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池中月愣了一下。
“怎麽, 心疼我啊?”
任清野一腿跪着,一腿屈着, 手肘搭在膝蓋上,這樣的姿勢剛好與跪着的池中月能夠平視。
——“嗯。”
池中月倏地擡頭, 與任清野對視,眼波流轉,讓這整個房間都亮堂了。
“任清野, 你要完了。”
她笑着說這話,像足了個獵人,在收網前的表情。
任清野心裏哽了一下。
但他只當沒聽見, 擡了擡手, 把她眉尾上沾的濕潤茶葉摘了,随手往旁邊一扔, 然後拉着池中月站起來。
“你幹嘛?”池中月說。
任清野拽着她往外面走,“去跟你爸說實話。”
池中月突然停下不動,問:“什麽實話?”
看她表情難得嚴肅,任清野心裏暢快了點兒。
這丫也有怕的時候。
“當然是……”任清野放慢語速, 又突然用力一拽她,“去告訴你爸你身上有傷口才會出了這麽個事兒。”
池中月被任清野拽地重心不穩, 撲在他胸口前, 偏偏他還箍着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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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中月用力掙開他的手,說:“你煩不煩!”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惜池中月從小就不喜歡吃糖。讓她這會兒拿着自己的傷勢去求池榮貴消氣,根本沒這可能。
任清野見她倔得跟頭牛似的, 吼道:“你在這兒跟誰較勁呢?我一大男人還需要你來護着?”
池中月揚着下巴,說:“任清野,你确定你不需要我護着?”
任清野一股氣被她這句話堵住,說不出話。
她這話總帶了點兒什麽別的意思,讓任清野一陣心驚,似乎在有意無意地表達什麽。
但看她樣子,又坦然地像個毫無城府的倔驢。
任清野松手,說:“行,你愛怎麽着怎麽着。”
池中月也平靜了下來,安靜地跪着。
她聽見任清野的開門聲,說:“你要真的心疼我,就讓我靠一靠吧。”
任清野一只腳都跨了出去,聽到她這話,緩緩收回了腿。
他在門口站了會兒。
池中月一直沒回頭看他。
最終,他還是走了回來,坐到池中月身旁的椅子上。
池中月側頭,溫順地靠在他的膝蓋上。
從頭到尾,兩人沒有說一句話,卻有莫名的默契。
池中月的呼吸平穩,閉着眼,大概是睡着了。
任清野一動不動,心裏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池榮貴從書房出來,走到樓下,看到阮玲香閉着眼睛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走過去,輕輕抱起阮玲香,往房間去,身後的鐘峥和劉啓浩沒敢跟着。
阮玲香的房間熏着淡淡的檀木香,池榮貴把阮玲香放到床上,蓋好了被子,貪婪地吸了兩口這屋子裏的香味,然後才出去。
他走到外面,對着鐘峥和劉啓浩找了找手。
“我懷疑咱們之中出了卧底。”
鐘峥和劉啓浩一驚。
劉啓浩說:“你懷疑任清野?”
池榮貴沒說話,劉啓浩就順着他的猜想說了下去:“這次周華宇的事,怎麽會被警察知道?還有你去哥倫比亞的事情,知道的就咱們幾個。以前出去也沒見海關為難,怎麽偏偏這次要去哥倫比亞見獵鷹,就被海關千方百計地為難?”
鐘峥說:“這次是海關為難了你,才沒能出國?”
池榮貴點了點頭,說:“蹊跷,這段時間,咱們出貨也常常被警察發現,好幾次差點把我拉下水,太蹊跷了。”
鐘峥問:“那怎麽辦?”
池榮貴說:“再看看吧。”
他頓了一下,煙剛到嘴邊,又想起了什麽,側身對劉啓浩說:“盯着他吧。”
劉啓浩說好,池榮貴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鐘峥還站着,池榮貴看了他兩眼,“愣着幹嘛?你不走?”
鐘峥大夢初醒似的,一下子回神,哦了一聲,這才走了。
池榮貴一個人抽完了煙,才慢慢踱步上樓。
他看着書房的燈還亮着,停了一會兒,還是沒進去。
周華宇的損失與他而言大過天,幸好周華宇是落在警察手裏了,要是又被藏獒帶了回去,他可能真的會一怒之下崩了池中月。
眼不見心不煩。
周華宇轉身就走。
池中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書房的沙發上,身上蓋着一條薄毛毯。
她不知道昨晚任清野什麽時候走的,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就覺得他好像一座雕塑,一直沒動過。
她坐了起來,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到底是身上有傷,經不起這麽折騰。
但坐了一會兒,她又跪了下去。
池榮貴沒發話,她不能出去。
直到中午,張媽才端着一碗飯上來,說:“月月,吃飯吧。”
池中月看了一眼碗裏的菜,二話不說就端起來吃了。
張媽一直在一旁看着,等她吃完了,就把碗收走,“要不讓你媽給你求個情吧,你這麽跪着,身體哪兒受得了啊?”
