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千回百轉之間,舍輕煙悶悶道:“是流樂把我推進來的
了個白眼,反駁道:“我能有藏身之處已經算很不錯了,你當初在外,明明有千爺爺接濟你,我可什麽都沒有,上一回尋了個大洞,幹淨又溫暖,可惜被魔族人搶走了。”
流樂拍拍她的肩膀,“我這不是來接濟你了嗎?嗯.....你不覺得是有人刻意讓你呆在魔界的嗎?你且想想你得罪了哪路神仙?竟比哥哥的面子還要大。”
舍輕煙思忖片刻,毫無頭緒,“我沒有得罪過旁人啊,尋常別人欺負我,我都安安靜靜的受着,免得遭到更嚴重的毒打,這挨打我也是摸索到經驗了。”
流樂一聽,氣憤極了,撸起袖子道:“走,咱們尋仇去,我說你怎麽這麽能招打?” 舍輕煙将她拉到身旁坐下,勸解道:“魔界民風可和妖界大有不同,況且這裏離藥城十萬八千裏遠,出了事可來不及搬救兵。”
流樂也不是魯莽之輩,她沉默了片刻,道:“我先回藥城一趟,給你帶些好東西來,你且等着。”
後來,流樂将寶物結界珠偷來送給舍輕煙,她只帶了四個随身護衛,因為清流不許她帶過多的護衛,是怕流樂滋事。
舍輕煙以為結界珠是尋常的寶物,就安心的用着了,流樂命令護衛幫舍輕煙造了一座木房子,帶來了床褥被子、茶杯、書本......等等物件,舍輕煙在新家裏高興的手舞足蹈,她用結界珠籠罩着房子周圍,這樣魔族人和冥族人就闖不進來了,可以安心的睡覺,有了一個踏實的庇護所。
自從流樂三天兩頭的來,引起了清流的注意。
舍輕煙做了許多小菜,将小桌子擺在木屋外頭,正和流樂品酒賞風景,遠處的山連綿不絕,一連接着一連,威嚴聳立。
突然,她們的談笑聲戛然而止,淡白的結界有一絲波動,一個絕塵脫俗的身影徐徐進入,結界珠本就是清流的寶物,所以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進來了,清流身着白色的長袍,他的臉龐略微削瘦,白淨的五官十分冰冷,他把手伸向流樂,低沉道:“回家了,莫要再來這種地方跟舍輕煙厮混,若沾染上了她低賤的氣息,怎麽是好?”
舍輕煙将筷子放下,攥緊了衣擺,低賤二字回旋在腦中,她自嘲一笑,“阿樂,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流樂打開清流的手,站起來與他平視,“哥哥,若阿煙低賤,我豈不也低賤?我不知道哥哥是怎麽了,越變越奇怪!你說話用得着這麽難聽嗎?”
