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傅德,圍獵,刺殺,李承運
“來人。”錦笙低聲施令。
即刻就有一名天樞閣守衛出現在她面前, “閣主。”
“跟着方才送我回來那個人, 把他平安送回秦淮樓。小心點兒, 別讓他發現了。”
“是!”
語畢, 錦笙顧不得再去想別的, 一邊轉頭往樓上走, 一邊摸出懷裏的信。
拆開信封後, 她猶豫了片刻,才打開信紙。
信紙是以前義父最喜歡用的澄心堂紙,底紋是兩只姑獲鳥。但是這個字跡卻不是義父的。
在看到信的內容後, 錦笙的眉頭就蹙了起來。
不是什麽關懷問候的家信,準确來說,連信都算不上, 只是一張紙箋, 上面也只有一句話,攏共九個字——
“傅德, 圍獵, 刺殺, 李承運。”
傅德, 三品安南将軍。他的掌上明珠就是那個深得長公主殿下歡心的嬌嬌小姐傅輕音。
而李承運, 乃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
圍獵刺殺……
雲書正坐在三樓翻閱資料, 餘光瞥見正在上樓梯的錦笙,趕忙走了過去,她摸了摸錦笙的衣服, “又淋濕了?以後出門記得帶把傘, 這幾日雨多。我去把飯菜熱一熱,你趕緊沐浴去。”
錦笙乖巧聽話地點了點頭,然後将手中的信給了雲書,“這是義父派人送來的信。你先把傅德和李承運的資料調出來咱們再說。”
雲書一怔,下意識将錦笙的衣服捏緊了,“義父?”頓了頓,她輕輕點頭,斂了思緒轉身去調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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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的時候,錦笙忽然想到一件事,隐約覺得這件事和信箋內容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但一切只憑直覺,沒有任何依據。
她帶着疑惑徑直走到桌案坐下,冥思片刻後提筆而書。
雲書剛好開門走進來,将一摞資料放在桌上,急聲道,“阿笙,我查到了一件以前我們從來沒注意過的事,你快看!”
她翻開一頁折痕,指着上面的字,聲音微沉,“‘傅’這個姓氏,以前義父講君王史的時候,我們就聽到過的。你還記不記得,瑞王身邊有一位能人,幫助瑞王在奪嫡之争中扳贏陛下多回?就是那個人稱智囊的客卿,同樣姓傅!“
“我查到傅德還有一位兄長,比他大了十歲。也就是說傅家原本有兩子,次子就是如今的安南将軍傅德,而長子名叫傅智,傅德從武,傅智從文。”
“傅智遠游求學後就不知所蹤,天樞閣也沒有再記載下去,截止記載的時間是先皇當政的第二十七年。而瑞王身邊這位客卿出現的時間是先皇當政二十八年,前後不過差了一年而已!”
這種巧合,這位客卿姓甚名誰,已經很明顯了。
錦笙猶如醍醐灌頂,細密的冷針刺得她從足底沿着脊背上蹿起一股酥|麻,“因為在奪嫡之争中站錯了隊,押錯了人,這位姓傅的客卿,全家人都被陛下使法子暗殺了,連他的稚子都未曾放過。那傅德是怎麽……?”
“傅德那個時候不過是軍營裏的一個小人物而已,沒有人知道他和傅智的關系。”雲書翻到另一頁示意她看,“如果陛下知道自己多年前暗殺的人和傅德還有這等關系,那他絕對不會放過傅德。”
雖然整個暗殺計劃是當時作為第一任天樞閣閣主的安丘提出來的,也是由他一手策劃,但終究受了陛下的命令。
其實奪嫡之争中互相來點兒陰損的招數都無可厚非,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決計不能說出來,更不能讓別人知道究竟出了什麽陰損的招數。
傅德作為傅智的弟弟,肯定知道兄長帶着妻兒去投靠瑞王這件事,也就能知道在兄長的幫助下,瑞王和陛下勢均力敵,那麽自然而然地也能猜到,兄長是怎麽死的。
因此,要是陛下知道傅德是傅智的親生弟弟,傅德必死。
可是這和李承運有什麽關系呢?傅德刺殺李承運,難道恰好就和這件事有關?
“傅智一家死的時候,傅德還只是軍中小人物,李承運也不過是個小人物,莫非李承運發現了傅德的秘密?”錦笙盤腿在軟墊上坐好,撐着下巴思索道,“義父失蹤後一直消息全無,今日突然給了我一個這麽重要的暗示……”
“為了查安清予的事情,我們也派了人潛伏在傅家,至今還沒有任何異常反饋回來。可是義父卻能知道圍獵刺殺這等隐秘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義父一直關注着傅家?比我們關注得還要密切?”
雲書怔愣了片刻,緩緩點頭,“你是覺得,義父和傅家有什麽關系?”
“我只是覺得有點兒奇怪。”錦笙狐疑地蹙起眉,又撇開思緒道,“不管怎麽說,圍獵刺殺是大事,必須先告訴陛下,天樞閣也需要暗中布置一番,這幾天派人守着李承運,保證他的安全。”
雲書合上書,“我馬上去安排。”
因着天色已晚,料想當皇帝的也應該睡了,錦笙便尋了次日晚膳之後才入的宮。
這次來接她的人依舊是路德忠,走的也是上次那條道,最後直接到了禦書房。
令錦笙覺得欣慰的是,這麽晚了陛下還在禦書房裏勤勉于政務,批改奏折,憂國憂民;令錦笙覺得絕望的是,這麽晚了太子爺也在禦書房裏勤勉于政務,和陛下一起批改奏折,憂國憂民。
自打她跨進禦書房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覺得腦袋上頭有兩道很有力度的視線,試圖将她怼穿。
錦笙很惆悵,自從在陛下面前賣了太子爺一次,太子爺是看她越來越不順眼了。
“你的信朕已經看了。”對于自己手下一個臣子要刺殺另一個臣子這件事,皇帝陛下很淡定,“天樞閣有何舉措?”
