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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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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南無紅塵丈

作者:禮從容

文案

她是誰?從何而來?從何而去?一路起伏不定,尋找真身,也遇到了足以羁絆一生的人。那一年,不可一世的他,厭佛的他,磕頭拜向古剎,不為朝佛,只為求所愛之人歸來。如此,便是下血胡地獄,他也甘願。那一年,清流收她做妹,後來此恨綿綿無絕期。那一年,北陰識得她真身,此後步步為營。那一年,流樂成了她的阿姊,夥同她偷雞摸狗,胡作非為。那一年......還有很多。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仙俠修真 靈異神怪 虐戀情深

搜索關鍵字:主角:舍輕煙 ┃ 配角:流樂,妙音,羅君千,清流,陳道夫 ┃ 其它:仙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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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辱致死

“小賤人,皮真厚!你這到死不活的樣子做給誰看?!”一只豺狼妖為首,欺負着衣衫褴褛的清麗女子。

周圍的男女皆對褴褛女子使出不滿的發洩,大大小小的拳頭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肌膚立馬就成了黑青色,足以可見這力道有多大,可是舍輕煙悶聲不響,由着其餘妖怪作弄她,她亦不能反抗什麽,起初她不是沒有反抗過......可越反抗被打的越厲害,她的修為很低微,任何一只小妖都能作弄她,她毫無還手的能力。

“真不曉得你是個什麽東西!怎麽打也打不死!”那紅衣女子妒忌着舍輕煙有不死之身,另一粗犷醜陋的狼妖嘴邊挂着邪笑,“打不死就打着玩呗!”

“哈哈哈,說得是,日日打的歡。”

“你怎麽也不叫?!不嫌痛?唉,看來我的力道太輕了些!”蟾蜍精使勁踢着舍輕煙的肚子,他十分想聽舍輕煙的痛苦哀求。

舍輕煙白皙的手臂上,挂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新傷舊傷,密密麻麻讓人心驚,她抱着腦袋,緊咬着唇瓣,黝黑的瞳仁裏閃着淚光,卻不敢眨一下眼皮,唯恐那可恥的水澤滑落,她的眼中是倔犟、堅韌、帶着一絲的害怕,“嗯...。” 舍輕煙終是發出了點痛音,因那豺狼用利爪割破了她心口的肌膚,很疼......皮肉微微翻卷出來,血液只流了少許。

妖怪們都想取舍輕煙的心頭肉,她的不死之身近來出了點名氣,無論怎麽打,無論怎麽割破她的皮肉,她的肉體都能迅速的恢複,雖傷的了此女身體的皮膚,更近一層卻刺不穿,她流的血液也不多,着實讓妖怪們納罕,因此,妖怪們一致認為取了舍輕煙的心頭肉,吃下便可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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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步登天的好事,讓妖怪蠢蠢欲動,暗流波湧。

可舍輕煙的肉體實在堅韌,利器也割不穿,妖怪們每日想方設法的朝她心口上用刑,其餘看熱鬧的時不時會踢她幾腳,或者用妖法擊打她幾下。

在這迷霧山林內,氣候惡劣,妖怪互相吞噬厮殺為生,吃血淋淋的生肉,茹那溫熱的鮮血,才是他們晉升的上乘之法。

豺狼、豹妖、蟾蜍精......等,開始輪流剜舍輕煙的心口,日光從茂盛的樹葉縫隙裏射下,顯現了舍輕煙蒼白的面龐,因那日光的故,她的小臉看起來微微的透明。

舍輕煙耳邊充斥着妖怪們殘酷的笑,心口的傷最為嚴重,縱使有不死之身,這麽多回合下來,傷口已經有些深了,可是他們依然沒有尋到心頭肉,有妖抱怨她皮厚,遂下手更重了,幾乎拼勁了全力。

