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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2)

來從胖丫兒表姑那兒得知,王福根一家初聞李杏花回了娘家确是想來上門來鬧,結果被王二爺攔了,只說人家杏花爹當日是留了兩根手指頭在這兒平的事兒,你們這會兒再舊事重提過去鬧,人家問起這事兒來,你們家誰來剁手指還回去?王福根一家立時慫了,又見王二爺擺明了不管,也只得咽下這口氣,再不提了。

一個月後,霍家擺了滿月酒,其實也算不得什麽酒席,除了霍李兩家,只叫了周夫子和兩戶鄰居。李杏花和李大寶的三姐李桃花也帶了男人回來,李家人也算借着這滿月酒團圓團圓。

待吃了午飯,鄰居和周夫子便告辭離開,長輩們也都散了,只小輩們坐在屋裏閑話家常。

霍長生新當了爹,對自己兒子稀罕得不行,只管抱着不撒手,李小寶就趴在沿兒上拖着腮幫子好奇地看着,忍不住對霍長生道:“讓我抱抱好嗎?”

霍長生怕他把自己兒子摔了,搖頭道:“不行,他很重,你抱不動。”

李小寶往前蹭了蹭,不甘心地求道:“那我摸摸他行嗎?”

這一回霍長生很大方地應道:“好,給你摸摸……”但仍是不能放心地叮囑,“但是不許摸頭,奶奶說小娃子頭軟還沒長好呢,你會給摸出一個大坑的。”

李小寶很聽話地道:“嗯,我不摸頭。”

霍長生又煞有介事地道:“也不許摸雞/雞,只有他媳婦兒才可以摸。”

“嗯,不摸雞/雞,我摸他的手和腳。”李小寶很認真地回答。

屋裏衆人均是一怔,一向性情爽朗的李桃花望着李荷花抿着嘴兒笑,胖丫兒和李杏花不及李桃花那般大膽,只均紅着臉瞄了李荷花一眼,咬着嘴唇忍笑的模樣如出一轍。男人們都不好意思有甚表現,只李桃花的男人春來忍俊不禁,忙輕咳一聲掩飾過去。

李荷花鬧了個大紅臉,只努力裝作無事的模樣。霍長生卻是沒意識到其他人的反應似的,想了想,又很大聲地補了一句:“也只有他媳婦兒可以吃。”

“哦。”李小寶天真地應了一聲。

屋中氣氛瞬時尴尬至極點,這一回連李桃花也笑不出了,衆人臉紅的臉紅,瞪眼的瞪眼,低頭的低頭,望天兒的望天兒。李荷花在炕上如坐針氈,狠命瞪了霍長生一眼。

從霍家回來,胖丫兒就覺得李大寶不對勁兒了,她大概猜得他生了什麽心思,果不其然,夜裏才一吹燈,他就忙不疊地膩乎上來,抱着她親了半天,躍躍欲試地求/歡道:“咱們也試試那個吧……”

“哪個啊?”胖丫兒假裝聽不明白。

“就是咱姐夫說那個啊。”李大寶殷切地道。

“哪個姐夫啊,說啥了,我咋不知道……”

“你別裝傻。”李大寶道,“就是‘只有媳婦兒可以吃’那事兒……”

胖丫兒噗嗤一笑,羞臊地紮李大寶懷裏。

胖丫兒在李大寶懷裏蹭了一會兒,原想着撒撒嬌混過去,只李大寶起了心,哪容易就罷手了。胖丫兒無奈只推說自己不會,怕弄疼了他,趕明兒個朝姐姐學學再說。

胖丫兒說這話原是打算糊弄打發了李大寶,她是想着這種夫妻間的親密事又怎好意思拿出來說的,況他晚上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過後大概就忘了,只她到底是低估了男人在這種事兒上的執着,李大寶竟把她說要去請教的話當了真,次日一早便真的拉她去霍家找李荷花。

霍家門口,李大寶捅了捅胖丫兒道:“進去啊,昨兒晚上不是說好了嗎。”

