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阿布絕對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替別的動物鏟屎。
早上八點,寵物店的卷閘門拉開了,亮得紮眼的陽光從玻璃門外照了進來,賤瘦吵吵鬧鬧地推開玻璃門,遠遠望了一眼仍在美容間裏憨憨大睡的阿布和啾啾,嚷嚷道:
“還在睡,起來幹活了!”
啾啾眯縫着眼睛往外面看了看,正想坐起來,卻忽然發現阿布的手竟然在自己的衣服裏面。
“阿布?”啾啾納悶地喊了他一聲,嘗試着把阿布的胳膊從背後撈出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阿布的胳膊像蔓藤似的緊緊纏着他的整個上半身,最後不得已,啾啾只好将胸前所有的扣子解開,才順利把他的胳膊抽了出來。
“你的胳膊怎麽在我的衣服裏?”他奇怪的看着阿布。
“取暖。”阿布淡定地說,摟了啾啾一宿,他的胳膊有些發麻,只好用另外一只手去揉了揉。
玻璃門打開之後,美容間裏開始傳來各種噪音,阿布用略微有些浮腫的眼睛看了看外面,皺着眉頭問走了過來的小虛:
“我們也要幹活?”
小虛按下牆上的電燈開關,擠着肉嘟嘟的臉,笑眯眯地說:“當然。”
賤瘦和絮絮手裏拿着幹淨的塑料膠墊,站在玻璃籠舍旁,正準備把籠子裏被弄髒的膠墊替換出來。提督一進到店裏就坐到了收銀臺後面,專注的趴在桌子上吃起了他的早餐。
“不是說死神不用吃東西嗎?”阿布遠遠就聞到了馄饨面和油條的香味,啾啾跟在他的身後,眼巴巴地瞅着提督面前的食物,一個勁的舔嘴巴咽口水。
“我只是在享受生活。”提督把油條掰成好幾段,沾着鮮美的面湯放進了嘴裏,吃得津津有味,他注意到啾啾饑渴的目光,把另外一個油條往外推了推,“幹完活這根油條就是你們的。”
啾啾盯着桌上那根金燦燦的油條兩眼放光,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到了絮絮身邊,沖她遞出雙手,興奮地跺着腳喊:“快給我活兒幹!”
阿布看着他的樣子,簡直就跟做狗時沒什麽兩樣。他郁悶的扶着額頭嘆了口氣,只好也過去幫忙,走出兩步,還特意回頭向提督警告了一句:“別動那根油條。”
在這間寵物店裏,他和啾啾并不具備任何工作能力,除了清理動物的排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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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廁所把墊子沖幹淨,然後放在外面曬起來。”賤瘦把從籠子裏拿出來的髒墊子塞到了阿布手裏,墊子上面零星的點綴着肉眼可見的金黃排洩物。
阿布一接到墊子就聞到了沖鼻的腥臭味,那張帥氣的臉瞬間惡心得扭曲成了一團。他很想捏住鼻子去攔住這些該死的氣味,可他實在無法用碰過髒墊子的手再去碰自己的鼻子。看起來不管外表變成什麽樣子,他們貓科深入骨髓的潔癖依然無法改變。
賤瘦同情的看着他:“很惡心對不對,習慣就好了,我第一次來店裏工作時也跟你一樣。”
阿布以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賤瘦早上起床肯定沒有打理發型,頭上頂着亂蓬蓬的雞窩頭,眼角還有一粒無法被忽視的眼屎,皮膚也很幹澀,必然也沒有用任何護膚用品,看來個人生活十分邋遢粗糙。
阿布對他的話無法表示認同,拿着髒墊子轉過了身,跟着絮絮和啾啾走向了廁所,只冷冷地撇下一句話:“我們不一樣。”
寵物店在開始接待客人之前,除了打掃動物居住空間的衛生,還要給它們分發食物。在阿布他們打掃衛生的間隙,小虛已經拿出了食盆,開始向它們派發食物。
“慢點吃,慢點吃!”小虛不得不提起一只小狗的脖子,讓它暫時遠離食盆,好先把嘴巴裏的食物咽下去。
面對嗷嗷待哺的幼貓和幼犬,小虛不得不時刻控制它們的進食速度,否則随時可能被噎到,
“這些小家夥的胃口可真好,好像吃多少都不夠。”他笑着向正在自己身旁,往籠子裏放幹淨墊子的阿布感慨道。
阿布面無表情地掃了籠子裏的動物一眼,目光停留在了黑貓的籠邊:“好像也并不是。”
黑貓還是那樣縮在籠子裏,腦袋朝着裏面,好像拒絕與外界交流,放在它身後的食盆裏的貓糧一粒也沒吃。
小虛無奈地叉起了胳膊,看着黑貓面露難色:“可能它的心裏有些無法接受吧,成年貓的心理世界總是要複雜一些的。”
阿布不屑的輕輕哼了一聲,在他看來,這只黑貓可沒小虛說的這麽無辜脆弱,“你們怎麽給它找主人?”他好奇地問小虛。
小虛說:“或許哪個有愛心的客人會看上它,願意把它帶回家。”
阿布想了想:“如果沒有呢?它會一直在這裏待着?”