清流的目光漸漸銳利,吐字冷然:“不回去?那你就別回來了。”流樂一聽別回來幾個字,馬上攥住了清流的手,清流斜頭睨了舍輕煙一眼,眼神中充滿了不屑,他指着淡白的結界,道:“不是很有骨氣嗎?怎地還唆使流樂偷我寶物?還來。”
舍輕煙覺得有些難堪,她摸出結界珠還給清流,硬氣道:“我沒有唆使她偷東西,我不知道這是你的,你莫要血口噴人。”
流樂小聲解釋道:“是我自己拿的,不關她的事,阿煙天天被打,我心疼她所以就偷了結界珠。” 清流提高了聲量,震怒道:“你心疼她就偷了結界珠?!結界珠乃世代庇護藥城的重要寶物,一個不察,藥城被有心之人摧毀,你負的了這個責任嗎?!一個個都是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流樂低頭不敢言語,結界珠有多重要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在流樂眼中,舍輕煙比藥城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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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輕煙擋在流樂面前,直視滿面怒容的清流,“你要罵就罵我!” 清流拽了流樂就往外走,鄙夷道:“罵你?罵你我都嫌浪費口水,識相點,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和阿樂面前了。”
冷風灌進舍輕煙的後頸,她縮了縮脖子,哽咽道:“好。”
流樂回頭用嘴型無聲道:“不要聽他的。” 舍輕煙挺直了脊梁骨,朝流樂揮手,喃喃道:“阿姊,你不要再對我這麽好了,我不配,也我承受不起。”
沒了結界珠庇護的木房子,暴露在陽光之下,泛着一層金光,溫馨小巧,不知什麽時候它會被魔族人占據。舍輕煙緩緩坐下,味同嚼蠟的吃着小菜,肚皮飽漲後,她洗了碗筷放好,将悲憤化作力量,拼命的修煉。
因為她不知道除了修煉還能做什麽,每次一難過,修煉起來異常的快,封印解了一層又一層,周身形成了一個旋渦,靈氣從四面八方湧來,她閉目,突破至上仙,她進入了一個考驗的幻境,幻境之中她繼續在藥城做着小仙主,每一個人都待她極好,清流帶着她和流樂成日游玩,過着惬意的日子,好不潇灑。
幻境之中一晃眼過了幾百年,外面實則只過了一日,若三日不醒,便會暴斃于幻境之中,幻境是由人心中向往所幻,許多仙家都未能逃過這一劫,神魂若是強大是不受幻境迷惑的,大多數人都是在第三日懸崖勒馬的醒來。
舍輕煙在第一天的晚上,就從幻境裏安然無恙的退出,神魂沒有受到一絲損傷,她,心比金堅。一切都是假的,清流不會喜歡她,她不會再回藥城,這些她都很清楚。
成了上仙,性命的保障又多了一點,舍輕煙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因上升的喜悅,她一鼓作氣繼續修煉。
流樂許多天沒有來了,舍輕煙想可能是清流管着流樂吧,她既希望流樂再也不要管她,又希望流樂能常來探望她。
舍輕煙最羨慕的人,便是流樂了,羨慕她的肆意妄為,羨慕她有清流的寵愛,羨慕她能将短處随時露出,不在乎何人的顏色,也喜歡她待人的真誠。
這些日子舍輕煙都認真的做菜吃,沒有去摘水果敷衍的填肚子,把日子過得認真一點,也舒心了許多,她整日除了修煉就是修煉,過得清心寡欲,心境寧靜平和。
小木屋這一處的林子很隐秘暫且沒有人踏足,所以舍輕煙略微的安心。
她手拿着噬魂鞭,以樹為樁,熟練的鞭撻,時而縱身躍起,時而旋轉如花,青色的衣裳随風飄舞,襯得她如夢如幻,清流站在一棵樹後,靜靜的看着她,他無力的垂下手,片刻後,他隐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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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細雨引發漫山雲霧缭繞,嫩綠的葉上有點點露珠,晶瑩剔透,賞心悅目。
舍輕煙盤腿而修煉時,有人從身後捂住她的眼睛,舍輕煙淡淡道:“阿樂。” 流樂翹起了嘴,坐到她身旁,“我十幾日沒來,你怎的知道是我?沒勁兒。”
舍輕煙抿嘴笑道:“光聽你那急躁的腳步聲,我就知來人是誰了。”流樂可不是毛毛躁躁的麽?她又問:“清流不是不讓你來嗎?你趕緊回去罷,免得受罰,你是想被掃地出門,跟我擠這破房子嗎?”
流樂嘿嘿一笑,“我悄悄出來的,一個護衛也沒帶,我吩咐了玉葉,讓她化作我的模樣在殿裏睡覺,反正玉葉那麽了解我,不會被識破的啦。”
舍輕煙挑眉:“你法子倒是多,不過化身術最多也只能保持兩個時辰,你都探望過我了,還是趕緊回去吧。”
流樂拉起她的手,往林外走,邊道:“玉葉的化身術很了得,能保持三個時辰多,我這次可不單單是來探望你的,我是來偷玩的,記得魔界有處霧境,裏面有很多寶貝,有一種花叫鳳升,有助于晉升,我最近正愁修煉呢,我們一道去摘吧。”
霧境舍輕煙沒有聽說過,所以不知道那裏有沒有危險,畢竟有寶貝的地方都很危險,就好比妖界的無回陰林,雖然鳳升花讓舍輕煙感到心動,她還是剎住了腳步,“霧鏡裏危險嗎?”