胖丫兒自己應的話,又不好直言反悔,只道:“不行……不去,我不去……多難為情啊……”

“你們不都是女的嗎,有什麽難為情的。”

“那你們還是姐弟倆呢,你怎麽不去問。”

胖丫兒往後退了幾步。

“你這不是廢話嗎,你讓我怎麽開這口。”

“我也開不了口……”

胖丫兒又往後退了幾步。

李大寶見胖丫兒的架勢,若不是這會兒他拉着她的胳膊,她大概早就一溜煙兒地逃跑了,李大寶覺得自己被胖丫兒騙了,有點兒不高興地道:“你怎麽說話不算話,昨兒應得好好的……你進不進去?”李大寶想要作勢吓唬吓唬她,可一時也想不出有什麽能吓唬得住她的,憋了片刻,只脫口道,“不進我打你啦!”

胖丫兒沒有被吓唬住,反而心下一喜,可算尋着退路了,忙沖李大寶揚了下巴湊上去,道:

“你打!你打!左右又不是沒打過……哼……我娘說了,狗改不了吃屎,你那些話都是哄我的……”

李大寶知她是說當日酒醉不小心撞了她那一下,氣勢一下子就下來了,只道:“怎麽又提這個……我啥時候打過你了?”

“打了打了,就是打了,上回那次,你敢說沒打?”

“那……那不是意外嗎,那不算,是你自己撞過來的……”李大寶雖說為醉酒休妻一事很愧悔,也道了無數次歉,但對于從未打過胖丫兒一事至今非常堅持,沒打就是沒打,意外,絕對是意外。

“哼!反正就是打了……我娘說了,有一就有二……我娘還說了,你再敢打我就讓我回家……我娘還說……”

“行了行了,你娘說,你娘說……你是聽你娘的還是聽我的?”

“當然是聽我娘的了!我娘又沒打過我!”

“你……”李大寶被胖丫兒東拉西扯得有些暈頭轉向,不知說什麽才好。

“哼……你又跟我瞪眼……你從來沒跟她瞪過眼,我知道……”胖丫兒見時機成熟,愈發無賴地撂了一句,轉身飛也似地逃跑了。

“唉,你幹嘛去?你回來……聽見沒有,回來……丫兒,丫兒……”李大寶連忙追上去。

身後,聽了動靜的李荷花從院中推門出來,眼見着李大寶追着胖丫兒離開,莫名奇妙地蹙了蹙眉。

胖丫兒原以為自己故意找茬與李大寶鬧鬧脾氣,甚或吵一架,這事兒便能含混過去。只李大寶也不傻,被她胡攪蠻纏了一通有點兒懵,才一到家就醒過味兒來。

求而不得,反而愈發激得他想嘗嘗滋味。

李大寶進了屋中,見胖丫兒正趴在炕上假裝生氣。

李大寶也摸到炕上,撐着腮幫子歪趟在胖丫兒旁邊盯着她,倒要看她能裝到什麽時候。

胖丫兒悶頭趴了一會兒,被李大寶無聲的凝視看得渾身不自在,唉了一聲放棄了表演,似嬌似氣地往李大寶身上一紮,繳械投降。

“丫兒,你想不想吃大碗扣肉?”

李大寶适時抛出誘餌。

“……”

“不想。”

說這話時,胖丫兒腦中閃過那天在集上看食客吃扣肉的模樣,大概是因為如此,回答有些許的怠慢。

“真的不想?”李大寶狡黠地道,“咱們也可以要一碗肉湯面,一口面、一塊肉、一口面、一塊肉……”

胖丫兒最終被大碗扣肉拿下了,但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她這不是饞,只是日日被李大寶變着花樣糾纏,想來自己也抗不了多久,與其如此,倒不如吃他一頓,她也不算虧。

下午的時候,李荷花回娘家送東西,見李大寶和胖丫兒沒在,想起早晨的事兒,只怕他們小兩口兒又拌嘴鬧矛盾了,便問她娘他們倆去哪兒了。大寶娘很是欣慰地說大寶長進了,知道疼媳婦兒,帶着媳婦兒進城吃扣肉去了。李荷花聞得小兩口恩愛和美,沒鬧別扭,也就放了心。