舍輕煙昔日充滿靈氣的眸子逐漸渙散,她的腦中混濁不堪,卻清晰記得有個聲音叫她去須彌山,須彌山此處極為難找,連天仙也不曾找到,傳聞菩提老祖在遠古之時将須彌山隔除了六界,須彌山有一佛陀坐鎮,其座下弟子幾千有餘,關門弟子只有少數幾十位,可謂精益求精,都為有能者。

若成了佛陀關門弟子,在六界之中地位也超然,誰見了不也禮讓三分?若成了菩提的弟子那更是遙不可及的,菩提隐于斜月世界,其本事廣袤,三百六十旁門皆通,菩提既是道教也是佛教,但他弟子零星,用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舍輕煙生平的心願就是成為須彌山的弟子,不再受生靈欺辱,能堂堂正正做個小仙,她已滿足了,須彌山的關內弟子每隔幾百年都會來六界選徒,但是成了上仙才有資格入選。

事與願違,舍輕煙修為低,想要努力修煉,妖怪們總不讓她安生,連抽個空打坐也是極為難得的,大家欺辱她為樂,奪她心頭肉為目的,每日的時間都被挨打辱罵占據了完全。

舍輕煙并沒有因為旁人的貶低而輕賤自我,她的心靈、身體愈發堅韌,她似一團棉花,軟綿有力,似一株野草,在疾風之中,屹立不倒。

無人能猜到她的真身是何物,連她自己也不知曉,有妖借此貶低她為打不死的蟑螂精,讓旁人贻笑不已。

舍輕煙的瞳仁逐漸沒有焦距,抱着頭的手漸漸滑落,摔在了泥濘的土地上,充滿傷疤的手臂上粘了許多泥水,昨日才下過大雨呢,眼下朦胧灰暗的天空淅淅瀝瀝打起了小雨點,仿佛在為舍輕煙難過,她在妖界從來都是負隅頑抗,修為本就低微,被無數妖怪聯手打壓,怎可憑一己之力,脫困而出?

混濁的腦袋漸漸清醒,有些回光返照,舍輕煙,你連妖界都未曾踏出過,終究是要死了嗎?當真如那句話:再舍不得,終究是會化為一縷輕煙嗎?

這是舍輕煙降生以來,識海中清晰的一抹嘆息,不知是誰對她說的,也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那聲音遙遠古老,她猶記得這句話,所以,以這話随意組了個名字為舍輕煙。

舍輕煙從來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一睜眼就身在妖界,她的記憶早已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抹除,腦海中只剩白茫茫的一片,還有那抹若有若無的嘆息聲盤旋。

耳邊的嘲笑聲忽遠忽近,舍輕煙的眼睛越睜越大,到最後一動不動,這便是死不瞑目,她的魂體從身體內飄起,卻沒有一個妖怪注意到她的元神,舍輕煙回眸一望,那綠衣褴褛的女子沒有一點生機,妖怪們雖知曉她已死,仍在想方設法的剜心頭肉,那便是舍輕煙的屍體。

恨嗎?當然恨!

可成王敗寇,勝者為王,本就是妖界以及魔界生靈的生存之道,她更恨自己的無能!出師未捷身先死,憋屈極了!

讓舍輕煙迷茫的是,那些妖怪都看不見她的元神嗎?有點道行的妖怪都不會放過死者的元神,正所謂留下是禍害,怕千年萬年之後,其元神重新投胎修成真神之後恢複往世記憶,因此怕被報複,所以都會竭力吞噬對方的元神,不僅不留遺禍,還能增長修為。

舍輕煙的魂體本想拔腿就跑,雖飄在了空中,卻動不了,只是以旁人的角度看着妖怪們虐她肉身,這種感覺十分的悲哀,卻沒有多大的怨怼,原來她也會死...是不是就此能解脫了呢?

舍輕煙的魂體在半空之中漂浮有一刻鐘,始終沒有人看見她的元神,她放心了許多,想着下輩子投胎定不能再這麽窩囊了!她要清清楚楚的記着這些面孔,等得道之時,便是憶起前世之日!屆時,她定将這些欺辱過她的妖怪千刀萬剮!

