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待薛桂珠又歪纏着秦觀一陣,纏得秦觀答應過幾日還來薛府看她,她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
只是她一回到自己屋裏,卻見劉氏正坐在她梳妝臺前一臉的怨氣,地上還跪着她屋裏的丫鬟。
“母親……”薛桂珠有些心虛地上前去。
劉氏掃了她一眼,道:“怎麽,你還知道回來?”
薛桂珠忙道:“母親,我沒有不聽你的話,我是和阿芙姐姐一起去看表哥的。”
劉氏氣得拍桌:“誰管你跟誰一起去的,問題是我準你去看你表哥了嗎?”
“我都說你多少次了,你這麽大個人了,不要再和你表哥走得那樣近了,以後你若是嫁不出去,有你哭的!”
薛桂珠跺了跺腳,嬌哼道:“母親,我只想要嫁給表哥。”
因這話是薛桂珠打小時就挂在嘴上的話,是以劉氏從前都沒放在心上。
今日她再看薛桂珠,竟見對方羞赧模樣,她不免生出了遲疑來。
“女兒啊,你不是在與我說笑?”劉氏有些驚愕。
薛桂珠嬌嗔道:“母親,你最疼我,只要母親答應我這一樁事情,以後叫女兒幹嘛女兒都能答應。”
“叫你去把四書五經全都背下來才準出嫁你也願意?”劉氏拿着薛桂珠最怕的東西來唬她道。
卻沒曾想這一回薛桂珠不僅沒有氣跑,反而格外認真地點了點頭。
劉氏頓時懵了。
因着薛桂珠是她最寶貴的女兒,她的第一想法竟然不是在自己女兒身上找問題,反而想是不是那秦觀觊觎自己女兒,趁着薛桂珠年幼無知時候勾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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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氏發覺自己女兒不得了的秘密之後,一刻也坐不住,趕忙讓人去請了秦夫人過來府上商議重要事情。
待到第二日秦夫人才抽出空來見劉氏。
二人一見了面還如往常那般熱情。
而後劉氏便委婉地将兩個孩子的事情說了一遍。
實則她對秦觀這個孩子極是滿意,但她到底還是更疼女兒,又覺是秦觀先作下的這樁孽緣,話裏話外便有了那麽一股子優越感,腔調也顯得陰陽怪氣了。
秦夫人哪裏能不了解自己妹妹。
她聽了這事情自然也是大為驚愕,只是劉氏疼女兒,她也疼兒子啊,聽劉氏這樣講話,只叫她心裏堵了塊泥巴似的難受。
她冷着臉從薛府裏出來,一到家裏便把秦觀給叫了出來。
秦觀哪裏能想自己只是在薛家書房裏遇見了表妹,便會遇出這樣多的事情來。
“你給我說清楚了,你到底有沒有對你表妹做過逾越之事?”
秦觀錯愕道:“哪裏的話,母親,她是我妹妹,我豈能做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
秦夫人拍了拍胸口頓時也緩了口氣下來,“我便說,你怎麽可能看得上她女兒,偏桂珠她娘說話那樣嗆人,險些叫我這個做大姐的沒能下的來臺。”
秦觀正色道:“母親,若是母親有心要為我選擇妻室萬不可自作主張,若不然只會令我難辦……”
秦夫人見他往日裏都只是一副随她做主的樣子,這回卻額外強調,明顯是藏了什麽心事。
“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了?”秦夫人問道。
秦觀被說中,頓時耳根子發熱,但想是自家母親問的話,便也老實交代了。
“母親說中了,只是我與她都是清清白白的界限,連話都很少說過……”
秦夫人一聽就知道這女子定然不是薛桂珠,頓時大喜。
“你的眼光母親自然是信的,你放心吧,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母親都能應了你,我可不是那樣古板的人,不會叫你娶勞什子淑貴女子的。”
秦觀能得秦夫人這樣開明的支持,自然更是歡喜,只覺自己托生在秦夫人肚子裏是三生有幸。
“你只說那女子是何人家,母親與你父親商議好了,便替你上門提親去。”秦夫人說道。
秦夫人放得開,秦觀反而放不開了,只支支吾吾道:“待……待我回去再想想……”
他說完連禮數都顧不得就走了。
秦夫人身邊的嬷嬷有些不解:“夫人怎這樣随少爺行事,萬一他喜歡的是個不三不四的女子怎麽辦?”