當晚,胖丫兒拎了買來的臘肉去了霍家。

李荷花見弟弟小兩口這般惦記她,一臉歡喜,還沒來得及道謝呢,胖丫兒便紅着臉低了頭,扭捏了半晌,羞臊地小聲道:“姐……那事兒是咋回事兒啊……”

☆、第 24 章

霍四奶奶和周夫子成親了,對于愛嚼舌根子的三姑六婆,這件事兒夠她們聊上半年的,沒過多久,霍四奶奶又傳出有喜了,這些三姑六婆是徹底炸了窩,每日裏閑來磨牙的話題就再沒旁人什麽事了。

胖丫兒原對霍四奶奶和周夫子成親的事兒,也是一味的好奇,待聞得霍四奶奶有孕了,又一下子生出些危機感來,連霍四奶奶都有孕了,她的肚子卻一點兒動靜沒有。

胖丫兒心裏着急,雖說她婆婆從沒拿這事兒唠叨過她,可每每看着婆婆抱李荷花兒子時疼愛豔羨的眼神兒,她心裏總覺得有些慚愧。她公公也沒跟她說過什麽,只有一次她無意間聽見他訓李大寶,說你這媳婦兒都娶了兩回了,怎麽還搗鼓不出個孫子來。李大寶只敷衍他爹說快了快了,回來後卻對她只字未提被催生的事兒,反而讓她更覺過意不去。

公公婆婆或有不好直言跟她說的話,她娘卻沒半分的顧忌,她每次回娘家時,她娘都要拉了她私下說這事兒,起初還只是暗示,到後來幹脆直白跟她說,讓他們小兩口兒“頻繁點兒”。

沒過幾日,李家終于傳出了喜訊,卻不是胖丫兒懷孕了,而是她婆婆和大姑姐,大寶娘和李荷花都有喜了,全家上下歡喜的同時,胖丫兒心裏卻是更急了。

她耐不住悄悄問李大寶,要不要找周夫子給她看看。李大寶安慰她說不用,你一身旺夫肉能有啥毛病,又玩笑地安慰她說,大概是送子娘娘一次抱不了那麽多孩子,四奶奶、娘和大姐都歲數大,自然緊着他們,等她下回來,就該給咱們送了。

還真讓李大寶說中了,兩個月後,胖丫兒覺得身上懶,胃口也不好,請周夫子摸了脈,終于有喜了,不僅如此,周夫子說從她這脈相看,沒準兒是雙胎。

李家人大喜,想着胖丫兒娘就生了她兩個哥哥一對雙兒,胖丫兒懷了雙胎也是極有可能的。胖丫兒不敢想自己懷的是不是雙胎,只想着總算懷了孩子,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胖丫兒懷孕四個多月的時候,肚子就比她婆婆六個月的肚子還大,穩婆看了,說保管是雙胎,而且倆娃子個頭兒還都不小,十有八九都是小子。這穩婆接生了幾十年,眼睛毒得很,她如此一說,大寶爹娘便都跟已然把大孫子抱在了懷裏了似的,大寶爹更是連孫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大孫子叫“來財”,二孫子叫“守富”。

如此一來,胖丫兒又多了另一個憂心,只想自己萬一生的是倆女娃兒,公公婆婆必然會特別失望。李大寶安慰她說就算生的女娃兒,等他們真抱在懷裏了,也必是歡喜的。

胖丫兒有胖丫兒的憂心,李大寶也有他自己的愁事,自胖丫兒有孕後,他二人便再沒有過房事,李大寶正是血氣方剛的年歲,少不得有些心癢,試探着問了胖丫兒兩回,都被胖丫兒拒絕了,說是你動靜那麽大,傷了孩子咋辦。

李大寶不信別人家都是一懷孩子就不能行房了,只說我輕着些,偶爾一次不礙事。胖丫兒還是怕,只說你怎知道人家的事,或人家都是這樣呢。李大寶不信,又慫恿胖丫兒去問問懷孩子時怎麽辦事安全。

胖丫兒道:“上回就是你撺掇我找大姐去問,結果什麽沒問到不說,還害得我好些日子看見咱姐都覺得臉臊,這回我可不去了,誰想要誰去問。”

李大寶膩乎上去耍賴,故技重施道:“要不,我還請你吃扣肉去怎麽樣?”

