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
十一呼吸沉重，步履維艱，每多走一步好像就要将他的身體抽幹，餘人不敢将他抱在身上，害怕兩人的重量加在一起會讓他們陷進淤泥中去，他用力拖着弟弟，小臂酸痛開始抽筋也絕不能放手。這樣的信念支撐着他，好在上天眷顧，在他力氣将要耗盡，挽着十一的手因為脫力而劇烈顫抖，連他自己都打算放棄的時候，草窩中的水位下降了許多，最深的地方只沒過腳踝，他又能擡起腿走路了。十一也沒有剛才那麽沉了，他回頭望了弟弟一眼，兩人相視而笑，絕境逢生的喜悅沖上心頭，腳下的步伐也輕盈了許多。兄弟兩個不約而同的加快了腳步，盼着漸快擺脫沼澤的包圍，卻忘了一天來為了抓鹿挖坑一點東西也沒吃，腹中空空，腳下虛浮，十一不知被什麽東西一絆，就地撲倒，摔在水坑裏，再爬起來的時候成了一個泥人。餘人還沒來得及嘲笑他，剛彎起的嘴角僵在原地，再也笑不出來了。十一自己倒是樂得開心，從滿臉黑色淤泥當中露出一排白牙來，見到餘人的神态反倒嘲笑起他來：“哥，摔一跤而已，瞧把你吓得。”
餘人回過神來，一邊慢慢向十一靠近，一邊伸出手來，“是啊，把哥吓壞了，還以為你被怪物抓去了呢。”
“我這不沒事嗎？”十一聲音還在喉嚨裏打轉，手剛遞給餘人就被他一把扯了過去，餘人拉着他轉身就跑，他不滿的叫痛，回頭望了一眼，倒抽一口涼氣，在他摔倒的地方幽幽然升起一條大蟒，粗壯的身子比他腰還粗，将三角形的扁腦袋頂在半空，黑綠色的鱗片閃着瘆人的青光，血紅的信子一吐一收，對着他們發出呲呲的聲音，他埋怨餘人的話到了嘴邊變成：“媽呀！真有怪物！”
兩人慌不擇路，再也沒有心情判別方位，哪水淺就走哪，哪開闊就往哪鑽，越走景色越荒涼，不僅跑出了沼澤，連樹木也開始變得稀疏，從小的印象中圍着村子的叢林就是無窮無盡的，他們誰也沒想過能穿越樹林到林子的另一側去看看，對他們來說，村子和樹林就是整個世界，更不用說林子中危機四伏，獵人們勉強可以對付一些野獸，可是那些神出鬼沒的行軍獸則是不可能戰勝的天塹。村裏的老人說行軍獸是神陰山上的神仙派下凡間守護森林的，為的就是不讓村民進入神山以免亵渎山神。可現在他們被巨蟒緊追不舍，無意間竟然跑到了森林的盡頭，雖然和神陰山在相反的方向，這也就說明神山也不是不可到達的地方，只不過現在他們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滿腦子想的都是要從巨蟒嘴裏活命。
那蟒蛇緊貼地面，頭部翹起，不緊不慢的扭動身軀，看起來速度不快，可不給哥倆一點喘息的機會，剛一松勁它就迅速得拉近與他們之間的距離，看起來它似乎留有餘力，并未全力追逐他們。餘人腦子裏閃過獵人們說的傳說，據說這種體型的蟒蛇都已經成精了，它們并不急于将獵物吞進肚子裏，而是故意追逐他們，讓他們在臨死前活動起來，等他們耗光體力再一口吞掉。這樣做不僅可以讓它們在吞食的時候少花些力氣，還能讓被吞掉的獵物肉質更緊實鮮美。餘人也不知道這樣的傳說有沒有根據，可他回頭一望向巨蟒吊在臉部兩端的冰冷的眼睛就覺得他們說的是真的，他想我這樣的肉算不算夠緊實了，他從小在林中長大，比一般的孩子要結實得多，細長的肌肉緊貼在輕盈的骨骼上，在黝黑的皮膚上勾勒出健美的線條，一想到這樣的一身肉将要成為這個家夥的晚餐他心中就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哥，我跑不動了。”餘人聽到十一的聲音心裏一緊，他弟弟的金色小臉被滿臉的汗珠渲染的閃着金光，甚至連他額頭上不斷湧出的汗液都是金色的，他嘴唇發幹，呼吸困難，鼻子兩扇忽閃忽閃的，嘴巴大張着向裏吸氣，可看起來并沒有多少效果，他的步伐越來越慢，直至兩個腳磕絆在一起成了互相的障礙。
眼瞅着巨蟒吐着信子向他們迅速逼近，天生的向兩側微微上揚的嘴角讓它面無表情的臉看起來似乎在嘲笑他們，十一癱軟在地上，幾乎放棄了逃生的念頭，餘人一股熱血沖上頭頂，将十一扯過身邊，将懷裏的餘熊扥出來，可憐的小家夥不明白發生了四個爪子淩空亂抓，餘人将它往十一胸前一塞，說道：“快跑，發生啥事也別回頭！”
十一吓傻了，說道：“哥我跟你跑還不行嗎，你別丢下我！”
餘人推了他一把，鼻梁上的皮膚皺在一起，喝道：“別磨蹭，快滾蛋！”
十一被他推得倒退幾步，兩手捧着吱吱叫的小熊不肯邁步，巨蟒已經逼到身前，餘人顧不得跟弟弟再糾纏，竟掉頭迎着蟒蛇跑去，十一在他背後撕心裂肺的哭喊：“哥！”
