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paradise
當然,就聯姻對象來說,不論是李家地位財富也好,還是jeffery的獨子身份也罷,都是極其理想的,可惜她林家沒有女兒,家族裏也沒有待嫁的女孩子,所以對李家選兒媳的事情并不十分上心,加上林家在香港也有生意,那邊都是常來常往的,和香港李家大房關系還不錯,雖說大房這幾年失勢了,但她也犯不着放下身段去結交外室姨娘一類的人物,有多少正牌闊太想跻身自己的小團體,喝上一口自己的茶水,卻不得其門而入呢。
而後來之所以突然改了主意,打電話去邀請潘寶寶,甚至為她舉辦了茶會,其實并不是她的本意,而是林家多年的知交加貴人馮太的一句話促成的。
上周,她在香港陪馮太搓麻将,說起各自家中孩子們的事情時,好好的,馮太突然來了一句:“聽說李家二兒子在上海的廣告公司經營的還不錯?”
馮太這個人她是知道的,從不說無用話,突然這麽問,必然有其用意在,她當時沒有多想,事後揣測,極有可能是馮太在提點自己:是時候放下架子,與潘姨娘建交了。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想當年,林家公司在香港IPO失敗,資金鏈斷裂,後來還是經人指點,通過麻将局與馮家搭上關系,一來二去,獲得開銀行的馮家的信任與幫助,最終度過難關。所以在各種意義上,馮太的這句話,分量之重,可想而知。作為她來說,不管願不願意,情不情願,都不能拂了馮太的好意。
等到潘寶寶過來,林太才發現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大房與外室,本來就是天敵,加上她清高慣了,愛好就是彈琴喝茶,和朋友們聊的是詩詞,談的是風月。閑來無事時,還會寫張諸如“玉鑒瓊田三萬頃,着我扁舟一葉”之類的小箋送人,與潘寶寶那種成天只曉得掃街買買買的浮誇作風完全不是一個路子。但今天馮太也在,場面上不得不應酬她一下,眼下還能有耐心聊的下去的話題,就只有李家二公子了。
林太問道:“我上回聽我們家老林說起你們家jeffery的中文名叫做一馬,我當時還和他說,起這個名字,當初必定有什麽想法在裏面。”
衆人七嘴八舌的附和:“一這個字,是生字尾死字頭,這個字可輕易用不得……”
“從人出生接天地之氣時起,人的名字就和咒語一樣伴随整個人生的運勢,這個一字确實有點……”
“他們廣東人不是最講究這些的麽,起這個名字,是不是有什麽用意在,故意用的這個字……”
想要取同性的友誼,那麽就要拿等價的東西換取,而這些闊太們什麽都不缺,唯獨對別人家的隐私感興趣。潘寶寶非常明白這個道理,當下不做遲疑,在衆人的議論聲中,嘆一口氣,答說:“他這個名字,是他爺爺請人給起的。這個話,放在以前,絕對不能說的,說了要出事情的,不過現在他已經成年,你們大家都是林太的好朋友,所以我在這裏說說沒什麽。”
她欲言又止的姿态拿捏的正正好,勾的大家越發好奇,停止議論,紛紛凝神去聽。
她講:“你們不知道,jeffery這孩子跟一般小孩子不一樣,從小就難養,從出生後,整天不是受傷就是生病,反正三天兩頭出事情,請再多的人看着都沒用。一歲不到點的時候吧,他爺爺請大師為他算命,大師說這孩子命格被太歲所沖,就是人家常說的命格有缺,八字不平和。這樣的孩子,一般是活不到成年的,但要是運氣好,能夠僥幸安穩養大成人,将來必有大造化。”
說到這裏,衆人暫時忘了各自立場,跟着一番唏噓:“老話不都也這麽說麽:小時候難帶的孩子,往往長大了就會有出息,跟這大師說的話,其實是一回事。”
潘寶寶又道:“因為他命格不同尋常,大師說他的名字要起得大一點、滿一點才能鎮得住。後來家裏就請那大師給起了幾個,讓他爺爺挑,幾個名字當中,老人家不知為何,一眼就相中‘一馬’,原因他沒和我們說過,不過我猜測可能就是希望這孩子事事都能夠領先于人的意思,巧的是,老人家就屬馬,連生日都跟這孩子是同一天,所以從小就對這孩子很看重,在他身上寄予了很大希望,後來又怕我和他爹地會因為他難養,就對他放松要求,溺愛放縱,就把他給接到身邊親自教養,直到去讀大學。”
啰裏吧嗦說了這一大堆,是因為曉得自家的這些事情,別人不好說,但林太家是貴婦圈的信息交流中心,瞞誰也瞞不過她的,所以在說明“一馬”這個名字來歷的同時,也婉轉解釋了孩子從小被抱走,沒養在自己身邊的原因。算是一石二鳥,在林太那裏挽回那麽一點自尊吧。
林太人精一個,豈能聽不出潘寶寶的意圖,作為主人,自然替她描補一二的:“jeffery這孩子的淘氣和難養,連我都聽說過。我們家老林說,早些年在香港同李生喝茶時,李生就同他發過牢騷,說這孩子骨子裏叛逆,讀高中時成天逃學,出去飙車胡混,李生曾經氣到專門找了一根馬鞭去抽他,後來氣的狠了,幹脆不管他了,把鞭子丢在他面前,同他說‘你将來不要去讀書念大學了,不過你也不要指望家裏養你,你就自生自滅就好了!’誰料那孩子為了跟他爹地對着幹,竟然開始埋頭苦讀,結果你們猜怎麽樣?人家第二年就拿着全獎去斯坦福讀計算機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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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寶寶掩嘴而笑:“他爹地其實想叫他讀商科,可惜他仍然不聽。”
“李生一看被斯坦福錄取,不行,又要管他了。”
潘寶寶與林太的一番對話,衆人都聽得齊聲發笑,其中槟榔闊太笑得最厲害,手上動作大了點,一個手抖,将一杯咖啡都倒在了潘寶寶的鬥篷裙上。裙子也就算了,關鍵是咖啡是新倒的,有點燙。
槟榔闊太将手中杯子一丢,道歉說:“哎呀,潘小姐,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這可怎麽辦啦,這可怎麽辦啦。有沒有燙到啊,哎呀,哎呀!”
