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47
等她說完這番話後,隔了半晌裴穗才又聽見賀霆舟問道:“說完了?”
“……”不然呢?他還想聽什麽?
本來裴穗很想要一口回答他的這個問題的,可是聽他那話的意思,她又總覺得自己好像還應該再說些什麽,不然賀霆舟也不會那麽問了。
于是她又只好再冥思苦想了一下,想看看自己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卻發現确實沒什麽可說的了,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完……完了啊。”
天邊的薄雲變得越來越厚,夏暮的夜晚又起風了,并不輕柔,甚至來勢洶洶,似乎就算隔着一面落地窗,也能聽見那一陣陣如濤的風聲。
而電話兩端的世界也跟着風雲驟變了。
原本一切都進行得順順利利的,可就在裴穗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之前還洩洩融融的氛圍便逐漸瓦解消散了。
聽見她的回答後,賀霆舟眼底的有暗光一閃而過,卻遲遲沒有再說話了。
他的目光不知又落在了哪一縷晚風上,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手機後蓋。
荷塘裏本就搖搖欲墜的花瓣被吹得漫天四起,這樣龐大的凋落在顯得蕭瑟衰敗之餘,還更像是一種鋪天蓋地的熱鬧,用最後的生命上演一場盛大的離別。
站在窗邊的賀霆舟卻獨立于這份熱鬧之外,宛如一個幽獨者,只有檐頭飄搖的宮燈與他作伴,幽愁的光暈頹蕩出一種迷離的氣息,在他悠悠意遠的眉眼間描繪勾勒着。
可惜電話這頭的裴穗看不見他那邊的情形,不知道他為什麽又沉默不語了,心想他是不是去忙什麽別的事了……又或者是不滿意她剛才的那個回答?
不對不對,怎麽可能會不滿意呢。
雖然裴穗不敢保證自己的那番話一定能夠引起賀霆舟的共鳴,但她覺得至少還是可以和他達成共識的吧。
然而在耐心地等了一小會兒後,對方還是沒有說話,處于劣勢的裴穗漸漸沉不住氣了,一邊和越來越濃的睡意作鬥争,一邊又試探地問了一句:“賀先生,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說完後她又悄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好像全然忘了剛才主動發短信騷擾人的正是她本人,繼續冠冕堂皇地補充說道:“你看今天都這麽晚了,要是沒有的話,那你還是早點休息吧,我也不打擾你了,前幾天你不是沒怎麽睡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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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讓裴穗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她報以最誠摯的關懷下,電話那頭的人在沉默了片刻後,居然直接把電話給挂了……挂了!
“……”So……誰能告訴她What happened?難道她又說錯了什麽話?
被挂了電話後,裴穗一臉呆滞,心想這可真是賀先生心,回形針啊,而且還是扭曲到變形的那種回形針。
她的手裏還握着發燙的手機,卻沒有再回撥過去了,只是側躺在床上反思了一會兒,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麽事。
不過裴穗的心裏一向亮堂堂的,沒有什麽彎彎繞,就算是在面對面的情況下,她大多時候都猜不透賀霆舟的心思,更別提現在這種僅靠着呼吸聲判斷的情形了,所以直到徹底睡着的前一刻,她還是堅持認為自己剛才已經說得夠委婉了。
因為本來她最開始還想說不三不四的,可是後來又覺得這個詞語過于傳神,所以才絞盡腦汁換了個定語。
裴穗覺得自己都這麽用心良苦地替賀霆舟着想了,那他沒道理再不高興了啊……還是說她應該直接說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下次一定會銘記歷史的教訓,在以後的日子裏多加注意的。
馬馬虎虎地自我反思好了以後,裴穗已經困得要死了,就當自己全部想明白了,終于沒什麽心理壓力了,跟着感覺走,牽着夢的手,安安心心地進入了夢鄉,留下了一個不自知的爛攤子。
幸好這個爛攤子即使她不收拾,也還有一群人搶着收拾,盡管最後有可能越收拾越糟糕。
比如死豬不怕開水燙,越燙越覺得爽的葉孟沉。
當然了,他絕對不可能是特意趕過去替裴穗收拾爛攤子的,只是剛好湊了個巧,萬分難得地和賀霆舟不約而同了一回。
不過認真算一算,自從斷手斷腳了以後,葉孟沉也确實很少來這兒了。一來是不方便,二來是他找到了新的大海與星辰,暫時沒那空再來了。
至于今晚為什麽會來這兒,也全是因為下午經歷的那一系列的磨難,導致他的壞心情指數創了歷史新高,急需一個發洩出口。
本來通常來說,面對這種隔三差五便會發生的情況,葉孟沉只需要把讓他不爽的人收拾爽了,就沒什麽大礙了。
可今天這事壞就壞在,讓他不爽的人是胡來來,而他偏偏又不能把這奶娃娃關起來好好吊打一頓,因為他真要這麽做了,那到時候葉老爺子肯定會親自動手收拾他,就算不把他的骨頭打斷,也要把自己的那根拐杖打斷。
而葉孟沉再也不想在這破輪椅上多坐一天了。
雖說傷筋動骨要一百天,但他覺得自己要是再這樣坐下去,真的都快下半身不遂了。