流樂不以為然道:“你就這樣貪生怕死呀?我以前帶護衛來過一兩次,沒有碰到危險,就算有什麽老怪物,跑不就成了嗎?”
舍輕煙微微覺得流樂的歪理還算有道理,遇到危險就立馬跑,她常常這麽做。于是就随着流樂一同前去摘鳳升花了。
霧鏡原來也是個小山林,空氣中飄蕩着紫色的霧霾,顯得妖冶美麗,鳳升花在叢林深處,流樂比較小心的探路将舍輕煙護在身後,霧有些大,看不清前路。
她們逐漸向危險靠近,先前大家都可以随意摘鳳升花,自從來了個萬年老魔頭,很多生靈試圖摘花,都被老魔頭一掌拍死,他最厲害的便是掌力,這是他當年從冥族那裏偷學而來的,倒是被他練的出神入化。
舍輕煙聞到鳳升花的香氣,整個人不禁為之一振,香味兒充滿了靈氣,能增益修為,她們面面相觑,像是撿到了大寶貝一般,流樂疑惑道:“我從前來的時候能摘到三四株已經算多的了,怎麽此次來,有這麽多,我數數......竟有五十幾株。”
聽了流樂的話,舍輕煙心中升起警惕,她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道:“阿樂,不要摘。”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流樂摘了一株後,有個青嘴獠牙的魔族人現身,他長着鷹鈎鼻,氣勢很是迫人,“爾等宵小,竟敢偷本座的花?”
流樂見那人修為高深莫測,暗道不妙,她牽起舍輕煙的手飛身逃離,幾乎在同時舍輕煙躍起配合逃跑,石晟快速的閃到她們面前去,冷冷道:“已經有千餘年無人敢來霧境,爾等倒是膽大啊。”
石晟眼裏向來容不得一粒沙子,敢進來冒犯,他必定要斬殺對方。
流樂和舍輕煙共同禦敵,奈何修為不高,逃又逃不掉。舍輕煙的修為畢竟不如流樂,面對石晟的攻擊,舍輕煙的動作總是慢一拍,幾次三番險些中招。
流樂若一個人逃跑,是來得及的,可是她不能丢下舍輕煙,是她要來霧境的,她一定要将舍輕煙一起帶走,流樂拼了命的朝石晟出手。
石晟想,不如先把那小的解決掉,再解決大的。
于是,石晟凝聚了一掌冥力,足以将元神拍散,他出手徑直拍向舍輕煙,她們瞳孔倏然一縮,千鈞一發之際,流樂沖到舍輕煙面前擋住了這掌,剎那,流樂的魂魄被壓迫的變形,她整個人身形不穩,嘴邊溢出些許血液,出氣多進氣少。
明眼人一看,就知曉流樂快不行了。
舍輕煙錯愕不已,阿樂竟然會毫不猶豫的幫她擋住危險,她雙眼赤紅,高喊道:“阿樂!” 這一精神刺激下,舍輕煙的封印突破了一大層,明明只是個上仙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她将石晟殺得節節敗退,石晟頓時駭人,看怪物一般的看舍輕煙,他下手越發狠厲起來,若不殺了此女,将來必定招來殺生之禍。
舍輕煙雖然有了許多力量,但是體內的力量正在慢慢消退,她不敢再戀戰,若要報仇千年萬年也不晚,舍輕煙抱起地上奄奄一息的流樂,借着力量迅速逃離,石晟在身後窮追不舍。
因舍輕煙本就擅長逃跑,加上體內一時來的神秘力量,很快就将石晟甩開,為了怕石晟找到她們,舍輕煙繼續逃了很久很久,最後在一處隐蔽的地方,她輕輕的放下流樂。
“仇還未報,怎麽先就欠上了你的恩。”眼淚順着舍輕煙的臉頰流下,流樂知道阿煙所說的仇是月圓之夜那一次,她蒼白一笑,“仇恩相抵,豈不好?”
