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張春華辦公室裏。
下課了,代課老師陸陸續續的都回到了辦公室。張春華想找機會跟曲桐柯說話,但是顧及到這個年齡段學生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她硬是忍者一肚子的話。好在放學之後,辦公室的老師也都下班了,等人陸陸續續的都離開了,張春華才指着一邊的一個空椅子道:“去拿過來坐着。”
曲桐柯依言照做。她搬過椅子,然後坐到張春華面前,低着頭,像極了一個等着挨批的小孩子。
看她這副模樣,張春華先是輕嘆了一口氣,才道:“曲桐柯,你老實告訴我,你跟周硯到底有沒有早戀。”
“沒有。”曲桐柯再次堅定道。
“那好,老師相信你。”
曲桐柯擡頭,顯然是有些吃驚。
張春華笑笑:“你不用那樣看着我,你是個誠實的孩子,你說沒有老師就相信。不過,老師看得出來,你對周硯是有好感的,對嗎?”
曲桐柯低下頭,半晌,輕輕的“嗯”了一聲。
她承認了。
“老師很高興你能告訴老師實話。其實這并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雖然老師不反對你們彼此有好感,但還是希望你們可以保持一定的距離。你們都像是一棵果樹,春天開花,秋天結果。可現在既然是春天,就不要去做秋天的事,過早的開放只會過早的凋零。而且,好的感情是不怕等待的。”張春華說。
曲桐柯第一次将自己隐蔽的心思告訴給別人聽,本就是萬分的害羞,加上張春華用隐晦的語言直白的跟她談起早戀的事,這讓曲桐柯更加的不好意思。她斟酌了一下言語,才道:
“老師,我只是喜歡周硯,但我并沒有想要……”她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努力在找到一個合适的詞來表達自己地想法:“并沒有說是非要一個什麽結果。”
喜歡上一個人,第一反應就是自卑。在周硯面前,曲桐柯就是自卑的。雖然周硯早已熟知她的情況,并且沒有表示出半點的輕視,但這仍不妨礙曲桐柯自卑。她總覺得,現在的自己還配不上周硯,她想要等一下,等自己長大些,變得更加優秀一些,到那時候,再計劃将這份難以宣之于口的感情小心翼翼的捧給他看。
張春華沒想到曲桐柯竟然是這樣的想法。她跟張春華自己之前見過的早戀的學生都不太一樣。
“你能這樣想老師也就稍微放心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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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師,等會周硯媽媽來的時候,您能不說這事嗎?”曲桐柯小聲道,頗有點請求的意思。
張春華知道這兩人中間只是互相有好感,沒有做出半點出格的事,自然不會告訴家長了。她非常爽快的點點頭:“好的。老師的答應你。但是你也要答應老師,不是能因為這件事情,讓你們的學習成績下降。”
曲桐柯自是毫無異議。
“唉周硯怎麽還不來?”張春華道。
曲桐柯擡眼看了下辦公室那邊挂着的表,已經六點了,半個多小時了,按理說周硯也該來了。曲桐柯視線轉向窗戶外邊的走廊,那裏卻看不到半個人影。
另一邊。
周硯在梁甜甜和曹琳面前話撂的狠,但是越往自家門口走,越是慫。他想到親媽那句“敢早戀就打折狗腿”的警示名言,只覺得後脖子發涼。一路磨磨蹭蹭,等到家門口的時候,周硯定下了腳步。
向來沒幾個人的家門口停了兩輛車,院子門大開着,有一個陌生男人拉着一個深紫色的行李箱正在往車上放……那行李箱周硯認得,正是他們搬來的時候,林蓓裝東西的箱子。
周硯的心髒頓時漏跳了一拍。他快步往家裏走去,一進客廳,就見林蓓坐在沙發上,旁邊還有三個穿着警服的男人,其中一個是上次來他們家時周硯見過的那個男人。
“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林蓓問,不過這問題是次要的,還沒等周硯回答,林蓓又緊接着道:“先叫人。”
周硯挨個叫了一遍“叔叔”後,然後問林蓓:“媽,這是什麽情況啊?”
“我們要搬家了。”
“今天?”
“現在!”
周硯急了:“不是,媽,為什麽這麽着急啊?”
