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曲桐柯又去了一趟沈輕班裏。
她本來想問一下看看有沒有同學知道沈輕的情況，一上樓梯，卻聽見有幾個學生倚靠在過道欄杆上聊天，曲桐柯本沒想聽，走的近了卻難免有些話入耳。
“唉，沈輕真那什麽了？”有一個男孩問。
曲桐柯的腳步停了下來。
“八成是真的，不是說哪個老師親眼所見的嘛。”
“什麽八成啊，要我說就是十成十！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發生這樣的事一點也不奇怪。之前忘了聽誰說過，她媽跟人跑了，她爸也不管她……嘁，那話怎麽說來着？失足少女誤入歧途。”
話是這麽說，但是說話者本人的臉上卻看不出一點惋惜的意思，全是嘲諷和幸災樂禍。
談話還在繼續，曲桐柯卻聽不下去了。她鼓足勇氣上前一步，漲紅着臉對着那個出言不遜的女生一字一頓道：“在背後嘲諷別人的家庭，你這樣又算好人了嗎？”
說完，不管、也沒有勇氣管那人的反應，轉身快步就走，甚至有了那麽點逃的意味。一直到了班級裏，坐到了座位上，曲桐柯心髒還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這幾乎是向來膽小又懦弱的她做過最有勇氣的一件事了。
周硯以為曲桐柯是趁着課間去廁所了，可是看她回來幾乎是小跑着的，坐在這裏也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同桌，你剛幹嘛去了？”周硯問。
“哦，我剛去沈輕班裏了，想問問看她們班有沒有人知道她的情況。”
“問到了嗎？”
曲桐柯搖搖頭。
周硯怕她又不開心，寬慰道：“沒事，大不了下午放學咱們再去找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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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好了下午去找，但是等周硯和曲桐柯推着自行車出校門的時候，卻被人叫住了。兩人回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她們要找的沈輕，還有陳龍。
終于見到了沈輕，曲桐柯激動地跑了過去，她一把握住沈輕的手，緊張的說話都打磕絆：“你，你去哪了？我們，一直在找你。”
沈輕也聽說了學校裏的某些流言，看見曲桐柯急成這樣，她沒先說話，而是上前一步抱了抱她：“我沒事，你看，我這不好好地麽。”
“沈輕，你沒事就好，你可不知道，我同桌聽說你……”話說到這，周硯心裏卧槽了一下，趕緊想詞找補。
還沒等等他想到，沈輕倒是先無所謂的笑了笑：“聽說什麽？我懷孕了？”
周硯硬着頭皮嗯了聲。
沈輕從鼻孔裏發出不屑的一聲輕嗤，對着曲桐柯道：“你別聽學校裏那幫人亂嚼舌根，我好得很呢，懷個屁的孕！也不知道是誰他媽在背後造謠，讓我知道不撕爛她的嘴我就不姓沈！”
知道了沈輕好好地，曲桐柯終于放了心。她問：“那你這學期為什麽不來上學啊？”
這會兒正是放學時間，學校裏的學生三三兩兩的往出走。流言的力量總是不可小觑的。開學第二天，學校裏已經傳遍了“有個初三女生懷孕了”這件謠言，有些人知道故事的主角是沈輕，并且認識她，這會兒看見傳聞中的女主角就在學校門口，紛紛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沈輕被她們一個接一個的瞧着，只覺得自己像是動物園裏的猴子。
她煩極了，便從兜裏掏出一支煙點上抽了口：“我們別站在這說，走吧，請你倆吃飯去。”沈輕豪爽的說完，攬着曲桐柯往前走。陳龍和周硯只得跟在身後。
沈輕愛極了縣城的那家火鍋店，這次仍然選了那裏。店老板一看來的是老熟人，問也沒問就上了鍋底。
羊肉卷在鍋裏煮着，沈輕邊用筷子攪拌着油碗，邊道：“曲桐柯，我要走了。”
曲桐柯沒聽明白她的意思，愣愣的問：“去哪兒啊？”
沈輕說了一個城市名，靠海，比A市還要遠得多。
曲桐柯這下便懂了，沈輕要離開縣城了。
碗裏好吃的羊肉頓時變得難以入口。曲桐柯放下碗筷，問：“去那裏做什麽？”
“打工，和陳龍一起，他之前一直就想去那邊讨生活，聽說工資比縣城要高上許多，我到時候跟他一起去，火車票都買好了。”
“可是，你還沒畢業……”
“不念了。我爸已經拿不出錢讓我上學了。”沈輕夾了一筷子肉，放到了一旁陳龍碗裏。她輕描淡寫道：“再說了，我學習也就那樣，肯定是考不上高中的，就不浪費時間了。”
