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永安縣
奴仆們很快就把柳府收拾好了,被官兵騷擾的哥兒也重新揚起了笑容,等到家裏的一家之主回來後,他們心裏也踏實很多。
“我聽了外面的話,是沈大人出事了。”柳雲願拉着柳雲華,譚大娘待在屋子裏,這話也不好去和譚大娘說。
“沈大人對應渠好,我也知道,這事牽連到了應渠?”柳雲華手指攪着衣角:“我看應渠回來應當是安全了。”
“該是安全的,二哥保住了官職和性命,在翰林院被停職了。”柳雲願有些猶豫說:“聽說是拿了所有的功勞換的沈大人。”
從門外傳來茶壺掉在地上的聲音,沈清梧不小心打碎了蔣羅羅端着的茶壺。
柳雲願和柳雲華聽見動靜立馬看過去。
沈清梧的指尖握在門上,指尖有些顫抖。
柳應渠睡得很舒服,他簡直就想賴在床上不起來了,吃飯也在床上吃。這麽好的日子太舒坦了。
老婆沒在床上,那整個大床都是他一個人的了。柳應渠開心的在床上打了個滾。
正在打滾時門開了,柳應渠愣住了。
社,社死?
“……”要不要這樣。柳應渠生無可戀。
沈清梧推開門看見了在床上翻騰的柳應渠,他本來悲傷心疼的心理停滞了一秒,柳應渠把頭埋進枕頭裏,趴着不動了。
“柳郎,你沒事吧。”沈清梧把柳應渠從枕頭裏刨了出來。
“老……清梧,怎麽了?”柳應渠看着沈清梧紅紅的眼尾,連忙拍拍床榻讓老婆坐下。
沈清梧長得白,又很精致,像是那種穿金戴銀的金貴少爺,現在眼尾紅着看人,真讓人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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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所有的功勞去換舅舅,你怎麽這麽……”讓人想哭。沈清梧抱着柳應渠眼淚一點一點濕透了柳應渠的裏衣。
沈清梧向來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他想哭就哭,更何況還是在自己相公的懷裏,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裏衣被打濕了,還有繼續擴大的趨勢,熱騰的,懷裏還帶着沈清梧身上的清香,連空氣都變得潮濕了一些,柳應渠有些不知所措。
柳應渠怔然一下輕哄着他:“不哭不哭,功勞以後再攢還會有的,我其實就後悔一件事。”
他低聲說:“我該給你掙個诏命,這樣就不會Y妍被別人欺負了。”
沈清梧抱着柳應渠的手慢慢的收緊,他心裏像是被什麽撞了什麽,心髒撕扯起來。
柳應渠從皇宮裏急切的回來就是怕有人趁着他不在來欺負自己的老婆,所幸回來的還算及時。
窗邊傳來啪啪下雨的聲音,打在了窗戶上。
沈清梧親上了柳應渠的唇瓣,柳應渠笑了笑,依舊溫潤如玉,他伸出手指擦了擦沈清梧眼角的水珠。
時常在書院裏練習弓箭的男人,手指還帶着薄繭。
酥酥麻麻的,臂彎意外的有力量。兩個人純情的抱了一會兒都紛紛紅了臉,柳應渠瞅了沈清梧好幾眼,然後用唇瓣親了好幾下,沈清梧腰間的鈴铛響了響。
“柳郎,我拿着通行牌去沈府看了舅舅。”沈清梧把被子蓋上陪着柳應渠一起趴在床上賴床。
“舅舅說謝謝你了,還讓我給你帶一句話。”沈清梧語氣有些猶豫。
一句話?柳應渠突然升起了警惕,難道是陷害舅舅的人的消息,他立馬鄭重起來了。
“清梧,你說吧。”他已經做好準備了,就算是聽見大人物的名字也不會驚訝。
“舅舅說,他有很多的仇敵。”沈清梧用手指抓着鈴铛。
“我知道。”舅舅是殿閣大學士,仇敵多也是應該的。人在朝廷中,誰還沒有個仇敵了,沒有仇敵才是怪事。
“舅舅的仇敵有三分之二個朝廷,在地方上也有很多官員和他有仇,是他進言把人下放到了地方,他讓你要小心再小心。”
柳應渠麻木:“……”
拔劍四顧心茫然,舉目是敵。
一步一個坑。
柳應渠艱難道:“舅舅有這麽多仇敵?”
