卻變了。
綿綿密密的琴音如同陣陣魔音,用一種奇異的調子鑽進左冷禪耳中,讓他的大腦空白了片刻,又立刻回過神來,左冷禪一劍劈了個空,他忍不住喝道:“果真是魔教妖人!”
上次他與江雲樓只以劍過招,他竟不知江雲樓的琴音原來還有這麽邪門的用途!
江雲樓足尖一點,身形展動,迅速與左冷禪拉開距離。
又是一連串琴聲,好似通過人的耳朵直接灌進了人的心底,左冷禪甩了甩頭,執起劍走了兩步,又忍不住用力甩了甩頭。
他的腳步有些發飄,腦子暈暈漲漲。
而左冷禪執劍的手,卻在此時自己擡了起來!
“——!”
左冷禪忽然擲出手中之劍,那雪亮的劍刃直飛出去,擦着向問天的下巴飛過,正與東方不敗纏鬥的向問天十分驚險的躲過這一劍,再一看,自己的胡子已經被這一劍削斷了。
向問天容貌清癯,颏下疏疏朗朗一叢花白長須,這飛過來的一劍,正正巧巧就把那一叢胡子生生削沒了。
向問天尚未穩住身形,緊接着胸口一痛,整個人就已經重重摔了出去,他清晰的聽見胸前的骨頭碎裂的聲音,“哇”的吐出一口血,撞在圍牆上,再也沒有了動靜。
東方不敗緩緩收回手,冷冷笑了一下。
任我行怒目圓睜,他恨聲呼道:“向老弟!”
又聽“铮”的一聲琴音,左冷禪忽然飛撲過來,對着任我行就是竭盡全力的一掌!
任我行下意識的與他對掌,吸星大法猛地一吸,就吸進了一股子徹骨的寒氣,半截手臂當場就被凍住,險些沒法繼續運功!
他怒道:“左冷禪,你幹什麽!”
左冷禪的表情卻比他更加驚駭,額上的青筋一根根凸出,似是痛苦至極。
琴聲仍在繼續。
任我行仿佛明白了什麽。
東方不敗勾一勾嘴角,背着雙手,悠然道:“左盟主總算有了作為神教客卿的覺悟,只是為時已晚,本座現在已經不大想領你的情了。”
他撇過臉,看向江雲樓的方向,果然看見了江雲樓沉着臉撫琴的模樣。
這段時間江雲樓的劍術雖落下了不少,琴卻一日不曾懈怠,随着病情加重,他的內力似乎還越發深厚了。
江雲樓說的沒錯,一個人在死亡逼近的時候,往往可以做到常人無法想象的事情。
他這一身不符合年紀的高深內力,又何嘗不是被逼出來的?
東方不敗擡起手,重重拍在了任我行頭頂。任我行被凍住半條手臂,經脈也仿佛結了冰一樣,加上他身法沒有東方不敗快,這一下,他再也無法躲閃,只能任由三道尖銳的東西同時刺進他的頭皮。
是繡花針。
三枚細如牛毛的繡花針,深深刺進了任我行的腦袋。
東方不敗望着他,緩聲道:“任教主,本座會替你照顧好盈盈,你盡管安息罷。”
任我行雙目血紅。
東方不敗微微一笑,道:“你最好祈禱她一輩子都不知今日之事,她至少還可以繼續當她的聖姑,而不是像你這般……死無葬身之地,只能扔下懸崖喂狗。”
任我行身上的血管根根凸起,他瞪着東方不敗,一雙眼睛恨的幾乎要滴出血來。
末了,他卻忽然笑了。
“……你的情人……活不長了……你什麽都,留不住,你注定,不得……好死!”
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同時滲出黑血,任我行緩緩倒在地上,睜着雙目,獰笑着咽了氣。
左冷禪面色慘白,他若有所覺的猛然回頭,剛好迎上一把狹長的寶劍刺進他的心髒。
劍柄上,一顆青色的寶石熠熠生輝,光彩奪目,就如劍主人的一雙眼睛。
江雲樓面無表情的将劍拔出,親眼看着死不瞑目的左冷禪在他面前慢慢倒下。
劍在滴血。
江雲樓擡起執劍的手,用另一只枯瘦的手緩緩撫過冰冷的劍身,在即将觸摸到血跡時停下,滞了一滞,才一甩劍,将上面的鮮血盡數甩出去。
他低聲道:“你送我的劍,殺的第一個人竟是左冷禪……倒是我對不住這把劍了。”
東方不敗搖一搖頭:“無妨,劍本就是用來殺人的利器。”
他們二人對視了一眼,又默契的同時向另一邊望過去。
向問天拖着重傷的身體,一點一點,吃力的靠近任我行的屍體,嘴裏喃喃道:“教主……教主……”
他拼盡全力伸出手,想要去夠任我行的衣角,卻在即将捉到對方的衣服時,悄然斷了氣。
東方不敗垂眼看着他的死狀,神色無悲無喜。
他只是低聲道:“我一直認為向問天是個聰明不輸于我的人,可卻從沒有想過,他會對任我行忠心至此。”
他的目光又落在任我行身上。
東方不敗似是在感慨。
“哪怕他不在黑木崖這麽多年,也依然有許多人對他忠心耿耿……”他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來:“在這一點上,本座永遠及不上他。”
他也永遠做不成任我行那樣的人。
江雲樓敏銳的察覺到東方不敗心情不佳,便幹脆的伸手與他十指交握,道:“你也不必羨慕他。別人我不敢說,只是童長老對你的忠心卻是絕不亞于向問天對任我行的,更何況……”
他笑了笑:“你這不是還有我麽。”
東方不敗果然看了他一眼,用一種微妙複雜的眼神。
“你已經知道了。”
江雲樓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在指什麽,東方不敗便又接着道:“知道我其實已不算是個男人。”
江雲樓摸了摸鼻子。
他沉默一會兒,才答道:“怎麽就不算是個男人了……我看你英俊潇灑,玉樹臨風,比誰都像是個男人。”
江雲樓說着這樣的話,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哂笑一下,随即正了正臉色,鄭重道:“東方,你可後悔麽?”
東方不敗神色微動,随後輕輕搖了搖頭。
“不悔。”
江雲樓笑了。
“你不悔,那就一切都好,你還是我最仰慕的神教教主,尤其笑起來時,好看極了。”
東方不敗瞧着那雙清澈明朗的眼睛,恍然憶起一年前,清俊美好的少年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話語。
——教主笑起來如此迷人,為何總是要吝啬臉上的笑容?
——我是個很好的朋友,很講義氣的。
——若我将來也有了夫人,定是一見她便覺得心情很好,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一樣……
他果真是這世上最有情有義的人。
每一天,每一刻,都捧着一顆熾熱的真心與他說話,與他相處,與他相愛。
東方不敗猛然抱住江雲樓,将他緊緊擁在懷裏。
“長生——”
江雲樓詫異的擡手環抱住東方不敗,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後背,算作安撫。在江雲樓看不見的地方,東方不敗狠狠皺起眉頭,以此掩飾心中的波瀾。
“……是我,對不住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戀愛模式.東方不敗:他果真是世界上最有情有義的人!
童百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