眼看着巨蟒沖了過去将餘人團團圍住，張開血盆大口，不過一刻鐘就毫不費力的将他吞了進去，十一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幕雙腿癱軟尿了褲子，根本沒有力氣再逃跑，抽搭搭的坐在原地等死。
那巨蟒一擊得手，似乎得意洋洋，擺着粗壯的腰肢擰了兩擰就來到了另一塊美味面前，它懶散得用尾巴将這個小不點圈了起來，根本不屑于發力令他窒息，十一眼睜睜看着蟒蛇黑洞洞的大嘴在他面前緩緩張開，一股腥氣撲鼻而來，兩顆尖銳的蛇牙在他頭頂閃着寒光，讓他再次尿了褲子。
蛇嘴大張着就快要套上十一的腦袋，它突然愣住了，張開的嘴似乎表示着不可思議，緊接着它劇烈的抽動，捆住十一的尾巴猛地松開，淩空一甩，将十一和餘熊扔出十幾步遠，在地上滾了三圈才停住。十一被摔得眼冒金星，後背不知撞在什麽硬物上讓他一口氣噎在胸口幾乎昏死過去，變故發生的太快，讓他應接不暇，好容易喘過氣來他才勉強掙紮着坐起，看到餘熊扭着小屁股從不遠處向他跑來先松了半口氣，又擡眼看着原地翻滾的蟒蛇發呆，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過了好一會，那蟒蛇終于停了下來，他才顫巍巍的站起來，試探着向蛇的方向走了兩步，誰想到那蛇又翻滾了一下，吓得他倒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卻看着那蛇又動了兩動，從蛇盤起來的屍體中站起一個血人來。餘人摩挲了一把臉，将上面的血甩在一邊，拎着刀從蛇屍中爬出來，說道：“這刀還真快，弟弟，咱們晚飯有肉吃了！”
十一張大嘴巴望着他，上下嘴唇碰了碰說不出話來，待他哥哥臨近，他跳着腳錘了餘人小腹一圈，痛的他哥哥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哎喲不止，他又覺得自己下手太狠了一點，忙上前将餘人扶起。看着怪蟒大張着嘴，舌頭耷拉在外面在地上拖得老長，他搖搖頭說：“我可不吃這東西，太吓人了。”
餘人食指彎成勾狀刮他的鼻尖，鼻頭上留下模糊的血跡讓他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是自己手上的蛇血，他吐了吐舌頭，假裝幫弟弟擦拭淚水的樣子幹脆在他臉上抹了個遍。十一毫不知情，頂着一張大花臉在對着怪蟒發愁，餘熊聞到血腥氣倒蹬着四個短腿向蛇屍颠兒過去，十一自己不想吃蛇自然也不願意餘熊碰它，一把揪住它脖子上的被毛将它拎起來抱在懷裏，餘熊吃不到一手的蛇肉只好仰着頭伸着舌頭吧唧吧唧舔他臉上的血。十一沒有意識到哥哥的惡作劇，一個勁奇怪餘熊為何這麽熱情，後仰着腦袋躲開熊舌不懈的攻擊，說：“好了好了，沒事了，沒危險了，你吓壞了吧。”
Advertisement
餘人這當已經将蛇拖了過來，那條大蛇比他想象的還要沉得多，他雙手攥着蛇尾巴尖，将蛇尾部扛在肩上，人已經站在十一旁邊，蛇頭卻還留在原地，整個蛇的身子還沒完全伸直，饒是這樣他已經滿頭大汗再也走不動了，十一看着他說：“我說咱們不吃這個吧，天意如此。”
餘人偏不願放棄這麽好的野味，平日裏吃的最多的肉就是老鼠肉，偶爾能吃到點兔子什麽的，新鮮的鹿肉已經是極其難得的美食了，他常聽厲害的獵人吹牛說蛇肉多麽鮮美，可從小到大這種肉也只是存在于獵人們互相吹噓的故事當中，現在有這麽大一條蛇擺在這裏任他宰割，怎麽能輕易就這麽放棄。他卯着勁扛着蛇尾又多走了幾步，讓蛇身盡量成直線狀，他把蛇尾往地上一扔，十一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見他亮出鋼刀在蛇皮上蹭了蹭，然後對準蛇的**一刀捅了進去，他把刀立起來，順着蛇自己的洞一路向蛇頭切割，直到與他切開的那個大洞會合。整個過程中蛇屍還在不斷抽動，其狀異常駭人，好似它的靈魂仍未完全離去，不甘心自己就這樣被餘人分了屍，它散發出沖天的腥臭氣，十一皺着眉頭捂着鼻子連聲說：“哥，這東西這麽臭，咱們還是走吧。”
“好嘞。”餘人答應着，手上分割蛇肉的動作卻更快了，他知道走肯定是要走的，這樣的氣味在森林中簡直就是放出了信號彈，各色猛獸很快就會被這些血腥氣吸引過來，他打算将蛇肉切割成小塊，至少帶走兩天的量，餘下的就交給森林去解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