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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在王爺面前沒坐穩板凳

帖。原也沒打算教她多少東西, 只承蘇太公的面子給個糊口的差事。這事兒本不适合女孩兒家來做, 當她做個打雜的每月給些工錢, 已是大仁善。可便是如此, 也叫她學成了,實屬難得。因出師不出師的不必興師動衆,這般私下裏辦了就是。

也是酒足飯飽, 陶師傅受了她的禮,又把蘇一平時日日用的整套工具拿出來, 找四方黑布包上,往她手裏送, “給你留個念想, 往後不知怎麽樣,咱們師徒若是有緣的,還當在一處。但倘或你命好,去了王府,成了人上之人, 也莫忘了師父。瞧見了,咱自當行禮,你能叫出名姓來咱就知足了,算沒白相處一場。”

蘇一接下那黑布小包裹,有些怏怏,這樣的分別最是叫人難受的。她隔着黑布摸了摸裏頭的銅錘石錾等,擡起頭來看陶師傅,“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把您忘了那是大逆不道。您鋪子開了,到時合适的,我還過來。便是尋常逢年過節,我也要給您送禮去呢。”

陶師傅拍拍她的肩,又看向沈曼柔去。她才剛在鋪子裏幹了五六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難為處得還算不錯。原當她嬌氣,哪知後來做什麽都有模有樣,從來也沒叫過累,富貴人家小姐身上的嬌蠻氣,盡數是沒有的。

他說:“也沒有什麽好給你留念想的,把綠桂皮給你吧。你們這種人尋常沒就喜歡養些花草鳥雀,你拎了去給你作伴。好生伺候它,趕明兒鋪子再開時它還活着,你再給我送來。”說着把鳥籠拎過來,放下翠布罩子,往沈曼柔手裏送。

沈曼柔接下來,看着那鳥籠吸吸鼻子,忽說:“陶老板,要不咱不關了吧……怪舍不得的……”

陶師傅忽故作松閑地笑了一下,“你別招我,我好容易下了這決心來。”又說:“嘿,你瞧一一都跟沒事人似的,你還矯情上了。你也別傷感,回去好好把自己的事兒理清楚。不想跟人過了,好聲好氣說去,好歹叫人把放妻書寫了。”

沈曼柔點頭,應了聲“嗯”。

陶師傅絮絮叨叨交代罷了,蘇一和沈曼柔又反過來與他也說了不少,不過都是有關周安心的。說什麽不必太費神,但給她些面子叫她自己翹尾巴就成。之于她在陶家看不到希望,能做出些什麽,她們就猜不到了。

話說了許多,大是告別時候才有的樣子。這會兒要走了,擡腳出鋪子,一步兩回頭。沈曼柔手裏的綠桂皮在籠子裏跳躍,撞得籠子晃來晃去。等鋪子上落了鎖,嘎噔一聲響,有關這鋪子的生活點滴,就都埋到過去了。以後回頭想,便是段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時光。

蘇一和沈曼柔看着陶師傅背手沿街遠去,原先高大的背影這會兒在這樣陽光姣好的午後也盡顯蒼涼。袍擺邊有卷黃柳葉,一圈圈在打轉。天氣涼了,碧空白雲石板道。街柳四下掃黃葉,正是傷春秋最恰當的時節。

蘇一和沈曼柔往馬車上去,聽着馬車轱辘聲往家回,不說什麽。趕車的小厮在前頭絮叨,問蘇一和沈曼柔,“今兒怎麽過了晌午就歇鋪子?”

蘇一吸了口氣,“往後都歇了。”說罷又揚了揚聲兒,“你把咱們送到家,也攆着車回王府吧。眼下咱們是用不上馬車了,日日都得在家呆着。還有你跟韓總管說,飯也不必送了。咱們往後都要閑在家裏,不必再讓他們伺候飯食,自己就能做。”

那趕車的小厮可定不下這事兒來,只道:“我給您傳話去,但成不成還得瞧韓總管的意思。若是不成的,姑娘就自個兒去跟他說。”

這就麻煩了,不成還得她往王府上再找韓肅。索性這事兒就這一天一道兒辦了吧,便讓那小厮趕車往王府上去。到王府上直接找了韓肅,說明了來意,叫他跟王府的管家說一聲,把飯菜都停了。

就這麽些日子沒見,鋪子都關了?這會兒來找他也不是讓他幫忙,而是叫他停掉府上飯菜的,實在突然。然事情是要問清楚的,否則王爺回來問起來,沒法交代,因韓肅先問了她,“好好的鋪子怎麽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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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與旁人說起來就沒有實話了,免得傳出去生禍,因蘇一拿與陶師傅和沈曼柔約定好的說辭道:“您也知道的,鋪子上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自打王爺不去後,上門的客人寥寥。這麽兩三月下來,哪裏還能見着活的客人?生熬不下去了,自然就關了。”

韓肅細細看了看蘇一的眉眼,到底沒說什麽,只道:“那姑娘往後什麽打算?”