因魂體生出了怨恨,舍輕煙竟能動了。

她至今還迷茫的緊,投胎要怎的投?人界不是有黑白無常來勾魂嗎?她還曉得白無常名為謝必安,黑無常為範無救,不知這妖界的無常與那人界的可一樣?

舍輕煙飄蕩在屍體周圍,終不見黑白無常,她大聲辱罵起那些欺辱她的妖怪,并沒有人聽見,舍輕煙過了一把假瘾,她揮舞着拳頭佯裝打人,卻輕而易舉穿過了旁人的身子,不禁有些怏怏,生前無力反抗,死後仍就無力報仇雪恥。

舍輕煙想哪個鬼能做的她這般無用?唉!她本就無用!她打量着自己的面容,姿色上乘,頭發烏黑稀少,其實她原先的頭發是很多的,女妖總愛扯她的頭發,于是就少了。

那雙睡鳳眼此刻鼓得特別大,她也算知道自己死不瞑目,卻不敢和自己對視,因她有種對自己的愧疚之感,活了幾百年,她都沒好生對過自己,連肉都不曾吃過,所以那副軀殼,瘦若病體,看起來像一個瓷娃娃,卻是個怎麽打也打不爛的瓷娃娃。

直到月明星稀之時,妖怪們才散盡。

舍輕煙不知要去哪,也不知如何回身體,只能無措的在軀殼周圍打轉,她試着躺下去,起來的還是魂體。

舍輕煙決定去找找其他魂魄,想要請教怎樣投胎,畢竟這是禍亂橫生的妖界,不是規規矩矩的天界,找個魂魄還是很容易的,大家都是生死來回穿梭之人,所見的魂魄都沒空欺辱她,忙着逃命呢!

有道行的妖怪正在捕食魂魄,零星的魂魄四處逃散,唯有舍輕煙從容不迫的漂游,因無妖無仙看得見她,這倒是舍輕煙有生以來最舒适的一回,生前不能安,死後的日子怎的如此好混?可飄來飄去也終歸無聊,吃不了東西,修不成仙,這是要哪般?

舍輕煙終于在一個樹洞裏發現了個魂魄,她問:“姐姐,你可知道怎麽投胎?”

那女魂魄聽見了聲音,看了半晌才把舍輕煙給看出來,心中疑惑的很,這魂體怎的這麽淡,淡的幾乎看不見啊,女魂魄以為舍輕煙魂體受傷了,有些憐惜,她讓出了點位置,“小妹,進來躲躲罷!我慢慢同你講。”

“好好!姐姐真好!”舍輕煙從未被人如此待過,不免激動的很,她一同躲進了樹洞內,臉上挂着善笑,約莫是從未有人善待過她,所以別人的一點善待于她來說就像久旱的大地中的一股甘泉。

她們互相說報出了名字,原來這女魂生前是一只耳廓狐,名為阿語。

阿語告訴舍輕煙,在七月十五的日子,黑白無常大人才會來勾魂,若在那之前魂魄能躲過妖怪的吞噬,便能投胎了。

舍輕煙好奇問:“這麽多魂,黑白無常怎麽勾?” 阿語輕笑起來,“謝必安和範無救有.分.身.吶,你該不會沒投過胎吧?”死了之後,魂體都能憶起往昔生生世世的輪回,自然都知道行規。

舍輕煙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沒投過,第一次呢。” 阿語吃驚的很,沒投過胎的魂魄着實罕見,阿語又問了舍輕煙是個什麽物,巨細處都一一盤問,舍輕煙一問三不知,只是傻傻的,迷茫的搖頭。

阿語甚是無語。

“你從哪兒來都不曉得?該不會騙我的吧?你若是幻化的,那便是幻化出來的,你若是從酆都來的,那便是從酆都來的,怎麽會不知曉呀?”阿語發着牢騷,她躲在這樹洞裏許久了,終于來了個可以說話的小姐妹,有些歡喜,想她生前窩在狐族不出戶,好不容易出來回,竟給老妖怪給吃了!氣得心胃痛!

