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4
雖然看這場電影的人很少, 但阮绛為了不打擾到別人，始終都只用着很微弱的光。
但他的動作卻沒有慢過一點, 一直在安靜又精細地進行着。
成梨柚沒有看他。
她挺直着腰板兒，身體前傾，認真地看電影。
同時, 也似有似無地在前面擋了擋阮绛。
說真的，在看到阮绛進來的那個瞬間, 她開心得不了。
不僅僅是因為監聽者不在附近，她的計劃能夠順利進行。
還有……
這是她成為暗訪記者以後, 第一次正式跟別人合作。
以前并不是沒有嘗試過。
但是, 按周扒皮的說法，她做事“太野了”。
想一出是一出。
無數次計劃的臨時變更。
絲毫不考慮自身和同伴的風險。
總是向同伴提出各種匪夷所思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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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 差評不勝枚舉, 只能單打獨鬥。
一開始, 她很不理解，總覺得是別人奇怪。
明明就很簡單，明明就可以做, 為什麽你們不去做呢？
後來，她慢慢也明白了。
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自己去做，确實能做到, 可是沒有其他人能跟得上。
跟別人一起行動，別人會拖累她，她也會害到別人, 還不如自己一個人。
所以當周諒第一次提出讓阮绛幫她的時候，她真的覺得沒必要。
她已經認定了，這個世界上，早就再也沒有能和她一起做暗訪調查的人了。
但是今天，就在剛才，阮绛走進來的那一刻，她卻突然意識到，那個能和她一起做暗訪的人，也許并不是再也沒有了。
不管她的想法再天馬行空、再突然、再大膽，他都能回答一句“好”，然後把她需要的，都擺到她的面前。
她不需要顧慮、也不需要回頭，不管她跑得多快多遠，他都能夠在她的身邊……
手臂被輕輕碰了碰，成梨柚轉過頭。
阮绛已經用完了她的草莓耳墜，把它還給了她。
成梨柚接回草莓耳墜，輕輕戴上。
又過了一會兒，等阮绛把一切都準備好，将所有的東西都裝進背包以後，她才慢慢地轉過身，摘下耳墜、把它卡在了電影院的椅背上。
很快，兩個人蹑手蹑腳的走出了電影院。
進了樓梯間，阮绛邊走邊把他剛才向成梨柚要的她的手機還給了她。
成梨柚打開手機，發現阮绛在裏面安裝了一個軟件。
從表面看，它就是一個普通的外賣app，但是點開以後她卻發現，裏面有的是他們所在商場的詳細電子地圖。地圖上面還插着四個不同顏色的小旗。
“這四個旗，分別代表着對四個事物的gps定位。”
阮绛告訴她。
藍色的小旗代表她手機的位置。
綠色的是阮绛的手機。
黃色的是她的草莓耳墜、也就是竊聽器的位置。
現在，藍色和綠色的小旗幾乎重疊在一起。
而黃色的，則離他們稍遠一些，在電影院的6號房間裏。
如果再放大地圖的話，還能更明确地看到，它就在6號房間最後一排靠邊的椅子上。
至于紅色的小旗……
成梨柚盯着它，用手不斷放大地圖。
這就是正在監聽她的人。
因為地圖放得足夠大，所以即使是只走了一兩步，地圖上的旗子也會相應移動。
而那個紅色的旗，現在正一動不動地停在了4樓的一家漢堡店裏。
……
确定了目标，成梨柚背着阮绛的包跑去了5樓的一個衛生間，進了最裏面的隔間。
門一反鎖，她就開始脫衣服。
把阮绛給她帶來的不起眼的運動服換上。
撐開發網，戴上剛過耳朵的短假發和棒球帽。
擰開化妝水，用化妝棉徹底地卸完了妝。
……
她一點時間都沒敢耽誤，每一步都做得極其利落。
不過，就在打算把眼睛裏戴的美瞳摘掉的前一秒，成梨柚還是停頓了一下，先看了看阮绛給她帶的美瞳。這是等她用短發運動服的這身僞裝辦完事情、換回看電影時那身可愛裝扮的時候要戴的。
而幸好，她多看了一眼。
這是拿了個什麽色兒的？
成梨柚跟美瞳盒子面面相觑。
而且，這兩個也不是一副啊！
成梨柚回想了一下，她當時給阮绛發的是“挑兩個小直徑的棕色就行。”
怕他分不清她抽屜裏那一堆深棕淺棕巧克力色，她還特意又補充了一句“什麽棕都行。”
但她手裏的這個，怎麽看都是标準的珊瑚粉，而另一個，這不是灰的嗎？
是灰的呀。
成梨柚對着光确認了一下。
這都灰得不能再灰了。
……………………
搞不懂。