能有什麽打算?蘇一嘆口氣,“先在家呆上些日子,再看吧。如果我師父他重開鋪子,我便還過去幫忙。如果不開,那就再想別的法子,橫豎是餓不死的。”

韓肅問:“還給旁人幹活去?”

蘇一想了想,“真到了那一步,也未為不可。這麽些年學了門手藝,總不能浪費了。給人幹活也拿工錢,不虧什麽。”

韓肅聽罷點下頭來,又問了些有關飯食的事。聽蘇一說“往後沒事了自己能做的,王府上的都吃膩了,想換換口味”也便沒做強求,應下她這話就是。放她們去了,自去找林管家吩咐下去。王爺走前将蘇姑娘的事都交在韓肅手上,林管家領命照做,下去吩咐,沒旁的話。

蘇一和沈曼柔出王府來,便依着大路繞了一段回家。眼下是沒什麽事了,做什麽都可慢悠悠的。路上說些往後怎麽辦的話,一時想不出路子來,瞎說罷了。到家蘇太公不在,應是出去晃悠了。他一個人在家無趣,尋常也都是找他的老夥計去。

蘇一開門進院子,領了沈曼柔進屋。沈曼柔自在蘇家住下後,住的就是西廂較小的那間。周家住時搭的鍋竈仍都留着,三間屋除了落上灰塵沒變大樣子。沈曼柔住進去是灑掃了一番的,倒也不算怎麽委屈了她。她自然也不覺委屈,人家能給她白住房子已是大恩德。

她在蘇一房裏坐了不兩刻,就回去自己房裏翻摸了一陣,又回來。手裏拿着個荷包,往蘇一懷裏塞,“這是我這些日子賺的錢,你知道的,沒有多少。你不嫌棄就收下,叫我心裏踏實些。”

蘇一笑笑,“你有什麽不踏實的?錢就不用了,你在我家也沒花什麽錢。”

“你就收下吧。”沈曼柔态度堅持,“你不收下我也不好意思住下去了,這錢本來就不夠,所以希望你不要嫌棄。以前是吃王府上的,往後都得咱們自己買菜做飯吃,我盡量學些搭你的手,你不要嫌棄我将我攆了去就是。還有,我要跟你學手藝呢,往後就跟着你了。”

蘇一聽她這麽說,也就把那荷包收下了。難為她這會兒會算這些個,不白占人的。她是沒有錢,攢的這些盡數給她了,也算是份心意吧。然蘇一看的也不是這個,只是覺得與沈曼柔相處得來,這會兒做個伴也是極好的,自不會攆了她走。她說要學手藝,她也一百個願意教她。能有個女孩子與她一道幹這個,也不孤單不是?況女孩子家在一處說些衣裳首飾的話,也是極為說得來,不像與陶師傅他們合不上審美。

陶家鋪子要關的事蘇太公早就從蘇一嘴裏知道些,今兒蘇一和沈曼柔回來了,他也不意外。晚間一桌上吃飯,只說:“我瞧着這些東西不像是王府上的。”

蘇一端着碗拿着筷子,“自然不是,這是我和沈三做的。以後可沒王府上的東西吃了,您就湊合吧。咱們終究是平頭百姓,不能一直占人王府的便宜。”

蘇太公自然知道這道理,只是覺得這飯菜真個與人家那不能比啊。以前沒吃過好東西那會兒,也不覺蘇一平常做的飯菜難吃,這會兒可真就騙不了自己的舌頭和胃了。但終歸他也是貧苦日子過下來的,并不會挑剔出來。就連沈三那種嬌小姐,不都沒說什麽麽?