舍輕煙瞄了瞄這樹洞,烏漆嘛黑的,她悶悶道:“真的不知曉,你且看我這魂體,什麽物也不是否?我也想知我是個什麽東西。”

阿語漂浮着玩樂,最後緩緩停下,捏着下巴,“難不成...你是混沌元境出來的?那可就厲害了!不過...我瞧着你魂體如此之淡,定不是!” 混沌元境幻化的生靈都以天道為父,混沌為母,六界之人都十分尊敬從混沌元境出來的生靈,就似太子公主一般的禮遇。

舍輕煙嘀咕道:“我若是從混沌元境出來的,旁人都應知曉,怎會如此待我呢?” 阿語沒有聽清,遂把耳朵貼到舍輕煙嘴旁,問:“嗯?你方才說什麽?”

“嘿嘿,沒什麽,我是說我要是混沌元境出來的就好了!”舍輕煙可不想讓阿語知道她從前是個被欺負的可憐蟲,那樣阿語不喜歡她怎麽辦?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小姐妹。

舍輕煙與阿語呆在這處隐秘的樹洞,聊天聊地聊輪回,舍輕煙從阿語口中得知了許多許多新奇的事,二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以魂體的方式結了金蘭。

阿語眯彎了眼睛,“我二人若輪回忘了彼此,都不妨事,若哪天,哪個修成了神,定要來找對方,彼此提攜!”

舍輕煙伸出手掌,眼中閃着無限的光芒,“好!那便擊掌為誓罷!”從未有人待她如此之好,舍輕煙已将阿語視為很好的金蘭之交。

二人擊掌後,躲在樹洞內等那七月十五的日子,七月十五新魂進,舊魂出,是酆都的好日子。妖界、魔界與凡間不同,都不會立馬投胎,相反凡間只要有一人死去,黑白無常便會出動了。

因這妖魔的魂難控,所以選在了一個日子統一帶回酆都。

七月十五那日,沒等黑白無常來勾魂,多數被活妖追殺的魂魄自覺就來到黑白無常.分.身.面前排起隊,領頭的是妖界城隍,他非男非女,帶着個詭異面具,面具上有八字胡。

這一日,無妖敢殺魂,太歲來了,自然無人敢動土,若是動了,且等着被黑白無常的.分.身.勾魂罷!

舍輕煙與阿語排在一處,她打量着城隍的面具,只覺得那面具似乎不是面具,一半是哭臉一半是笑臉,詭異不能,看得舍輕煙心中發怵。

白無常面如□□,體瘦舌長,穿白衣,帶白色高帽,高帽上寫着:天下太平。

黑無常一切與白無常相反,他體态短胖,面黑,高帽上寫着:一見發財。

舍輕煙偷偷瞄了黑白無常一眼,吓得攥緊了衣服,阿語也不敢看黑白無常,待到妖魂們歸位後,只聽白無常對黑無常道:“魔界那邊也好了,走罷。”

☆、酆都大帝

諸位跟着城隍戰戰兢兢的通往酆都去,酆都無人能找,每回都有城隍來帶路,而黑白無常随後看管着魂魄。

舍輕煙雖怕,忍不住擡起頭看那城隍的背影,好生獨特!那背影一會兒變窄,一會兒變寬,莫不是在男女切換?

城隍坐在那擡椅上姿态閑散,四個陰差分別擡着一只杆,步伐平穩,飄飄然。

阿語扯扯舍輕煙的手臂,暗道:“莫看路!這是規矩,甭管你生前多厲害,只要入了酆都,都得聽令于鬼差。”

舍輕煙連忙低下頭,道了聲謝,不知何時起,腳下的路變得陰暗,煙霧缭繞,袅袅彌漫。

忽然,聽得城隍尖聲尖氣道:“停!”