秦夫人笑了笑說:“他是我肚子裏出來的,什麽性子我能不清楚?他眼界可比我這個做母親的高多了,況且就算真的是個不入流的,我自有辦法勸她做妾,總歸是觀兒喜歡的,我滿足了他,他才不會整日裏瞎惦記。”
那嬷嬷聽得極是有理,頓時也贊同了秦夫人的做法。
于是自打那日,薛桂珠與劉氏坦白以後,幾乎就以為自己和表哥的事情都定下來了。
她愈發高興起來,甚至還放低了身段去向薛桂琬與薛桂瑤道歉,又叫上了姜荺娘,态度乖巧之極,叫薛桂瑤都有些不好意思。
“妹妹原就只是年紀小,能自己認錯改過是很難得了。”薛桂琬心軟道。
薛桂珠頓時高興道:“我自然知道是我母親往日裏溺愛我過分了,往後若是我再犯了什麽錯,你們只管告訴我,我必然會想法子改了它的。”
薛桂瑤道:“你若是再犯,便是跪在我面前我也不認你這個妹妹了。”
薛桂珠竟也不發火了,還乖乖地應了一句“知道了”,險些瞎了薛桂瑤的眼睛。
待回去路上,姜荺娘還覺得稀奇,只記得上一回薛桂珠做出這幅乖巧模樣的時候還是托了那秦觀的福。
姜荺娘只是心裏掠過這個名字,沒曾想一擡頭竟就真的看到了秦觀。
她一面覺得巧,一面與對方點了點頭,正要從他身邊走過去,卻沒想到他卻忽然叫住了她。
姜荺娘回過頭來,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與他道:“你是來尋五妹妹的吧,方才咱們都在橘園說話,這會兒才散了去。”
秦觀面色微紅,忙否認道:“姜姑娘誤會了,我并不是來尋她的。”
姜荺娘心想你不是來尋她的與我說什麽。
秦觀說:“我……我與表妹只是尋常表親關系,并沒有多麽要好……我是來尋姜姑娘有話要說。”
姜荺娘有些錯愕,卻聽秦觀又道:“姜姑娘可曾有意中人?”
姜荺娘有些不解,卻搖了搖頭。
秦觀便松了口氣,又與她道:“如此我便也不必顧忌太多,我……我第一眼見到姜姑娘時便覺得姜姑娘極好,今日偶然與母親說起來,母親覺得姜姑娘是個宜家宜室的女子……”
他吞吞吐吐說了一堆,末了又道:“我也是這麽覺得。”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姜荺娘怔怔地問道。
只是她才把話問出口,就恨不得把舌頭咬斷。
什麽意思?
他這竟是在向她表明心意?
姜荺娘覺得有些荒唐。
他莫不是認錯了人?
“你……”
姜荺娘到底臉皮薄,領會了他的意思之後,竟隐隐覺得臉熱與尴尬。
秦觀更是緊張得掌心冒汗,以為姜荺娘是羞澀了,心跳更失了控般亂跳不止。
他只與她柔聲道:“待我回去便會與母親商議提親之事……”
姜荺娘聽到“提親”二字才反應過來。
“這件事情萬萬不可,我配不上你,你我之間絕無可能……”姜荺娘低聲道:“我不是個什麽清白好人……”
她想拒絕對方,卻又不便說出。
秦觀只以為她是為了那日推人入水的事情而感到慚愧,便愈發憐惜她道:“姜姑娘不必介意,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也早就想過了,不管姜姑娘是個什麽樣的人,我都不會輕易辜負于你,往後……往後你就明白了……”
他說了更為露骨表白的話,便也羞赧不已,轉身便匆匆離開了。
姜荺娘則是腦中一片空白。
他怎麽就不介意了,還能叫她不介意……
他是怎麽知道的?!