沈曼柔是不能說好吃不好吃的話了,有的吃不錯了。她也依着自己往前說的話,凡事都給蘇一搭把手,從旁看着學着。針線活計是不必學的,她打小就練,女紅做得甚好。因也幫着蘇一一起,趕制冬衣。等天氣冷下來,剛好能穿。或再得了空,也跟着蘇一學打首飾。

蘇一怕擱下就生了,時常也要練的,教她也是順道兒。出去街上又置辦了套工具,路過陶家鋪子前,發現鋪子已轉租旁人了,現下開的是綢緞鋪。如此,越發是沒了想頭。

家裏沒有爐具焊具這些,蘇一便只能帶着沈曼柔做些手上的活。要麽是打胎器,要麽是作錾刻。手上材料有限,能做的東西不多。錾刻是在金面上做的,蘇一說起那金子,埋頭生笑,跟沈曼柔說:“這還是當初咱訛你的那一兩百嫁妝。”

沈曼柔聽罷臉上紅了紅,擡手敲她肩一下,“可別提以前的事了,怪臊得慌。眼下瞧着,這錢給你們一點兒不壞。若是當時我帶走的,得盡數落他周家的嘴裏。你瞧瞧,我現在渾身上下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便是換季,都沒添新衣裳。這會兒穿的,還都是以前的呢。”

“知足吧。”蘇一擡眼瞧她,“再是舊的也是絲綢錦緞,跟我比比呢?”

沈曼柔也不比了,這會兒跟誰都不愛比,自己過自己日子,比個什麽勁兒?然想到過日子,心裏總還是有些想法的,覺得不能就這麽一直在家呆着。一來無田地可種,二來沒有賺錢的營生,不是坐吃山空麽?她想了想,與蘇一說:“陶老板的鋪子不知還開不開了,開也不知要等多久。我早前跟你說過的,你自己單開鋪子,我給你當夥計,你覺得如何呢?憑你現在的手藝,自己開個鋪子應付得來。”

應付得來是應付得來,可開個鋪子哪那麽容易。何處進那些奇珍異寶的料子,哪裏租店面子,器具一概不知從哪裏弄去,怎麽開呢?陶師傅那是家傳下的,全有來路,一個行當裏幹了近百年的,自然順手。讓她突突開個鋪子,那可不是說笑的,也不是嘴巴一動就能成的。

沈曼柔抿了抿唇,也覺出了這事沒嘴上說的那般容易。那怎麽辦,總不能真這麽捱日子。她住蘇一的吃蘇一搭,再給不上錢,很快就沒臉再呆着了。她又想了想,說:“我那宅子的契子不是在你手裏麽?便抵給你了,你若是用得上,賣了拿錢就是。”

蘇一聽出了她話後的意思,自然與她說:“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可別想那麽多了。你若不值我留,也不必你開口,直接就攆了去了。給再多的錢,也不給你碰我家一塊瓦檐兒。我可不看人情面子,你是知道的。是以,你便放寬了心吧,不必日日思慮這個。”

她說不思慮就不思慮了?還是要想的。只一時想不出好的法兒來,便先這麽捱着。

蘇太公呢,也不急蘇一不再賺錢這一宗。照他們手裏現有的金子,普普通通吃一輩子是不成問題的。他吃不了這麽多,剩下的給蘇一做嫁妝。也難得她這會兒閑下來,就讓她先閑着吧。人這一輩子,不能只到老來才得場閑,那時卻也做不得什麽了。

三個人在飯桌上吃飯,蘇太公說的便是,“你倆多出去走走去,也學富貴人家的樣子,逛逛園子逛逛街,非得在家悶着麽?沒有錢,我給你!”說着從腰包裏摳出錠金子來,拍到蘇一面前,又看向沈曼柔,“沈三,你是大戶人家出生的,最會擺饬。你也多帶咱一一見見世面,多教她些打扮的法子。女孩兒家一輩子,不漂漂亮亮的怎麽成?我是不懂這些,将她養成這樣,嫁人也難。你就多費心些,帶她去逛逛胭脂水粉鋪子,也把她打扮得像個姑娘。再有那些擦粉描眉的事,你都教教她。”

沈曼柔聽着這話高興,自然應下,“我都照您說的,給一一打扮。”

蘇一擡手扶額,聽他倆說完了,才掀了掀手掌外沿兒,看向蘇太公,“您就這麽嫌棄我?”