胖丫兒往被垛上一靠,一副佛爺的模樣摸着大肚子,悠然地道:“我現下想吃什麽,爹娘保管都給我買,用不着你請。”

李大寶一撇嘴,沒轍了。

霍家。

李荷花正在竈房準備生火做飯,聽見李大寶在門口吆喝了一聲進了院。

“你咋來了?”李荷花道。

“沒事兒,這不昨兒個天佑落家裏件衣裳嗎,我給送來了。”李大寶把李荷花兒子的小衣裳遞過來,眼睛卻不看她,只伸着脖子往屋裏瞄,見李荷花露了疑惑,又作随意地道,“天佑呢?”

“屋裏跟你姐夫玩兒呢。”李荷花道。

“哦……你忙去吧,我去看看天佑。”李大寶說完進了屋去。

李荷花從小看着李大寶長大,他有什麽心思哪能逃過她的眼睛,不過一件孩子的衣裳,她哪日回娘家時帶回來就完了,哪用他特意送來,況且看他适才的神情也不似看外甥,多半是奔着霍長生去的。

李荷花心奇,只想她這弟弟平日也很少主動找她男人說話,怎麽今兒個倒特意上她家來找他了?她想到屋門口聽聽,誰知李大寶就跟防着她似的,她還沒靠近呢,他就在屋裏又喊了一嗓子:“姐,你忙你的吧,不用招呼我。”如此,她也再不好過去了。

李大寶進到屋裏的時候,見霍長生正坐在炕上逗自己兒子玩兒,聞得他進屋也沒理,只跟沒聽見似的,眼皮兒都沒擡一下。對于自己這個傻姐夫,李大寶早就習慣了,也不在意,自己往炕沿上一坐,伸手逗了逗外甥,又随口扯了兩句閑話,算事跟霍長生打招呼,霍長生依舊沒理。

李大寶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傻,找誰不好,竟找這悶聲的傻子來問,可他也着實沒別人可問。包金祿那幾個與他相熟的家夥,若聽得這事兒,必要笑話他一輩子,思前想後,就這個大姐夫最合适,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人,保管不會說給別人聽。

李大寶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問出了口,只問媳婦兒懷娃的時候能不能行房。

李大寶問完話,見霍長生終于轉過頭一臉認真地看着他,他以為他要說什麽,沒想霍長生只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接着從衣兜裏掏出一捧花生來遞到他面前。

李大寶看着霍長生手裏的花生有點兒懵,愣了愣,推開道:“我不吃。”

霍長生把手裏的花生一攥,一副“誰說給你吃了”的驚慌表情,弄得李大寶愈發不明所以。

霍長生凝着李大寶,諱莫如深地道:“你攢花生吧。”

竈房裏,李荷花剛把火生起來,就見得李大寶從屋裏出來,嘴裏嘟嘟囔囔地說着什麽,招呼也沒與她打就走了。

李家。

胖丫兒見李大寶從外面回來,一臉的挫敗,不由得笑道:“才聽娘說你去大姐家了,你不會真的去找咱姐問了吧?還是找大姐夫問的?”

李大寶頗氣不順地道:“行了行了,你就別看樂兒了,我是傻子行了吧,找誰不好,非找個傻子,我說城門樓子,他說胯骨軸子,驢唇不對馬嘴。”

胖丫兒咯咯地笑,好奇地道:“大姐夫竟真理你了?還真不容易了,他說啥了?”