小虛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複雜了許多,沉默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那等待着它的就只有死亡了。”
他沒有機會向阿布解釋太多了,因為玻璃門上的風鈴響了,店裏迎來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其他人都很忙,小虛必須去接待一下。
後來阿布問了絮絮才知道,像黑貓這種情況,如果長時間找不到合适的主人,可能會被送到某些機構被執行安樂死——每天都會有很多像黑貓這樣的動物需要救助,在有限的資源下,沒有人能做到替它們養老送終。有時候死亡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解脫。
在阿布知道了安樂死意味着什麽的時候,心裏很快就冒出了兩個矛盾的想法——綠帽之仇、奪家之恨不共戴天,他當然會感到一絲痛快,但很快他又感到有些失落和壓抑。
為什麽黑貓的生命必須由別人主宰?如果換做是他,會想用死來解脫嗎?畢竟他和黑貓是同類,至少曾經是。如果換做是他,絕對不會想要這樣的結果。
他們貓,生來就是驕傲的,絕不會願意将自己的生命交給別人,特別是兩腳獸。
“阿布,吃油條。”啾啾打斷了他的思緒,将從提督那裏拿來的一根油條分成兩半,他和阿布各吃一半,“你在想什麽?都呆住了。”
“沒什麽。”阿布不着痕跡的嘆了口氣,心不在焉的把油條放進了嘴裏。他看到啾啾兩大口就将半根油條全塞到了嘴裏,吃完之後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手指頭,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問道:“你幹完活洗手了沒?”
啾啾微微一怔,反問道:“為什麽要洗手?”
阿布一聽完,臉唰的就白了。二話不說就把嘴裏的油條吐出來塞到了啾啾的手裏,緊接着痛苦的抓着喉嚨,吐着口水沖進了廁所。
啾啾奇怪地挑了挑眉頭,沖着他的背影喊道:“阿布,油條你還吃嗎?”
阿布用力揮了揮手,頭也沒回地喊:“我飽了!!!”