“我倒是不嫌棄你。”蘇太公戳戳盤子裏的青菜,“說實話,我挺嫌棄這飯菜的……”

蘇一聽罷又把額頭到眼蓋上了,又聽蘇太公說:“想我的小石青兒啊,不知他這會兒在哪了,還回來不回來。”提到回來不回來這話,自然想起蘇一之前與他說的話,三月為限,時間已過大半了,因又道:“他要不回來啊,一一你趕緊着相親去。”

聽得這話,蘇一又把另一只手蓋到臉上,整個蓋住了。

沈曼柔嘴角呷着笑,只顧看蘇太公擠兌蘇一。聽着那石青不知是誰,便問了句:“小石青兒是誰呀?”

提起這人來話可就多了,蘇太公看向沈曼柔,把石青之樣貌堂堂做飯手藝超群又踏實又肯幹盡數說了一遍,言辭間盡是滿意,說罷了又道:“他若是回來,就得贅給一一做夫婿。”

沈曼柔看向蘇一,心道原來她還不止王爺一個呢,這兒還有人等着贅給她做夫婿。蘇一不管她瞧的什麽,清了清嗓子只顧吃飯。幾口刨下了要走,叫蘇太公慢些吃。她私想着石青師兄肯定是不會回來的,她放心得很。之前那話就是哄蘇太公的,撐到王爺回來再說。他惦記着,大概也是白惦記。

蘇太公見她起身不吃了,自己也擱下筷子,說要出去遛彎消食。沈曼柔自己又自顧吃了一陣,嘴上嘀咕蘇一做的飯菜,“雖與正經廚子比不上,但很厲害的呀,我還不會做呢。”便又吃了一陣。

吃罷了飯自收拾碗碟給洗了,才去裏間找蘇一。蘇一正坐在桌邊做冬衣,捏着細針拉緊針腳,頭也不擡道:“吃飽了?”

“嗯。”沈曼柔應聲,去笸籮裏拿自己做一半的針線。袖口上繡淡青的柳葉兒,跟蘇一說閑話,問她,“太公說的石青,那般好的一個人,與你有故事麽?”

蘇一險些沒噴笑出來,但也不在這背地裏黑她那石青師兄,只道:“可沒什麽故事,就是師伯可憐他不想再帶着他到處漂泊,便要留給我家做女婿。我爺爺甚是滿意,險些就定下了。哪知他看師伯走了,怎麽也放心不下,也悄沒聲走了。說是找他師父去,天下之大,夠他找上三年五載的。”

“那怎麽還說他要回來的話呢?”沈曼柔疑問。

蘇一把針尖兒放在頭皮上擦了擦,“說給你知道你也別說,那是我哄我爺爺呢。讓他眼下安心,不逼我出去相人。相人這事忒痛苦,我不過出去相了一次,就遇上個潑皮,叫我打了。那媒婆也生氣,說再也不給我說親事了。我還生氣呢,怎麽不給我說些靠譜的?”

沈曼柔發笑,“你真是到哪都不吃虧。”

蘇一也笑,“還得虧我爺爺,教了這身本事。”

“那是太公疼你,你也該心疼太公。”沈曼柔忽化身絮叨老婆婆,“他年事已高,還有多少人可活的?眼下也就不能放心你的親事,你若成不了親,是他這輩子的遺憾。你這會兒是等着王爺回來了,等回來又怎麽樣呢?還等麽?”

蘇一擱下手裏的針線,“早前是你說叫我試上一試,也不後悔了。這會兒怎麽又這麽說,可見是沒主心骨的。”

沈曼柔抻了抻自己繡的柳葉兒,“那時是為你想呢,這會兒我又為太公想了。”說罷這話又覺得自己打擊蘇一士氣,忙扯了別的話來說,“太公叫咱們逛水粉鋪子去,去不去?去的話,我教你買東西,回來再教你畫眉塗臉。”

蘇一這會兒不太有這心思,去也使得不去也使得,因說:“再等兩日,咱們把冬衣冬鞋做好了再去。別穿的都沒齊全,只顧瞎玩。”說罷又問沈曼柔,“我就這麽着不好看麽?還非得塗脂抹粉的才能叫人娶了?那你說,王爺會不會喜歡我塗脂抹粉的樣子?”

沈曼柔擡起頭來,伸手到蘇一臉邊,忽頑皮地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臉,笑道:“瞧這皮子嫩的,你什麽樣子他都喜歡。”

蘇一看她打趣自己,臉上一紅,下頭踢了她一腳。她把腿往回收收,仍是自顧發笑,“什麽妝面配什麽衣裳,搭好了才好看呢,也不是瞎塗的。你瞧着那人塗脂抹粉地甚為難看,那便是沒化好了。鳳冠大衣長擺的,你素着一張臉能撐得起來麽?”

