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雪紛飛,周硯撐着傘站在雪裏。不知道是不是他沒聽清楚,他總覺得曲桐柯說話的強調好像聲音有點顫抖。周硯也不知道曲桐柯好好地為什麽突然就這樣了,他無辜的站在原地,老實回答:“不去哪啊,就跟我媽回A市過年。”
聞言,曲桐柯被吊起來的心髒重重落回原位。
她不着痕跡的輕舒口氣,努力抽動嘴角肌肉,做出了一個有些的僵硬的笑容,嘗試着緩解一下自己的尴尬。不過她明顯忘了,隔着口罩,周硯根本就看不見。調整好情緒,她才連忙找了個話題:“之前一直忘了問你,為什麽會來到縣城讀書啊?”
周硯家在A市,親戚朋友也在A市,好像只有他和他母親兩人搬到了縣城。A市是隔壁省的省會城市,和縣城有着十萬八千裏的距離,曲桐柯其實一直挺好奇,周硯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聽曲桐柯這麽問,周硯沉默了。
兩人撐着傘繼續往前走着,有調皮的幾朵雪花鑽進了傘下,飛到了周硯和曲桐柯的衣服上,沒隔多久,就融化消失,只留下了一丁點的水漬證明它們存在過。
周硯和母親搬到小鎮,其實是因為父親工作的原因。裏面內容錯綜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的完的。但是,若要解釋,也就是一兩句話的事。周硯被林蓓囑咐過,這件事不能告訴別人,他也知道其中的嚴重性。可,如果對方是曲桐柯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周硯看了眼旁邊安安靜靜的曲桐柯,開口道:“來縣城其實不是我和我媽的本意。因為我爸的工作有一定的危險性,加上之前出了些意外,我和我媽就不得不搬來這裏。”
他話說的不明不白,曲桐柯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父親是做什麽工作的?”如果說之前那句話是無心問出口的,那這下曲桐柯真的就是好奇了。她年紀小又單純,在她的認知裏,工作就是為了賺錢的,曲桐柯想不明白什麽工作會為家人帶來危險。
周硯沉默了半晌,似是在猶豫該不該說。最後,出于對曲桐柯的信任,還是道出了自己的秘密:“我爸是緝毒警。”
緝毒警……
曲桐柯着實吃了一驚。
雖然不太明白這三個字的到底代表着什麽,但是曲桐柯也從電視裏知道它的危險性。電視劇裏、新聞上,關于緝毒警的危險性一直都有報導,這無疑是一個偉大的職業。
只是,曲桐柯沒想到,周硯的爸爸會是緝毒警。周硯說,因為父親職業和某些原因,他和媽媽不得不搬家。曲桐柯是個聰明孩子,稍微聯想一下就大概猜出了個中原委,于是便有些擔心。
曲桐柯揚起小臉,皺着眉頭擔心道:“周硯,你和阿姨是因為遇到了危險才搬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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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硯到底是個半大的孩子,大人有什麽也不會全部跟他說,周硯自己都是一知半解,又如何回答曲桐柯呢?
他扯了下嘴角,有些無奈:“我自己也不是很了解,我媽不跟我說。”頓了頓又道:“不過應該是吧,不然我們好好的幹嘛從A市跑到縣城啊?”
曲桐柯抿了抿唇,覺得有些冷。
周硯是來自大城市的人,他的親人、朋友、他的根就在A市。來到縣城只是因為意外,轉學到初二一班也是意外,遇到曲桐柯,更是意外中的意外。曲桐柯當下無比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但她還是有些自私的希望,周硯可以留在這裏……如果,周硯可以永遠的留在這裏就好了。
曲桐柯想。不過片刻後,她就因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愧。
她問周硯:“你會一直留在縣城嗎?”
“不會。”周硯想都沒想就道。
果然如此。曲桐柯心下沒有半點意外。
“等事情解決了,我們就應該搬回A市吧。在這房子也是租的,我跟我媽戶口也不在這裏……況且,縣城也沒有大學,我以後一定要讀警校,我想像我爸一樣,當一個特別了不起的警/察。”
周硯在紛飛的大雪裏興高采烈的描繪着自己未來。
曲桐柯看着他上揚的唇角,發亮的眼睛,沒由來的覺得,這樣的周硯一定會實現自己的夢想。
而她自己……周硯說的對,縣城沒有大學,她也是一定要讀大學的,她的爸媽也在A市打工,她将來也一定要讀A市的大學!這樣,就可以一直跟着周硯了。
至于為什麽要一直和周硯在一起,曲桐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因為周硯對她好,因為她喜歡周硯。
這就是曲桐柯的理由。
如果說,周硯的藍圖裏有他父親偉岸的身影,那曲桐柯的夢想中,就有周硯。
想到這裏,曲桐柯覺得無比輕松:“你的夢想一定會實現的!”
周硯重重點頭。然後,他又想起了什麽,叮囑道:“同桌,今天我跟你說的,你不能告訴別人啊!”
