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黃粱夢（下）
陪武誠君打完點滴已經是晚上九點半多了，女生宿舍樓十點鐘鎖大門，葉景顏緊趕慢趕，總算在最後一分鐘回到了宿舍。
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她一進到宿舍，就迎面撞上了顧筱然質問的眼神。
“你是怎麽回事？” 葉景顏反倒先發制人地問起來。
顧筱然嘴角抽搐，這根本就是我想說的話好不好，不要随便搶人臺詞啊！
“你不是去網吧通宵了嗎？” 葉景顏只是覺得顧筱然出現在這裏很意外，卻完全沒注意到顧對方陰沉的臉色。
顧筱然按了按額頭，深呼吸了幾次，然後很平緩地問道：“我有沒有去通宵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今晚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瞬間，葉景顏覺得顧筱然一定是知道了武誠君的事情，但她是怎麽知道的？反正，不管她是怎麽知道的，她此時都無法把真相訴諸于口。
看到葉景顏的心虛樣兒，顧筱然就知道葉景顏果然是有情況。
“你知道嗎？” 顧筱然很平靜地說， “三個小時之前，程烨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要我保重身體，好好挂點滴，順便把你安全帶回宿舍。”
葉景顏登時就臉色變了。
“然後我就一個電話打給他，想問他腦子是不是抽筋兒了。”
“你……你真給他回電話了？” 葉景顏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話都說不利索。
顧筱然白了她一眼， “回了，但是還沒等我開口，他就左一句關心，又一句保重，聽起來不像是裝出來的，所以……”
“所以……” 葉景顏的心幾乎已經提到嗓子眼，連說話的語調都變了。
“所以個屁，還能怎麽說？！” 顧筱然點了下她的額頭，語氣犀利， “我當然是順着他的話說了，說好好挂點滴，好好把你送回來。你妹的！我連你在哪兒都不知道！打你手機竟然關機，要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鬧失蹤，程烨跟我要人，我是不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啊小祖宗？！”
顧筱然大概是真的生氣了，越說越激動，分貝一次比一次高，到最後一個問句，葉景顏都覺得震得耳膜嗡嗡，話說完很久耳朵裏還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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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關機啊……” 葉景顏剛想申辯道，卻發現拿出來的手機确實是關機的， “嘿嘿……大概是沒電了，自動關機了……”
“你嘿嘿個屁啊，拜托你長點兒心啊好不好！”顧筱然爆發，不可救藥地扶額，真不知道武誠君以前的生活是怎麽過的。
“喂喂，你們來看這個。” 一直在上網的顏鷺突然間出聲，像是看見了什麽令人驚訝的東西，連眼神都不移開朝他們招招手， “這個人是不是葉子？”
被顏鷺這麽一招呼，其餘的三人都湊上去看，這是本校論壇裏的一條帖子，标題似乎是“過勞暈倒”之類的，下面還有一幅圖片，一個男生暈倒在一個女生的身上，畫面質量很模糊，而且兩個人的臉部都做了馬賽克處理。
或許真的該感謝這個拍客渣到家的拍攝技術，才沒讓這個暧昧姿勢拍得更引人遐想。
“這馬賽克處理得怎麽好像‘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 葉景顏對這照片評頭論足。
明馨白了她一眼， “什麽此地無銀三百兩？你會不會用成語？是欲蓋彌彰吧……”
“夠了！現在不是讨論成語的時候！” 顧筱然一拍床板，指着照片上的女主人公， “這是你吧？葉景顏！”別以為打了馬賽克我就不認得小樣兒你了！
葉景顏心虛地低頭， “是我。”
“那這人是誰？” 顧筱然繼續問她，似乎明知道答案，卻故意逼着葉景顏回答。
葉景顏這次沉默了，悶了好一會，才嘟哝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嗎？就別問我了……”
顧筱然看了她許久，然後好像了無興趣了一般，有些疲憊地揮手， “算了，你的事兒我也懶得管了，你自己都沒個自覺不溫不火的，我跟着着急上火幹什麽？我這人怎麽這麽沒意思呢！”
知道顧筱然是為她好，葉景顏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拉着她的衣角晃了晃， “你別生氣，我和武誠君真的沒什麽事，真的是巧遇而已，再說他都暈倒在我面前，我能不管嗎？我不告訴程烨，不也是怕他跟你一樣，知道了以後瞎想嗎……”
顧筱然拂開了她的手，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低聲道。
“但願程烨信你。”
當天晚上葉景顏一直在忐忑，翻來覆去地總也睡不着，于是借了顏鷺一本書看，打算借書醞釀醞釀睡意，卻發現順手拿來的是一本《世說新語》，随手一翻，正好停在“黃粱一夢”的那一頁，葉景顏覺得挺不吉利，幹脆把書又還回去了，這一次總算是睡着了，只不過總是不安穩。