曲桐柯看她心意已決，勸阻的話在嘴裏繞了一圈，最後全被她咽回了肚子裏。倒是一旁的周硯問了句：“你才多大啊，出去打工人家會要你麽？”
“我滿16了，可以去正規工廠的。”
一個滿了16歲的女孩子，就要出去謀生活了，這個人還是她唯一的朋友。曲桐柯一時間竟說不清自己心裏的感受。這話題畢竟有些沉重，所以吃飯的後半段，餐桌上特別安靜，只有偶爾的幾聲交談。眼看着菜盤見底，這頓飯就要吃完了，曲桐柯握緊了手邊的茶杯，起身：
“沈輕，你是我非常非常珍貴的朋友，可是我沒有什麽能幫你的，那就祝你以後的路順風順水，萬事得償所願。”語罷，她習慣性的抿起了嘴巴。
沈輕也站了起來，舉起杯子跟曲桐柯輕輕碰了一下：“謝了。你也是我很珍貴的朋友。”說完，仰頭喝茶。
曲桐柯也學着她的樣子，一口喝幹了茶。坐下來的時候，身邊的周硯遞給了她一張紙巾：“擦擦吧。”
曲桐柯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然哭了一臉的淚。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再怎麽不舍，也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臨告別前，曲桐柯抱着沈輕問她買了哪天的火車票，她想去送送她。沈輕沒有告訴她，笑着說秘密。曲桐柯便知道，沈輕想悄悄地走，于是，便沒有追問，順了她的意。
告別沈輕之後，周硯騎着自行車送曲桐柯回家。
坐在後座，曲桐柯想起了家長會那天見到沈輕的場景。她一個人站在老師辦公室門口，擡頭望天……她應該一直向往着遠方吧。
“小矮子，想什麽呢？”周硯看她默不作聲，便主動詢問。
“周硯，我唯一的朋友就要離開了……”
“什麽唯一的朋友？你不還有我呢嘛。”
曲桐柯心道那不一樣，但她沒說出口，轉而問道：“周硯，你說，沈輕以後會過得很好，還有，陳哥也會一直對她很好，對不對？”
“對，他們會很好的！”周硯肯定道：“我覺得陳龍很喜歡沈輕，他一定會對沈輕好的。”
“在遇到沈輕以前，我知道我膽小又懦弱，每天很讨厭上學，很讨厭那些欺負我的人，但是我總是覺得，只要我忍一忍，只要我別去理會他們，總有一天他們會放過我的。”
她說到這裏，周硯忍不住想出聲打斷她，但是忍住了。
曲桐柯繼續道：“沈輕說，人總是欺軟怕硬的，可是我骨子裏可能就是一個懦弱的人，我不會反抗，也不敢反抗。但是很幸運的是，你轉學來了。在全班那麽多同學裏面，你是第一個主動跟我說話的人。你可能不知道，你第一次跟我講話的時候，我其實緊張極了，我一直在想，我該說什麽做什麽……周硯，我其實特別感謝你。”
可能是被沈輕的離開觸動了心弦，曲桐柯忍不住說出自己故事。
周硯知道曲桐柯以前差不多是被全班排擠的對象，這次好不容易聽她吐露心聲，周硯前所未有的認識到，原來自己對曲桐柯來講，是無比重要的。
這個認知讓周硯非常開心。還有什麽比自己喜歡的人全心依賴着自己更讓人開心的事呢？
他清清嗓子，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所以，你要比珍惜沈輕更珍惜我啊，畢竟我都能算得上是你的守護神了，知道我下凡一趟有多不容易麽？”
這時候，如果曲桐柯注意到周硯的發紅耳廓，就大概能知道他的心意了。
可惜的是曲桐柯沒聽出來他更深的意思，只當他是逗自己玩，便輕輕一笑：“我會的，周硯守護神。”
……
沈輕和陳龍走的悄無聲息。縣城說大不大，只有幾條街道，來來回回都是這麽些人；縣城說小也不小，就算有一兩個人消失了，也依舊繁忙喧嚣。
曲桐柯近日裏總是悶悶不樂的，上課有時候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某一次物理随堂考的時候，成績竟然只比第二名高0.5分，半分之差就被追上名次，這在之前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周硯一看，成績下滑就算了，任由着她這麽消沉下去也不是個事，左右一合計，便決定周末的時候帶着曲桐柯出去散散心。
周硯畢竟是個外來戶，雖然待了半年多了，可常去的也就那麽幾個地方，對縣城到底是不怎麽熟。在隐晦的打聽了一番後，周硯決定，這周天帶曲桐柯去縣城邊上的公園裏轉悠。公園裏有游樂場，還有個小湖，湖邊聽說有租船的，到時候可以和曲桐柯去劃個船。
之所以選這麽個地方，周硯是有私心的。
他聽徐偉說，公園的湖有個別稱叫情人湖，湖中心有個假山石，聽說小情侶只要劃船到湖心，兩人手一起摸着湖心石，就一定能達成所願。
周硯想帶曲桐柯去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