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時安走在路上,褲兜裏裝着有生以來的最大一筆收入,感覺自己像是走在棉花上,輕飄飄的。
他嘴裏哼着歌兒,步子也合着拍子,心裏快要樂出花兒來,嘴角的笑也壓不下去。
他感覺自己面前出現了一條康莊大道,所有對于未來的迷茫一下子就散開了。
他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了。
他原來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沒有歸宿的人,歸宿一詞如果是別的同齡人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中二,矯情。
但對于周時安這樣沒有根的人來說,歸宿就是活着的意義。
老天爺不給他們家,他們就要自己給自己一個家。
這就是周時安存在的意義。
周時安有時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他有過一個家。
但他又覺得自己挺倒黴,從小沒爹沒媽不說,三歲的時候被好心的老太太收養,可沒幾年老太太又過世了。
老太太是周時安的奶奶,周時安一直是這麽稱呼她的。
她想替兒子兒媳照顧孫子,但人家小兩口不願意讓老人照顧自己兒子,萬一被溺愛的不成器了就不好了。
于是老太太收養了周時安,老太太的兒子兒媳不願意多個養子。法律上周時安雖然是被兩人收養的,但他一直是和老太太一起生活的,老太太将他當成了她的小兒子。
老太太照顧了周時安八年,在周時安十一歲的時候她身體不好,和兒子兒媳住到了一起,兒子兒媳請了護工照顧老太太。
那個時候周時安已經很懂事了,他跳級上了初中,因為初中可以留校住宿,他和老太太兒子一家住一起總是很尴尬。
一年後老太太也過世了,她是真把周時安當兒子的,把自己原本住的兩室一廳的老房子留給了周時安,還給了周時安二十萬塊錢。
就是臨終前也在叮囑周時安省着花錢,除了學費以外每個月不能亂花,還要他好好學習,好好吃飯。
老太太的兒子雖然和周時安這個半路冒出來的感情上的小弟名義上的養子不親近,但他是做生意的也不缺錢,沒昧下老太太留給周時安的遺産。
老太太把拆遷分的兩間大門面分別給了兒子和孫子,老房子和積蓄給了周時安。
作為兒子他也知道周時安帶給老太太心靈上的慰藉是難以用錢來代替的,收養周時安的時候正是老爺子剛剛過世,老太太生活一下子沒了盼頭。
而自己的妻子又不願意孩子被老人教養,最後才決定去孤兒院收養這麽一個孩子。
孩子開始也是用他們夫妻的名義收養的,在法律關系上也是他們的養子,
在這孩子未成年以前,就是沖着老太太他們也不會解除收養關系。
不過周時安很早熟,在老太太過世後就能自己一個人生活了。
他的腦子很活,拒絕了他名義上的養父周茂的資助。
老太太留給他的錢他也沒存銀行,而是買了個二十平米的鋪子,鋪子買的時候地段不算好,但也是門面,然後他把這個鋪子租出去,一個月也能租個八百多,一年也有一萬塊。
至于那個兩室一廳的老房子周時安也同樣租了出去。
小鋪子的租金正好夠周時安交學費和日常生活。
他也不怎麽買衣服,學校的校服買了兩份,初中三年就兩份校服輪着穿。
等上了高中依舊如此。
房子的租金周時安就一直攢着。
他讀的初中高中周日也可以住校,所以在學校開學期間周時安就一直呆在宿舍裏,不僅有住的地方,食堂也一直有飯吃。
等學校放寒假暑假了,周時安就租個月租房。
白天就出去打工,晚上回來就複習功課。
開始周茂還提出要将周時安接去他家過暑假寒假,周時安拒絕了幾次也就不再提了。
現在周時安已經十六歲,高二結束馬上就高三了。
周時安上了高中後假期就打臨工幫人送快遞,他初中的時候只能去小飯館洗盤子。
到了初三一下子蹿高,那個時候就一米七五了,然後想着法弄了個送快遞送外賣的兼職,他是按單賺錢的。
送快遞比送外賣輕松一些,時間不用掐的太緊。過年的時候快遞停了,周時安就再去送外賣。
