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喉結
煙花柳巷, 阜盛之地。
秦淮樓依水而建, 皎皎明月倒映在湖面, 偶爾有路過的頑劣孩童投下一顆石子, 砸碎那藍白的琉璃, 然後再拍手叫好, 以此為樂。
全汜陽乃至全梁朝最大的小倌兒樓便是此處。
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 在美|色與酒|色面前總會原形畢露,當然,太子爺他約莫是個意外, 總之,這個時候想要探聽消息就格外容易。
所謂色令智昏便是如此。
因此,但凡是風月場所, 總有天樞閣的眼線在此, 秦淮樓也不例外。
不過錦笙入了汜陽之後還沒來得及逛秦淮樓。
聽顧勰這麽說起,她才想起那個誠心邀請她去秦淮樓聽曲子的秦衣。
“阿笙, 這間天字號是我的, 以後你來秦淮樓, 直接報我的名字到這間就行了, 吃喝|嫖|賭都算我賬上!”顧勰随手拈了一串葡萄, 擡手仰頭咬下兩顆。
兩人自相識起, 顧勰一直表現出的面目都是喜歡可愛乖巧的女孩子,今日才知道,這人居然還好男風, 且瞧這樣子還有待發展為秦淮樓常客的意思。
怎麽的, 開始培養自己體內快要抑制不住破土而出的斷袖之力了?
錦笙在茶案邊盤腿坐下,撐着下巴擡眸觑他,“那個秦衣,你真的把人家給……?”
“沒有,你想哪兒去了,你以為我真斷袖啦?”顧勰湊到她身邊坐下,“我就是跟他們幾個争一争好玩兒的,那日買下來後我就讓他給我撫琴唱曲兒,順帶倒茶斟酒罷了。”
“不過,聽說被賣了首夜的小倌兒都會開始接客,所以如今肯定不是新鮮的無疑了。”
他這句話剛說完,門扉輕開,一連三、四名身形高挑清瘦的小倌兒率先踏入,錦笙隔着一道珠簾瞧去,那些隐隐綽綽的人影難以分辨,直到一根白皙的指尖挑開翠玉珠簾——
垂首掀簾的男子走在最前,其次是手執玉笛的,後面是洞簫,随即是抱着古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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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身着淡青色的素裳在珠簾前排開,那青衣瞧着簡單幹淨,卻別有玄機,随着四人一分為二往兩邊退卻,照得滿室通明的燭火将青衣上的花紋折射出點點光芒。
錦笙正被那花紋引得入神,珠簾再次被掀起,珠玉相鳴,叮鈴作響,惹得她擡眸看去——
來人左手抱着琵琶,一身淡紫色的長衫,下擺後垂,青絲披肩,随意在尾端系了與衣色相同的系帶,同衣袂輕飛。
他原本微微帶笑的臉,在看見錦笙的一剎那瞬間凝固。
錦笙早有預料,秦衣大概沒有想到他們會在這種情形下再次見面。
她還記得自己剛來汜陽的那天,秦衣腼腆卻又信誓旦旦地說自己雖然是商戶出身,低賤得很,但也是讀過詩書的人,不願意接客,寧願端茶倒水。
可是如今,到底還是形勢所迫。
顧勰沒發現異狀,朝他招了招手,“秦衣,過來喝茶!今日帶了什麽曲子?”
說起來兩人的關系不錯,畢竟秦衣曾是個很有風骨的人,首夜被賣的時候肯定心存悲怆,而顧勰那晚沒有動他,後來有沒有人動他不得而知,但至少顧勰不是第一個欺辱他的人。
換句話說,從賣了首夜開始到如今,大概只有顧勰尊重他。
聽得顧世子召喚,秦衣迅速回神,再次抿唇微笑,回頭看了一眼那四人,朝他們吩咐道,“你們開始。”
語畢,他踏着滿室的光輝與旋律朝他們走來,徑直跪坐在茶桌前,放下琵琶,素手添茶,“這首曲子是前幾天樓中一位客人為了賒賬作的。”
“好聽。”錦笙毫不吝啬地贊嘆。
“錦閣主覺得好聽就行。”秦衣淺淺一笑,趕忙回道。
顧勰挑眉,“你們認識?”
錦笙還沒有說話,秦衣搶先一步說道,“錦閣主是秦衣的救命恩人。”
他是生怕自己把他們在天樞閣會面的事情說出來吧,錦笙想着,他肯定很不願意再回憶起當時他信誓旦旦說了什麽話。
其實錦笙覺得沒什麽,完全可以理解秦衣的屈服,天天被呼來喝去摻茶倒水,看着身邊欺負自己的人什麽都沒做卻動辄上千兩的身價,大概也沒幾個人會選擇孤傲地留存風骨。
若不是迫不得已,誰骨子裏沒有點兒傲氣呢。
當然,這僅僅代表着錦笙自己的想法,畢竟她自己就是個輕易屈服于黑暗勢力的狗腿子。
毋庸置疑,這個黑暗勢力就是太子爺。
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了太子爺,錦笙可能還活在以為自己很有風骨的世界裏。
“還有這層淵源,阿笙你都沒和我說過!”顧勰的手情不自禁又捏上錦笙的臉,這回沒有人會說他,他幹脆放肆地捏了好幾下,直到錦笙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一把将他的手打開。
真的跟擦了粉似的,如果沒有脖子上那個突兀的喉結,顧勰覺得,這粉撲撲的臉蛋兒分明就是女孩子的模樣。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就從錦笙的臉向下移,朝喉結摸去。
剛觸碰到一丁點兒,錦笙一驚,這回直接将他推開了,“顧勰!你這袖子斷得方向不對啊,怎麽還從兄弟身上下手了?”語畢,她順勢坐到了茶桌另一邊。
這一摸顧勰就覺得不對,但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他蹙緊了眉頭,伸手摸上自己的喉結,而後又伸手要去摸錦笙的,“不對,阿笙,你再給我摸一次!”