池中月擦了擦嘴,對張媽的話恍若未聞,“張媽,晚上做點豬肝吧。”
張媽了解池中月的性格,她聽到這樣的話,也就不好再多說了,收了碗就下樓去廚房。
廚房裏還炖着阮玲香的雞湯,張媽盛了一碗,給阮玲香端到房間裏。
阮玲香坐在書桌前看書,安靜地跟一幅畫一樣。
平時張媽都是放下碗就走,但她想到池中月跪了一晚上了,還是忍不住說:“你去給月月求個情吧,我看她臉色都不好了。”
阮玲香翻了一頁書,看都沒看張媽一眼,“她不是很能嗎?哪兒用得着我求情。”
張媽說:“月月到底還是一個二十歲的姑娘,你看你上次自……生病,她急得跟什麽似的……”
“行了。”阮玲香看着臺燈,眼裏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但她只是說道,“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張媽欲言又止,最終也無法,只得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池中月貴到了下午,腿已經沒知覺了。
在她以為還要跪一晚上的時候,張媽突然笑着打開門,說:“月月!貴爺出門前,讓我來叫你起來了!”
池中月愣住了。
她記得上一次犯錯,池榮貴讓她整整跪了三天。
這一次,居然就這麽放過她了。
張媽過來扶池中月,帶她去沙發上坐着,給她揉腿。
“怎麽樣,疼嗎?”
池中月搖了搖頭,說:“還好。”
張媽嘆氣,說:“你這孩子,從小什麽事都只知道忍着,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你知道嗎?別以後嫁人了還是這樣,哪個男人還會疼你啊?”
池中月哦了一聲,“張媽你話真多。”
池中月從書房裏出來,吃了點東西,立即去了醫院。
她這傷口一直沒怎麽好,要是真拖下去,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池中月去挂了號,上了二樓,診斷室裏還排着一個人,池中月就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着。
她本來在看手機,聽到裏面的人說話時,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于是她往裏看了一眼,那戴着口罩的醫生眉眼有些熟悉,池中月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突然,醫生好像察覺到她的目光,擡頭掠過一眼。
他這眼神,池中月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就是在路上遇到的醫生。
祝尋只看了池中月一眼,又立馬低頭繼續給病人診斷。
池中月想他大概是沒認出自己,但那晚發生的事情,他算是一個知情人,當時那個女護士還喊着說她是毒販子。
池中月想了想,還是決定換一家醫院。
她扔了挂號牌,下樓了。
醫院的停車場都彌漫着一股消毒水味道,池中月坐到車裏,深深吸了幾口。
很奇怪,醫院的消毒水味道也能給人一股強大的安全感。
正在這是,有人敲車窗——是祝尋。
池中月有些驚訝,但她還是把車窗搖了下來。
“你這是——?”
祝尋站在車窗外,說:“我剛才看到你了,為什麽走?”
池中月沒說話。
祝尋穿着白大褂,顯得整個人都很清淡,放古代就是一文弱書生。
池中月看他這樣子,突然想到,要是有人醫鬧,估計他挨不了幾巴掌。
祝尋見池中月走神了,于是說:“你是來看病的?”
池中月嗯了一聲,“對。”
祝尋說:“那你為什麽走?”
池中月說:“我突然覺得病好了吧。”
祝尋冷着一張臉,說:“你上來,我給你檢查傷口。”
他說完就轉身往電梯口去。
池中月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這是不打算提那天發現毒品的事情了?
池中月還是跟着他上去了。
祝尋給她換了藥,又開了一堆消炎藥,什麽都沒說。
池中月提着藥下樓,百思不得其解。
這醫生也是夠奇怪。
而此刻,祝尋站在陽臺上,也百思不得其解。
這病人也是夠奇怪。
一連幾天,池中月都去醫院換藥,祝尋每次都這一言不發地給她換藥。
傷口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池中月覺得渾身不自在。
想了想,大概是因為好些天沒見到任清野了。
池中月立馬就給他打了電話,沒接。
這倒是正常,要是每次都接她電話,那就不是任清野了。
于是池中月開車下山,往他家去。
到了他家門口,池中月敲了敲門,沒人。
但這敲門聲把藍釉給引出來了,她打開門,靠着門欄,說:“喲,你現在來了都不找我了,直接找人警察叔叔了?”
池中月橫她一眼,往她家裏去。
“他去哪兒了?”
藍釉說:“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跟她同居。”
池中月坐沙發上,翻着藍釉的紋身圖紙。
“又想紋啊?”藍釉打趣說,“別了吧,你警察叔叔該不喜歡了,要不給洗了?”
池中月突然想到那天任清野說的“看到你這紋身,得軟”。
到現在,她一想起那句話都還氣。
“洗什麽洗?不洗!”
“不洗就不洗呗。”藍釉說,“你發什麽火啊?”
池中月沒說話了,窩在沙發裏看圖紙。
藍釉給她倒了杯水,說:“怎麽樣啊這次出去,有沒有跟你的警察叔叔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池中月說:“快了。”
藍釉手一抖,水都灑了出來。
她本來只是開玩笑的,她知道這次出行任務不簡單,怎麽兩人還真搞上了?
“不是吧池中月,這種時候你還真有心思去泡漢子?”