旁的姑且不說,只說她若是嫁給了秦觀,薛桂珠只怕會發瘋吧?
姜荺娘只要一想到薛桂珠那種對表哥的癡迷,便大為頭疼,連薄香居也不回了,忙去了薛老太太那裏。
她想若秦觀真的叫人來提親,能做的了她主的整個薛府裏也只有老太太一人。
待她與薛老太太将這事情說了之後,薛老太太也是有些驚訝。
“這孩子我是見過,一表人才倒是不錯……”薛老太太竟還是認真口吻。
姜荺娘忍不住扯她衣擺,道:“外祖母,可不能這樣……”
薛老太太見她急了,道:“為何不能,我家阿芙也是個可人姑娘,怎麽配不得他?”
姜荺娘都快急哭了,薛老太太見她眼裏有了淚意,這才攬過姜荺娘安撫。
“你怎就放不開了呢,你雖不是個清白身子,但不代表你就不能嫁個好人家了,那都是姜家造得孽,但凡當初抄家的時候,有人願意顧及你一下,你也不至于落了這樣的厄運,你不要想太多了。”薛老太太嘆息道。
姜荺娘道:“外祖母是疼我,可外面的人會怎麽看我,我心裏是有數的,我也不敢有什麽妄想。”
薛老太太嘆了口氣,卻在這件事情上沒肯松口:“你年輕不懂,心思總太過敏感脆弱,但我卻要替你打算,若那秦家哥兒過來與我提起,我必然不會替你回絕的,你該懂事一些了。”
她耐心勸說着姜荺娘,卻完全沒有留意到門簾後面站着個人。
那人在聽到她們的話後,滿臉震驚地轉身往外走去。
“姑娘怎麽自個兒出來了?”門口的婆子看見薛桂珠,又笑臉問她。
方才她分明看見薛桂珠是跟着姜荺娘後面去的,只以為她們是一道的。
薛桂珠搖了搖頭,對那婆子道:“她們還要說話,我卻累了,我就回去了。”
她有氣無力的樣子還真像是累了,婆子便也沒有疑心什麽。
然而薛桂珠回去之後,心裏的震驚才一點一點的流露出來。
原來方才她本該與薛桂琬一道從橘園回去大房那邊,可是一聽到秦觀來府裏的消息她便迫不及待要過去見他。
結果她卻在路上撞見了秦觀與姜荺娘表白心跡。
她不可置信,遠遠地跟着姜荺娘想要問她,卻又腦袋空空不知道要問些什麽。
直到她見姜荺娘去了薛老太太那裏,疑心姜荺娘是不是想要求薛老太太成全,好嫁給秦觀。
豈料卻叫薛桂珠偷聽到了更加駭然的事情。
抄家,失貞,不清白……
薛桂珠掩住唇,一想到自己竟與那種不貞潔的女子在一處玩過,便沒來由地覺得惡心。
然而這一切竟沒有一個人察覺。
這廂姜荺娘将這棘手事情與薛老太太交代過了,回去之後反而更不能安心。
不管她怎麽與老太太說,對方都是一副極為心動的樣子。
若是到時候秦家真的派人上門提了親,薛老太太又答應下來,她又該如何自處?