舍輕煙緊緊咬着下唇,松開後唇上是一排嶄嶄的齒痕,摻着鮮紅的血,舍輕煙無措的搖着頭,幾乎泣不成聲,“不好,不好...一點也不好。”
流樂伸出泛白的手指擦去舍輕煙臉上的眼淚,可是,越擦越多,流樂已經快沒有力氣了,她的手垂下之時,被舍輕煙死死抓住了,流樂想要說話,鼻子和嘴中咳出了大量的鮮血,她嗫嚅嘴巴,舍輕煙驚慌失措的擦去她臉上的血液,“不要說話了...你從前不是說做好事的都是傻子嗎?那你現在可真傻!”
流樂的眼睫毛顫了顫,她用盡最後的力,攥住了舍輕煙的手,“阿煙...喜歡哥哥...就要大聲告訴他......不要太膽小,這樣...就不是我的好阿妹了。”
原來,流樂一直都知道她喜歡清流,她自以為無人知道,卻不想未曾逃過流樂的眼睛,舍輕煙的眼眸已經被淚水模糊,她快看不清流樂的臉了,舍輕煙擡起手胡亂抹掉水澤,因手上沾了鮮紅的.液.體,瓜子臉上紅白相間。
流樂微彎的杏眼緩緩閉上,她吟喃低語:“我是你的好阿姊...他不理你...我理你。”那雙桀骜不馴的眼眸再也睜不開了,流樂的元神逐漸消散,似吹散的蒲公英一般,消散在蔚藍的空中,舍輕煙撲騰着手,在空中胡亂的抓,徒勞的抓,她竭嘶底裏道:“不要散!不可以散!不可以的.....不要...這樣清流哥哥就沒辦法找到你了,阿姊...我都叫你阿姊了,你回來吧,我不要哥哥了.....你回來!......不要散...。”
回應她的只是山林之間的回音,舍輕煙的身子一栽,無力癱坐在地上,她抱緊了流樂的屍首,宛若一個彷徨的小獸,她眼中流露出極度的悲恸,慢慢嚎啕大哭起來。
我本是浮萍,那株盛開的蓮花卻為我枯萎。
☆、做洗腳丫鬟
舍輕煙不停的自責,她不該為了貪好處,就和流樂單槍匹馬的去霧境,若是她踏踏實實的修煉,然後勸阻流樂不要去摘鳳升花,流樂也不會死,她的喉嚨愈來愈沙啞,滾燙的眼淚滴在流樂手上的鳳升花上,萦繞着一股凄涼。
舍輕煙扒開流樂的手,将鳳升花撕成碎片,濃濃的恨意浮現在眼中,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殺死石晟!并且要将每一株鳳升花滅盡,她在悲傷之下如常人一般忍不住的會遷怒。
舍輕煙一路躲躲藏藏把流樂的屍首帶回了小木屋,清流和千爺爺那樣疼愛流樂,此番,她愧對他們,若不是她,流樂不會死的。
在極度的悲痛下,舍輕煙沒有想過推卸責任,沒有想過是因為流樂自己想去摘鳳升花才有了這一番變故,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錯誤,不斷的自問和反省。
舍輕煙這幾日靜靜的抱着流樂,一動未動,她出不了魔界,不能将流樂親自帶回藥城,只能等清流來尋她,舍輕煙恍惚的看着流樂:“阿姊,哥哥很快就來了,你再等等。”
她輸入靈氣幫流樂保持着仙體,防止其身腐爛變樣。
舍輕煙不吃不喝,無時不刻的在忏悔,等了大約有三日的時間,清流才尋了過來,當清流看到不修邊幅、面容憔悴的舍輕煙抱着沒有一絲生氣的流樂時,他的心恍若被利器狠狠紮入一般的疼。
清流眼中漸漸蔓延起血絲,他額頭的青筋慢慢凸起,清流上前用力攥住舍輕煙的手腕,質問道:“阿樂怎麽了!你将她怎麽了?!”