李大寶氣道:“我認真問他,他跟我扯什麽花生!什麽二十八十,大的小的,還跟我算上帳了,誰聽得懂他說什麽。”

胖丫兒捧腹大笑,道:“人家大姐夫必是故意不理你的話茬,該!讓你也嘗嘗,你可知我上回問得多尴尬了吧,我就說嘛,這種事兒哪能是拿出來與人說的,你呀,就忍了吧。”

李大寶悻悻然作罷,及後雖時有抱怨,但念着媳婦兒的身子确實不便,卻也真整整忍了八/九個月。

只說無巧不成書,大寶娘、李荷花和霍四奶奶三人前後腳懷的孩子,巧得都趕走同一日生産。

生産當日,李家只胖丫兒和大寶娘二人在家,胖丫兒聞得婆婆在屋裏喚了她一聲,讓她生火做一鍋開水,再把家裏的剪子拿熱水燙燙。因大寶娘的語氣稀松平常,胖丫兒也不疑有他,直到準備停當,進屋見婆婆躺在炕上微微呻/吟着,才意識到婆婆這是要生了。

胖丫兒吓得不行,緊着跑出去找穩婆,待到了穩婆家才聽說李荷花和霍四奶奶那邊也生孩子呢,連穩婆她兒媳婦兒都去那邊幫手了。胖丫兒慌得手足無措,捧着大肚子又往地裏去找相公和公公。待幾個人折騰到家,大寶娘已經自己把孩子生下來了。另一邊,荷花和四奶奶也先後生了孩子,算上荷花娘,全都生的女孩兒。

李大寶覺他爹那麽喜歡男娃兒,見他娘生了女娃兒未必會高興,沒想他爹卻甚是歡喜,還說早就想算準了這胎是女娃兒,連名字都想好了,叫李梅花。

李大寶見狀,假裝玩笑地試探說聽人講生娃子都是一撥兒一撥兒的,沒準兒丫兒肚子裏的也是姑娘。

大寶爹聽了當時就踢了他一腳道:“閉上你的烏鴉嘴,你媳婦兒肚子裏的保準是男娃,趕明兒個生下來要不是帶把兒的,就是你給咒的,看老子不收拾你!”

李大寶揉了揉屁股,讪讪地小聲嘟囔:“您自己這得了閨女不也挺美的嗎,怎的我就不能是閨女。”

大寶爹瞪眼道:“我有倆兒子了,你有啥?你這回要得了兒子,往後愛生多少丫頭我不管,橫豎老李家後繼有人了。”

大寶娘仍在坐月子,躺在炕上看着爺兒倆笑了笑,只道:“要我說啊,都好,就是姑娘也沒啥,姑娘知道疼人,你瞅瞅娘給你仨姐姐操的心,加起來都不如給你一人着的急多,橫豎你們還小,再要就是了。”

李大寶嘿嘿的笑了笑。

大寶爹看了看大寶娘,知她大概念起了自己年輕時接連生了三個女孩兒不受婆婆待見的事兒,要孫子的話自此便沒再提了。

兩個月後的一日,胖丫兒腹痛,大寶娘一看便知她這是要生了,緊着讓李大寶把穩婆叫了來。

穩婆到的時候,胖丫兒正躺在炕上白着臉哼哼,穩婆摸了摸胖丫兒的肚子,又伸手到她下面摸了摸,皺眉道:“頭一個估計沒啥問題,後一個怕不太好生。”

大寶娘看穩婆臉色不太好,忙問道:“咋回事兒?”

穩婆沒答,只沉着臉道:“趕緊着,讓大寶去周夫子那兒問問有沒有止血的藥,先預備過來,沒有趕緊趕車去鎮上買。”

大寶娘生過幾個孩子了,有經驗,聽得穩婆這話,心下登時涼了半截,這怕不是要血崩啊。她緊着出屋去吩咐李大寶。

李大寶雖沒甚經驗,可也看出了不對頭,再見她娘的神色話音兒,也有些腿軟,急道:“咋回事兒啊娘?丫兒她沒事兒吧。”

大寶娘也顧不得解釋,只催道:“你就別問了,趕緊去,趕緊着!”