這下林蓓還沒開口,一旁坐着的男人率先解釋道:“事情是這樣的。我上次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幫你們準備搬家的事了,本來也不是特別急,但是昨天,有人提供消息說,在縣城看見通緝的那個了,我們直覺他就是來找你們報複的,所以這地方你們不能繼續待下去了,越早走越好。這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考慮。另一方面,我們警方也會加大力度,争取早日逮捕他。”
周硯沉默了。他自己也知道,現下,是不得不走了。
“行了周硯,別愣着了,去樓上你房間看看,看還有什麽東西我沒給你收拾上的。”林蓓道。
“好。”
周硯腳步沉重的走向二樓,一進客廳,發現電話線已經被拔了,沙發上也蓋上了一層布……怪不得打電話沒有人接。他又往前走,推開卧室門,發現裏面已經差不多空了。房間的牆壁上還貼着他從A市帶過來的國外某個球星的海報,寫字桌上還貼着花花綠綠的貼紙,但是上面擺放的東西已經沒了。周硯打開櫃子檢查了一番,發現林蓓該收拾的已經替他收拾好了,沒有什麽遺漏的,于是他合上門,又下了樓。
“媽,都收拾齊全了。”
“那就成,那我們現在就走吧,火車票是七點半的,時間很倉促。”
“可是媽,我今天回來早是因為老師讓你去學校一趟,她現在還在學校等着。”還有曲桐柯……也在等着他回去。
林蓓問:“犯什麽錯了讓叫家長?”
周硯不知道怎麽答,只好說:“月考成績下降。”
林蓓一聽,是小事啊,但是又不好讓人家老師一直在學校等着。她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旁邊的民警,問:“能不能繞去我兒子學校一趟,我得跟他們老師打個招呼。”
民警答應了。
臨走之前,林蓓把鑰匙還給了鄰居,還多給了一個月的房租,讓他們幫忙轉交給房東後,才拉着周硯上了車。車子徐徐駛向桐花中學,路上,周硯兩手交叉握在一起,低垂着頭,想着該怎麽跟曲桐柯告別。他特別後悔沒有早點把這件事告訴曲桐柯,總是僥幸想着,反正什麽事都沒辦好,應該不至于這麽着急……如果早點告訴她,也不至于這麽倉促。
越想,周硯心情就越是沉重。
縣城就巴掌一片大,沒多久就到了桐花中學門口。林蓓和周硯下了車,才發現校門已經關了。
周硯大跨步走上前,敲了敲門衛處的玻璃窗:“麻煩開一下門!”
窗戶打開,一個上了年紀的大爺頭伸了出來:“小夥子,已經放學了,不讓進。”
周硯急道:“大爺,我們老師還在裏面等我!就張春華張老師!”
“張老師啊!她已經走了!”大爺道:“你是叫周什麽吧?張老師走得時候讓我跟你說,太晚了她家孩子有些事就不等你了,讓你明天再來!”
走了……
周硯的心沉到了底。他垂死掙紮:“那,跟她一起的那個女孩子呢?”
“也走了啊,兩人一道走的。”
周硯無力地垂下了手。
一旁,聽完了全程對話的林蓓輕嘆了口氣。周硯問的那個女孩子林蓓不知道是誰,但是顯然已經不重要了。
她走上前,拍了拍周硯的肩膀:“走了。”
周硯擡頭,他眼眶已經濕了,說話也帶上了鼻音:“媽,我能不能去跟我同學道個別?”
林蓓看了眼手表,已經七點了。
“來不及了,火車快發車了。”
……
翌日。
曲桐柯坐在座位上,沒來由的心慌。
上課鈴已經敲響了,但是旁邊的周硯還沒來。從昨天下午,他回家去叫家長,曲桐柯和張春華就在辦公室裏一直在等着她。她們等了一個小時,從五點半到六點半,最後,實在是等不到了,張春華才和她離開。曲桐柯回家經過周硯家那段路的時候,特地繞了過去看了一眼,卻發現家門緊閉。曲桐柯不放心,還過去輕輕敲了敲門,但是裏面卻無人應答。
而到現在,周硯依舊沒來。
曲桐柯膽戰心驚的過了兩節課,到大課間的時候,程實突然叫她去張春華辦公室一趟,說是老師找。曲桐柯敲門,得到允許後走了進去。
“張老師,您找我?”
張春華看着她,半晌,嘆了口氣,問道:“你知道嗎?周硯今天轉學了。”
瞬間,曲桐柯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暈了。她看着張春華,目光呆愣,半天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
張春華又道:“轉學手續是別人幫他辦得,直接找了校長,我也是剛剛收到通知。”
“轉,轉去了哪裏?”曲桐柯哆嗦着嘴唇問。
“不知道。”
最後,曲桐柯連自己是怎麽走出張春華辦公室的都不知道。她暈着腦袋一路呆滞的走回了家,第二天便生了病,春暖花開的時節裏,高燒38度,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
一場病折騰了一個多月,等到病情徹底褪去之後,曲桐柯整個人又瘦了一圈。
而這個時候,縣城也已然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