舍輕煙緩緩擡起頭,一雙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她的聲音十分粗啞難聽,陳述道:“她帶我去霧境摘鳳升花,驚動了一個魔族人,魔族人對我們出手,她替我擋了一掌,魂飛魄散了。”
清流隐忍着怒氣,拔高了聲音,大喊道:“掃把星!”然後,他狠狠一巴掌扇向舍輕煙,她一個踉跄,倒在了地上,淩亂的黑發擋在她的側臉上,舍輕煙嘴角流出一絲血液,她撩開發絲,平靜道:“嗯,我是掃把星,所以你趕我走是對的。”
清流奪過流樂的屍首,消失的無影無蹤,流樂于他來說,是從小養大的女兒,縱使她再胡鬧,有時會生厭,但感情總是在的,有那麽一刻他是恨舍輕煙的。
舍輕煙孤零零的坐在漆黑的木屋前,她的背影孤單落寞,高腫的臉頰,傳來一陣一陣的痛感,她蜷縮起來,抱着雙膝,蒼涼道:“阿姊,你為什麽要救我這個掃把星,我若是死了也不會有人難過傷心,可是你不同呀,你有疼愛你的千爺爺,有萬般寵愛你的哥哥,我什麽也沒有,死了也就死了,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世上,本就該是我最終的歸宿。”
日後,舍輕煙愈加勤奮的修煉,整個人似是看破了凡塵一般,心無旁骛。
吃飯時,她會擺兩副碗筷,會做一盤魚肉。舍輕煙吃了一口素菜,将肉夾進空碗之中,她落寞道:“阿姊,我今日做的魚肉怎麽樣?你以前都說好吃的,今日想必也不差吧,只是...我嘗不了,因為肚子會痛。”
“阿姊,我真是沒用,連替你報仇也沒來得及,前些日子聽說哥哥帶護衛圍剿了霧境裏所有的魔族人,雖說殃及了無辜,我心裏的一口氣總算咽下去了,我就沒有見過一個魔族人是好相與的,不然...你也不會喪命了。”
舍輕煙邊吃飯邊掉眼淚,小木桌的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月白色的身影,那人俊秀雅致,氣質陰柔,他白皙的手執起筷子,輕輕道:“我可以吃魚嗎?”
舍輕煙一怔,她低頭抹掉眼淚,她最不喜歡在旁人面前哭了,要哭也得無人時悄悄的哭,她咀嚼着嘴中的食物,涼薄道:“不可以,魚肉是我阿姊吃的,你吃菜吧。”
“好。”北陰的筷子伸向素菜盤,他慢慢的吃起來,靜靜看着滿眼通紅的舍輕煙,他言辭和婉:“雖說流樂魂飛魄散,她還是依附于這蒼生萬物的,也就是說身歸混沌了,既是一種結束,同樣也是另一種命端的開始,或許哪一天她又凝聚幻化成了新的生命,所以你莫要鑽牛角尖過于難過了,還有許多事正等着你去做。”
這番諄諄話語,讓舍輕煙心寬了許多,她覺得這話很是熟悉,恍然間記起,初遇清流時他也曾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舍輕煙擤着鼻,道:“你說我鑽牛角尖過于難過,那是因為仙逝的不是你的親人好友。”
北陰吃了一口素菜,吞盡之後,才道:“我若告訴你,我父仙逝時,我也沒多難過,你信嗎?”
