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落荒而逃
七日後。
下樓,轉彎,直行,再下樓……
夜叉丸走進裏裏外外幾重守衛的地方。看守的人都是砂隐暗部頂級人才,只是,雖極力克制,那一張張嚴峻的臉上也流露出了面如死灰的恐懼。那冰冷森嚴的架勢,像是關押着什麽S級的叛忍一樣。
誰又能想到,這裏關押的僅僅是一個六歲的小孩。
“我愛羅大人,我來接您回家。”銀色的鑰匙打開屋外挂着的幾重大鎖,夜叉丸用力推開重重的鐵門。
黑暗的房屋與世隔絕,沒有一扇窗戶和一絲光線。借助從打開的門灑入的光線,夜叉丸好不容易才适應了眼前的昏暗,找到了那個小小的人影。
牆角的身影并沒有應答,只是蜷縮着身子,雙手抱膝,原本柔軟的紅發有些雜亂。小臉深深地埋進自己的膝蓋裏。自己抱着自己,像受傷的小貓般蜷縮成一個球,瘦小的身子還在微微顫抖着。
風影想要确認出來大鬧了一場的守鶴是否已經暫時安定了下來,所以七天來,他一直待在這個屋裏。
“我愛羅大人,”夜叉丸走上前去,抱住那個發顫的小身子,“已經沒事了。”
七日的與世隔絕、冰冷黑暗,突如其來的溫暖讓我愛羅身體猛地一顫,接着眼淚像決堤的洪水般湧出。足足愣了好久,他似乎才恢複了正常說話的能力,帶着哭腔的嗓音顫巍巍地吐出。
“樛木……”
“樛木和她的家人都平安無事。”
“村子……”
“很快就能修複的,放心吧我愛羅大人。”
“哥哥姐姐……”
“他們都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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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叉丸……”支開身子,夜叉丸發現我愛羅早已淚流滿面,本就沒什麽精神的臉上,交錯布滿一道道透明的淚痕,有些痕跡已經幹透緊貼在蒼白的小臉上,一看就不知哭了多少次。而那雙清澈的雙眸內,還在不斷湧出一顆顆豆大滾燙的淚珠。
明明自己已經很努力地在抑制了啊!
為什麽守鶴還會出來……
樛木……姐姐……哥哥……
父親大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現在怎麽辦……會不會又被丢下,會不會又是一個人了……
我不要……
我不想再一個人了……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不要離開我……
“嗚嗚嗚嗚嗚——”我愛羅撲進夜叉丸懷裏,終于放開了嗓子無助地大哭。夜叉丸抱着他小小的身子,輕撫着他的後背,“我愛羅大人,沒事的。”
也不知哭了多久,我愛羅才慢慢止住。夜叉丸抱起他哭到乏力的身子,走出了黑暗的小屋。
我愛羅從夜叉丸的肩頭往後望去,看向背後越來越遠的黑色小屋。就像一個可怕的黑洞,黑色的漩渦。
他再也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裏了。
回想起在裏面的黑暗冰涼和不見天日,我愛羅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他收回視線,蜷縮起身子,髒兮兮的小手緊緊地抓着夜叉丸胸前的衣服。
他貪戀着這來之不易的溫暖。
“夜叉丸,你說樛木還會跟我做朋友嗎?”我愛羅不安地擡起頭,用已經哭到有些嘶啞的聲音問道。
“……當然會的。”夜叉丸低着頭溫和地安慰着。
只是當他再擡起頭時,面龐移出我愛羅視線後,眼裏已不複之前的輕松溫和。
只是,她需要一點時間。
“夜叉丸,你放我下來吧,我能走。”回想起自己剛才的失态,我愛羅有些害羞。夜叉丸見狀,也不再說些什麽,輕輕将我愛羅放到了地上,牽着他往家走着。
路上的行人看到我愛羅,臉上恐懼的神色更甚。整整一條街,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一個人,只有一陣風吹過,卷起地上的沙石,盤出一個旋後又離去。說不出的悲涼。
夜叉丸低頭看了看臉幾乎都要埋到了地上的我愛羅,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我愛羅大人,我們……”
話音還未落,突然被一聲清脆的聲音打斷,像是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摔碎的聲音。
夜叉丸和我愛羅同時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
我愛羅……
是我愛羅……
“樛木!”原本快要脫口而出的驚喜聲音,在接觸到樛木的神情後卻在嘴邊停住了。
是他……
動啊!動起來啊……
明明知道自己這時應該做些什麽,然而全身卻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不遠處小小的紅發身影後,仿佛出現了那個巨大的嗜血怪物。耳邊全是撕裂般的叫喊聲和悲泣聲,鼻腔裏仿佛又充斥滿了濃濃的血腥味。這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地獄,也是這七日來每晚折磨她的夢魇。
明明不想回憶起的,明明告訴過自己,就當什麽都沒什麽過一樣。
但不知為何,一看到我愛羅,那些場景全都發瘋了般湧來!