所有魂魄一動不敢動,魂魄中有人曾成過神,到了酆都依舊得低頭,那酆都大帝專治不服者,下油鍋上刀山,割舌抽魂,折磨你聽令為止。

這條陰間路寂靜詭谲,無人知曉這是哪處,都低下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他們或多或少都在往世高傲自大過,仗着曾經的身份,不把鬼差當回事,于是鬼差就把他們“當回事”折磨的神魂陣痛。

正所謂不成規矩無以成方圓,一界有一界的本事。

只要成了魂,陰差自能治你。

四周靜谧無聲,只能聽得黑白無常的腳步聲,城隍窸窸窣窣說了些缥缈的語言,黑白無常應了聲是,然後一排一排的檢查起來。

舍輕煙微微動了動腳尖,她的魂體來到交界處,清晰了些許,不似在妖界時那樣的透明,舍輕煙正納悶怎麽不走了,那謝必安拿着哭喪棒敲了敲她的腦袋,舍輕煙魂體一頓,痛的她大汗淋漓,她小心的擡起頭來看那謝必安,原來是白無常。

“謝必安...你打我做什麽?”舍輕煙并非冒犯,只是脫口就說了,吓得阿語哆嗦起來,魂魄們都驚訝于舍輕煙膽子大,看來是個沒被收拾過的新魂。

謝必安看了舍輕煙半晌,範無救也看了舍輕煙半晌,最終範無救用鐵鏈把舍輕煙單獨鎖了起來,舍輕煙結巴道:“我...我...可是得罪了你們,為何要鎖我?”

謝必安皺緊了眉頭,“無得罪,只是你這魂奇怪的很,城隍要見你。” 舍輕煙有些驚懼,心想那城隍該不會要折磨她吧?她的魂體微微抖動着,範無救将她拉到了最前處,城隍緩緩轉頭,那哭笑的臉詭谲可怕,舍輕煙把頭低的不能再低。

她撥弄着手指,顯示出極具不安的心緒,妖界城隍可不同于其他的小城隍,他的修為很是高深莫測,城隍一言不發,細細打量起舍輕煙來,他的聲音此時并不尖,反而有種男子的低沉:“你是何物?”

舍輕煙牙齒打顫,“我...不知道。” 城隍的聲音一瞬又變成了女子的那種尖細,“擡起頭來!” 舍輕煙慢慢擡起臉,城隍的瞳仁微縮,低低道:“怎的有些像長古的那只雌凰,莫不是有淵源?”

舍輕煙沒怎麽聽清,問道:“啊?” 城隍纖細的手指摸了摸八字胡,眼睛微眯,“你可認得清若?” 舍輕煙茫然的搖搖頭,“不識。”

身後的魂魄們窸窸窣窣說起話來,怎麽會有人不識清若?清若乃斜月世界的菩提轉輪佛,長古之時,她與藥師佛容隐聯手滅了冥魔,名響六界,何人都得對其恭恭敬敬,只是那轉輪佛從混沌元境出來,命數已到,早已和容隐身歸塵土,仙逝了。

謝必安拿着哭喪棒敲打魂魄們,讓他們安靜,一時四周變得靜谧起來。

城隍忽的疾言厲色,“你不識?!” 舍輕煙身子一抖,可憐兮兮道:“真不識。” 城隍心思難測,繼而又變得溫和起來,他挪了挪,拍一拍身旁的位置,“上來。”

諸位都大跌眼睛,連謝必安與範無救都傻眼了,舍輕煙心性單純,沒那麽多彎彎繞繞,不曾推辭,就那樣順應坐上去了,只是不敢側頭看那城隍詭異的面具臉。

城隍叩了叩椅子上的把手,朝黑白無常細聲細氣道:“你二人帶魂上路,這女魂我帶去給北陰大帝瞧瞧。”

黑白無常應了聲是,便監督起後面的魂魄。城隍尖聲尖氣命令陰差們起轎,北陰大帝即是酆都帝君,只是外界之人喜稱其為酆都帝君,而酆都的差人都喜稱自家大帝為北陰。

舍輕煙一陣迷茫,不明白這不男不女的城隍要做什麽,陰差起轎跑得比方才快了許多,周圍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所以也沒有所謂的花花綠綠。舍輕煙鬥膽問:“去見北陰大帝作甚?”