李大寶不敢耽擱,趕緊奔去了周夫子家,好在周夫子頭幾個月為霍四奶奶生産而備了些止血藥,霍四奶奶有驚無險地沒用上,這會兒便全都給了李大寶。見李大寶一臉得着慌,又忙道:“這點兒藥你先趕緊拿回去,我現馬上趕車去趟鎮上,再買些回來,用不用得上的,先備着。”

“唉唉。”李大寶連應了兩聲,連道謝也來不及,就緊着抓了藥跑了出去。

☆、第 25 章

如穩婆所料,頭一個孩子産得很順利,小娃兒嘹亮的哭聲,讓等在門外憂心忡忡地李大寶略微松了一口氣;一直在自己屋裏坐着的大寶爹也聞聲出了屋來,一臉期盼地站在門口往這邊望;李小寶聽了樂呵呵地就要往屋裏跑,正被她娘撞了個滿懷。

大寶娘将李小寶推了出來,沖着爺兒仨報了一聲:“男娃。”

大寶爹聽完露了喜色,李大寶欣喜的同時,又暗暗松了一口氣,才要問他娘胖丫兒怎麽樣了,他娘便忙不疊地回屋去幫忙。

李大寶往窗根下又湊了湊,屋中隐隐傳出胖丫兒無力的哭泣聲,哀求說自己一分力氣也沒了,受不住了,穩婆喝了她一嗓子,她便愈發哭得可憐。

屋中又漸起了胖丫兒的哭嚎之聲,卻明顯少了力氣,穩婆和他娘慌張地說着什麽,被胖丫兒嘶啞的□□聲蓋過,李大寶聽不清,就愈發心急得團團轉。

許久,屋中又傳出一聲小娃兒的哭聲,緊接着便見早先趕來幫忙的李荷花端了一盆血水出來,顧不得與李大寶和大寶爹報一下情況,急匆匆去竈房換幹淨的熱水。李大寶焦急地想要跟上問問情況,忽聽屋中他娘一聲急得變了音調的高喊:“荷花!快來!”

李大寶轉頭就往自己屋裏跑,這回他娘也沒工夫攔他,他直闖進了裏屋,待見到屋中得場面,吓得立時腿腳發軟。只見胖丫兒像才從河裏撈出來似的,渾身都浸透了,一張臉白得跟窗紙一般,連嘴唇都血色全無,雖被他娘和穩婆擋了些視線,但他仍能隐約看到胖丫兒身下鋪的席子上大灘的血跡越聚越多,順着炕沿噠噠地滴到地上。

胖丫兒死了……

李大寶腦袋嗡地一下,瞬時蹦出這個念頭,全身只似置身地窖一般,從頭寒到腳。

李荷花端了熱水匆匆進了屋來,見李大寶站裏屋門口擋着,順勢用手肘把他撞開,她沒用什麽勁兒,李大寶卻直被她撞了一個跟頭,李荷花也顧不上他,緊忙上去幫忙。

“血崩了,藥!藥!”

“這兒呢!”

“怎麽辦啊?!快!”

“哇……哇哇……”

“娘……”

“丫兒……沒事兒……沒事兒……”

“怎麽止不住,嬸子?!”

“藥,再上!藥!”

李大寶栽在地上,幾個女人焦急的對話夾雜着新生兒的哭喊在他耳邊萦繞,他卻似被人抽了魂兒一般,一時間五感剝離,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大寶!大寶!”

啪!臉上一辣,李荷花一記重重的耳光,把李大寶的魂兒叫了回來。

“你不是說周夫子去鎮上買止血藥了嗎?怎麽還不回來!你快去看看!快去,丫兒的藥不夠用了!”李荷花揪着李大寶的衣裳,恨不得一下把他扔出去。

李大寶回了神,連滾帶爬地沖出了屋子,才到院門口,便與匆匆趕來的周夫子撞到了一起,直把周夫子撞得躺在了地上。李大寶什麽也顧不上,慌道:“夫子,藥買到了嗎?藥!”