“對的。”沈清梧點點頭:“舅舅相信你。”
“……”可是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剛才我已經讓燕長戈去任府埋伏了,晚上就把他的頭發全剃光,再扔到大街上。”沈清梧十分記仇。
柳應渠無言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他沒忍住笑了笑。
柳應渠起身去沐浴換上衣服後走出了房間,他低頭想着事情。現在還是五月,還有一個月才到六月,不知道岳父收購糧食怎麽樣。
“姑爺,顏大人找你有急事。”
柳應渠心中有些詫異,他加快了腳步很快就到了客廳,顏臺拿着折扇笑着和柳雲願說着話,對着柳雲華也很恭敬。
這時從客廳外面看見他來了,就微微收斂了些,有些正經起來。
“柳兄,你可還好。”顏臺拱手問道。
“多謝顏兄的關系,我還好。”
顏臺說:“能不能移步書房?”
柳應渠心裏更加疑惑了他帶着顏臺去了自己的書房,顏臺這是第一次來柳應渠的書房,他立馬掃視了一遍,三元及第的狀元書房有什麽不一樣。
書桌上還堆積着亂七八糟的書,書架很多幾乎占了書房的一大半,在書架旁邊還有一張軟塌。整個書房簡單連一副畫也沒挂。
顏臺大失所望。
“柳應渠接旨。”顏臺輕咳一聲。
“臣接旨。”
“陛下有旨,命令柳應渠和顏臺私下探查江南貪污案,不可在明面上暴露,賜予兩人方便行事,先斬後奏之名,暫兼任監察禦史一職。”
監察禦史正七品,掌分察百僚,巡按州縣,糾正刑獄,肅整朝儀。
雖只有正七品的品階,但是手中的權力引起百官忌憚,一般不會得罪監察禦史,他們手中的監察權可以讓百官吃不了兜着走。
“柳兄,這是監察禦史的身份令牌。”顏臺把一塊黑色的令牌遞給柳應渠,鄭重道:“三日之後早晨在京城門口會和。這次陛下讓我們私下行動,所以只有我們兩個人。”
要不是拉上柳應渠就他一個人去了,顏臺不敢說,怕挨打。
柳應渠有些無奈,他這還沒歇息就又要去幹活了,這活也不能不去。
等顏臺走後,柳應渠今晚在飯桌上就說了:“我這段日子要去外面走走,對外就說我在靜養。”
柳雲願和柳雲華沒有什麽意見,譚大娘也嘆口氣:“應渠,你好好保重身體,早日生一個大胖小子。”
“咳咳咳。”柳應渠差點岔氣了:“娘,這事要看緣分,我和清梧還年輕。”
說實話哥兒和男人外表沒什麽兩樣,柳應渠有時候自己也不能分辨,他一直把沈清梧當做男人一樣,想起來能生孩子總覺得有些奇怪。
他看向沈清梧,沈清梧一本正經的盯着飯碗裏的菜,他笑了笑:“清梧和我都還不着急。”
沈清梧低頭臉紅,他本想私下問問柳應渠,怎麽顏臺一來你就要出去了,現在被譚大娘這一問,倒是把沈清梧問住了。
沈知水和陶然成親後,他和柳應渠去參加了喜宴,還沒到一個月的時間沈知水就懷孕了。
現在沈知水在陶府就是第一要緊的人,沈清梧和他是兄弟,打上門看了幾回,沈知水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就覺得沒以前尖銳了。
當然兩個人還是鬥嘴。
“你科舉本就沒多少時間和清梧親近,現下有時間就該好好和清梧在一起。”譚大娘說道:“在府上靜養不是靜養了,還要去外面。”
“這去外面看看風景總是好的。”柳應渠心想他怎麽不想了,他想的不算。
皇帝非要他去,他總不能跑了,再者待在家裏,這顆腦袋可就沒了。
譚大娘吃完有些失望她回屋了。柳應渠還餓着,還在飯桌上吃雞腿,又吃了一塊鴨肉。
“清梧,多吃些。”柳應渠給沈清梧夾了青菜:“美人就應該多吃些青菜,你一天天都是大魚大肉的。”
沈清梧一聽這話,想掏出自己的小鏡子來照照,他發現今日沒帶小鏡子,他只能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腰:“是胖了嗎?”