城隍斜睨她一眼,幽幽道:“連本城隍都看不出你的命理,自是要帶你去給北陰大帝瞧瞧,你是頭一個我看不出名字的魂魄,我且問你,你叫什麽?”

“舍輕煙,舍不得的舍,一縷輕煙的輕煙。”她微微笑着回答,城隍鼻子一哼,翻了個白眼,“花樣可真多,誰起的名?”

舍輕煙凝思了一會兒,道:“我自己取得。” 城隍舔了舔殷紅的唇,道:“你從何而來?”

舍輕煙如實道:“不知道,我幾百年前一睜眼就在妖界了。”

城隍低低喃喃了一聲奇怪,令擡轎的陰差再快些,舍輕煙瞧那幾位陰差面無表情,十分木讷,像個沒有神智的魂,再看看城隍的面具臉,不禁有些害怕。

一路上城隍東問西問,什麽也沒問出來,心中有股悶氣,若不是見舍輕煙與清若有三分相似,早就發火鞭打她了。

因那幾分相似清若的臉,所以城隍暫且不敢冒犯,想着若是北陰大帝将她交給自己管,鐵定要先痛打一番再說,什麽也問不出來,真真是悶的難受,他做城隍做慣了,什麽事都了如指掌,看一眼魂便能看透其前世今生,所以面對舍輕煙這個未知數,甚是不喜。

舍輕煙也察覺到城隍的心緒不好,所以乖巧的很,不敢惹面具臉生氣,她受的苦數之不盡,想要過好日子呢,只要過上平淡的日子,那便是心願了。

到了酆都大帝府前,氣勢磅礴,紫煙袅袅,守門的陰差面無表情,沒有七情六欲,他們默默給妖界城隍行了禮,接着進府通禀北陰大帝。

待到北陰大帝應允了之後,城隍從轎子上下來,一步一步走進去,舍輕煙低頭跟在後頭走,城隍止步後,她一頭撞在了城隍的背上,城隍心下不悅極了,回頭狠狠剜了舍輕煙一眼,她低着頭所以并未看見,只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城隍想要發作,卻顧及此地是北陰大帝的地盤,忍了下來。

城隍恭敬同北陰大帝說了緣由,便靜待在一旁,北陰大帝打量着舍輕煙,“擡起頭來。”

舍輕煙聽見那陰冷的聲音,脊背陣陣發涼,她緩慢擡頭,北陰大帝細看了一會兒,片刻後,臉色微變,他朝城隍道:“你退下。”

城隍捕捉到了北陰大帝的那抹色變,心下雖疑惑,卻不敢多做滞留,恭敬退後離去了。

舍輕煙見那北陰大帝生的年輕,長相俊秀,眉眼細長,氣質陰柔,料想這可能是剛上任的北陰大帝,因他長相沒有城隍那樣駭人,所以舍輕煙漸漸放松了神情。

北陰大帝忽然露出一抹淺笑,“你可不是凡塵的俗物,命不該絕,怎的淪落至此,起來罷,不用跪我。”

舍輕煙慢慢站了起來,一腦袋的疑問,“我不是俗物?那我是什麽?”

北陰大帝處理着案桌上的生死簿,眼皮未擡半分,“不可說...不可說。” 舍輕煙郁悶的很,見那北陰大帝并未如方才城隍在時那般端起氣勢,便大膽了些,“怎的就不可說了?你悄悄與我說來聽。”

那軟綿的聲音鑽入北陰大帝的耳朵裏,有些酥癢,他的手一頓,用筆蘸了蘸朱紅的千年墨,淡淡道:“非妖非仙非魔非神。”

北陰大帝說了這句話後,便沒有再吭過一聲,就這樣晾着舍輕煙,她走來走去打量周圍,北陰大帝辦公的地方很是灰暗,只有那案桌前的兩盞琉璃燈散發着淡淡微光。

北陰大帝此時很和善,舍輕煙便湊近了些,雙手撐着案桌,他說了非妖非魔非仙非神,也沒說出個所以然,舍輕煙心癢癢的很,又怕北陰大帝不耐煩,便小心道:“我到底是何物?”