周夫子見他這模樣,便知出了狀況,忙從懷裏取了藥遞給他。李大寶拿了便往屋裏跑,屋中李荷花也聞得了外面的動靜,忙出屋把藥拿了進去。

李大寶待要跟進去,卻忽地被他爹叫住。

“大寶!去,趕緊上你老丈人家報訊,讓胖丫兒爹娘趕緊過來,就說……”大寶爹的嘴唇抖了抖,面色陰郁,後半句話欲言又止。

李大寶沒動,只似沒聽見一般,怔在屋門口,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讓你去叫人,你聽見沒有!”大寶爹喝了他一句,滞了片刻,沉沉地道,“丫兒要真是扛不過去,說啥,也得讓爹娘見最後一面。”

“不可能!”李大寶一聲嘶吼,整個身子都激動地顫抖着。

大寶爹望着李大寶沒言語,又轉對李小寶道:“小寶,你去。”

“不許去!”李大寶一聲厲喝,卻非對着李小寶,一雙眼睛只怒視着他爹,雙目赤紅似要噴出火來,仿似他眼前站着的不是他爹,而是來取胖丫兒性命的地府無常。

李小寶吓壞了,雖然年幼,卻也能明白些狀況,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撲到胖丫兒窗根地下嗷嗷哭喊:“娘!嫂子!嫂子!”

大寶爹往李大寶跟前走了兩步,才要開口,便被進了院的周夫子攔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別逼孩子了……我去叫去……”

周夫子匆匆去了胖丫兒娘家報訊,娘家人大驚,二話不說就往李家跑。胖丫兒爹心急之下,氣血攻心,才一出院門便猛地挺倒在了地上。家人大亂,又緊着把胖丫兒他爹背回家,虧得周夫子在,掐了半天人中,才漸漸醒過來,待睜了眼,頭一句就是顫巍巍地沖胖丫兒娘泣道:“你圍着我幹啥……快……快去看丫兒去……”

胖丫兒娘這才撂了胖丫兒爹不理,帶着王四斤夫婦和小兒子王石頭匆匆往李家趕,王五斤夫妻倆留下照看胖丫兒爹和孩子,周夫子恐胖丫兒爹再出狀況,也留了下來。

胖丫兒娘幾乎是被王四斤兩口子架着趕到李家的,進了院誰也顧不上,直奔了胖丫兒房裏。王四斤哥兒倆不好跟進去,只停在了屋外,焦急地抓了李大寶問情況,李大寶卻跟傻了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胖丫兒娘才一進屋,李荷花便忙迎上來攙扶,緊道:“親娘別急,丫兒的血止住了,止住了!”

胖丫兒娘聞得這話,心下驟然松了口氣,這才哭了出來,見着閨女慘白着臉,只剩一口氣兒地躺在炕上,心疼得要命,顫抖地手在胖丫兒額頭、臉頰和手臂上來回撫摸着,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受這苦,又恨不能把自己性命全替換給她。

大寶娘輕輕拍撫着胖丫兒娘的肩膀,想要寬慰兩句,可自己心下這會兒也是難受得緊,才一張口就要掉淚,只怕惹得親家紮心,也不知說什麽好。

穩婆道:“虧得備了足夠的止血藥,這血算是暫時止住了,可也要等熬過這兩天才算是真的渡了這劫,她這回損了這些血,若再崩了,就是神仙也救不得了。再者,丫頭這回氣血太傷,能不能緩得過來還得看命,這些日子你們得一刻不得離人的守着,先別急着補,等過兩天把這口氣兒緩過來,補血補氣的再上,你們也都是過來人,吃啥補身子也不用我再多說了。”

穩婆下了炕,李荷花和王家大嫂趕緊上前攔着,想請她再多照看照看,穩婆只說她能做的也都做了,往後也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胖丫兒娘聽了哭得愈發傷心,李荷花給王家大嫂使了個顏色,讓她照看好屋裏的人,自己攙着穩婆出了屋,只把情況簡單跟屋外的男人們說了兩句,就把穩婆引到堂屋。

