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季存真看段落還算知好歹,給了臺階知道下,于是轉着傘也給段落遮擋了一些,問他“下雨了,後面的白桦林還去嗎。”
“去啊,都來了幹嘛不去,我看這雨下不了多久。”段落臉皮很厚地往裏擠了擠,碰到季存真的手臂,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季存真立馬往後退了一步。段落心裏大叫不好,對方大概率也是個彎的,自己之後還是得謹言慎行,不能讓對方落些非分之想。
季存真看着漫天的烏雲,總擔心這雨還會下。他倒黴的事和人遇到的多,但少有像段落這麽麻煩的。他暗想着接下來的景點,哪個都不再自作多情陪他進了,惹事生非的人就活該孤獨。
兩人各懷心思地躲了一陣雨,待下小了一點之後,就繼續向更深處的白桦林進發。段落淋着小雨走在前面,季存真打傘走在後面,遠遠看去,就是兩位毫無幹系的游客。
想要觀賞白桦林還得過一架橋。剛下完雨,河水漲的很高,就在橋下幾公分的位置,季存真擔憂雨再下一些,兩人回程可能會變得困難。
但段落不覺得,他這會兒仍感覺飄飄然。不管他住在南方的清水市還是平元縣,都沒有這樣大型的天然氧吧。
他把手機遞給季存真說,“幫我和磅礴的渾水合個影。”
季存真不太情願地接過手機。他看段落嘴角一撇,眉毛一揚,一副看淡人間的高人樣貌。他靠坐在橋欄上,姿态随意。身後是遮天蔽日的烏雲和廣闊而匆忙的河水,段落站在畫面裏确實有一種不屑于風暴的恣意。
就在季存真都不得不感嘆,這個人确實長的還可以的時候,段落擺着看似灑脫的動作低聲道,“快抓拍,要低調自然的帥,不能做作,我要發朋友圈的。”
季存真聞言再看段落,就好比看到衛生等級為c的外賣小作坊。是那種把包裝整出花,他都不會吃的店。
段落拍完照要過手機,對照片仔細看了看,不禁暗暗感嘆同類的審美。确實把自己拍得肩寬腿長,還一副遺世獨立的模樣。
他給季存真比了大拇指道,“你挺有藝術細胞的。”
季存真搖搖頭,好像被稱贊過太多次無所謂地說,“喜歡攝影。”
兩人過了橋,終于走到了白桦林。
林間有兩條路,一條人多,一條沒人。段落問季存真走哪條。
季存真也沒來過濕地腹地,他仰頭看标識寫着白桦林方向,就說,“路标顯示的這條路。”他指着沒有人的那條路說。
這時候天上又掉下來幾滴雨,段落并沒有在意,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水珠說,“那就聽你的,但我猜兩邊應該都能看到白桦林。”
季存真沒理他,只是把傘打得更低了一點,他聽到傘面上的敲擊聲愈發密集,還是建議說,“雨好像越來越大了。”
段落沒有回頭依然冒着雨往樹林深處走,他搖搖手說,“你不是有傘,怕什麽啊。”
季存真只能無言跟進。
暴雨是在他們走到白桦林園區的入口時傾瀉下來的。
白桦樹樹幹的淺白色和上面密密麻麻的黑眼,都被突如其來的雨水打成了潮濕的灰。雨幕漸漸的密集到看不清樹葉的形狀,只剩滿目模糊的綠和雨簾的白。
季存真把背包背到側面護着,把雨傘打的更低,提高了一些聲音問前方被淋的睜不開眼的段落說,“還走嗎?回去吧!”又說,“傘可以一起打啊。”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前面高高的身影折回腳步,而後自己的傘柄被人接過去,傘也被舉高了很多。段落皺着眉說,“能一起打你早說啊。”
季存真莫名其妙道,“我沒不帶你打啊。”
段落在狼狽的遭遇之下,不再堅守那套“與同類保持距離,否則會被愛上”的歪理了,他把傘往季存真的方向偏了偏,但由于身高差的緣故,季存真靠外的那側肩頭還是全淋濕了,他看起來有些冷和可憐。但比起段落的落湯雞程度是小巫見大巫,所以段落全當沒看到。
這一陣的雨太大,兩人只是挪動幾步,都會更加潮濕幾分。掌傘的段落幹脆停住回程的步伐,找了個兩人都勉強遮住的角度,抵抗大雨的圍困。