北陰大帝眼皮一擡,轉移話題道:“你命不該絕,等本帝忙完手頭的事,親自送你回去。” 舍輕煙哦一聲,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想要發問,可北陰大帝不是個普通人物,若是惹惱了對方,鐵定沒有好果子吃,便不敢再問了。

舍輕煙之後乖覺安靜,雙手放置于膝蓋上無聊的來回搓,等了約莫有幾炷香的時間,北陰大帝才忙完手頭的各種掌簿,他負手而立,身姿纖長,嘴邊勾起若有若無的笑,“你倒是乖巧。”

舍輕煙臉頰微微發紅,從來沒有人誇獎過她,她聲若細蚊:“多謝北陰誇獎。”

北陰大帝神思恍惚了一會兒,許久沒有人叫他北陰了,熟悉且陌生呢,自從繼任大帝後,所有人都對他戰戰兢兢,北陰大帝沒有因她的稱呼而生氣,淡然道:“走罷。”

舍輕煙随後他身,忍不住的東張西望,這地府的陰差皆無表情,都簽了賣身契,暫無七情六欲,算是一種修煉,往後再投胎,很有便利好處。

走出了酆都府邸後,前面是一條黑海,平靜詭異,沒有一絲波浪,寂靜的過分。渡船的是一穿着蓑衣的佝偻老人,他向北陰大帝作了揖,聲音粗啞:“大帝,要去哪兒?”

舍輕煙躲在北陰大帝身後,那老者帶着草帽,面容晦暗不清,身上散發着黑氣,着實可怖。北陰大帝不冷不熱道:“妖界那條陰路。”

老者沒有再說話,拿起兩個木匠開始劃船,舍輕煙不經意瞥見了那佝偻老者的面容,整張臉面目全非,沒有眼珠子,眼皮深深塌進了眼窩,舍輕煙吓得連連往後退,差點跌入了黑海之中。

北陰大帝手疾眼快,輕輕一攬她的腰身,扶穩了她,“黑海之中有異獸吃魂,你且小心了。” 舍輕煙臉色一白,接着又是一紅,讷讷道:“多謝。”

腰間的觸感尚在,舍輕煙第一次被男子呵護,臉透紅了一片,只是這地府內灰暗,所幸看不清臉色使舍輕煙少了些許尴尬,她是再不敢看那佝偻老者的面容了,閉上眼睛全是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往後定會做噩夢。

北陰大帝神色如常,忽的盤問道:“你是如何死的?” 舍輕煙臉色陰郁,輕咬唇瓣,“被妖怪打死的。”說完這句話她朝北陰大帝下跪,“待我魂歸肉身,大帝可否收留我做個陰差?我實在不想再受欺辱,在外頭亦無法安生修煉。”

北陰大帝沒有任何思考,就拒絕了,“不可,此處不是你的留身之所。”

舍輕煙面上一陣失落,卻沒有絲毫抱怨,她不再說話,看着漆黑的海水,仿佛有什麽在吸引着她,舍輕煙眼神渙散,一只腳擡起,将将要跨入那黑海之時,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拽了回來,因力道微大,而船又窄,舍輕煙便一頭撞在了北陰大帝的胸膛上,瞬間清醒了過來,臉色十分的窘,連忙拉開了距離。

“多謝北陰大帝救我二次。”舍輕煙彎腰作揖,北陰大帝扶起她的手,眼中劃過一絲笑意,“無妨,黑海之中異獸有多,其能引魂,你定力不足,莫要去看,過了黑海是通往妖界的捷徑。”