屋外男人們暫時松了口氣,王四斤讓王石頭趕緊跑回去給家裏保平安。大寶爹陪着穩婆進了堂屋,吩咐荷花趕緊去做飯的,轉對穩婆道:“今兒累得嬸子夠嗆,說啥也不能讓您就這麽走了,在家吃了飯再走,等歇夠了,讓大寶背您回去。”

穩婆道:“得了,讓他看着他媳婦兒吧,也不用做我的飯,我歇歇就走。”

大寶爹道:“沒這個道理,累嬸子耗這麽大的心力,保了她們娘兒仨的命,倘連頓飯都不管,傳出去,讓人戳我脊梁骨。”

穩婆道:“心意我領了,你留我也沒用,我才都說了,能做的我都做了,往後單看老天爺想不想收人。”

大寶爹道:“我知道,聽天由命吧。留嬸子吃飯,一來是真心謝您的費心,二來,您看見了,家裏娘兒們多,甭管如何,只要您在,她們心裏能踏實些。”

穩婆嘆了口氣道:“得,依你吧。”

另一邊,王家大嫂和大寶娘把兩個小娃兒抱到大寶娘屋裏喂奶,李大寶才兩個月的小妹妹李梅花也是半日沒吃上一口奶,這會兒躺在炕上嗷嗷直哭,大寶娘又把閨女抱過來好歹喂了幾口,邊喂邊抹淚兒發愁,只想胖丫兒如今命保不保得住都未可知,可憐自己這倆孫子落了地連口娘的奶都吃不上。

王家大嫂敞着懷,一邊兒給小娃兒喂奶,一邊對大寶娘道:“親娘,我想跟您商量個事兒,您看如今丫兒這狀況,別說孩子喂不了,自己身邊兒也不能離了人照看,只她如今身子險,不能随意移動,我們有心接她回去照顧,可也得等她身子緩過來再說,如今還是得累親娘多費心照看。”

大寶娘道:“她大嫂這說的什麽話,丫兒是我們李家的媳婦兒,我們照顧是應該的,哪有推給娘家照顧的理。”

王家大嫂道:“話是如此,可咱這兒不是還有倆娃子呢嗎?加上小梅花,您一人日夜無休也着實分不開身。我是想着,要不我們先把這倆娃子抱回去帶,我和丫兒她二嫂都能奶,等丫兒身子緩過來了,再把孩子抱回來,到時候再分不開人,我們也能時不常的搭把手。”

大寶娘道:“這……這可好麽,累你們跟着勞心勞力的。”

王家大嫂道:“親娘這話就說遠了不是,都是一家人,就是怕您和親爹不樂意,畢竟是您家的孫子,要是覺得不妥,我們回去再商量商量,我和丫兒她二嫂白日裏抽個人過來奶孩子也行。”

“哪兒能不樂意呢,都是一家人。”大寶娘說着拉了王家大嫂的手,道,“大寶那小子哪輩子修的福氣呦。”

吃完晚飯,王四斤把穩婆送了回去,趁着無人,大寶娘跟大寶爹提了讓親家把倆孫子先抱回家奶着的事兒,她原還怕大寶爹不樂意,想好了說辭,沒想大寶爹卻應得痛快,又說雖是一家人,可到底是李家的孫子,不能白累得人娘家人忙活,說出去也不好聽,回頭給人娘家送些東西便是了。

折騰了一日,待胖丫兒娘和王四斤兩口子帶着雙胞胎走了,已是半夜了。

李荷花把竈房收拾幹淨,去了胖丫兒房裏,見她娘坐在炕沿兒上,便道:“娘,您歇着去吧,我看着丫兒。”

大寶娘道:“不用,你趕緊回去吧,家裏還有倆娃子等着你呢,折騰這一日了,娃子必鬧了。”

李荷花道:“沒事兒,有四奶奶和長生呢。”

大寶娘道:“趕緊回吧,這兒有我和大寶呢。”

李荷花離家這一日,也是惦記着家裏,加上四奶奶的閨女,家裏也有仨小娃兒,她也着實不放心,猶豫了片刻,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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