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70-75】每天都在擔心別人觊觎我的信
70.
一行七八個,僅有兩人入榜,其餘仍是白衣。飯桌上皆慷慨激昂,約定三年後定要重振旗鼓,大醉而歸。
踐行的飯桌上,一衆孫山慷慨激昂,約定三年後定要重振旗鼓,最後大醉而歸。
殿試,面聖,接踵而至,如同做夢一般雲裏霧裏。
連胸口也在微微發着熱。
燕一真暗暗腹诽,這張車前自诩神機妙算,怎的不知放兩丸安神香?
入得大殿,金光晃眼。呆滞半晌,膝下跪拜的疼痛終于提醒到他,最後一搏,不可功虧一篑。
漫長的兩個時辰,獨自面對天子問诘。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四書五經都不夠用。
趙先生用半部論語就能應對一切,果真只是戲言。
戲中之言,嬉笑怒罵,荒謬之中有其真,
這場對弈實在太久,久到燕一真口幹舌燥,渾身浸濕涼透,久到他感受不到自己的雙腳,忘了直起身後如何行走。
這是從未有過的經歷,教他從一個書生變為仕人,在分與秒的逝去中,認識了一個陌生的自己。
故事中的笑談成了前車之鑒。他從來沒有一刻這樣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要對抗的不止是身邊二十九位進士,還有善變的聖心。
需要他辨明的不止是方向,還有一路到底的希望。
那一日,龍争虎鬥,滿堂飛霞,正是“橘懷三個去,桂折一枝将。”
燕一真望着被欽點出列的三張喜氣洋洋的臉,心中忽然無限感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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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是被皇家侍衛擡回驿站的,別人歡喜慶賀的時候,他昏睡一天不省人事。掌櫃的被他吓得險些去報官,後來發現是虛驚一場。
這等壯舉在新人中也是絕無僅有了。狀元還未游完街,他一個二等傳胪倒是先風光了一回。
和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燕一真後來在給張車前的信中寫道,原來從前說自己像趙子龍,渾身是膽,全是假的。
但直到過年也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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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後來,連僅剩的同鄉也沒能派在一起。燕一真背着敕牒,踏上了孤身仕途。
同僚背後笑他傻,庶吉士本可以在皇城榮享聖恩,他偏要應下皇上的假意問話。
那本是為了搪塞右相的舉薦,誰知燕一真站出來,有板有眼地謝了聖上。
君無戲言。
燕一真卻絲毫沒有多想。誰知道皇上說的話,幾時是真意,幾時是試探?
這等作風,令人捉摸不透,就如同……
那位張爺一般啊。
72.
其實在外的日子并不難熬。一鄉一縣,皆有批不盡的公文,斷不完的公案。
又加之,燕大人生性耿直,看不得有山無獵,有水無橋。遂大手一揮,修!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明月鄉,駐明月店,開明月山,立明月亭。
臨川鎮,造小安橋,正清涼寺,擴臨汝窯。
禹州,收大鴻寨,清白沙湖,修古鈞臺。
廬州府,通雩婁渠,治安豐塘,興禱祭詞。
所到之處,全城百姓額手稱慶。
所過之處,民皆高頌甘棠遺愛。
不一而足。
歲過經年,臉上的傷疤早已被藥化去,身上又添了不少新的。
那些傷口,是治下民心,是為官之責,也是從未改變過的一意孤行。
兩個人的約定,哪怕最後只有一個人履行,也算是圓滿結局。
73.
大概吧?
只是某日黃昏不知為何憶及,到底意難平。
74.
人言生而四喜,久旱逢甘雨,他鄉見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挂名時。
人謂塵世四悲,寡婦攜兒泣,将軍被敵擒。失恩宮女面,下第舉人心。
巳時一刻,文德殿殿門洞開,文武百官魚貫而出,秩序森然。
燕一真撚一撚垂在手邊的衣料,碧玉津津,似是深秋的日漸黃白裏,難得一抹亮色。
下一任為官之地是……天長縣。
十年了,還只是六品啊。
燕一真悄悄嘆了口氣,擡起頭,端端正正地走出宮門去。
其實只需要下一道聖旨,何必特意将他召回上京呢?
罷了,大人們的想法,還是不要過度揣摩的好。
他回想起朝堂中站在最前排的那些人,在皇帝面前恭恭敬敬,下了朝,誰不是個動辄天下驚的角色?
那一身朱紫朝服,尋常百姓一年的開銷,只怕也換不來半只袖子。
人與人的差距,有時候就是這樣大,隔着天與海。
話說回來……那位張爺不知近況如何了。
身體是否康健,武藝是否生疏,家中是否……添丁?
否則為何忙碌到,一封信也無暇寄來。
75.
古伯倒是書信未斷,言說書院無存,再無挂礙,如今回了老家,當回了古夫子。
故而不巧,他也難知張車前的近況。
思及此,燕一真悄悄嘆了口氣。
書信有去無回,他便不再托人帶去,幾年下來,不覺攢了厚厚一匣。
放床頭怕磕了碰了,放桌案怕落灰髒了,放鬥櫥又怕遭了蟲害。最後幹脆壓在箱底,藏在冬日的裘披裏。
其實信中全是芝麻小事,肉價見長、自創腌制新法、鄰居總愛半夜吵架、給新建堤壩題的賀詩竟受到全城百姓交口稱贊,諸如此類。
既無通敵之嫌,又無叛國之疑。為什麽要藏呢,并不會有人來偷來搶。
只是他也想不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70章之前修改了,然後不小心發錯了原來的,所以這次一起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