北陰此人有一種異常涼薄的感覺,可再怎麽說,也是他的嫡父啊,應該會很難過的吧,舍輕煙遲疑的搖搖頭,“我不信。”
北陰淡淡一笑,一字一頓道:“可是,是真的。”他不知不覺吃了許多素菜,“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吾君父會獲得重生,但那時我們已經沒有關聯了,或許他是一個凡人,或許他是一只妖怪,或許他成了仙人,并不是魂飛魄散他就徹底消失了,就像大多凡人不知有無投胎這一件事。”
他異常平靜的訴說着生命輪回,北陰既是酆都大帝,也見慣了生生死死,他早已将一切都看破了,舍輕煙心中的波瀾漸漸平息,心靈上有一種從未到達過的境界,讓她感到舒心,舍輕煙終于揚起這些日子來的一抹笑,她低低道:“謝之大帝費盡口舌來寬慰我,我現在不難過了,只是...很不舍。”
北陰擱下碗筷,用帕子按了按嘴,“聽進去了便好,你這木房倒是雅致,恐怕你住不了多久。” 這一處樹林很蜿蜒,十分的僻靜,人煙稀少,他也是尋了幾日才尋到舍輕煙的。
舍輕煙自是知道住不了多久,她淡然道:“能住多久就住多久呗。”北陰淺淺一笑,“你倒是越看越透了。”
她若是看不透,難不成還要抱着房子和魔族人決一死戰拼命嗎?身外之物,哪有命重要,更何況這命比從前還要重,因為它背負上了流樂的命,她會連帶着流樂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舍輕煙先前想不通...是何人吩咐虛空之地的天兵天将不許她過路,此刻,她覺得北陰很可疑,于是她想要詐他,舍輕煙平靜問道:“你為什麽吩咐天兵天将不準放我過路。”
北陰凝了片刻,不置可否道:“天兵天将不放你過路,自是有理由的。”
他說話的語氣,讓舍輕煙聽不出來是不是他吩咐的,她刨根問底道:“你有什麽理由讓他們不放我過路?”
北陰上揚的唇畔帶着一絲無賴,他的眼神很飄忽,霸氣道:“理由便是我為大帝。”
舍輕煙額頭青筋暴起,北陰是在炫耀他大帝的身份嗎?還是用大帝的身份肆意欺壓她?若不是記着還欠着北陰的恩情,她真想學阿姊罵人,真不知北陰把她困在魔界要做什麽,她氣呼呼道:“你為大帝又怎地,憑甚将我困在魔界?哥...清流把我扔到這處,你又困住我,還真是兩兄弟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都是一個德行的人,虧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
北陰聽得舍輕煙說他不是好人,心中就堵的難受,旁人說他不是好人,他不會有如此大的情緒起伏,可他希望在舍輕煙面前,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北陰溫言細語道:“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好人有做壞事的時候,壞人也有柔情的一面,所以你不要妄論我,等你路至末尾時,我希望你再回過頭來看看我為你做的,盡管你不喜歡,但是我用心良苦,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所有的人都對你抱有目的,都将舍棄你時,你要記住我沒有。”
他的話很無厘頭,使舍輕煙感到迷惘的同時,有些赦然,她眨了眨眼睛,不解風情道:“所以...你把我困在魔界作甚?”
北陰揉了揉腦袋,唇邊漾起雲淡風輕的笑容,“如果...成長需要經歷苦楚呢?只有你足夠強大了,才有命活,你...很重要,是唯一,不是任何人的唯一,但是你就是唯一。”
足夠強大才有命活這個理舍輕煙向來知道,但是後面的話讓她再次感到迷惘,北陰說那話絕對不是在說什麽心意,語氣沒有一絲暧昧,像是在婉轉陳述一件事,難不成和她的身世有關?
北陰淡然起身,将手背于身後,月白色的袍服襯得他清雅出塵,低調之中是掩飾不住的尊貴,他對正在出神的舍輕煙道:“你好好修行,我先走了。”
舍輕煙從思緒中退出,正想問點什麽,就見北陰化作一縷白煙消失了,她低低道:“每一次都叫我好好修行,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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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陰昨日才說你這房子恐怕住不了多久,今日舍輕煙的運氣,便應了北陰的烏鴉嘴。
舍輕煙本在潛心修煉,突然來了個滿鬓斑白,面容姣好的女魔頭,鐘苓幽幽道:“這木房子甚好,小仙子,不如就做我的仙使吧,替我做飯掃屋,端端洗腳水就成了。”
女魔頭一來便要占據她的房子不說,還要端洗腳水?!士可殺不可辱,舍輕煙冷冷道:“不做!房子給你,我走!”