蘇一聽懂了,卻又說:“那罷了,等明兒真的吃喝不愁了,我再倒饬這個。每天沒事幹,專聽你說衣裳妝面首飾的事。這會兒你瞧我這樣子,怎麽也是不需塗脂抹粉的,怪難看。”

沈曼柔還打趣她,“那就等你進了王府的。”說罷又叫她踢了一腳,難為她這會兒放激靈了,知道躲了,便也只叫蘇一踢到了裙面。

這般打打鬧鬧地在房裏做針線,小半日過得也快。累了放下針線來抻抻腰身,松閑了又繼續拾到手上來做。眼見着紙糊的兩頁窗外染了些暮色,這一天也就快過了。

蘇一把手裏的東西放回笸籮裏,打算起來燒晚飯。再是不比王府東西好吃,也比不上石青師兄的手藝,飯還是要照吃照做的。她拿飯盆舀上半碗米,到外頭準備打水淘米。沈曼柔跟着她打下手,這會兒就幫她打水了。卻是木桶剛撂進井底,忽聽得門上有人敲門。

能敲門的自然不是蘇太公,蘇一念叨一句“別是周家的人”,自端了飯盆去開門。拉開一頁門扇來,打眼瞧見外頭站着的是白衣裹體,錦緞束發的石青師兄。她兀自發怔,就聽石青師兄在外頭說:“師妹,我回來了。我想了想,還得給你家做女婿。”

☆、誤會

認為他妥妥不會回來的時候, 偏又回來了。所以,這是被打臉了,蘇一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

眼見着石青說了話要擡腳進院子, 左手上有飯盆騰不出,她只好曲腿一腳把他蹬了出去。繼而右手猛一把合上門扇,插上門闩, 動作狠重得險些沒把門給關個稀巴爛。再回身以背壓在門板上,一臉驚愕難消。

沈曼柔瞧出她狀态不對, 拎了大半桶的清水上來, 一面收繩子一面看向她問:“怎麽了?是誰個?”瞧着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必然不是周家人。她在周家人面前慫不起來, 這會兒不知是誰。便把人一腳踢了出去,還把人關在門外。

蘇一目光悠悠轉向她,“大白天的, 活見鬼了。”

說罷話又轉身趴在門縫間往外看,那人确實是她師兄, 不是她自個兒發癔症了。她又撓頭,抓得發髻也松了幾分。不過今兒才在飯桌上念叨起他, 原當他不會回來了, 她還得意一番呢。結果倒好,他來個曹操不能提,一提就到這一出。

沈曼柔看她鬼鬼叨叨的,也是好奇,在井邊擱下木桶也來門縫間往外探望。只見着一個樣貌風流的白衣男子正從地上爬起來, 撣了撣身上的塵泥。撣罷了站直身子,直沖院門上,扯着嗓子道:“師妹,我是你王師兄啊,叫王石青,是你爺爺的徒孫,你不認識我啦?”

沈曼柔一聽王石青,知道這是誰了,原就是今兒個蘇太公和蘇一說的那個,要贅給蘇一做夫婿的。透過這門縫間瞧着,蘇太公說的相貌堂堂倒也不是假話。只是他這會兒回來,可就給蘇一添了難處。她覺得這事兒可樂,便笑将起來,說:“你不放他進來麽?那可是太公認準的孫女婿。”

蘇一知道她在打趣她呢,擡手抵了她一下,“你出去把他攆走,就說他找錯人家了。告訴他蘇家搬走了,讓他別處找去。要是待會兒叫爺爺回來看見了,這事兒便沒完沒了了。”

沈曼柔直起身子來,“你當他傻子呢?剛才都瞧見你了,也叫師妹了,還能信我的話不成?”

“那怎麽辦?”蘇一有些着急,也直起身子來,“他早不回來遲不回來,偏這會兒回來,不是壞我的事麽?雖說是我先拿他擋槍不厚道,但也……”

下頭的話沒說完,她就瞧見了那個白衣飄飄的人已經上了她家牆頭。沈曼柔也瞧見了,與蘇一并齊的目光瞧向西南牆角上。石青蹲着身子,看着蘇一說了句:“師妹,我下來了啊?”

