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來呀,造作呀
從山坡滾落的孩子已經昏迷過去,江雲樓查了他的脈象, 又粗略看了看他的傷勢, 不由頭大。
身上磕磕碰碰的傷很多, 但最嚴重的還是方才被東方不敗震開的那一下。
受了內傷。
很嚴重。
他小心的将手覆上孩子的後背,将自己的內力傳了過去, 東方不敗走下來時,正看見江雲樓眼眸微垂,專心救治這個不知從哪裏跑出來的孩子。
他目光幽暗的站在一旁, 神色間絲毫沒有傷了人的愧疚。
江雲樓方才的眼神……令他很是在意。
過了一會兒, 江雲樓收回手, 低低道:“骨頭傷着了,得去找人幫忙。”
……
…………
楊過醒來的剎那便睜開了眼睛。
一張生滿雞皮疙瘩的醜臉, 正瞪眼瞧着他。
楊過大驚, “鬼啊!!”
他一個翻身, 又“哎喲”一聲, 抱着自己骨折的胳膊,只覺得渾身都疼, 說不出的難受和虛弱。
那醜臉老婆婆一把扶起他, 連連道:“作孽哦, 作孽哦,是哪個天殺的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竟然能對一個孩子如此狠下殺手。”
狠下殺手的東方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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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看向楊過的目光中充滿愛憐之色,她右手輕輕拍着他的背心, 待那陣疼過去了,她才道:“好些了嗎?”
楊過已經好久沒聽到這般溫和關切的聲音了, 他胸間一熱,不禁當場放聲大哭起來。
幾個大人聽着他哭的如此難過,也不出聲去勸,老婆婆靜靜地注視着楊過,等着他痛痛快快的哭完,江雲樓卻是微微側過身,低低咳嗽了幾聲。
“閑人止步”的石碑還立在不遠處,而這位老婆婆,卻是江雲樓去古墓派請來為楊過醫治的人,似乎也是古墓派的弟子。
楊過總算哭夠了,他看着老婆婆的醜臉,此時也不覺得她醜,只覺得這張臉說不出的溫柔慈愛,于是道:“婆婆,求你別讓師父把我捉回去!。”
老婆婆問:“你師父是誰?”
楊過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幾個人都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于是從地上坐起來,道:“弟子楊過,拜見婆婆,拜見……呃。”
老婆婆指着江雲樓與東方不敗道:“是這兩個人救了你,我還是他們找來救你的哩。”
楊過立刻道:“拜見恩人!”
江雲樓微微苦笑:“不敢當一句恩人……”
畢竟這孩子還是東方不敗一掌拍下山坡的,可看他一臉單純,似乎已經不記得昏迷前發生的事情——只以為自己是從山坡上滾下來才傷的這樣重——便在心底道了一句對不住。
他輕咳了一聲,溫聲道:“總之,你沒事就好。”
這時,山坡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幾人側頭一看,山坡上出現了七名道人,在山坡上一排站定,他們身後還跟着另一個道人,正是剛才追着楊過而來,卻被東方不敗吓走的道士。
那道士指着他們道:“就是他們!”
老婆婆皺眉看着這群全真教道士,問道:“你們是誰?”
其中一人朗聲道:“全真門下弟子甄志丙。”
楊過忽然跳起來,大聲道:“我就在這裏,要殺要剮,全憑你們就是!不必去牽連別人!”
江雲樓不想他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氣節,心裏微微訝異,山坡上的一個道人已經大喝一聲,一掌向楊過抓來,東方不敗一揮袖子,那人尚未接近楊過,就被撲面而來的氣勁掀了一個跟頭。
東方不敗心下厭煩,恨不得将眼前這些人全部殺個精光,卻也知道,若他真的這麽做了,必定後患無窮,他雖不懼,卻也不想多生事端。
他今日已經夠煩了。
老婆婆喝道:“你們做什麽,上來就與一個重傷的孩子動手,這便是全真教教導弟子的做法麽?”