他往嘴裏把灌了足足一分鐘的自來水才從廁所出來,盡管如此,他仍然覺得口腔裏還殘留着某些奇怪的東西……或許成分和籠舍裏的那些髒墊子上的排洩物差不多。
整個上午,啾啾都覺得阿布看着他的目光裏帶着紮人的小刺,好像恨得他牙癢癢似的。不過啾啾的直覺告訴他,他肯定不會想知道原因是什麽。
兩人無所事事地在店裏晃悠,偶爾會幫絮絮替買東西的客人打包商品,或者在美容間裏幫賤瘦和小虛控制一下不願意洗澡吹毛的貓貓狗狗——千萬不能小看這些小個子的家夥們,它們發起瘋來能拆了整個美容間。
事實上阿布并沒有太過在意這些客人,他的目光始終注意着黑貓那邊的動态,關注着是否有客人對它表現出領養的意向。盡管有好幾位年輕的女士被他和啾啾的外表所吸引,對他們表示出好感,來店裏消費的間隙不斷打聽着他們的來歷,以及是否名草有主。
提督好像十分擅長打發這些女人,每當絮絮不堪其擾,不知道怎麽回應的時候,他憑一句話就掐滅了這些女人的癡心妄想——他會指着親密無間的阿布和啾啾,對這些女人一本正經地說:這都看不出來嗎?他們倆是一對。
午飯的時候店裏會有短暫的喘息時間,沒什麽客人來店裏,除了提督之外的店員都找了個舒服的地方癱着玩手機。
啾啾和阿布第一次能這麽清晰的看清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內容,在他們還是動物的時候,任何電子設備的顯示屏對他們而言,都只是一條條間距不規則的彩色線條,根本捕捉不到具有實質性內容的畫面。
絮絮正在看最新的偶像電視劇,小虛在玩手游,只有賤瘦不知道在做些什麽,愁眉苦臉地滑動着手機屏幕,手機裏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啾啾拿着塑料椅窩在絮絮身後,全神貫注的盯着她手裏的屏幕,似乎比絮絮看得還投入,還時不時的用手指戳着手機屏幕指指點點,仿佛十分不滿意劇情這樣安排。
阿布從來都沒有想到,啾啾竟然比自己更能融入人類的生活,他似乎忘記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間寵物店裏——死神想要他們完成的事,到目前為止依舊無跡可尋。
“小虛,提督去哪裏了?”阿布湊到小虛身旁,低聲問了一句。他覺得這間店裏最好說話的就是小虛,他給人的感覺跟他的身材出奇的一致——體胖心寬,與人和善。
“操,奈何老子一個王者,也帶不動四個青銅,一群菜雞。”小虛不知道受到了什麽刺激,忽然鼓起腮幫子,對着手機屏幕瞪起了眼,阿布甚至看到他眼白上瞬間冒出了好幾條憤怒的紅血絲。他像一頭老牛似的,從鼻孔裏重重噴出一口氣,扭頭問阿布:“剛才你說什麽?”
阿布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擠着笑臉問:“提督為什麽不在店裏?”
小虛“哦”了一聲,幹巴巴地說:“處理業務去了吧,畢竟他是正牌死神,具體是什麽就不是我們該問的了。”
阿布悄悄嘆了口氣,看來這間店裏沒人知道提督的行蹤,問了大概也是白問。這時,他聽到賤瘦的手機忽然“叮”了一聲。
“終于有人咬鈎了!”賤瘦忽然興奮地彈了起來,什麽也沒交待,就看着手機裏某個交易平臺軟件的後臺私信走到了店外。
過了沒一會兒,阿布就看到他帶着兩個陌生男人來了店裏。
“就是這只黑貓。”賤瘦帶着兩個男人徑直走到了關着黑貓的籠子邊,用手拍了拍籠子門,裏面的黑貓被聲音驚動,這才轉過腦袋看向籠外,“品相挺好的,就是有點缺愛,我看你們的私信說有過好幾年的飼養經驗,應該沒問題吧?”
他的口氣聽起來,好像迫不及待想把這只黑貓給送出去。
兩個男人看起來白白淨淨,一派斯文,簡單的從賤瘦那裏了解了黑貓的情況,就半蹲在籠邊,用手指挑逗起了黑貓。
雖然黑貓的反應依舊冰冷,但看起來這兩個男人很有耐心,一直不斷的用手指輕輕撫摸着它的脊背,想讓它放松下來。
“我想我們應該可以照顧好它。”稍矮一些的男人笑着對賤瘦說,“別人都說黑貓不吉利,其實我倒覺得黑貓很有魅力,你覺得呢?”他望向身旁的同伴。
同伴咧嘴笑了笑:“我倒沒有什麽感覺,只要它乖一點,別撓我就好。”
“不會不會!”賤瘦立刻接上了話,把手伸進籠子裏拽了拽黑貓的貓尾,它竟然真的沒生氣撓他,只是卷起了尾巴,将身子縮得更緊,抗議似的“喵了”兩聲,“看吧,我就說了,它除了孤僻缺愛,沒什麽別的不好,只要你們願意多花時間好好調丨教。”
