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銀心都差不多收拾好了,我們還是等八哥,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昨天不在,昨晚還一夜未歸。
天剛蒙蒙亮時,我披了件厚一點的外裳,反正也不打算睡了,就到藏書樓大門外的廊前,廊下是階梯,再往遠處看,空無一人。
想來是剛剛又下雪了,階下的腳印被掩蓋了一些,看不大分明了。
雪不大,但還在紛紛揚揚地飄,雪中還夾雜着些風,我擡起手去接雪花。
一夜未眠,眼看就要睡着了,一陣風呼在臉上,瞬間睡意全無,然後睡意又很快上頭了。
朦朦胧胧的,剛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站着都睡着了,而且還躺在馬文才懷裏…他用披風擋着我的臉,不讓風雪吹着我。
我自己很快站直了,搖了搖腦袋不讓自己再睡着。
他見我這個樣子,很是無奈,用手捏了捏我的臉,“這麽不會照顧自己。”飽含擔憂。
我想說他沒必要這麽擔心,我又不是時時都這麽粗心大意的。
他塞給我一個木盒子,打開一看,裏面是裝得滿滿當當的精致糕點,紅紅綠綠,形态萬千,總之都是沒見過也叫不出名字的,一看就是很高級的東西。
除了糕點,還有一些茶葉,是他之前給我喝過的那種很好喝的茶,可能他也發現我很喜歡喝了吧。
“留着路上吃,燒餅在書院已經吃得夠多了。”
呃,連這個都不願意輸給梁山伯他們,文才兄你真是好樣的。
送完了東西,他再沒有多留的理由了。
早課時間快到了吧,校舍和講堂那邊已經喧嚣了起來,我仍然在廊前等八哥,他該不會今天也不打算回來了吧?
當我手裏的雪花接到第七捧時,他終于回來了,帶着玉姑娘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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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他牽着玉姑娘的手從階梯上走了上來。
他們,在一起了?
我一臉震驚地看着他們兩個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八哥上到最後一個階梯,便喚我,“英臺,你要有八嫂了。”
玉姑娘随之笑着看了我一眼,也叫我,“英臺。”說着一手拉過我的手,把我拉進了屋裏。
他們雙雙坐下,銀心也出來了,然後又再次跟我宣布了那個消息,玉姑娘要做我八嫂了!…
一天一夜這麽點時間,他們兩個到底發生了什麽?八哥很喜歡玉姑娘我是知道的,可是玉姑娘呢,她是怎麽回事?不是對秦京生一片癡心的嗎?怎麽這麽快就改主意要嫁給我八哥了?
這發展得也太快了吧!
“不是說今天接我回家的嗎?”
他們的問題我實在無從下口,于是便先問出了我另一個疑問,八哥道:“英臺,原來你早就知道啊?我還在想辦法找機會告訴你呢,沒想到你都知道了。是這樣的,原本是計劃今天接你回去,可是我也沒想到,這來接你一趟還能遇到良玉,所以先不走了,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完,等處理完了,就帶着你和良玉一起回去見爹娘。你看行嗎?”
我,當然無所謂啦,反正能晚回去一天是一天,我還不想那麽早就面臨流落街頭的風險,自然就應下了。随八哥的心意就好了。
玉姑娘成為我八嫂,是見該高興的事,八哥一直想娶她做新娘,玉姑娘又不用再把癡心錯付給一個不值得的秦京生,還可以繼續做她的大小姐,過錦衣玉食的生活,秦京生既然不想要玉姑娘了,那玉姑娘就跟八哥啊,對所有都好,何樂而不為?
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遺憾的感覺,不知道在遺憾什麽,就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像他們的故事裏缺了些什麽。
作為一個局外人,卻總這麽別扭。我啊我啊,老瞎替別人操什麽心?
馬文才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就是喜歡把感情浪費在不相幹的事情上的人。
既然不用走了,我和銀心都歡天喜地了。她把收拾好的東西又重新歸置了回去,而我也沒去上早課,學子們一下課就聽說書院裏來了個什麽大人物,好像是個什麽大官的樣子。
是誰,反正跟我也沒多大關系,我帶着那個裝滿糕點的木盒子去找馬文才了。
還沒進門就發現一個從沒見過面的看起來十分威嚴,不易接近的中年人端坐在馬文才房裏,這個應該就是他們說的書院裏來的大人物吧,原來是馬文才的家裏人。
出于慫,我本能的想避一避,等那人走了再去見馬文才,正要走的時候馬文才就先看到了我,他沒想到我還沒走,一開始有些不确定地叫了我的名字,我轉了身他确定是我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但他馬上收斂了笑容,帶我進屋把我介紹給了那個看起來就十分威嚴的中年人。
一番介紹之後我才知道那個人原來是他的父親,是杭州的太守大人,這貌似還是一個挺大的官位啊。看來馬文才他的家世确實是十分不錯的。
認識完後,馬文才就問我為什麽還沒走的原因,我把八哥的話都告訴了他。
他聽完自是十分欣喜,但在他爹面前就刻意忍住了。
這麽明顯的,連我都能看出來的隐忍。在自己爹面前為什麽要隐藏自己的情緒呢,看上去,他和他爹的關系似乎沒有那麽好。
他爹在,我就沒有和他一起品嘗糕點了,又把東西原原本本的帶了回去。
玉姑娘和八哥早就走了。八哥還有什麽事沒辦完呢?既然已經抱得美人歸,不快點回去成親,還在等什麽呢?