蘇一氣個仰倒,把飯盆塞去沈曼柔手裏一個箭步沖到牆角下,掐腰指着他道:“你下來試試,看我能不能打斷你的腿。”

石青猶豫一下……選擇呆在了牆頭上……

沈曼柔在後面看熱鬧,暗壓了笑在嘴角。多久沒瞧見過這種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了,大約打小就很少瞧見。兩人間沒什麽生分,都撒開了性子禍禍對方。便是鬧得雞飛狗跳,也不像是動真氣的。

她往蘇一旁邊去,小聲對她說:“你不讓他下來,待會兒太公回來瞧見了,必定是沒完沒了了。瞧他這樣,怕是攆不走。你不如趁這會子有時間,趕緊跟他打聲招呼,也好幫你再把事情圓下去。”

蘇一是碰上了他就不愛動腦子,這會兒聽沈曼柔這麽說,才反應過來。硬的是不成了,待會兒他與蘇太公一氣,要與她成親,那推也推不掉了。因她收起兇悍的表情,端了個笑臉,沖石青招手,“師哥,有話下來說。”

她這個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弄得石青更不敢下來了,怕叫她打成個豬頭。蘇一看他不識趣,腳下踢到個石塊,彎腰撿起來一把就沖他扔了過去。他反應迅速,旋身一跳,落在院子裏。看着蘇一又往後急急退了兩步,開口就說:“師妹饒我這一遭,我這回回來,就再也不走了。”

蘇一去到他面前,拽了他的衣袖子往東廂竈房裏去。石青不知她什麽用意,只不過一會就擡手擋一下臉,怕她冷不丁打上來。他這師妹他是見識過的,打人不是一般的疼。

蘇一看他犯慫,不耐煩地扇了扇他的手,正了面色與他說話,“你若想留下來,就得照我說的去做。我爺爺待會兒就要回來了,我與你長話短說,你可記住了,別露了餡。不管我爺爺說什麽,我說什麽,你都得咬死口,說不想贅到我家,明白沒?”

石青想了想,“不入贅也能留下?”

蘇一點點頭,“入贅可就留不下了。”

石青可沒想明白她這話裏的道理,再要問時,聽得外頭傳來蘇太公的聲音,“一一,我回來了。”

蘇一又正了正神色,後退退一步,沖石青道:“出去淘米做飯吧。”

他石青沒什麽其他本事,也就打架起哄燒飯種田尚使得上力。難為他這師妹一點不與他生分,仍是說威吓就威吓說打就打,做做飯有什麽,能留下就好了。他應了聲往外頭去,正與蘇太公撞了正臉兒。

蘇太公先是一怔,緩過神的時候一把上去拉住他的手,兩眼放光道:“是小石青兒吧?”

石青也是一副見着親人的表情,應道:“師爺爺,是我,我又回來了。這回回來,就再也不走了。上回是我的不是,偷偷走了也沒跟您打聲招呼。”

“不走就好不走就好。”蘇太公握着他的手往屋裏牽,牽到桌邊小杌上坐下,問他:“你師父呢?可找見了?”

石青搖搖頭,“這麽幾個月,我走了好些地方,也沒找着。不知他往哪裏去了,打聽了一路也無人見過。我也不知該往何處去,想着您應該還是會收留我的,所以就回來了。這一回回來,我自當盡心盡力服侍您,再也不會偷偷走,您且放一百二十顆心。”

蘇太公聽他這麽說可不是放心麽,心裏還有許多話要與他說。但見着沈曼柔淘了米從院子裏進來,他便把做飯這事兒先說在了頭裏,叫石青去替沈曼柔的手,說:“你的手藝好些,師爺爺等着你這一口等好些日子了。難為你回來,便麻煩些給咱們燒燒飯。”

石青自去接下沈曼柔手裏的飯盆,開始燒飯炒飯。沈曼柔退到一邊兒,只在小杌上坐着。原都是與她無關的男人,心裏攔道防備線,也是該避就避着。蘇一無所謂這些個,在那側給石青打下手,剝蒜擇菜拉風箱之類。

沈曼柔在旁瞧着石青做飯那股子麻利勁,也是心生訝異。原當這些都只有女人才會做,卻沒想過真有男人會這些個。而那圍起圍裙切菜翻鍋的姿勢模樣,卻也并不難看,倒是別有一般叫人心生溫暖的味道。她看着石青的背影,略呆了呆,叫蘇太公一句話才驚得回了神。

蘇太公說:“瞧咱們石青,是不是樣樣兒都好?”

