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到了我們分別的時候了。
銀心已經找好了客舍。
長街兩邊的人家都點上了燈,可是街上沒有一個人,一眼望過去,冷冷清清的。
馬文才放開我的手,在街尾停下了,他把包袱交給我,囑咐道:“阿瀾,去吧,一路平安。”
說完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我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拿過包袱不情不願地轉過身邁開腳步往前走。
今晚的月色很明,我的影子被月光照映在長街上,拉得很長很長。
不知是誰家檐下的鈴铛,微風拂過時,發出清脆的叮當聲,不時便響幾下…
我默默地邁着步子,耳邊只餘下風聲和鈴铛聲,以及不知名的夜鳥的鳴叫。
這只幾百米的長街,我好像走了好久好久…
文才兄,你知道我有多少依戀,多少不舍嗎?
這時,風突然大了許多,鈴铛的聲音變得急促而響亮,我的心也跟着亂了。
我停下腳步,忍不住轉身往回看,馬文才他就在長街的盡頭,我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的身影安靜地伫立在那裏。
我已經徹底無法抑制住心裏的沖動了。終于,我不顧一切地奔向他,風聲和鈴铛聲又齊齊在我耳邊響起,似乎也在為我吶喊,而我的心裏只有一個聲音,馬文才。
我撲進他懷裏,緊緊地抱住了他,哭着道:“文才兄,我不想走,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回抱住我,見我這個樣子,笑道:“傻瓜,我會很快來娶你的。”
我止住了眼淚,擡頭看他,“真的嗎?文才兄你可要說話算數,不許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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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右手的小指,“拉勾。”
呃,怎麽跟哄小孩子似的…
我伸出手指真的跟他拉了勾,“快點來娶我!”
“嗯。”他點了點頭,笑得溫柔。“快去吧,一會兒客舍該關門了。”
我依他所言,轉身往前走,走了幾步再往回看時,發現他仍站在那裏目送我。
“文才兄,你怎麽不走?”我對他喊道。
他道:“我看着你走,這樣,你回頭時我一直在,你就不會那麽念念不舍了。”
他也不舍,把那些不舍全都留給他,我就會承受得少一些。是嗎?
直到我進了客舍,他都還在長街盡頭,我不忍心再多看他一眼,我怕自己再看他一眼便走不掉了。
那天晚上,夢裏也是他。不知不覺,我在這場感情裏面竟然已經陷足得這麽深了。所幸,文才兄他從不曾負我。
剩下的路我們走得很快,書院到祝英臺家不過十八裏的路程,只花了兩天多我和銀心就已經回到祝家莊了。
祝英臺在家裏排行老九,上有爹娘,還有八個哥哥,還有幾個嫂嫂,其他幾個哥哥都已有了家室,只有八哥尚未成親。
我剛到家,爹娘和哥哥嫂嫂們紛紛對我進行關懷慰問,祝英臺是家裏最小的女兒,極度受寵愛,他們從八哥那裏聽說了我被誣陷殺人的事,爹娘都擔心了好久,現在我平安歸家,他們才放下了擔憂之心,極盡喜悅。
祝英臺的母親是個十分嚴肅的婦人,家裏的大權幾乎都掌握在她的手裏,而爹爹卻是個慈眉善目的風趣老頭,對他們我是有些畏懼的,畢竟我不是他們真正的女兒祝英臺。
在書院的時候一直在擔心這個問題,我都已經做好被趕出去的準備了,然而,家裏的人對我的真假竟然一點懷疑都沒有,可能我和祝英臺的個性實在太像了吧,這個身體也是她的,找不出什麽奇怪的地方。
八哥經常跟我在一起玩,好像原本祝英臺就是跟八哥最親。
八哥不在的時候,玉姑娘也會來找我。
因為馬文才之前回去的時候順便來我家提了親,和青語一樣,家裏的人見馬文才家財大勢大,條件處處都好,沒征得我的同意,甚至都沒有告訴過我這個消息,就把親事給應下來了。
婚期還沒有定,所以我現在是處于待嫁狀态。
玉姑娘比我年長,告訴了我好多古代女人的閨中細則,而且我還不得不學習各種女紅啦,琴棋書畫啦,嫁個人還要具備這麽多技能,古代女人的命是真的苦啊。
唯一能讓我忍住離家出走的沖動,靜下心來學習這些玩意兒的就是,對方是文才兄啊。
我等他,等他哪天來娶我回家。
可是,我很久都沒再見過他。雖然定了親事,但是他沒再來家裏拜訪過,一次都沒有。
對于他的消息,我也只是從別人那裏聽說,他做了什麽将軍,帶軍打仗去了。
他想要開疆辟土,揚名天下的願望眼看就要實現了吧。
可是我好害怕,我怕他會忘了我,這麽久不來找我,他是不是後悔說要娶我了?