吃了點東西,沒來得及休息,下午的課是不得不去上了,得去把我暫時不走的消息告訴青語、梁山伯他們,再不去上課的話,她們真得以為我真的已經走了。
這一講堂就熱鬧了,除了全部的學子,還有馬老爺、八哥、玉姑娘(女扮男裝)都在講堂下面,馬老爺就坐在講堂正中的位置,太守大人也挺好學的嘛,都是太守了,還屈居陳夫子之下,聽他講課呢。
反正其他人坐哪兒我也不管,我找到日常坐角落裏的唐青語,以前她身邊的位置也都是留給我的,角落裏好睡覺啊。
她見到我跟見到詐屍了的似的,瞪大了眼,手指着我,渾身寫着疑問。她一定是想問我為什麽沒有回去吧。其實這個疑問在她看到八哥和玉姑娘的時候應該就有了。
我坐進了角落裏,正是睡覺的好地方呢。
來不及解釋就已經上課了。整堂課的內容我是一無所知,因為我全程都趴在桌子上去夢裏會周公了。
後來聽青語講起,才知道我這去會周公的時間,正正錯過了一場超絕無敵精彩的年度大戲。
先是有玉姑娘和秦京生就男女感情問題做了一番死纏爛打一樣的辯論,當局者迷,都是帶着主觀感情的,哪裏有什麽道理可言,但總體上學子們都是站在玉姑娘那一邊的。
最後是陳夫子實在聽不下去了,又顧及馬老爺也在場,強行停止了了他們兩個的争論,其實這就是一句詩引發的血案。
那麽,八哥不是也在嗎?他就不尴尬嗎?我已經可以腦補出他當時豐富多彩的內心活動了。
後來,因為這場争論過後,課堂氣氛有點肅穆,陳夫子也不敢繼續再講那首詩了。就把講課的內容改成了讓學習們暢談自己的志向,別的學子的志向都沒什麽可談的。都是一些常人都追求的雖然遠卻世俗的目标。
有趣的是馬文才和他爹馬太守了。
首先呢,馬文才說他的志向是開疆辟土,征戰沙場,揚名天下,這個志向倒是不俗,也挺遠大。在這亂世,有征戰沙場之志,如果本身也是将才,想要揚名天下也不算是件不切實際的事。
馬文才他文韬武略樣樣強,這樣的志向跟他很搭調。
既然志向如此遠大了,就不能只是紙上談兵呀,陳夫子便想考考他沙場戰略。其實我覺得考這個完全沒有必要,仗都打完了,再有更好的方法有什麽意義呢,再去評判前人的不足也是多此一舉嘛。有好的戰略好的人才不如用在未來,還更切實際一點。
反正陳夫子是已經考了,馬文才就以昔日謝玄和苻堅的那場戰争作了分析,他認為自己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輕松制勝苻堅,就是利用南方地形的優勢,在江上以拍車拍船用巨石攻擊敵方,這樣敵方進退兩難,自然落敗。
但是這個方法受到了梁山伯的質疑,他認為用這個方法雖然能戰勝敵軍,但是這樣那些巨石和敵軍的船只沉入江底,會擡高河床,淤塞河道,給沿岸的百姓帶去災難,贏得一時勝利卻害了更多的人,這個方法不行。
于是馬文才就和他争論了起來。馬文才認為梁山伯這樣瞻前顧後是婦人之仁,不可共謀天下之事。
所以是,梁山伯主張不戰,馬文才主張戰。
戰還是不戰,這是個問題。先對抗外敵重要呢,還是先顧好黎民生計重要呢?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陳夫子這個問題問得有多扯淡,人家仗都打完了,那就不存在戰不戰的問題了,人家打仗的時候用那時的戰略也打贏了,還是以少勝多的打贏了,那幹嘛去否定當時的戰略呢?歷史留下來的東西難道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但只是我覺得扯淡不足以阻止他們繼續各執一詞,況且那個時候我睡得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