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泰恒做了個夢。
他推開小院門朝外走,院外的青石板路上走來一個少年,眉眼尚攜稚嫩顏色,笑顏一如春日耀眼。
泰恒手扶木門,看着少年飛揚神色,竟一時看呆了。
那少年走至門前,明亮雙眸好奇看着鳳凰,問:“你可知我哥哥在何處?”
泰恒怔愣半晌,聲音發啞,“你是……”
“我名喚夫殷,哥哥名為長褚,姑且算是你蓬梧的貴客。”少年說着盛氣淩人的話,語氣卻一點也不叫人讨厭,“我偷偷溜出來玩,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可知你族族長向來在何處接見來客?”
是那一年初見時的夫殷。
泰恒貪婪的看着少年臉上每一處,要将這幅模樣刻入骨髓般。
答話卻溫柔得像怕吹皺了夢境:“我帶你去。”
少年搖搖頭,“你只需告訴我在何處就行,我自己去。”
泰恒不忍駁他決定,指了另一條道,“沿着這條路直走,左拐見着個大院,然後朝右走到頭就好。”
少年明媚一笑,“多謝。”
他背後現出一扇門,大門上印着繁複花紋,紋路熟悉得泰恒心中逐漸開始恐慌。
“你幫了我,我也告訴你一件事。”少年身形逐漸隐去,“你心念之人就在此處,他在等你。”
泰恒睜大雙眼,擡手去抓少年,“別走!”
卻抓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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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吹來陣風,小院随少年一同消失無蹤,泰恒擡着手,悔恨伴着疼痛席卷了全身。
面前的大門忽然打開,泰恒忍着掉頭離開的沖動,走過熟悉的桌椅,走到了簾幕半垂的床邊。
身着玄色朝服的帝王正在床上沉睡,眉頭微微皺着,似在煩惱什麽事。
泰恒跪在床邊,不由伸手去撫他的眉。
指一觸到額,帝王便從睡夢中驚醒了,他推開泰恒的手,坐起身,怔然看着跪在床邊的人。
看着看着,眼睛裏忽然湧出了淚。
泰恒大驚,“你、你別哭。”
帝王神色漸趨平靜,“與你何幹呢?”
泰恒去擦他的眼淚,“我不想你哭。”
帝王側過臉,縱然眼邊垂着淚,斜來的視線卻漠然得可怖。
他問眼前人:“為什麽?”
泰恒張張口,有什麽要呼之欲出了,卻哽在喉中,發不出聲。
“真可笑。”帝王嘲道。
折岚在小院中住了幾日,見泰恒不再沉浸夫殷給的記憶,忍不住問他:“一切都弄明白了?”
泰恒搖搖頭,“還沒有。”
“那怎麽不看了?”
泰恒撕了自己寫下的幾字,“暫時沒了心思。”
折岚問:“想去仙界見陛下?”
泰恒執筆的手一頓,沉默良久,搖了搖頭。
折岚訝道:“那你在想何事?”
泰恒寫了個心字,指給折岚看。
他說:“長姐,你從前對我說,我心念的那人穩重強勢,這些年我便始終對這樣的人上心些,如今我終于知曉這人便是夫殷,甚至與我在魔界相知相熟的亦是他,偏偏他那些模樣都不過是給外人看的表象,長姐,他并非你說的那種人,魔界我所見所知,也不過只是片面。”
折岚滿面訝然,泰恒說的每一句都無疑一個驚雷,震得她不敢置信,她想問究竟是怎麽回事,偏偏泰恒面色靜到了極致,讓她看着有些不忍問了。
泰恒看着那心字一點,想起重逢後夫殷失措卻又欣喜的神情,心下起了細密的痛。
“我如今痛苦,是我咎由自取,我心中盡是對他的愧意,可我不能因他為我受過無盡苦難、或是我欠他良多而回應他的心意。”泰恒苦笑,“盈冉一事讓我開始有了意識,我痛苦這些時日,竟還沒辨清我喜歡的是否只是個假象。”
未識清心意,他以何面對夫殷?
折岚猛拍了泰恒一巴掌,“廢物!”
泰恒手一滑,筆落在紙上,墨染了一片黑。
折岚将那紙抽出來撕了,扔至一旁,斥道:“你禁閉期還剩三月,這三月你是要自己在此處悶頭煩惱,還是要去将陛下給你的東西再好生看看,去找找他的本心,去看看你是否會為他心動?”
泰恒摸了摸被折岚狠狠拍過一掌的後腦,懵住的視線逐漸清明。
折岚恨鐵不成鋼的捧住他的臉,呲牙道:“我不知你究竟喜歡誰,我不知陛下究竟做了些什麽,我也不知你做了哪些混事,我只知你向來安于現狀、消極厭世,骨子裏涼得很,如今你肯為陛下輾轉反側茶飯不思,我就知你定然變了——泰恒,你與陛下已經分開了,陛下生你氣,你若再不振作起來,只怕我都要嫌你。”
她指着泰恒枕邊那片雪,“你仙根受損,不願學法,我不逼你,你生性懶散,不願接手族中事務,我替你處理,到如今,我不許你再逃避,你惶惶幾日不得答案,不如去将陛下給你的東西再看一遍,去看看你究竟心屬的是誰。”
折岚平日裏雖經常與泰恒動手動腳,卻從不曾發這樣大的火。
泰恒視線落在床頭許久。
他想起夢中意氣風發的少年夫殷,還有帝座上帝王沉寂千年的眼。
“好。”
夫殷收了封來自仙界的信,他偷偷展開看了,是天帝在催促他盡快服下魔種,好讓盈冉趁着仙魔大戰的形勢吸取足夠魔氣。
他升了魔君後,天帝送來了一顆魔種,有汲取魔氣塑造魔軀之效,只是盈冉始終沒開口要求服下這顆魔種,夫殷才遲遲沒有使用。
一看完,夫殷就似做了賊,飛快燒毀了信,他盯着地上看了好一陣,不敢去猜方才盈冉是否醒着一起看了信。
盈冉知他心中糾結,故意裝作不知,問他:“信中寫了什麽?”
夫殷道:“說了些行軍布陣方面的事,叮囑你我小心。”
盈冉一哂,“有我護你,不必怕。”
夫殷勉強一笑。
夫殷不敢提,盈冉不願提,兩人默契的将魔種一事遺忘在腦後,直到最後一戰,夫殷連戰五日五夜,精疲力盡,面前忽然出現數人将他纏住,一時不備,背後被人狠擊了一掌。
那一掌震碎了他的心肺,甚至将他擊出數米,落進了深淵。
夫殷頓時沒了意識,再回神時,眼前俱是黑暗。
耳邊有人在議事,聲音十足溫柔,“此事需給他一個解釋。”
“直說便是。”
“殷兒可能接受不了。”
“他早該明白,這世間本就有許多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