舍輕煙唔一聲,不知把眼睛往哪裏放,于是盯着自己的腳尖看。

過了黑海,上岸之後,北陰大帝就可用法術将舍輕煙帶上去了。

遠處有一棵蔥蔥的柏樹,北陰大帝看到了舍輕煙的軀殼,綠色的衣裳已經不成型,十分褴褛,那張蒼白的臉上寫着不甘,睡鳳眼圓鼓,齒關仍緊緊咬着沒有血色的唇瓣。

周圍的妖怪嬉笑用手輪流剜着舍輕煙的心口,北陰覺得胸腔內似乎有什麽東西悄悄的升起,他見慣了生死輪回,見慣了地府的刀山油鍋,卻在舍輕煙的屍體被欺辱下,很見不慣,她本不該淪落至此,暗嘆虎落平陽被犬欺。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北陰經久沒有起伏的心境在這一刻升起一股怒氣。

這怒氣也只是一瞬。

北陰思緒千回百轉之下,平靜了起來,自嘲他多慮。

舍輕煙的魂體臉色不大好,她不想讓北陰這樣俊秀如玉的男子看見她的落魄。

北陰現身之後,妖怪們驚的四處逃竄,他沒有替舍輕煙報複什麽,默默施法幫她歸了神魂。

魂身歸一,舍輕煙緩緩睜開雙眼,四肢無力,全身疼痛難忍,可以想象她不在的時日,這軀殼又被用了“刑”,難為那些妖怪了,她都死了,還折騰的下去。

她慢慢坐起來,看着手臂上.裸.露的肌膚,胡亂遮掩起來,奈何沒有布,遮了半天也沒遮出個什麽,舍輕煙越發窘迫,她知道北陰還沒有走,低着頭,咬着唇,松開齒關後,她艱難起身朝北陰一拜,真摯磕了一個頭,“多謝你三度幫我,他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一馬當先,粉身碎骨也要還了這恩情。”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北陰定定看了她半晌,少有女子如此記恩,他從前不是沒幫過旁人,大多都只道了謝沒什麽表态,北陰輕笑一聲,“好,我記着了,你起來罷,我有一樣寶物給你,來日,你再受欺辱時,起碼有自保的能力。”

舍輕煙扶着身旁的一棵柏樹,慢慢站了起來,身體虛浮,不大站的穩,為了表示尊敬,她堅持站着,要坐要倒,也要等北陰走之後。

不多時,北陰手上多了一把鞭子以及一件鵝黃色的衣裳,“這是噬魂鞭,能打魂,依據你的修為而發力,你越厲害,發的力越大。”

舍輕煙凝了半晌,想接又不想接,白白占了北陰如此多的便宜,她有些慚愧,“我要衣服就成了,那寶物我不能要。”

北陰嘴邊勾起一抹弧度,“寶物也不是白給你的,我要你那長發及腰的頭發,來做交換。”

舍輕煙身子有些不穩,她扶緊了柏樹,疑惑道:“我...的頭發?有何用?這未免太不劃算了吧。”

“劃不劃算你将來就可知,我要你的一頭長發自有用處,你莫不是舍不得?...也是...畢竟是個女子。”北陰摩挲着手上的噬魂鞭,等待着舍輕煙的答複。

舍輕煙連忙解釋道:“沒有舍不得,你就是不拿噬魂鞭做交換,為了還恩情,把頭發剃光了白給你,我也不會吭一聲。” 北陰将衣物和噬魂鞭遞到她面前,“那就是同意了,接着罷,這鞭子于我來說不過一個擺設,于你卻可以保命。”

舍輕煙踟蹰了片刻,接過了衣裳和鞭子。

北陰手上變出一把匕首,一點一點的隔斷了舍輕煙的頭發,邊給她交代了些生存事宜,最後舍輕煙的頭發成了個亂七八糟的雞窩,先前說剃的時候沒多大感覺,此刻沒了頭發,舍輕煙心頭宛若在滴血,但她始終不曾說一句反悔的話,頭發沒了可再長,恩人想要的東西,不會時時有。

北陰割盡了舍輕煙長發及腰的黑絲,轉身就消失了。

舍輕煙回神過來,張望了片刻,卻不見北陰的影子,就曉得他定是回酆都了。舍輕煙瞬間滑坐在地上,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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