“我不會說的。”曲桐柯保證,她又問周硯:“那你什麽時候回A市啊?”
“應該就這兩天吧。我媽說等我領完通知書就走,害怕回去完了趕上春運,票不好買。”
曲桐柯點點頭:“是這樣的,年跟前票很難買。”一放寒假,周硯一走,等到明年開學才能見到他。想到這裏,曲桐柯有點舍不得。
周硯又道:“這一走到明年才能回來……唉同桌,你把你家電話號給我呗,這樣我回去了還能給你打電話。”
曲桐柯抓起周硯伸過來的手,在他掌心裏寫下了一串數字。筆尖在掌心滑動讓周硯感覺有點癢,但是女孩子的手拽着他的袖口,周硯硬是忍者沒動。等曲桐柯寫完了,周硯才收回手,然後在掌心自己背後悄悄地蹭了蹭。
到了周硯門口,兩人笑着互相揮手告別。看着周硯進了院子後,曲桐柯才收回目光,一個人撐着傘往家裏走。剛一進家門,就看到奶奶在講電話。
家裏的座機除了平常買煤氣之外,是不太響起來的。曲桐柯疑惑的走過去,就看見曲奶奶笑着說:“除夕當天回來啊?好好好,家裏這邊雪大,路上估計不好走,安全重要,晚點回來也沒關系。”
“好好好,我身體好着呢!桐桐也好,這不,剛剛領了通知書回來……你們等等,我讓桐桐跟你們說啊!”
曲奶奶說完,把聽筒從耳邊移開,遞到曲桐柯面前,笑眯眯道:“桐桐接電話,你媽媽打來的。”
曲桐柯已經猜到了,她摘下口罩,不自覺的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唇,接過電話:“媽。”許久沒叫這個字眼,她生疏的厲害。
電話那端,女人隔了會兒,才回了一聲:“唉。”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
霎時間,曲桐柯一肚子的委屈與怨氣在這哽咽聲中煙消雲散。
曲媽媽在那端輕聲問:“桐桐,這段時間乖不乖,學習有沒有落下,有沒有被別人欺負啊?”
“這次考了年紀第一。”曲桐柯道:“也沒有被人欺負。”後半句話,曲桐柯往年也會這麽說。但是這次和之前不同。之前是為了不想讓爸媽擔心而撒謊,這次說的卻是事實。
曲媽媽又關心的問了許多問題,然後電話又交到了曲爸爸手裏。
一年未見女兒,夫妻兩人又是想念又是愧疚,唠唠叨叨的說了許多。但最後,夫妻兩人說她們很快就會回來,過年的時候她們一家就能團圓了。
曲桐柯一直“嗯”,雖然沒太說什麽,但心裏總歸是高興的。就連要跟周硯分開一個寒假這件事帶來的不悅也變淡了許多。
挂斷電話,曲桐柯默默祈禱,時間可以再快一些,最好明天就是除夕。
不過時間自有它的流速,不因任何人的期待而改變。
日子一天天過着,曲桐柯不太出門,但一直待在家裏也特別無聊,只好拿出寒假作業出來做。等她寫完一本語文,就已經到了該辦年貨的時候了。曲奶奶年紀大了,外面又太冷,本是不想出門的,但因為要買的東西有些多,曲奶奶心疼孫女,怕孩子拎不動,于是主動要求和曲桐柯一起出門。
這日,曲桐柯起床後先是燒開了水,然後簡單的熱了饅頭又煮了稀飯。祖孫兩人坐在一起吃完早點後,在門口帶上圍巾帽子口罩,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确保不會讓一絲冷風鑽進來之後,才一起出了門。
曲家的親戚不是很多,所以要買的年貨也不多。除了待客要用的瓜子花生糖以外,剩下要置辦的就只有春聯和菜了。
臨近過年,縣城裏變得無比熱鬧。許是年關将至,也沒什麽人管,主街的路兩邊,到處都是擺着小攤賣年貨的,本來就狹窄的街道頓時被擠得只剩下了原來的一半,讓路過的小汽車開的無比費勁。
祖孫兩人先是到了菜市場,買了幾樣蔬菜和肉制品以後,沿着縣城路邊一路走走挑挑,對比了好幾家,最後在一個價錢稍微便宜那麽些的攤上稱了點瓜子花生水果糖。然後拎着滿手的東西,又轉到了賣春聯的那裏。還沒等曲桐柯走上幾步,就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聲影。
女孩穿的特別的厚實,帶着口罩扣着帽子坐在路邊的小板凳上,她腳下鋪着一張大塑料紙,上面擺着印刷好的對聯。在她旁邊,年紀稍大一些的男孩蹲着,手裏夾着一支煙。賣對聯的以老人居多,還有許多字寫的好的,可以當場寫對聯。男孩女孩年輕的聲影在這一排擺攤的人裏面顯得格格不入。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沈輕和她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