鐘苓用一把劍攔住舍輕煙,冒着寒光的冷劍抵在舍輕煙的脖子上,涼飕飕的,她頓時就萎了,鐘苓冷聲道:“做不做?”
舍輕煙憋屈道:“做。” 這哪兒是問啊?問的人來氣,不如直接命令她來的好,反而要她自己憋悶認命的說出選擇,這種感覺很糟糕。
“很好,你這小仙倒是伶俐通透。”鐘苓将劍收入劍柄,繼續道:“你不要想逃跑,我已在你身上悄無聲息下了毒,定期要服緩解的藥,不然會毒發而亡,七竅流血,穿腸肚爛。”
舍輕煙呆滞了片刻,眼角微顫,心中有千軍萬馬在奔騰,血液倒湧,很是氣憤。那女魔頭嘴唇烏紫,眼神陰鹜,一看便不是什麽好人,但願她安分做個侍仙能保命。
鐘苓此人對飯菜極為挑剔,經常将舍輕煙罵的狗血噴頭,端洗腳水時,若水溫不适,舍輕煙照樣會挨罵,算慶幸的是,除了這兩件事,平常鐘苓也不會吩咐她做什麽,舍輕煙的自由還是比較寬廣的,反正鐘苓下了“一月毒”,并不怕舍輕煙逃走,每隔一個月,便要服一次緩解毒發的藥。
不過為時還早,舍輕煙暗暗想到,若是北陰來了,便能求救了。
舍輕煙覺着如今她也算是有主子的人了,便放大了膽子出去歷練鬥架,打不贏的話再逃回木屋裏尋求“主子”庇護,舍輕煙在外頭若是受了欺負,鐘苓高高挂起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不過若是追到了地盤上來,鐘苓雖不出手,也會故意洩出很大的氣勢唬住外頭的魔族人,因為鐘苓潛心修煉懶得出手。
舍輕煙在外頭聽說鐘苓有個名號喚毒仙,甚少有人敢惹鐘苓,實打實的一個女魔頭,她随意一揮手下下毒便能毒死一大批人,魔族人傳言:第一不能看冥族人的眼,第二不能靠近鐘苓三尺之內。
鐘苓乃長古時期大毒仙之女,大毒仙鐘千儀在神魔之戰為魔族細作,曾一度潛伏于須彌山,鐘千儀和清流之父有過齒龊,鐘苓此生的願望便是毒死新任的藥仙——清流,她修為雖高深,卻還是不及清流,所以這些年來一直在修煉或者制毒。
舍輕煙知道鐘苓和清流不對盤之後,有關于清流的事只字不提,若是讓女魔頭曉得她做過清流的家妹,她的死期怕是不遠了。舍輕煙覺得鐘苓此人清冷寡淡,但還算不錯,閑暇時鐘苓會同她說一說比較惆悵的話,所以舍輕煙認為她應該不是一個太壞的人。
舍輕煙如往常一樣,在水壺裏煮好了熱水,用冷冷的井水勾兌好水溫,便端起木盆去了房間裏,四下一瞧,沒有鐘苓的半點影子,她放下木盆,瞥見木桌上有一支狼毫毛筆,分外熟悉,這種模樣的毛筆舍輕煙似乎在哪裏見過,直至她拿起來端詳,看到最上頭有一個藥字,周圍刻了一鐘獨特的花紋,舍輕煙才曉得是何人的毛筆,她打了一個響指,“是哥哥的毛筆,不,是清流。”
毛筆上杆的刻字已經有些模糊了,看起來像是經常被人摩挲過,她疑惑的很,那個白發女魔頭收藏清流的毛筆作甚?鐘苓雖兩鬓斑白,容顏卻如玉,單看面容亦是個美佳人。
難不成...鐘苓對清流有殺意的同時,起了一點愛意?舍輕煙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女魔頭十分不好相與,像凡間所說的滅絕師太,若要說鐘苓有女兒家的心思,舍輕煙莫名覺得怪異。