但是接下來，讓她更加搞不懂的事情又出現了。
她讓阮绛給她帶“睫毛膏、氣墊粉底和腮紅”。
一共就這三樣，怎麽都不可能拿錯吧？
成梨柚看着包裏的眼線液筆、定妝蜜粉和高光盤。
頭大。
……
就在她頭最大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亮了。
成梨柚點開那個發來警告的地圖app，發現那個紅色的小旗竟然突然移動了。
而且它的移動速度很快，已經上了樓梯，正在不斷向她逼近。
成梨柚很穩地飛快收拾好東西，給阮绛發了一條【走遠，別過來】，然後就裝作在正常上廁所的樣子，蹲了下去。
屏住呼吸，她聽着周圍的動靜。
腳步聲。
有人走了進來。
越來越近了……
越來越近……
幾乎就要走到她面前……
停住了？
成梨柚從門板下面的縫隙小心地看出去。
進來的那個人打開了她斜對面的廁所隔間門，走了進去。
只是來上廁所嗎？
成梨柚确認了一下手機。
紅色的旗子的确就在她的斜對面。
真是來上廁所的？
隔壁間傳來了沖水的聲音。
成梨柚幾乎沒有思考，也站起來按下了沖水按鈕，然後，她把背包背到身上，壓低帽檐，和隔壁間的人同時開門，一起走了出去。
接着，成梨柚走到了走廊不遠處一個自動刷鞋的機器前，無聊地把鞋子伸進去蹭了蹭，低着頭像是在等人。
不久後，廁所裏又傳來了沖水的聲音。
很快地，有人走了出來。
舔着門牙，成梨柚向那人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一個孕婦。
她皺了下眉，拿出手機。
紅色的旗子動了。
正從廁所的這條路拐進商場。
就是那個孕婦。
bingo。
成梨柚把壓低的帽檐的擡了擡，開始找綠色旗的绛绛。
……
不緊不慢地，阮绛和成梨柚結伴走到了4樓漢堡店的附近。
很輕易，他們就在漢堡店窗邊的一個座位上看到了那個孕婦。
她穿着條普通的長袖衣服和孕婦裙，正把吃完了的漢堡的包裝紙團成一團。
然後，她就邊喝着飲料、邊看起了手機。
仔細觀察，她一直戴着耳機，孕婦裙裏也鼓鼓的，像是裝了什麽機器。
只不過這些都被她的長發擋住，成梨柚剛才沒有看到。
而現在，成梨柚也依舊因為她濃密烏黑的長頭發而看不清她的臉。
不都說懷孕會掉頭發嗎？
怎麽她的頭發比我好那麽多？
成梨柚又很想啧一聲了。
“是她嗎？”
而就在成梨柚還在試圖看清孕婦臉的時候，阮绛已經查到了她的信息。
他很快把他查到的東西整理出來，拿給成梨柚看。
這個孕婦的名字叫做劉尹。
沒有工作。
現在租住在熊貓市一家中等小區。
有一輛二手的黑色桑塔納。
在小區的地下停車場租了固定車位。
雖然信息并不多，但成梨柚還是被他的能力驚住了。
但是，他查的應該沒有錯。
“劉、尹。”
成梨柚讀了一遍她的名字。
原來崔晨那天說的丢貓屍的劉yin，是這個劉尹啊。
她為了想出是哪個yin字，可是對着字典研究了好久呢。
而且，看着劉尹的照片，成梨柚也大概明白為什麽劉尹始終都跟她保持着距離了。
一是因為她挺着大肚子、實在太顯眼。
二，她們曾經見過一次。
那是上個月的一個大清早，她到caffee的時間早了，正好看到劉尹提着一盒咖啡從店裏出來。因為她挺着肚子很顯眼，所以她當時還随口問了陳耀一句“孕婦可以喝咖啡嗎？”。
但也就只有那一次，在那以後，成梨柚就再也沒有在工作時間見過她。
今天，是她們的第二次見面。
搞清楚就很容易處理了。
“她應該不會冒險離我太近，估計是想在這裏等我看完電影。”
成梨柚轉過身，沖着阮绛笑了一下。
“我們得去做接下來的準備了。”
走出商場，成梨柚調出計時器。
“電影還剩下92分鐘，最好能提前半小時做完所有的事坐回電影院，那就只剩下緊巴巴一個小時了……”
阮绛聽了，馬上拿出手機，找電子地圖。
“如果交通好的話……”
但他只說了一半就不說了。
因為這個時候，他手裏的交通路線圖已經全部了顯示出來。
交通狀況非常不好，所有路段都是紅的。
成梨柚對熊貓市的路線熟得不能再熟，她随意掃了兩眼就看出來了，如果靠坐車走大路，不管怎麽走哪條交通線路，時間都不夠用。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突然拉住阮绛的手，在按下計時器60分鐘倒計時的瞬間跑了起來：“跟我走！”
東拐西拐，也就一口氣沒喘地跑了十分鐘，成梨柚帶着阮绛繞到了一個小巷子裏，停在了一家髒兮兮的摩托車店。
“老馬！”
成梨柚伸着脖子沖裏面喊：“我的車呢？”