姜荺娘覺得自己原先若是個清白女子,有些事情薛老太太堅持也就随對方去了。
只是她亦有她的尊嚴,又豈能願意為了尋個不錯的夫家便隐瞞下這樁不堪的事情。
但凡她願意這樣做,在她最難捱的時候,她便早以攀上富貴人家過富貴日子去了。
姜荺娘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情還是不能寄托在薛老太太身上。
若是等到事情木已成舟,只怕她那時再說不嫁,事情都會鬧大。
她叫來芷夏,又交代對方隐秘行事。
芷夏聽完這件事情後覺得驚愕無比。
“姑娘,不是奴婢多嘴,秦家公子那樣出色,你為何不肯……”
姜荺娘道:“旁的事情你無需過問,替我辦妥便是。”
芷夏雖不情願,但還是不敢違背姜荺娘的意思,便出門去了。
第二日,芷夏與姜荺娘道:“都辦好了,秦家公子還特意交代了小厮讓奴婢告訴姑娘,他必然不會遲了的,他知道姑娘約見他,似乎高興得不得了。”
姜荺娘微微颔首。
芷夏見她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這才死了心,只道自家姑娘與那秦觀無緣了。
待姜荺娘守着點去與秦觀約好說話的地方見面,卻見秦觀坐在竹簾後。
姜荺娘止住步子,覺得這樣正好可以起到回避之意。
“我今日來是有幾句話想與秦公子說清楚……”
姜荺娘思來想去只覺得他那日說的話極是可疑。
她頗有些為難,想他也是個正人君子,她只想叫他知難而退:“你是個世家清白的公子,說句直白的話,若我家尚未沒落,與你自然也是合宜。”
“那日我已經拒絕了你,你卻堅持與我說要提親,着實是有些叫人為難。”
她擰着帕子,見他還是沒有動靜,索性就快刀斬亂麻道:“雖不知你是如何知道我曾失身于人……但這到底不是什麽光彩事情,我只希望秦公子可以代為保密。”
“若你不介意這樣的事情,那……”
那她也一樣不能答應了他。
她說着又懊惱,覺得自己多此一舉何必去假設對方不介意的場景徒添尴尬。
那竹簾後的人聽到此處,終于坐不住了,緩緩站起了身來。
姜荺娘有些緊張地望着對方,臉色卻忽然變得遲疑起來。
這人身量修長,個頭高挺,瞧着竟不太像秦觀的身形。
她一面猶豫地伸出手去揭那竹簾,一面腦子裏卻覺得有些眼熟。
待她揭到一半,忽然就想到了什麽,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與此同時,那人也伸手撐開了竹簾,露出了臉來。
姜荺娘手一抖,丢下竹簾只假裝沒有看見忙轉身往外去,卻聽得對方幽涼的口吻。
“姜姑娘若是這麽走了,我也就不知道明日所有人是不是都會知道姜姑娘失身于人的事情了。”
他的話叫她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姜荺娘臉色難堪地轉過身來。
“你是什麽意思?”
莊錦虞擡手推開妨礙的簾子,卻踱步而來。
姜荺娘見他接近自己,吓得汗毛豎起,可雙腳卻似被釘在了地上一般,進退不得。
莊錦虞走來她面前,打量着她略顯驚慌失措的臉,與她道:“怎麽,若他不介意,你便能答應了他是麽?”
姜荺娘咬唇道:“我上回與你該說的都說清楚了,此事更與你無關,你又怎會在此地?”
莊錦虞道:“我若不在此地,又怎知你在其他男人面前竟是另一副姿态,你是料定了我是那麽好打發的麽?”
姜荺娘聽他的話,心跳愈發地急促。
“您怎麽想都好,只是即便今日我答應了與秦公子的親事,那也都與您無關了……”她咬了咬唇,與他說道。
“姜姑娘竟是如此天真……”
莊錦虞垂眸看着她,道:“你是覺得嫁了人便能擺脫了我,還是覺得你日後的夫君會相信你不會再度失身于人……”
姜荺娘見他低下頭來湊到自己臉側,又在她耳邊說出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話來,只覺那股憤怒沖上了頭——
莊錦虞則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朝自己臉上揮來的動作。
“那日我還想姜姑娘明明也曾心動過,為何還是拒了我……”
他的眼底聚集着濃郁的陰沉,低頭看向姜荺娘,勾起唇角,透着一股涼薄至極的意味。
“你焉知我不會以此為把柄,逼迫你日後即便嫁了人,也要背着夫君紅杏出牆,供我床帏發洩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