沈曼柔忙點頭附和,“确實難得,這世上怕難找出第二個。”

“配得過咱們一一吧?”蘇太公又說,滿心裏還打着讓石青入贅的算盤。

沈曼柔習慣性附和,“配得過。”

蘇太公越發瞧着滿意,自個兒在那說:“模樣兒好,給我生個小曾孫,也得是個俊俏小兒郎。做飯手藝好,我和一一這輩子餓不着。家裏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大是能帶咱一一過好日子的。”

他倆說話聲音不大,但蘇一和石青也不是聽不見。蘇一在竈後一面拉風箱,一副威嚴滿面的模樣盯視石青,意思讓他不要多想。才剛與他交代過的話,雖只有幾句,但也別給忘了。

石青怕她,只管做飯,哪裏還敢出聲。把飯做好了,一一布上桌去,叫蘇太公吃飯。他不認識沈曼柔,自又問一句,“這位姑娘是?”

蘇一從竈後過來,往小杌子上坐,“你叫她沈三就是。”

旁的不多說了,石青也便不問。四人四桌邊坐下吃飯,一時無話。倒也不為別的,只為這飯菜确實做得好。尋常菜色能做出旁人做不出的好味道來,确實是手藝好了。就是沈曼柔,也将每一個菜都嘗了一遍,最後跟石青說了一句,“很好吃呢。”

石青竟有些腼腆起來,笑了笑,“好吃就多吃點。”

蘇太公瞧着沈曼柔這話說得石青高興,心道蘇一想人家作夫婿這會兒卻是個呆子。他清了清嗓子,對石青說:“早前你師父走前跟你說的事,你還記得麽?”

石青想了想,“哪一樁?”他師父說的話也不算少了。

蘇太公便開門見山了,說:“商量着讓你贅到咱蘇家的事,你忘了不成?難為我家一一一門心思守着你回來,誰個來說親事都不去相,盡數推了,說只瞧你順心順眼,一定等你回來才算甘心。你怎麽樣呢?這會兒是什麽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一:自己撒的謊,哭着也得往下圓。

今天就醬吧,有點疲勞,家裏又有親戚來,正好我休息一下,明天盡量讓王爺上線!【看我真誠的大眼睛

我去包餃子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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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寶貝們的地雷 鞠躬

☆、回來

石青本來的想法就是回來入贅的, 好留在蘇家安穩過日子,順道兒的,也等他師父飄累了回來找他。聽到蘇太公這話, 他頭先便想到了這一宗,又看蘇太公仍這麽看重他,還說他師妹一門心思等他回來的話, 大是要答應的,忙道:“師爺爺和師妹這麽有心, 那我也……”

蘇一瞧着他這狀态就是不對, 八成把剛才她交代的那沒頭沒尾的話給忘記了。腳下使力猛踢了他一腳, 叫他話噎在半道兒, 繼而眼神帶毒鈎子剜了他一眼。

石青飯噎在喉嚨間,不知該說什麽話,瞧着這事兒好像不簡單。蘇太公看他話說一半, 不知什麽原因,把目光轉向他, “怎麽不說了?我說的話你不信,你便親自問問你師妹, 她是不是在等你回來。”說罷瞧向蘇一, “你跟石青兒說,你等了他多少時候?”

蘇一埋頭吃飯,那哄人的話說出來都是打自己的臉啊。她開始語氣上含糊,囫囵道:“爺爺,這種話我一個女孩兒家怎麽好說的出口呢。”

雖是敷衍, 但也是默認的意思。蘇太公滿意,又瞧向石青,“你瞧瞧,是不是這回事兒?”

石青腦子發懵,咽下喉嚨裏噎的飯。照這會兒說的,确實是這麽個事兒。可為什麽,他又覺得不是這麽個事兒呢?問題出在哪裏,他一時想不明白,只管看蘇一去。瞧着她眼裏仍是威吓之意,伴着她剛才私下跟自己交代不管她和蘇太公說什麽,他都得咬死口不願入贅的話又想了一番,因語氣試探道:“那我也不能同意……?”

句尾帶着疑問,但瞧見蘇一給他遞了個贊許的眼神,也就确定下來了。他心裏松了口氣,看向蘇太公,正經道:“師爺爺,我這會兒不能答應入贅的話呢。”

蘇太公聽這話可就不高興了,停了停手中的筷子,“怎麽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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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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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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