“什麽你的車！那可是我的寶貝！”
随着聲音，一個瘦幹禿頂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他嘴上罵咧咧，但還是從一個抽屜裏扒拉出一把車鑰匙，“你叫誰老馬！老馬是你叫的嗎？！”
成梨柚笑嘻嘻地沒回他，而是一溜煙地進了店，很快就在一堆的摩托車裏找到了一輛。
她把車上放着的頭盔戴到自己頭上，又抱着另一個，踮腳幫跟在她身後阮绛戴。
咔嚓。頭盔的扣子扣上了。
大小剛剛好。
“接着！”
禿頂男人喊了一聲，直接把他找到的鑰匙抛給了成梨柚。
成梨柚當即翻身上車，又拍拍後座，讓阮绛上來。
等阮绛坐穩了，成梨柚轉過身，問老板：“哎，第九大道那個全是玻璃渣的小路封了沒？”
“封是沒封，但那路更難跑了……”
老板反應過來，眼睛一瞪：“你該不會是想騎車帶人走那條……”
看成梨柚舌頭一吐，他一噎。
等他回過神，成梨柚已經騎着摩托沖出去了。
“兔崽子又糟蹋好車！！！”
“還有！說了多少遍！不準在我的店裏騎車！！！”
出了巷子，發覺阮绛還在回頭，成梨柚就跟他笑：“沒事兒，他也就在店裏喊，追不出來！”
說完，她舔舔嘴唇，又一次加足馬力，帶着風聲地拐進了另一條沒人的小路。
“怎麽樣？！這是我小時候跟我爸一起親手改的車！機能超級棒！而且剛好能上牌！”
阮绛似乎是第一次見到成梨柚這麽意氣風發的樣子。
平時她總是懶洋洋的，好像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無論做什麽，都提不起勁兒來。
就連開心，也是軟趴趴的那種開心，從來都沒有過像其他人那樣蹦起來歡呼的興奮。
但是現在，她是真的在開心，興奮極了，充滿着幹勁，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
很快地，他們插過了幾條無人的小道，又拐進了一條空着的彎彎曲曲的小巷。
一拐進來，就能看到滿地的煤渣垃圾和玻璃渣。
“抓緊啦！”
成梨柚俯身下去，眼睛發亮，臉上的笑容抑制不住的張揚。
她加速向前，不斷繞開着地上的玻璃，前輪高揚，整輛車都彈了起來，沖過了無數凹凸的地面，幾個轉彎幾乎都在騰空漂移。
“到了。”
也就只花了十幾分鐘，成梨柚就到了目的地。
她單手抱着她的頭盔，腳蹬在地，帥到不行地看了一眼計時表。
“提前完成任務！”
“接下來……”
她袖子一撸。
“我們開始排練。”
……
19點55分，電影準時散場。
成梨柚整理了一下她的小裙子，跟随人群走出電影院，坐上了地鐵。
下了地鐵，沒過多久，她就等到了公交。
走到公交車的最後一排，靠到窗上。
她拿出手機，打開了那個能随時監測劉尹位置的阮绛。
還在附近。
距離450米。
但是，成梨柚才在公交車上坐了沒多久，就發現因為隔得距離過遠，劉尹的旗子消失了。
……
？
該不會是劉尹坐錯車了吧？
就這水平跑來監聽，能有什麽用啊？
好在，又過了一會兒，劉尹的小旗子又出現了。
看靠近的時速，估計是打了個出租。
……
快要晚上九點了，天徹底黑了。
成梨柚跳下了公交車，沿着路燈，拐進了一個小區。
看看小紅旗，離她還有一條街的距離。
她朝不遠處看了看，一個路燈下，阮绛正在等着她。
她點點頭，走到阮绛的面前。
阮绛同時舉起手機，按下了播放鍵。
“隋橙回來啦？”
一個年長的慈祥女性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
成梨柚馬上應聲：“宋阿姨好！”
“聽說你現在找到工作了，在咖啡店上班？”
“對，已經快一個月了。”
“那就好。你從南方過來，吃的都習慣了嗎？”
“習慣。”
“習慣就好。那你快回去吧，我也得回家了。”
“好，宋阿姨再見！”
說着，成梨柚對着空氣笑着擺了擺手。
然後，她收住笑，低頭看了看又往這裏移動了一段距離的紅旗子。
隋橙。
女。
二十一歲。
從南方的澤蛙市來到熊貓市打工。
在熊貓市舉目無親。
中專畢業。
學過兩年的西點。
曾經有在澤蛙市幾家甜點店打工的經驗。
因家中的弟弟小時候重病、成為了聾啞人，所以學習了手語。
目前在熊貓市租了一間只有十五平的小房子。
生性積極樂觀，喜歡可愛的東西。
現在。
她決定再往上面加上一條。
已經有了男朋友。
并且馬上就要搬到她男朋友新租的房子裏和他一起同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