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
他在房間中轉了兩圈,帶他們上來的浮板位于房間正中,向左走是環繞着臺面的玻璃外牆,向右走盡頭處有一堵寬大的石牆,除此之外再無他物,更不用說出去的路了。有了用鐵鹿撞開門的經驗,他走到石牆旁邊,一手觸牆撫摸着它,一手托住下巴若有所思。他打定了主意,倒退幾步,驟然加速向石牆沖去,臨到牆邊飛起一腳踹在牆上,牆面上除了多了個大腳印外沒有任何動靜,餘人揉着膝蓋在旁邊等了半天,牆也不閃光,也不向上升起,跟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舌尖抵着缺了口的門牙頹然坐倒,難道撞得不夠狠?他望向身後靜立的鐵鹿,難道還得用它撞?要是這根本不是門怎麽辦,山神奇怪的建築讓他充滿了迷惑,一路走來全憑誤打誤撞,這一刻他徹底沒了主意,好容易走到這裏,再次見到了外面的風景,如果是自己一頭撞死在這,傳出去豈不要被人笑掉大牙。
他往後一躺,枕着後腦,看着天上的星星,這除了自己便是弟弟和熊,自己出不去,他們怎麽能出的去,誰還會傳他的笑話,夜色濃稠,燈光昏聩,腦袋發懵,不是想辦法的時候,就算出去了也沒地方去,還是一切等天亮了再做打算吧。
他再次醒來是被十一和弟弟一同搖醒的,兩個小家夥都餓了,一見他睜眼餘熊率先發難,伸出長舌頭猛舔他的臉,小熊發育很快,舌頭上開始長出了堅硬的倒刺,被他舔不但不舒服,反而生疼,立刻幫他醒了盹。十一則矜持許多,單腳支撐着身體靠在一側的臺面上望着他,卻也愁容滿面,見他第一句話便是:“哥,我餓。”
餘人一個頭兩個大,他自己肚子也咕咕叫喚,心說你小兔崽子昨天還比我多吃一頓,臉上卻沒表現出來,身處為難之中埋怨孩子也沒有什麽用處,于是一骨碌坐起身來,尋思借着天光大亮再找一找有什麽他沒發現的出口。
到處找了一圈,一切依然照舊,哪有什麽新的發現,他急得爪兒撓腮,難不成還要退回去另尋出路嗎,他向浮板上瞧了一眼,鐵鹿依然立在上頭,心中來了注意,周圍都是玻璃,這玩意沖勁那麽大,何不騎着它将玻璃撞開,到了山崖上再找小路下山不就結了。
他一拍腦門罵自己怎麽早沒想到這個辦法,耽誤了這麽長時間,于是興沖沖向浮板走去,哪知道他一站上浮板,綠色的燈光閃了一圈,咔嗒一聲,浮板竟然開始自己下沉了,沒一會地面已經升到小腿高度,吓得他連忙以手撐地爬了回去。看着浮板悠悠下降,他腦子一亮,罵道:“十一你看這個,山洞裏肯定也有這玩意,那老東西就是用這玩意騙咱們,我說怎麽一會沒人影一會又冒出來,等回去我一棍子抽死這害人的老騙子,給你的腿報仇。”說到這他才想起十一的斷腿,明娘說斷肢不及時固定以後就再也治不好了,他昨天急着找出路把這茬給忘了,趕忙跑過去又查看十一的傷情。
十一晃了晃自己的腿,臉上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說道:“哥,我不疼了,但是腿還是斷的,你看。”說着他還将那斷腿擡得高高的,淩空劃了幾個圈,斷了的小腿耷拉在前頭以常人不可能的角度随着他的動作甩來甩去。看起來确實不疼,但叫餘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連忙按住他的腿,說道:“不疼也別亂動,你這是怎麽回事,我先給你固定上再說吧。”
他将昨天撿的鐵棍子從後腰上拔出來,又拆了兩塊皮子,順着弟弟的小腿貼好,反正既然說不疼,餘人便用了全身的力氣給他綁的結結實實的。十一拖着綁好的傷腿試着在地上走了兩圈,雖然走不快,但總好過單腿跳了,這還得益于他離奇消失的痛感,只是這支楞八翹的棍子終歸不是醫用夾板,那玩意只有明娘那有,三角形的棍子頭頂的十一難受,他彎腰自己調整棍子的位置,不小心手插進了鐵環裏,勾動了裏面的鐵鈎,那鐵棍咔吧一聲,接着從向下的兩個圓筒裏噴出一股帶有惡臭的黑煙。這一下把哥倆吓了個跟頭,餘人忙竄過來查看弟弟的腿,發現只是虛驚一場,緩過神來的十一不僅毫發無傷,還覺得這棍子很好玩,又主動扣了鐵鈎好幾下,可鐵棍再也不響了,叫他大失所望。
哥倆正忙活的功夫,聽着身後嗡嗡作響,浮板載着鐵鹿又回來了,當下繞到浮板另一頭伸手夠着鹿頭銀角把鐵鹿拽了過來,拽的過程中難免手腕轉動,鐵鹿原地竄了兩竄,餘人費了好大的勁才将它安安穩穩控制住。
正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餘人和弟弟困在這山尖上的玻璃房子無處可去,外面晴空萬裏,裏面是愁雲密布,房子建在山頂上好似離那大火球又近了些,好死不死還偏偏愛用玻璃做房頂,烤得兩個人後脖子冒油,弟弟十一縮在靠近山峰一側的牆壁下面一巴掌寬的陰影裏胡亂擺弄臺子上的按鈕,哥哥餘人滿頭大汗托着鐵鹿往臺子上面舉,他還沒有放棄用鐵鹿撞碎玻璃沖出去的打算。弟弟冷眼瞧着他,一點幫忙的意思也沒有,一來他人小力微,腿又斷了一條,鐵鹿看起來趴在地上不過一人來長,可是重量遠超村裏那些吃糧食長大的成年人體重,二來他才不信哥哥敢騎着它沖出去,撞碎了玻璃外面就是懸崖峭壁,弄不好就摔個粉身碎骨,就算是運氣好能落到山坡上,山風強勁,保不齊那下就給吹走了。這麽笨的注意也就他這愣子哥哥能想的出來,看那吭哧吭哧拿肩膀把鐵鹿往臺上頂的勁頭好像還頗以為然,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感。
也不知哪下不對,十一亂按時碰到了什麽,腳下傳來轟隆隆巨響,一時間山搖地動,好像大地都要裂開了似的,餘人忙停下手中的活,向十一奔來,汗漬混着蛇肚子裏的血污流了一臉,還散着一身臭氣。知道哥哥是在關心自己,但他還是忍不住捂住鼻子,餘人才不把他這樣當回事,一把将他攬住,濕噠噠的肚皮跟他緊貼在一起,氣味變得更濃郁了,他抻着脖子大叫:“哥,你臭死我了,快離我遠點,你看那是什麽?”
餘人當他诓騙自己,根本不拾他茬,當即反駁道:“你以為自己不臭,都什麽時候了還嫌棄我,這能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