那一瞬間,樛木感覺自己似乎有些能理解村民們的行為了。
【樛木,你看到了吧,我愛羅的真面目是什麽樣的吧!現在你該相信了吧,他就是個怪物。】之前避難所內,突然出現的次郎說的話,不受控制地在耳邊響起。
【我的父母、哥哥、家,都是被他破壞的!村裏的大家都是!】
【樛木,別跟他在一起玩了,他會殺了你的。】
【我愛羅,他就是個怪物!】
【不要接近他!】
……
“樛木。”我愛羅試探着、小心翼翼地往樛木的方向邁出一小步,見對方只是低着頭一直不停顫抖着,他翠綠的眸內泛起了一絲絲擔憂的波瀾。
“你——”灰灰的小手下意識地朝前伸了出去。
“別……”樛木突然擡起眼簾,蜜棕色的眸子猛地一縮,慘白的臉上更是寫滿了驚恐,“別過來……”聲音抖得不成語調。
“你怎麽了?”見狀,我愛羅眼裏的擔憂更甚,又準備向前走一步。
樛木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嗎?
“別過來!”巨大的嗜血的怪物越來越逼近自己,抗拒的聲音下意識脫口而出,雙腿更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似乎帶着一種戲劇性的尴尬和嘲弄,我愛羅每前進一步,她就往後退一步。
其實她逃避恐懼的對象并不是我愛羅,只是……
原來,她是害怕自己。
我愛羅很快便明白過來,不再往樛木的方向前進,只是停在原地,低下了紅色的小腦袋,碧色的湖水泛出黑黑的眼眶,清亮的雙眸漸漸變得濕潤。
心裏的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難受。
他感覺自己就像被扔進了一個冰冷而無盡的黑洞中,不斷地下沉、下沉。沁入骨髓的涼意和寒冷,蠶食蟲蝕着他的心。
這七日來,他每每告訴自己,樛木是不會離開自己的。雖明知正常人會對他作何反應,樛木作為其中一員,自然也是如此,可自己心裏卻還抱着一絲該死的僥幸。
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熬過那漫長的時日。
然而此時,當殘酷的事實将他僅存的僥幸和希望狠狠踩碎時,他的感覺,比被關押起來的時候,更難受千倍萬倍。
樛木退後的每一步,好像不是踩在地上,而是一步一步,帶着鞋底密布的尖刺,穩穩踩在了他的胸口的位置。
“……”
“……”
沉默。
還是沉默。
樛木突然轉身,慌亂而狼狽地逃走了。
目睹了一切的夜叉丸,低頭看了看之前掉落在樛木腳邊的盆栽,棕色的碎片和泥土散落一地,而靜靜躺在地面上的可憐的小仙人掌,就像一顆不知何時被人丢棄的心。
果然,還是不行嗎……
“對不起,今天樛木去找千代婆婆了。”喬木看了看門口的二人,說道。
“嘿,又是這樣?!”勘九郎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自從祭典那次暴走後,已經半個多月了,每次得到的都是這個答案!
“我們今天可是先去了千代婆婆那裏看了的,樛木根本沒在!”