原本葉景顏第二天打算試試程烨的态度，然後再決定要不要解釋，結果程烨還是一如既往，讓葉景顏放心下來，但又總覺得有一絲虧欠。
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雖然她有意隐瞞，但是她也是為了他們兩個人，為了他們的關系能夠平和地維持下去，她是因為開始在乎他才這麽做的。
她也只能對自己這樣安慰。
當天下午，程烨打了個電話，約她出來吃飯。大概是出于做賊心虛的心理，葉景顏臨走前特意讓顧筱然給她畫了個漂亮的妝容，以表示對這次約會的重視。
和程烨見面的地方時他們之前常去的那一家餐廳，葉景顏到的時候程烨已經等在那裏了，看見難得化妝的葉景顏，程烨明顯愣了一下，笑道：“怎麽還化妝了？”
葉景顏不好意思提那一晚的事，只能打着哈哈：“這不來見你呗~”
程烨笑：“胡說八道，你騙鬼啊？一來了就油腔滑調，你沒事兒吧？”
葉景顏撇嘴， “不領情拉倒！”
程烨沒再說什麽，只是笑。
葉景顏倒是放心了，程烨的樣子看起來真的是和以前一樣，看來校園論壇裏這個帖子他應該是沒有看到。
兩個人像往常一樣吃完了飯，本以為程烨會直接把她送回宿舍，但是程烨卻建議再散步一會兒，于是兩個人慢悠悠地溜達到了後操場。
五月末的天氣已經有些熱了，但是晚上的天氣卻很是怡人，小風習習，很涼爽，不遠處的籃球場還有幾個男生在打籃球。
葉景顏喝了一點兒酒，覺得有點兒熱，但是在操場散了一會兒步，覺得舒服了不少。
一路上，程烨都沒有說話，葉景顏光顧着吹風醒酒，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麽沉默地繞着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
大概是酒勁兒減輕了，葉景顏突然意識到了有點兒不對勁，以往在一起的時候，程烨總是想方設法地去牽她的手，也總會話唠個沒完，但是今晚的他，真的是太過老實和沉默了。
葉景顏覺得再這麽沉默下去有點兒不妙，好像之前的平靜都只是假象，女人的直覺讓她覺得有些不安。
“葉子。”
程烨突然停住腳步，像是在醞釀着要說什麽。
葉景顏的心驟然緊了一緊，像是一根繃緊的弓弦，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但是語氣卻不可思議的平靜。
“什麽事？”
程烨望了望天空，蒼穹的星空璀璨耀眼，可是他眸子裏卻填滿了黯淡的無奈。
“我們……分手好不好？”
弓弦終于繃斷了，葉景顏卻覺得突然間清醒了，從裏到外，冷靜了，平靜了。
“你看到那篇帖子了。” 葉景顏沒有用疑問句，而是一個肯定的陳述句。
“看到了。” 程烨回答。
“那天的事情我可以解釋，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解釋。我碰到他只是一個偶然，他病得很嚴重，我沒有辦法走開，我承認我用顧筱然來當幌子騙你是我不對，但是我這麽做是不想你心生不安，我知道你很努力很積極地維護我們之間的關系，所以我想也為我們之間的關系做點兒什麽……”
“我知道。” 程烨輕輕地打斷她。
葉景顏這才覺得自己也許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冷靜，如果真的冷靜，便不會這般沒有條理絮絮叨叨的解釋。
“你是當真要提出分手的嗎？” 葉景顏看着他。
遠處的籃球場上隐約傳來了男生歡呼聲，恍若隔世一般，程烨看着星空的某一點，有些疲憊地道：“我相信你所說的，也相信你瞞着我是因為真的想維護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從來都沒有不相信你。”
“即使這樣……也要分手嗎？”
“因為我不相信我自己，我越來越覺得沒有信心，我懷疑我也許永遠都無法真正走進你的心裏，或許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其實自始至終都只喜歡着武誠君。”
葉景顏的心裏像是劈過了一條閃電， “開，開什麽玩笑？我已經……”
“我說過你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是我很清楚，而且其實一直都很清楚，從一開始就很清楚，我知道你自己還沒意識到，所以我想，趁你還沒意識到，只要我努力，說不定會有機會，所以我那麽努力地想充斥進你的生活。可是後來看着你一點點地改變，甚至開始為我設想和打算，我矛盾了，直到我看到那個帖子我才終于明白，我之前所得到全部都只是假象，是我自私地誤導了你，是我卑鄙地欺騙了你，如果我現在不懸崖勒馬，我不敢想象将來有一天你發現自己真正的心意而怨恨我，更不敢想象你一輩子都陷入虛假的夢境裏違心地呆在我身邊，我不能再騙你了，葉子，我不能再騙你了。”
葉景顏只覺得大腦裏面嗡嗡的， “什麽你騙我？我是說你并不喜歡我是嗎？”
程烨微笑着搖頭， “我喜歡你是真的，但是這份喜歡比不過你對武誠君的喜歡，只是你自己還不知道。”
葉景顏按着腦袋，她已經沒有足夠的腦細胞去理解他話裏的含義了， “你說的我完全聽不懂。”
“總有一天你會懂得。”
“你真的要分手嗎？”
“或許說放手更恰當。”
葉景顏看着他，想在他的眉眼裏查找玩笑的痕跡，但是一絲也沒有找到，玩世不恭的程烨在這一刻，真的是認真的。于是她沉默了很久，然後轉身離開，恢複了最開始的平靜。
“那就分手吧。”
葉景顏突然想起了前一晚偶然翻到的“黃粱一夢”，她和程烨這一段感情和時光不也是一場虛幻的黃粱夢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