“沒胖,就是想你多吃些青菜。”柳應渠真覺得老婆不愛吃青菜之類的就喜歡吃肉,每頓都是大魚大肉。
沈清梧看在是柳應渠的面子上勉勉強強吃了這根青菜。
柳應渠盯着又給他夾菜了。
兩個人吃完飯難得在花園裏走走,起初這院子裏也是光禿禿,的種下了乘涼的大樹,連着栽種了幾株月季,還有些沈清梧叫不出名字的花。
他心裏琢磨着文人的府上總不能是光禿禿的,就喊了花匠栽種了一些。
“顏臺今日來找你是不是和你靜養有關?”沈清梧讓周圍的奴仆都走了這才問道。
他可不信柳應渠出門走走這鬼話,鳳眸上挑。
“有些差事要辦。”柳應渠心想沒準洗清了舅舅身上的泥,還能給老婆掙一個诏命。
這事可不能讓,這诏命越高越好。讓一些宵小見着了沈清梧就不敢動他分毫。開開心心,張揚的做着小少爺。
等掙上诏命又可以歇會兒,柳應渠安慰自己。
“有危險麽?”
柳應渠沒說實話:“就去外面看看,我有事就給你寫信。”
沈清梧踢了踢石板上的小石頭:“娘說的事,你怎麽想?”
這生孩子的事,柳應渠下意識去看沈清梧的肚子,沈清梧臉上立馬就爆紅,他捂住肚子,他剛捂上又覺得不妥,明麗的臉上看上光彩奪目,瞧着就貌美如花。
“我不知道。”柳應渠含糊道,他移開了眼神,耳尖還有些紅。
沈清梧悶悶的踢石頭,也不說話。
“現在的産婆怎麽樣,醫術如何,我還沒有了解。我總要去看看書去問一問,才知道這事該怎麽辦,我不想你受苦。”柳應渠低聲說:“也不想就因為什麽就把你給丢了。”
“你就是書呆子!”沈清梧聞言有些好笑,心裏卻是高興起來,像是有羽毛輕輕的拂過一樣,讓他整個人就變得很柔軟。
只要輕輕的一戳就能凹下去。
以前男人要孩子哪還有去問夫郎的意思,要什麽去了解這方面的事,沈清梧就沒聽過這事。
“幸好是你當了我的相公。”沈清梧笑着想。不然可能當上從六品修撰還不至于把他休棄了,舅舅一垮臺,估計早就撇清了關系。
“你想要孩子?”柳應渠去看老婆。
“自然是想的,你以後去上值,還有個小的玩。”沈清梧大大方方的。
柳應渠沒話說了。
夜裏兩個人努力了一把,再加上真是上值時間太早了,回來也沒什麽精力,兩個人都沒好好親熱。
柳應渠又回想起了李掌櫃的書,用了兩三頁。
沈清梧鳳眸充滿了霧氣,在他背上狠狠的劃出了痕跡。
柳應渠正待叫水。
沈清梧捂住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語。
柳應渠湊上去聽。
“生孩子……生孩子……”
柳應渠看着沈清梧的樣子,覺得怪澀的。
他叫了水進來,老婆還抗拒。
柳應渠這三日也沒現下功夫來,給小夥伴們說了一聲讓他們幫襯點,小夥伴們很靠譜,紛紛表現包在他們身上。
譚老二早出京城了,前幾日譚老大也屁股尿流的跑出了京城,一聽沈憂出事再加上在京城上實在沒有門道,他就帶着家人一起回清水縣。
“柳兄,你買的什麽書?”焦鳴問道。
“閑來無事就看看,這是關于産婆和産夫的書。”柳應渠有些不好意思。
陶然一聽:“你家有了?”
“沒,先了解着。”
小夥伴們聚完後,陶然悄悄的去書店也買了幾本,美滋滋的回家去了。
他家知水還懷着身子,他是該好好了解一下,以前倒是從未想過,這哥兒懷孕也辛苦,他也要當一個好父親。
“你傻乎乎的笑什麽?”沈知水在院子裏看見陶然,放下手中女紅。
“就想你啦。”陶然跟柳應渠學的,這小子特會裝傻充愣賣乖。
沈知水唇角上揚。
三日的時間轉瞬即逝,酒樓受到了影響,但還兜得住。柳應渠低頭收拾自己的小包袱。
沈清梧吃着桌子上的葡萄,他走上前來想要賢妻良夫一番,表現一下:“柳郎,你坐着我來。”
柳應渠被推着勸着坐到了椅子上。
他就看着沈清梧把他的包袱裏的東西全拿出來了,放了很多的幹糧和肉幹,還有一壺超大的水,還嚴謹的放了一把匕首,接着開始放銀票……???