趙志敬大聲道,“我如何教導弟子,輪不到外人來管。”
先前說話的道士也開口了。甄志丙道:“還請諸位不要管我全真教的閑事。”
老婆婆上前一步,将楊過護在身後:“這個閑事我管定了。”
說着,一把扛起受傷的楊過,就往古墓的方向走,竟是理也不理全真教的幾個道士。
甄志丙眼中似有厲色一閃而過,他腳下一踏,便沖着老婆婆的方向撲過來,忽聽“铮”的一聲,排山倒海的琴音湧過來,強大的內力一剎那就将甄志丙,以及其他幾個道士震開,江雲樓大喝一聲:“走。”
一青一紅兩道人影如一陣風似的消失在道士們眼前,等那幾個道士紛紛爬起來的時候,“籲——”的一聲,兩匹馬已經載着主人撒蹄子跑遠了。
直到跑出去很久很久,一直跑出全真教的地界,兩匹馬才漸漸放慢了速度。
可兩個人卻罕見的一句話也沒有交談。
他們并肩走在道上,氣氛是前所未有的沉悶。
許久,江雲樓才開口道:“東方。”
東方不敗輕輕嗯了一聲。
江雲樓似乎是斟酌着話語,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今天……是我想的那個意思麽?”
東方不敗并不看他,拉着缰繩的手卻悄然握緊了,他保持着臉上的平靜,從容道:“不只是今天。”
不只是今天。
是這段日子以來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有那樣的心思,只是不巧,今天被江雲樓看出來了而已。
江雲樓何等敏銳的心思,幾乎是立刻就聽懂了東方不敗的言下之意,他不說話,罕見的徹底沉默下來。
他垂下眼,只盯着自己蒼白的手看,任由馬兒随便往什麽方向走,似乎是坐在馬背上出了神。直到東方不敗忽然将手伸過來,一把拽住他的缰繩,替他勒住馬兒。
他猛然回神,發現馬兒快要從官道旁的滑坡滑下去了。
他無語的拽了一把馬兒的鬃毛,馬兒有些不高興的甩了下腦袋。
這匹馬脾氣怪,這樣的事情從前也有過,有時候江雲樓騎在馬背上走了神,它就故意跑去撞樹,回回都把主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江雲樓低聲道:“……多謝。”
東方不敗松開江雲樓的缰繩,別過臉,雲淡風輕道:“你不必覺得為難。”
他的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聲音裏也沒有多少情緒,不知是悲是喜,是生氣還是難過。
他勾了勾嘴角,低聲道:“你若對本座有意,也不會直到今日才察覺本座的心意。這些日子以來你毫無所覺,本座心裏就知道你對我并沒有這個心思。”
江雲樓默然。
東方不敗自嘲的笑了一下。
“本也沒打算這麽早就讓你發現的,只是我頭一次見你那樣盯着旁人看,心裏煩躁,沒能忍住。是本座沖動了。”
細細一想,江雲樓之前所接觸的女子,不是程英任盈盈那樣的孩子,就是桑三娘那樣嫁作人婦的婦人,那樣年輕美麗的女子……他們還是頭一次遇上。
江雲樓大抵是喜歡女人的罷。
也是……天底下的男子,本就都該喜歡女人的。
江雲樓點了點頭。
東方不敗強打起精神,岔開話題道:“東西既然已經送到,那我們便去分舵吧。”
江雲樓卻拽住缰繩,不讓馬兒前進。
他一字一句,緩緩道:“東方,我不去分舵了。”
東方不敗一頓,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起來:“你是什麽意思?!”
“我不跟你去日月神教的分舵了。”江雲樓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我——我還想去別的地方看一看……”
話只說到一半,便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他止住了話,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憋出來一句:“對不住。”
東方不敗冷笑道:“你有什麽對不住我的。”
他眼神一厲,擡高了聲音道:“是本座對你起了那樣令人作嘔的心思,是我對不住你在先,你有什麽可道歉的!”
江雲樓擰眉道:“我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令人作嘔的,只是,只是你說的對。我這些日子以來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也從來不曾往那個方向想過一絲一毫,我的确……從來沒有過那個心思。”
他硬了心腸,讓自己與東方不敗對視,他道:“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我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我心裏一直都很感激。可,從前不知道你的心思也就罷了,如今已經知曉了,我就無法再裝作不知道。既然無法回應,我又有什麽臉面繼續享受你對我的好?”
無法回應……
東方不敗的心沉了下去。
他當然知道現在還太早——說什麽都太早了。
江雲樓發現的太早,早到他沒能做好多少準備,所謂的把握更是一成也沒有。江雲樓哪怕體弱,哪怕不谙世事,他也是個正常的男子……又怎麽會接受另一個男人?
就算江雲樓能夠接受男人——他如今又算什麽正常男人?
東方不敗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江雲樓卻已經拉起了缰繩,策馬往反方向走,竟是當場就要離去。
東方不敗狠狠皺眉,他只能用怒火掩蓋他的不安,他怒不可遏道:“你不跟我回去,還能回去哪裏?!”
江雲樓停了下來。
“我不知道。”
他側過身,對東方不敗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你說的對,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