潘寶寶忍着疼,抽紙巾擦衣服,還能怎麽辦,闊太圈子是自己擠破頭也要加入的,以自己微妙的身份,想進這個圈子,就要面臨無所不在的打壓和排擠,神經一擊就垮,将來還怎麽混?所以她反過來安慰潑她咖啡的人:“沒關系的啦,這件鬥篷裙,每個顏色我都有一件。”
半天以來,因為普通話講不好而一直在默默喝茶的馮太這時放下茶杯,從旗袍的右大襟裏抽出手絹,幫着潘寶寶一起擦污漬,以及其拗口的港普講道:“這件不能穿了,我房間裏還有幾件備用的衣服,你穿着可能不合身,但總比濕衣服穿在身上舒服。”
就在剛才,槟郎闊太以咖啡去潑潘寶寶時,林太在旁邊把她的小動作看個一清二楚,不過卻以借照看自己的小狗為由,裝作未留意到這邊的動靜,始終在旁作壁上觀。
林太作為主人,心裏再讨厭誰,再看不上誰,卻不樂意在自己的茶會上發生這種事情,來者是客,得罪誰都不合适。但非要站隊的話,她自然是要偏袒老友槟榔闊太的,基于此,她始終在一旁看潘寶寶出醜而不發聲,準備等她們那邊差不多了再出來打圓場。此刻突然見馮太半蹲着為潘寶寶擦衣服,再聽她語氣,由此聯想到平常很少離開香港的她,突然賞光千裏迢迢跑來上海參加自家的茶會,以及馮家去年大學剛畢業、熱衷慈善和運動的小女兒……
電光石火之間,林太腦中就已轉了數個念頭,當時就想通了許多事情,想明白的同時,起身離坐,彎腰将潘寶寶扶起,扭頭與馮太笑道:“哎呀,一件衣服而已,怎麽能叫你操心,我叫jeffery媽咪到我卧室去挑去,別看咱上了年紀,衣櫃裏幾件有點小牌子的衣裙還是有的。”
馮太似是放心,微微點了點頭,便又恢複了雲淡風輕的表情,端起手中茶杯,轉頭看起了花園中滿地奔跑的狗兒貓兒們。
那邊,林太攙着潘寶寶去自己卧室挑選衣服,一邊同她說閑話:“你下回幹脆帶幾件替換的衣服放我家,我給你留一間專用房間,這樣最方便,你說是不是……”
其實自從接到林太親自打來的邀請電話的那一刻時,潘寶寶就明白了,勢與運,現在全都轉到自己這邊來了。
還是那句話,兒子好,才有的靠呀。
愚園裏paradise,廣告公司上班的第二天,可能因為有事情做的緣故,感覺一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不過在快要下班前,茶水小妹金不換還是不小心吃了個癟。
起因是靳姐外出有事,臨走前交給她一堆發-票,叫她做員工報銷統計。車費住宿費,亂七八糟的發-票一大堆,她按人頭分門別類一一理好,錄入到電子表格中去,然後以A+B+C+D=E這種最古老的計算方式加以計算,怕出錯,最後用計算器又手工計算一遍,費盡洪荒之力統計出總和後,拿去找美男哥蓋章。
不巧,美男哥不在,因為這趟有人去韓國出差,報銷金額超出一萬,按規定還需要老板李一馬批準的,她想不如先去找他簽字。公司裏面麽,外有七海美男哥,內有靳姐和大拿阿三他們,他整天雖然來上班,但不是喝咖啡看書,就是在吃甜食,或者就去閣樓上的暗房裏洗照片,反正大部分時間都在公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