錦笙跪伏在地上,俯首恭順道,“草民以為,要想知道事情始末,不如将計就計。若傅将軍真有膽子在陛下圍獵的時候行刺殺之事,那必然是勾結了江湖中人,這一股勢力不除,也是一大憂患,将計就計的話,正好可以一網打盡。”
“況且,天樞閣暫時無法查清傅将軍刺殺李大人的緣由。信中所言也只是草民的猜想罷了。”
她在信中猜測李承運多半是知道了傅德的身世,傅德才會殺他。
可這一切并沒有依據,只是錦笙的猜測。
“要是直接問李大人,未免打草驚蛇。最好的辦法便是圍獵時抓住刺殺之人,交由天樞閣秘密拷問,驗證刺殺是否真的是由傅将軍組織,以及傅将軍刺殺李大人的目的。”
禦書房中靜谧得能夠聽見九五之尊沉吟時的呼吸聲,極其輕微。
不知道過了多久,錦笙跪得膝蓋生疼,便輕輕挪了挪位置。
片刻後,錦笙聽見茶蓋與杯盞之間“砰”的一聲脆響,有些渙散的神思瞬間被拉了回來,她向右邊轉頭,稍擡頭看向聲源處,入目的首先是太子爺那一雙幹淨修長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正凝睇着她,見她轉頭看過來後,輕挑動了長眉。
錦笙微微睜大雙眼盯着他,蹙眉狐疑:?
君漓淡淡地收回眼。
又過了片刻,“沒茶了。”
清冷的聲音在空蕩的禦書房中顯得格外清晰,偏生某人卻狀若無事,仿佛方才說“沒茶了”三個字就只是自己顧影自憐時的一聲自艾感慨而已。
不要說錦笙,就是景元帝都怔了一怔,有些訝然地轉頭去看尊貴的太子爺。
為了方便談事,禦書房中太監宮女都退避了,路德忠也不在。
也就是說偌大的禦書房裏就只有他們三個人,而很明顯,這句話就是說給……但其實作為一個父親給自己兒子倒個茶怎麽了???
不都說父愛無疆的麽。
錦笙從地上爬起來,駕輕就熟地提起茶壺走到君漓面前,乖順地給他倒茶。那個模樣簡直只能用低眉順眼來形容。
倒完茶之後,錦笙照例問了一句,“太子爺,倒這麽多可以嗎?”陡一問出口,她就後悔了。
因為緊接着太子爺瞥了一眼茶杯,輕飄飄就接了一句,“再倒。”
錦笙乖巧地點點頭,又給茶盞中多倒了一丁點。
“再倒。”
又是一丁點。
“再倒。”
還是一丁點。
“再倒。”
再倒就溢出來了,錦笙猶豫了片刻,正準備倒,君漓忽然開口,“多了。”
“……”我還沒倒。
“罷了,去那邊坐着,笨手笨腳的。”
錦笙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什麽,忍不住擡眸看了他一眼,然後低聲道,“……是。”
她便麻溜兒地坐下了。
剛坐下,景元帝便清嗓子咳了一聲,接着方才的話題道,“照你說的辦。距離圍獵尚有将近兩月的時間,天樞閣那邊好好部署,不要出什麽岔子。”
“是。”錦笙長舒了一口氣。
景元帝接着說,“朕方才聽皇兒說了,霍奕一案你立了大功,想要什麽賞賜?”
錦笙只懵了片刻便懂了,太子爺這是把功勞都算在了她的頭上。
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狀若無事淡淡喝茶的君漓,她才拱手施禮道,“此事多虧了殿下幫襯,草民不敢再要什麽賞賜。”
“哦?那便更要賞你了。能讓皇兒幫忙,也是你的本事。”景元帝笑,“你便說說想要什麽,朕絕不吝啬。”
既然如此,錦笙也就不推脫了,但她還真不知道想要什麽,光這麽空想誰知道你們家有什麽。要是能把國庫的清單給她看着來,那不就好選多了嗎。
君漓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麽,眸子裏不禁滑過一絲捉摸不到的笑意。
景元帝捏了捏鼻梁,揮手呼退,“回去慢慢想,此事既是皇兒負責的,要什麽賞賜便問皇兒要吧。”
這是景元帝困了要送客的意思,錦笙明白,立馬起身施禮告退。
君漓與她一同退出禦書房。
脫離禦書房一段距離後,錦笙才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輕聲道,“多謝太子爺。”
“謝我什麽。”君漓頭也沒回,走在她前面淡聲道。
“一是謝殿下在陛下面前為草民累功;二是謝殿下幫草民解決了霍奕貪污受賄一案;三是謝殿下方才賜座。”
“很好,條理清晰,邏輯通順。”君漓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睨着她,挑眉淡聲道,“那你要怎麽謝?”
“……”
話還沒有組織好,君漓又再次悠悠開口道,“錦閣主,你有膽子端茶遲到,還有膽子來謝我,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