阿布聽着賤瘦為了将黑貓脫手,在那裏随口忽悠人,感覺好氣又好笑。黑貓孤僻沒錯,但絕對不好調丨教,就連他之前認為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耐心,最溫柔的主人都沒有做到,這兩個看起來這麽年輕的男人,只怕也很難忍受黑貓的習性從而改變它。
但這些都不是阿布需要擔心的,雖然他還是很不爽黑貓,但也總比看着它被安樂死強。
賤瘦的小算盤很快就如願以償,兩個男人在店裏簽下了領養協議,也買了一些養貓必備的貓砂和貓糧。他們似乎有些趕時間,沒有在店裏停留太久,就提着裝着黑貓的寵物箱一起離開了。
兩人一走,賤瘦就如釋重負般長長舒了口氣,把手機随手往桌上一扔,倚着身後的貨架自言自語道:“總算少了個麻煩。”
阿布目送着黑貓離開店裏,當他看到黑貓從籠口裏隐約投出來的無助憂郁的目光時,心裏竟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獲得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兩個男人看起來好像很有愛心,總不至于對它不好。不過就算不好,也不關他的事,他沒趁着這個大好的機會把黑貓好好教訓一頓,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要知道今非昔比,他已經是擁有壓倒性優勢的二腳獸了。
只不過絮絮看着那兩人的眼光有些古怪,她突然按下了視頻的暫停鍵,打開了另外一個網頁,不知道看到什麽,倏地站了起來,急沖沖地跑到了店外,朝着街道兩頭緊張的東張西望了起來。
賤瘦看見她行為反常,也跟了出去,順着她焦急找尋的目光問道:“弄得這麽慌裏慌張的,你幹嘛呢?“
絮絮繃着臉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還有臉說,都是你幹的好事,剛才那兩個人是什麽底細,你查清楚了嗎?”
賤瘦納悶地看着她:“我幹嘛查他們的底線,剛才簽協議的時候,不是留了他們的聯系方式和身份證號?”
絮絮冷冷一笑:“你去試試他們留下來的號碼能不能打通。”
賤瘦愣了愣,好像意識到了什麽,急急忙忙回到店裏撥通了那兩人留下的手機號碼。
絮絮回到店裏,抱着胳膊一臉深沉的看着他:“怎麽樣?”
賤瘦皺起眉頭放下了手機:“是空號。”他想了想,問絮絮:“你知道什麽就說,別賣關子。”
絮絮深深嘆了口氣:
“我就覺得那個人有點眼熟,剛剛到網上确認了一下,之前看到過的一個虐貓視頻的制作者,就是那個長得矮一些的男人。他們好像為了博關注,專門找一些流浪貓下手,找不到流浪貓的時候,就去領養機構領養沒有主人的貓。”
她頓了頓,問賤瘦:“是不是你在網上發布了領養信息,他們主動找的你?”
賤瘦仿佛受到了什麽沖擊,整個人魂不守舍,怔怔地點了點頭。
“那肯定就沒錯了。”絮絮沮喪地搖了搖頭,看了門外一眼,“做賊心虛,難怪溜得那麽快。”
“你說的‘虐貓’是這個嗎?”阿布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電腦面前,電腦上的畫面靜止在一副血腥的畫面上,畫面中一只瘦的只剩皮包骨的小花貓躺在地上,手腳被細線綁着很緊,依稀能看到滲出的血珠,一只挂着血的眼珠子外翻在眼眶外面,情狀可怖。
小花貓正一臉恐懼的望着攝像頭,在它的身體下方,一把血淋淋的小刀被握着,刀尖正對着它的肚皮。
在一旁看着的啾啾早就被畫面上的血腥恐怖吓得用手擋住了眼睛,畏畏縮縮地躲在阿布的身後。
絮絮立刻上前關掉了頁面,将阿布和啾啾從收銀臺後面推了出去,黑着臉說:“這種東西不是你們該看的。”
即使她關掉了頁面,那副畫面仍舊像烙在了阿布的腦子裏一樣,不斷反複地閃過,像是故意要讓他心神不寧。他的眼睛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因憤怒而充起了血,紅得像浸過血汁的瑪瑙,變得如羅剎般可怖。
下一秒,店裏響起了急亂的風鈴聲,。
等到啾啾回過神來,追着阿布沖出店裏的時候,已經無法在街上捕捉到他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