為了盡快擺脫殘疾人的身份,同時也為了以後欣欣向榮的生活,葉孟沉只能忍下了這口氣,一時間又找不到別的可以出氣的途徑,于是只能來會所裏消遣消遣了。
不過就連他也沒有想到的是,好久沒來的賀霆舟居然也在裏面。
葉孟沉這人吧,平時也沒有什麽別的愛好,就是喜歡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人,而他每天的日常也不外乎是吃飯睡覺坐等賀霆舟痛苦的那一天。
他一直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落井下石解決不了的壞心情,如果有的話,那就對着賀霆舟落井下石。
所以光是聽見賀霆舟也在的消息,葉孟沉的心情就瞬間好了一半,忽然覺得自己今天應該不用借酒消愁了。
想要被開水燙的他迫不及待地走進了包廂,再大搖大擺地推開角落房間的那扇門,在門上随便敲了兩下,提醒着裏面的人。
不同于以往的熱鬧,今天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包廂裏光線昏暗,屋子裏也沒開燈,所有的明亮全依賴檐頭的那幾盞裝飾大過實用的宮燈,卻也沒多少作用,畢竟當初這裏本就設計得偏暗少光。
在聽見門口的動靜後,賀霆舟先是側頭看了看,沒有說什麽,而是緩步朝門口走來,等穿過一片混沌不清的黑暗後,被暗影包裹着的輪廓才逐漸清晰起來。
等他快走到自己面前的時候,葉孟沉挑了挑眉,毫不掩飾語氣裏的幸災樂禍,明知故問道:“怎麽,守活寡又守得睡不着了?”
他幾乎已經記不清賀霆舟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一失眠就喜歡到這裏來的習慣,只知道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幾乎天天都會來這兒,仿佛這裏比安眠藥更有用似的。
不過最近這種狀态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哦,如果非要給一個确切的時間點的話,那就是在裴穗出現前後。
別問葉孟沉為什麽記得這麽清楚,他只是覺得作為賀霆舟的兄弟,他有義務幫忙記下這種具有裏程碑意義的時刻。
然而面對他言語上的挑釁,賀霆舟還是一如往常地無動于衷,在他的面前站定後,擡起了放在身側的手。
見狀,已經在今下午二次負過傷的葉孟沉嚴重警告道:“賀霆舟,我告訴你,你他媽別欺負殘疾……”
可這話只說了一半,他便停了下來,因為賀霆舟并沒有對他實施什麽報複性打擊,而是單手推着他往包廂中央走。
“……”操,這是怎麽回事,願你被這個世界溫柔相待?
葉孟沉一直都是享受被無視的待遇,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他這麽人性的一面,一時間難免有點無法适應,隔了好一會兒才又認真地問道:“賀霆舟,你是不是被人下藥了。”
不過事實再一次證明,“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個詞就是為葉孟沉量身定做的,因為他話音剛落的下一秒,輪椅便被直接撞在了牆上,發出了一記不小的聲響。
“……”媽的,他到底被下的什麽藥,怎麽藥效這麽短。
還好葉孟沉反應及時,才沒有傷着受傷的手腳,等他自食其力地收拾好殘局後,賀霆舟已經坐在太師椅上,一個人喝起了酒來。
于是他又滑着輪椅走了過去,一邊給自己倒着酒,一邊說道:“我今天在機場碰見你家裴穗了。”
賀霆舟晃着桌上的酒杯,沒什麽反應,平淡地“嗯”了一聲就完了。
葉孟沉和他從小一起厮混到大,彼此之間有些東西不用說也能明白,比如他此刻的這種反應。
見他并沒有對“你家裴穗”這個稱謂産生任何的抵觸情緒,葉孟沉突然有一種“自家的豬被白菜拱了”的心酸感,将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後,沉重地嘆了嘆氣,問道:“你該不會真認定那什麽裴穗了吧?”
賀霆舟沉默着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掃了他一眼。
葉孟沉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或者你只是剛好喜歡她的名字而已?如果你真喜歡這種類型的話,我可以再幫你找找,什麽任君爽啊之類的,你看怎麽樣?”
可這話說完後,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太現實。
要是賀霆舟真的因為一個名字而看上一個人的話,那他第一個吞糞自殺。
思考無果的葉孟沉又一連喝了好幾杯酒,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兒八經地勸道:“不過說真的,我覺得在這件事上,你不能光走腎,還是應該走心地好好考慮一下。”
末了又再一次感嘆道:“唉,都是我對不起你。要不是那天我讓她去叫醒你,你也不可能這麽快就沾上了戀愛的酸臭味。”
聞言,一直沒有說話的賀霆舟忽得垂下了眼睫,盯着酒杯裏微微晃動的酒,眼底有光彩紛繁的情緒在四溢滿盈。
這一切怎麽可能是從那天才開始的。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還肯出來冒泡,安慰支持我這個過氣寫手:)
謝謝【魚九念。】【愛雞蛋仔的小瑩瑩】【花生仁】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