池中月笑,“那你還問我?”
藍釉:“……”
她摸了摸鼻子,立馬轉移話題。
“對了,我這幾天覺得不對勁。”藍釉說,“我總覺得有人在盯着我們這棟樓。”
池中月擡了擡眼簾,“盯的是任清野吧。”
“你也這麽想?”藍釉說,“那你還這麽淡定。”
池中月閑散地靠着軟枕,說:“這段時間,我爸的事情頻頻受阻,能不懷疑人嗎?”
藍釉說:“那怎麽辦?”
池中月悶了一會兒,想到了劉啓浩。确實好幾天沒看到過他了,多半是池榮貴讓他去盯任清野。
他專門幫池榮貴盯人的,什麽蛛絲馬跡都不會放過,任清野要是露一點馬腳,肯定被劉啓浩揪出來。
想到這兒,她笑了笑,說:“看他造化。”
藍釉:“……”
這幾天,池中月每天都去藍釉家,但一直沒看到過任清野。
直到最後一次去醫院換藥,在路上遇到了任清野的車。
他開得快,池中月跟了上去。
任清野往一鬧市區開去了,大下午的,太陽毒辣,任清野把車停到樹蔭下,在車裏抽煙。
池中月就在自己車裏看着,任清野一直沒發現她。
池中月往一旁看,樹蔭後是一家連名字都沒的按摩店。
玻璃門關着,對着門的是一個紅色沙發和一個小桌子,裏面幾個女人搔首弄姿地坐着聊天。
這是什麽店,一目了然。
幾分鐘後,池中月看到任清野下車了。
他鎖了車門就往按摩店走,絲毫沒留意到後面的池中月。池中月跟着下車,叫住了他。
“任清野!”
任清野回頭,眼裏有一絲驚訝。
池中月說:“你來這兒幹嘛呢?”
任清野眯眼看她,“我一個正常男人,你說我來這兒幹嘛的?”
池中月一笑,“你就不能換換口味嗎?”
任清野打量她一眼,“我喜歡這種,怎麽着?”
池中月說:“這些女人有什麽好?你不嫌髒?”
任清野往前一步,站她面前,“咱們誰都不是多幹淨的人。”
池中月一時無話,任清野轉身就走。
董娜娜在裏面看了這一幕,想起池中月就是以前在KTV出現的那個女人,心裏很不舒服。
她走出來,挽住任清野的胳膊:“怎麽這麽久不來啊?”
任清野看她一眼,說:“忙。”
兩人就要往裏走。
池中月突然說:“任清野!你要是摸她一根手指,我就剁了她的手!”
任清野和董娜娜都停住了,以看瘋子的表情看着她。
池中月冷笑着說:“你要是摸她腿,我就剁了她的腿!”
任清野皺起了眉頭,明顯開始生氣了。
池中月不管不顧,說:“你要是跟她上床,我就宰了她!”
“你神經病吧!”董娜娜朝着她吼,“哪兒來的瘋子啊你!”
任清野倒是沒說什麽,怒氣只化為一聲嗤笑,拉着董娜娜就往裏走。
剛進門,董娜娜眼邊閃過一道明晃晃的光。
“咚”的一聲,董娜娜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一把刀從自己臉邊擦過,直挺挺地釘在面前的木櫃子上。
董娜娜臉色都吓白了。
“她、她來真的!這人是瘋子吧!”
任清野頓時火冒三丈。
他茫然轉身,看見池中月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倆。
“任清野,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啊?我占有欲很強的。”
任清野走到她面前,差點就想拎起她衣服領子,“池中月,你他媽有病吧?”
池中月說:“對,有病,我還他媽是個殘疾人呢。你就是嫌棄我是聾子是不是?不然你為什麽找這種女人都不要我?”
任清野怒極反笑,“你知道你死纏爛打的樣子多難看嗎?”
池中月臉色一變,那耀武揚威的神氣一瞬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渾身打寒戰的冷漠。
“是,我死纏爛打,我不要臉,怎麽樣?”
任清野說:“你走不走?”
池中月說:“我今天就不走了,又怎麽樣?”
任清野抿着嘴角,點頭。
“行,你不走是吧,我走!”
他立馬上了車,用力關上車門,踩了油門就走。
一路上,他的怒火都發洩在了車上,跟飙車族似的。
今天秦唯平就在按摩店裏面等他,有任務要安排,偏偏池中月就他媽跟個瘋子似的。
真他媽的觸黴頭!
一路開車市區,他才慢了下來。
他靠着路邊停了下來,去買了包煙,正巧接到了董娜娜的電話。
“阿野,你這幾天千萬別來找我,也別跟秦隊聯系!”
任清野問:“出什麽事了?”
董娜娜說:“今天有人盯着我們,恐怕察覺到我的不對勁了!”
任清野呼吸一滞。
胸口裏一股氣亂撞,撞得他心煩。剛才池中月那兇悍的表情又蹦了出來,滿腦子都是。
還有他罵的那些話。
“操!”任清野砸了一下方向盤,“池中月你他媽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誰取的“月野兔”這個cp名!你站出來!看我不誇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