我帶着這些想法仍舊繼續等着他,他還是沒來找我。
沒過多久,我和八哥收到了青語成親的請柬,是她離開書院的時候定的那樁親事吧,看來,她還是向家裏人妥協了。
陵姑娘是最不想看到這個結局的人了吧!
在書院的時候,她的确在抗拒、逃避青語,她在乎世人的眼光,也跨不過自己心裏的坎,可是她也喜歡青語,是真心實意的,她被青語牽動着喜怒哀樂,她會為青語流淚,她們兩個其實早就互相深愛着彼此了。
只是沒想到,我也沒想到,青語竟然是先向世人妥協的那個人。
到青語家裏替她送嫁的時候,我終于明白了她家裏人為什麽那麽快答應把青語嫁出去了,對方竟然是我在花燈節見過一次的上官钤,上官公子,那個時候我就已經從陸子遇那裏了解到他有多厲害了,地位之高,果然是權貴中的權貴。
想來,他是在那次青語獻舞賣自己的時候傾心于她的吧!
真的喜歡上了,難怪他會毫不猶豫地出那麽高的價錢,後來還把青語拉去了不知道什麽地方,後來青語自己不肯再提那件事,也不知道她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此時,青語已經打扮好了,她揮退了替她打扮的丫鬟,坐在閨中的梳妝鏡前,紅衣金飾,妝容也恰到好處,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新娘了。
青語本身就是個美人,驚豔衆人的美。
可是美人臉上卻不見笑容。
我知道她為何不開心,于是便開口問她,“陵姑娘可知道今天是你成親之期?”
她道:“我給書院也發了請帖,山長知道,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吧…”
“那你…”
我沒有問完,她便擡頭看向我,淚眼朦胧。她打斷了我的話,道:“阿瀾你不要再問了。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麽面對她,我可能,也沒有機會再見她了,我不想嫁人,可是我有什麽辦法?不嫁他,将來也總要嫁給別人,反正,我是沒辦法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非我所愛,嫁給誰都一樣。”
她說完,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出眼眶,我趕忙用手帕替她盡數擦去了,哭花了出嫁可不成。
沒辦法,該嫁總得嫁,現在說什麽都為時已晚。
我小心翼翼地把等會兒行禮儀時要用的扇子交給她。
吉時已到。由說親的人扶她上轎,這一去,便意味她将告別自己真正想要的一切,她将不得不放下心之所愛,嫁給一個她從來不曾愛過的人,然後,去過那所謂的常人眼中最豔羨不已的生活。
花轎漸行漸遠,我跟着隊伍一直來到上官家。
非一般士族的府邸之恢宏令人驚嘆,來觀禮的人很多,因為這場婚禮,整條街道都洋溢着喜悅的氛圍。
婚禮流程熱鬧而規矩地進行着。
時隔許久,我又見到了陸子遇,他還是和初遇時一樣,雖是世家公子,但身上卻有擺脫不掉的逗逼氣質。
他剛看見我,先是反應了一陣,回味了半天才想起來,我就是那個曾經和他一起逛過花燈節的尼山書院的學子,之前我一直都是以男裝示人,在他面前也只短短地穿過一回女裝,可能他腦子還是我男裝的樣子,一時沒想起來也沒什麽不對。
想起來我是誰後,他就給我來了個大大的擁抱,我随他去了,反正是朋友,還在乎什麽男女之別呢?
對于這場婚事,他自然是十分高興的。自己的妹妹嫁了一個國民偶像級別的貴族公子,多少人羨慕不來的福分落到了自家妹妹身上,他做夢都得樂醒了。
于是,他便一直在我耳邊叨叨,以示他心裏有多少朵花兒已經迫不及待地樂開了。
看樣子,他肯定不知道自家妹妹心裏的那些小心思吧,若是知道,就算是皇帝老兒要娶,他都不樂意青語嫁了。
正式的儀式還沒有開始,新娘都到了,不知道上官還在磨蹭什麽?
趁此空當,我在觀禮的人中見到了梁山伯、荀巨伯、蘭姑娘,還有幾個曾經的同窗學子,他們都是來給青語送祝福的吧!
于是,我們這些尼山書院昔日的同窗便找了個地方聚了聚。
沒有見到陵姑娘,也算意料之中。
以她的處境,怎可能來眼睜睜地看着青語嫁給別人呢?
梁山伯見到我,很是高興。
我走後沒多久,尼山書院的這一屆學子三年求學之期也已滿了,于是到期便散了。
該回家的回家,該入仕的入仕。
梁山伯結業後,去做了鄮縣的縣令,據荀巨伯說,這個鄮縣在他們剛到任的時候簡直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