聞言,喬木眼裏劃過一道暗光,臉上卻沒有任何謊言被拆穿該有的窘迫——他本來就不打算編造一個多麽完美的謊言。硬是要說他淡然的臉上有什麽情緒的話,那倒像是一種釋然,仿佛在說‘你們終于看出來了’。
他意味不明地開了口:“她恐怕暫時還無法接受你們那個弟弟。”
“勘九郎!”手鞠制止住差點發飙的勘九郎。她當然早就發覺了喬木在撒謊,自然也知道他這麽做的理由。
她還記得,半個多月前,避難場所內,樛木為傷員治療,神情看似認真專注,實則呆滞無神,就這樣,一個接一個,沒有停歇地救治着傷員。
【喂你在幹什麽!】手鞠有些粗暴地制止住了正要救治下一個人的樛木,【我都已經發現了,你查克拉快用完了吧!這樣下去你會力竭而死的!】
【……】樛木擡起頭,眼睛裏沒有一點兒神采,她疑惑地望着手鞠,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光芒已經十分微弱的雙手,【……好像是诶。】
手鞠神情複雜地望着樛木,正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樛木臉色突然一變,跑到角落嘔吐了起來。
好痛苦……好惡心……
好不舒服……
到處都是血……
……
手鞠強行拖走了勘九郎,走了兩步後,突然轉過頭,對喬木說道:“今天是我愛羅生日,她來不來,我無所謂。只是——”
狹長的鳳眸突然迸發出有些淩冽的色彩:“我愛羅希望她來。”
說完,手鞠和勘九郎頭也不回地遠去了。
喬木輕嘆一聲,退後一步關上了門。
“樛木,我進來了。”意料之中,沒有任何應答。喬木輕輕推開了門。
窗戶緊閉着,窗簾也被緊緊拉上,整潔的屋內一片昏暗。樛木坐在牆角,雙手環抱着自己的膝蓋,半張臉都深深地埋着,只剩下一雙幹淨卻不再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半個月來,樛木不哭也不鬧,看似正常地生活着,卻常常此般發呆。
也是。這般血腥、駭人的場景,正常人見了,恐怕一年半載都緩不過來吧。
這就是砂隐村的忍者啊——時時刻刻都是提心吊膽的,每次那個怪物一出來,幾乎都要拿上命去搏鬥。
“樛木,你這樣可不行哦。”
明明口中正對樛木說着話,他卻沒有看向樛木,而是走到書架前,看着在上面被撲倒的相框,然後伸手将它扶了起來。
是以前樛木和姐弟三人的合照。
“……哥哥?”樛木似乎這時才反應過來屋裏進了人,她擡起頭,迷惘地望着喬木。
“手鞠和勘九郎剛剛又來了。”看着合照端正地站立着,上面的孩子們正揚着各自不一但同樣歡樂的笑容,喬木滿意地微勾嘴角。
“今天是我愛羅的生日,邀請你去。”
樛木愣了一下,片刻後,才緩緩搖了搖頭:“不去了……”
話音還未落,喬木卻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似的,‘嘶拉’一下拉開了窗簾,明亮到幾近刺眼的陽光頓時灑了進來,晃得樛木不由得眯了眯眼,揚起小手擋住直射進眼底的陽光。
“是氣泡呢。”喬木打開窗戶,幾個小孩子在樓下街道瘋玩着,嘴裏不住地吹着大大小小的氣泡。
“氣泡?”聞言,樛木有些好奇地站起身子,也走到了窗邊。圓圓的氣泡在陽光下呈現五彩的顏色,晃晃悠悠地升向天空,光怪陸離,甚是美麗。
“聽說是從木葉新購進的玩具,小孩子們很愛玩。”喬木解釋道。
“樛木,你認為氣泡好嗎?”他突然說道。
樛木不解地望向喬木,卻見他伸出手,修長的指尖瞬間戳破了一個正升到窗邊的氣泡。
“看似美好,實則脆弱不堪……就像你和我愛羅他們之間的感情一樣。就因為守鶴一事,你就永遠躲着避着他們,永遠不和他們往來了嗎,樛木?”喬木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聲音也開始變得低沉,甚至夾雜着冰冷,“你和他們之間的感情,就這麽脆弱,這麽不堪一擊嗎?”
“你真的想這樣嗎,就像氣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