既是魔頭的東西,舍輕煙也不敢再亂碰,她将毛筆原封不動的放回桌上,恰巧鐘苓就回來了,舍輕煙十分慶幸還好她放得快。
鐘苓一襲寬松的黑衣,頭上掩了黑布遮住白發,她手上拿了幾株草,随手扔進了藥杵之中。舍輕煙指指木盆,“水溫合适,快些洗,免得冷了又要罵我。”
鐘苓面無表情的坐到床榻上,外面天色已黑,舍輕煙點上了琉璃燈盞,她等着鐘苓洗完腳,洗完後,她方便去倒洗腳水,舍輕煙坐在凳子上無聊的把玩肩上的發絲,鐘苓眼睛微眯,身上散發出冷意,有略微的殺氣:“你動過我的東西?”
舍輕煙敏銳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她繃緊神經,腦子快速的運轉起來,這般情況若是說沒動過,她可能死的更慘,舍輕煙脫口道:“方才風大,那支毛筆被風吹到了地上,我就幫你把它撿起來了啊,我既是你座下的小仙,這等小活,自然得做。”
舍輕煙後背起了一點冷汗,暗想她方才就像被流樂附身了一般,輕易就編了個慌,若是從前她還要慢吞吞的想呢。
鐘苓的那股殺氣逐漸消退,她一時也懶得再尋個侍仙,不過話說回來,每次藥草被摘得差不多,她就會換一處地方,每換一處地方必定會找個人服侍她,相比起來,魔族女子沒得這小仙子周到細膩,舍輕煙尚且令她滿意,也就不準備殺了,鐘苓冷聲道:“下次若是掉了,你也不要碰,否則格殺勿論。”
鐘苓用靈力将毛筆引到面前,她撩起袖子擦擦筆杆,利索放入衣袖之中。
舍輕煙唔一聲,瞧那女魔頭小心的樣子,顯然是對清流有意的,又要殺人家,又要偷偷喜歡人家,真有意思。
鐘苓尋常泡腳要泡幾刻鐘,還要放一些藥草,那雙玉足看起來白嫩嬌美,令人血脈噴張。舍輕煙略微羨慕,不過她可沒心思每天這麽麻煩的洗腳,去湖泊裏洗個澡哪一處都洗幹淨了。
舍輕煙鼓起膽子,小聲問道:“那毛筆是誰的?看起來很得你的重視呀。” 鐘苓一個冷刀子刮過來,舍輕煙脖子一縮,用手扇了扇臉:“我不過是看到過這種模樣的毛筆,覺得眼熟。”
“所以...你認識那個不學無術的藥仙?”鐘苓眼中沒有一絲溫度,神色冰冷。舍輕煙暗自罵自己嘴快,引火燒身了吧?她笑嘻嘻道:“我...幾百年前在藥城當過侍仙。”
鐘苓倒沒有質疑她的話,态度和緩了點,低低道:“你且跟我講講藥仙。” 舍輕煙回想了一會兒,道:“城主喜四處游玩,鑽研起藥學來廢寝忘食,他對在意的人極好,對不在意的人...棄如敝履。”
最後那四個字讓舍輕煙傷神,鐘苓敏銳的察覺到舍輕煙的情緒波動,她細長的眼眸微眯,“你喜歡藥仙?”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舍輕煙為生計奔波,為修煉煩惱,幾乎淡忘了清流這個人,原先那種怦然的喜歡,也如潮退的海水一般,消退了,她斬釘截鐵道:“不喜歡!”
鐘苓見她那信誓旦旦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