都這麽說了,錦笙更不能給他摸了,更何況她這個本來就是假的,要讓他摸出什麽不一樣來,那簡直糟了個大糕。
思及此,錦笙又往秦衣的方向挪了挪,“喉結有什麽好摸的,摸你自己的,我怕癢!”
見她躲遠了,顧勰也就沒再深究,但那種隐約覺得哪裏不對的念頭就這麽在心裏生了根。
哪裏不對呢?那一摸究竟覺得哪裏違和了呢?
有一念思緒從腦海中一晃而過,他險些就要恍然知道是哪裏不對,可那思緒來得太快,又去得太快,最終沒有抓住就消散在茫茫思海,最終消散于無形。
錦笙見顧勰蹙起的眉頭緩緩撫平,這才放下了心,還好只是虛驚一場。
幾人因着這麽一鬧,都放輕松不少,該斟酒的斟酒,該痛飲的痛飲,暢快聊起天來,不知不覺就到了子時。
錦笙喝高了,顧勰也喝高了,兩個人都是輕飄飄的,臉頰生起酡紅的暈,雙眸迷離間又明亮無比。
只有秦衣十分無奈地清醒着,而原本一幹撫琴吹笛的人都撤了下去。
見錦笙醉了,顧勰歪歪扭扭地撐着桌子爬起來,一把将她摟進懷裏,打橫抱起,然後傻笑說,“走了走了,阿笙,回家了回家了!小秦衣,咱們明天再約……”
秦衣滿目擔憂地看着被顧勰抱在懷裏東搖西晃的錦笙,然後拉住顧勰的衣袖道,“世子,你喝醉了,這麽帶着錦閣主回去不妥……”
“我沒醉,小爺我千杯不倒!這麽點兒小酒豈能喝醉我?”顧勰笑着伸手拍了拍秦衣的臉。
顧世子一只手抱在錦笙的肩頸處,另一只手抱在她的膝彎處,哪裏來別的手拍他的臉?
秦衣只愣了一瞬間,倏地伸手将頭部呈直線下落的錦笙抱住了!
而她的一雙腿還耷在顧勰的手肘。
“哈哈哈……”這麽被兩個人拖着,本來眯眼自顧躺着的錦笙忽然大笑起來,“好好玩兒……再來一次!我要再來一次!”
因是眼疾手快接住的,秦衣也顧不了姿勢,恰好一手就環在錦笙的雙肩,另一只手則是抱住了她的脖子。
她脖頸處的喉結就觸在秦衣的手腕上,冰冰涼涼的,和她此時微熱的體溫不符。
而且……這個觸感,似乎哪裏不對。
秦衣心生疑惑,暫時壓下,垂眸看了一眼錦笙,怯生生地道,“錦閣主,要不然你先睡一會兒,我馬上派人傳話到天樞閣,叫人來接你?”
很明顯,如今的錦笙沒有辦法正常回話,她笑着擡手拍了拍秦衣的臉,“你看看你細皮嫩肉的,多招人喜歡,來,給爺跳個舞!”
“錦閣主……你別動了,我快扶不住你了。”秦衣本就生得清瘦,力氣也不算大,沒準兒力氣還沒錦笙大,看着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喝醉之人總是格外重些,尤其是在顧勰根本沒起到任何作用的情況下,秦衣相當于一個人拖着兩個人。
秦衣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兩人拖回茶案趴下,喝得爛醉如泥的兩個人一沾到茶案就開始呼呼大睡。
秦衣擦了擦額頭的汗,目光不經意地一瞥,又落在錦笙的脖頸上。
剛剛顧世子摸了一下就說覺得哪裏不對,想要再摸一下,可是錦閣主怎麽都不肯再讓顧世子碰了。
這麽趁着別人睡過去了直接摸是不是不好?
有些怯怯地,秦衣十分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我一時好奇,就摸一下下,應該不會怪我吧……反正,咱們都是男……”
話還沒說完,他的手已經湊到喉結上了。
那一塊兒突突堅硬冰冷,和她本身的體溫不一樣,和她脖頸處的柔軟也不一樣。她的脖頸摸起來細膩柔滑,而這個喉結摸起來卻十分粗糙,這……根本不是同一種皮。
所以,這個喉結是……假的?!!
腦子拐了好大一個彎兒,秦衣猛地一吓,驚得從茶案邊跳了起來,結結巴巴低聲喊道,“對、對、對不起!你……你你……你是……個女……孩子啊!!”
斷句零分,聽起來十分怪異,然而幸好也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顧勰毫無知覺地咂了咂嘴,翻了個身,堪堪将錦笙壓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