段落微微颔首,與季存真面對面站着,季存真的頭頂剛好到他的鼻尖。段落非常害怕嘴唇會靠上他的發絲,所以盡量維護着兩人間微妙的距離。
他看着微微低頭似乎有些羞澀的季存真,開始滿腦子胡思亂想,最後頓悟出古代男人全部都是社牛的結論。才拜過堂,紅蓋頭掀開還是陌生人,就得立馬洞房花燭夜,這要多強大的溝通能力啊。自己只是和季存真共撐一把傘都這麽尴尬了,要是桐床共枕...那畫面他簡直不敢想象。
面對不合他口味的季存真,段落倒是把自己約陌生床半時張口就來的“寶貝”忘了個一幹二淨。
季存真可不知道段落這麽封建,自己低個頭都能被誤會。他體質不算好,又怕冷,就離段落近了一點,而且靠的越近,自己的背包就不會淋雨,也不會壞了他的單反相機。
他其實還有些擔心房車內層的窗戶沒關,回去後滲水又要忙碌,所以一憂心,不自覺又往傘裏靠了靠。
段落惶恐地撐着傘,季存真的鼻息一遠一近地呼在他脖頸間,傘外那雜亂的雨聲就像敲在了他的心上,一下重一下輕的,弄得人好生慌張。
雨過了最猛烈的幾分鐘開始轉小,段落的傘也打的完全偏向了季存真那一邊,自己由于單方面的躲避,背上早就濕透了。
雨勢小了一些兩人就開始艱難地挪動,移動到來時拍照的橋邊時,幾乎就完全停了。
段落罵着娘從傘下走出來,像狗洗完澡一樣甩甩頭說,“老子真的就無語。”
季存真這時才看到他全身都濕地厲害,特別是後背已經能擰出水來,他生出一些沒必要的歉疚說,“謝謝你打傘啊。”
“別了,好好玩一趟又遇上雨,真晦氣。”段落皺着眉把自己的t恤扭到變形,煩躁地說。
季存真聞言,方才突生的愧疚就像驟停的雨,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心道不是你一心要往白桦林跑,不然現在在濕地亭子裏賞雨也不算壞事。
他收起傘,看着橋下快漫上來的河水說,“要淹了。”又說,“快回去換衣服吧。”
段落別無選擇地點點頭,跟着季存真回程。他們又坐上觀光車,段落依然坐在靠邊吹風的位置,只是由于有人先上來,季存真沒有再挨着他,他覺得有些慶幸。
車子飛快地向出口行駛,濕地雖然沒有了剛來時的藍天白雲,但被完整地沖洗了一遍。山脊的線條完完全全地露出來,像是水墨畫裏的皴筆。天灰而遠,像是毛筆側鋒沾了淡墨暈染開去。
來時有多熱烈,離開就有多冷清。
季存真在後座撐着腦袋想着,又偷偷看了前面的段落一眼。
段落這一天過得很漫長。他回到房車沒有先換衣服,而是從包裏拿出藥盒,吃了一顆碳酸锂。他喝水吞藥的時候季存真問他,“感冒藥嗎?”
段落看了看藥盒,不置可否地說,“算是吧。”
季存真點點頭沒有多問,從房車車廂裏拿了一件t恤,回到駕駛室換了。
他換衣服的時候沒有關後車廂的窗,所以段落看到了他瘦而黑的身材。段落想也不是有意看到的,就很無恥地多看了一會兒。
他發現季師傅後背左肩的位置有一串紋身數字和幾個字母,跟據段落多年的經驗猜測,無非是男友生日或者父母生日這樣的普通圖案。但他還是沒忍住嘴賤問了一句,“季師傅你還有紋身啊,紋的什麽啊。”
季存真剛穿戴整齊,知道換衣服沒關窗被人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他也被雨水弄得有點糊塗,就直接說道,“是經緯度的坐标。”
段落聞言生出一些好奇心,他邊換衣服邊問,“哪裏的坐标啊。”
季存真轉過頭本想回答他,但看段落赤着上身,臉一下就漲紅了起來。他趕緊轉身回去,又瞥了幾眼車內後視鏡說,“是...滿洲裏的坐标。”
段落知他看到了,沒說什麽只是輕蔑地笑了笑,不在乎地問道,“滿洲裏哪裏的坐标啊。”
季存真支支吾吾地說,“是我高中的坐标。”他等段落穿好了才回過頭補充說,“本來想洗掉,但洗了一次太痛了,就算了。”
“哦。”段落聞言點點頭,他看出季存真在見過自己的身材後,有了一點聊天的想法。但他偏不想讓他的色心得逞,他根本看不上這樣的。
于是段落懶懶地說,“知道了,你開車吧。我睡了,到蒙古包時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