放了一張又一張。
把整個包袱都放滿了,他還覺得不夠:“羅羅,你給這包袱繡上幾針。”
等蔣羅羅繡完就形成了一個內包,沈清梧把銀票放在裏面藏着。
“帶那麽多東西做什麽,帶把匕首防身,帶點幹糧和水,其他的用銀子買!”沈清梧邊收拾邊說。
咱有的是錢。
柳應渠心中十分感動。
老婆,我如花似玉,貌美如花,人見人愛的老婆。
“這樣就妥當了。”沈清梧收拾完了,他覺得一點也不難,瞧柳郎還很滿意。
蔣羅羅徹底麻了。
次日一早,柳應渠痛苦的起了一個早床,在沈清梧額頭上親了一下就帶着自己的小包袱走了。
顏臺帶着自己的大包袱在京城門口等着。
這幾日他已經因為給柳應渠求情也被昭烈帝停職滾回家了,這明面的借口已經找好了。
他看見熟悉的身影高興道:“柳兄,你終于來了。”
兩個人爬上馬車,顏臺看見柳應渠的小包袱,心裏覺得柳應渠太輕率了。
兩個人坐到江南郡的邊界,柳應渠一路上睡過去的,顏臺一路上忐忑不安,時常擔心自己的腦袋,常常在夢中驚醒。
這馬車是昭烈帝派人駕駛的,車夫把他們送到江南郡後就無情的駕車離開了。
柳應渠去找了客棧先住着,顏臺也把包袱放下了,江南郡的街上熱熱鬧鬧的,柳應渠去買了一份江南郡的地圖,他們到達的地方叫做永安縣。
這地處江南郡和海朝郡的邊界,縣令已經在這位置幹了三十年,因為政績平平一直沒有升官。
柳應渠看這裏繁華依舊,熱熱鬧鬧的,秦樓楚館也多,柳應渠走在街上就看了不下于四處。
顏臺:“這永安縣看上去沒什麽問題。”
陛下讓他們重點查看永安縣。
柳應渠坐在大街上叫了一碗馄饨,顏臺也坐下來叫了一碗馄饨。
“好嘞,客人馬上來。”
顏臺吃了一口覺得不好吃,難怪這馄饨店的人這麽少,他擱置了筷子,柳應渠低頭認認真真的吃。
“店家我有事想問你。”柳應渠放了一兩銀子。
店家臉上立馬熱情起來了,一看柳應渠空蕩蕩的碗,心裏更是舒服了,十分樂意和柳應渠說話。
“公子請問。”
“我聽說江南郡這幾年出了大災,怎麽這街道連一個乞丐也沒看見。”
“一看公子就是外地來的,其他地方不知道,永安縣這處是把流民,乞丐,貧民放在外城,就是貧民窟裏。禁止他們進來的,怕是帶了病。”
柳應渠應聲:“店家,這地怎麽走。”
“公子,那地方髒得很,你這樣的貴公子去那地幹什麽。”店家還是給柳應渠說了。
柳應渠把銀子遞給店家,他笑了笑:“其實我也稱不上貴公子。”
他記得很清楚,他曾經吃過只有幾粒米的湯水,住的房子還會漏雨,在書院裏沒銀子的時候就是吃着鹹菜和飯度日,他仍然記得。
他應該是貧民窟的人。
店家愣了一下。
永安縣的外城和內城完全不一樣。這裏的街道還是歷經災難時的樣子,房子還是破爛的,牆塊倒在地上。剛下過雨,地上烏黑黑的污漬還有很多混在一起的液體,整個地方都是臭烘烘的。
在還未倒下的牆體下還有幾個人靠在牆壁上,那甚至不能稱為是人,面如饑瘦,靜靜的沒有動彈,只有從偶爾的胸膛起伏中還能發現這人是活着的。
周圍傳來咳嗽聲,回響在整個空蕩蕩的街道。
絕望得讓人窒息,晦暗的街道被風一吹傳來嗚咽的聲音,久久不停歇。在街道上到處扔着屍體,那些屍體像是骨頭一樣,而還活着的人這些人面對着屍體目光有些渴望。
顏臺徹底被震驚了,他身子有些發抖:“他們是想吃屍體?”
死者為大,這裏的場景已經讓顏臺想要吐出來了,把屍體随意抛在街道上已經夠沒有人道了,現在這些人還想吃屍體。
柳應渠和顏臺穿着好料子的衣服在這街道裏格格不入,柳應渠看向這牆體下的人。
一塊牆角在高處要掉下來了。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