他有一單外賣正好是個劇組點的,那個劇組過年也在拍戲,周時安從臘月二十七開始送,送到正月初五,和劇組裏的人也混熟了。
正好劇組需要一個龍套,唯一的要求就是長得好看,周時安被抓壯丁,出演了人生中第一個角色,男五號記憶中早死的爹。
男五號是個軍人,愛國愛民,最後犧牲的時候回憶人生,覺得自己無愧于天地。
然後臨終前想起了父親最自己的期盼,說了句爹,孩兒沒有辜負你的期盼。
周時安就是那個爹。
周時安平時送外賣穿着大黃色的沖鋒衣都很帥,等換上民國時的馬褂長衫,文人氣息一下子就撲面而來。
劇組導演副導演頓時驚為天人,覺得自己發掘出了一顆蒙塵寶珠。
然後周時安就被推薦去隔壁劇組演聖母女主的聖父弟弟。
這可是個男四號。
一個下午的時間,周時安就從送盒飯的成了跑龍套的,又從跑龍套的成了男配角。
周時安覺得自己突然成了老天爺的私生子,送盒飯他一天不過能掙三五十塊錢,撐死累死也不過一兩百。
可他跑個龍套,就換了身衣服,人家還順便給他修了修眉,理了理發。
他只需要對着鏡頭說,兒子,爹爹相信你将來一定能成為了不起的人。
幾個鐘頭也不費勁兒他就賺到了三百塊。
而那個聖母弟弟給的更多,他演完稅後都有十萬多。
雖然演這戲肯定得和學校請假,也一定會耽誤學習,但周時安被金錢迷住了眼。
他是壓根兒沒想過要出名的,他就是圖那十萬多的片酬。
他在的這城市是個二線城市,市裏為了發展旅游業特意建了個影視城,但這影視城和人家橫店什麽的沒法比,來這裏拍戲的也都是小劇組。
拍的也都是一些沒有邏輯,白天播放給家庭主婦們消磨時間看的電視劇。
但就算是小劇組人家開的工資對周時安來說也是很大一筆錢。
于是他推開學習,投進了金錢的懷抱。
他沒什麽演戲的經驗,但他演的這個角色唯一要求就是笑起來很聖父。
周時安是個很有主見的人,甚至還有些固執。
像他這樣自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也知道收養自己的奶奶已經年邁照顧他也照顧不了幾年。
等十一歲後又獨自一人生活,每一筆支出都要自己打算,周時安對于自己的生活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別的人根本無法幹涉他。
可他的長相卻很沒有攻擊性,面無表情的時候他眼睛和嘴巴看上去也是在笑着的。
若是笑起來那更甜的不得了,周時安也一直知道自己好看的有些傻白甜,不過靠着讨人喜歡的臉就是去食堂打飯都能多塊肉。所以周時安一向是很得意自己的長相的。
別人把他當傻白甜但自己心裏有成算就可以了。
他拜托周茂幫忙請了假,這事情怎麽也得監護人同意。
周茂見他主意已定,他們彼此的關系也沒有親近到幹預對方的人生大事,于是也勸解了幾句就按着周時安的請求幫他請假還和劇組簽了約。
從二月份到四月份周時安一直泡在劇組裏,他把演戲的常識了解了個大概。
再加上他天生長的貼合角色,年紀更是和角色一樣大,導演要求也低。一番下來周時安自我感覺良好,甚至覺得演戲演戲,演起來一點也不費勁。
他的成績本來就不算好,勉勉強強能考個二本。
在周時安原來的計劃裏,他打算考了大學,畢業後靠着這幾年攢的錢做個小買賣。
反正他有自己的鋪子,就算開頭賠點錢也沒什麽。
但現在他發現了另一條賺錢的路子,如果他去當演員,一年能拍兩部十萬塊錢片酬的戲,那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趁着年輕掙上一筆,然後再買間門面,再買個一居室。
到時候奶奶留下的兩居室和兩間門面租出去一個月也能有個三千塊,然後自己還有個一居室住。
對于周時安來說,他沒有什麽野心,他看中的就是安全感。
他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如果沒有奶奶他連養活自己都做不到。
哪怕有意外發生,他也無人可以求助。
所以這種自己有地方住,哪怕自己一事無成,靠着房租也能維持日常的生活。若是有了意外,房産還可以變賣,這才是周時安想要的充滿安全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