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四更
是的,自打二爺瞧着未婚妻當街賣字,就存着好大的火氣了。
對着岳父家裏是不滿意的很,孩子小,他自小是看着長大的,不說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是習字開蒙都是費了一番心思的,哪裏就能讓一個孩子上街去賣字兒去呢。
那日走了以後,便讓人假扮了去寫信,後來又聽着劉小鍋說是去了大姐兒家裏。
“大姐家裏公婆不體,日子多有難過之處。”
馮二爺一肚子的火氣原本蓄勢待發,最後也只嘆口氣,“禧姐兒本性純良。”
一個這麽大的孩子,還記挂着已經出嫁的姐姐,姐妹情深重情重義之處可見一般。
四爺出門來接,老爺子居上首圈椅,四太太右二,上頭一個位置顯然是四爺的。
馮二爺一進院子便覺得局促,看着小院子西邊有個側門,想來是跨院,只見一個小姑娘縮頭縮腦的,見他一下子就跑進去了。
心裏面不免不悅,沒規矩了些,只牽着三姐兒進屋,對着老爺子四太太行禮。
四太太說話些許就去了竈下,“訂好的菜盒子都到了嗎?”
“齊了,只差一道東亞樓的粉果,說是先做出來的冰一下才好,不然都化了,一會兒準能到。”
東亞樓是廣東菜系,別的菜色都可,只是其中一道粉果,別的地方再沒有這個味兒的,晶瑩剔透,口感極佳,夏日裏冰過之後,入口即化,心肺皆靜。
四太太再問,“你瞧着上海來的這一位如何?”
劉媽把劈柴歸攏好,燒開一鍋子熱熱的水備用,這個月份的竈下,只覺得像是蒸籠一樣的,“太太,您門口站,別熏得衣服上有味兒了。”
四太太是看女婿,很是急切了,“無礙,你只管說就是了。”
“我瞧着重規矩的很,原以為南邊不重規矩,沒成想着上海馮家到底是家大業大的,規矩看着跟咱們家裏一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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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瞧着,對着三姐兒是一向愛護敬重的,适才喊着是禧姐兒,要拉着三姐兒一同坐車的呢。”
劉媽說着就笑,家裏三個姑娘,她瞧着了,就是只有三姐兒有大福氣的很,前面兩個姐兒小時候是沒虧着嘴,家裏也曾富貴過的,只是嫁人就很一般了。
二姐兒還好,二姐丈夫圓滑一些,平日裏能找些事情幹,就是大姐最命苦。
四太太便是滿意了,“我原以為他與我們結親,定是多有不滿的,沒想到見到人了,面面俱到,不曾有一點怨言的,就為了這個,也是個好孩子。”
匆匆說幾句話,便又去把放在井水裏面冰鎮的瓜果拿出來,切好了端過去。
放在馮二爺跟前,“嘗嘗看,今年果子別樣的甜。”
紅壤的西瓜,顏色是深紅色的,黑色的種子,上面帶着一點沙沙的質感,再有翠綠的小瓜,顏色跟一汪翡翠一般的,是瓜中綠寶,吃起來香甜脆口。
攏共是四色的,那祯禧看到了就覺得要咽口水的,她自小時愛吃瓜的。
只是今日裏看着自己的新衣裳,生怕弄髒了,再一個不想留下來貪吃的印象,便低着頭看自己繡花鞋上頭的金魚眼睛。
馮二爺撚起來一塊,自己未曾先吃,反而推了一下盤子,“禧姐兒嘗嘗看,上午接我多受累了。”
四太太要笑,怕人家看到,只能低着頭撚着杏兒吃,着女婿,還是個幽默人呢。
那祯禧本來就是想吃的,這會兒生怕天兒熱,放一會就不新鮮了,而且多有蚊蟲,笑着漏出來小米牙,“不辛苦,表哥合該多吃點才是。”
說完就舉起來帕子,一只手張着帕子,一只手拿着瓜,脖子微微的低下來,吃起來的汁水從沒有是順着下巴淌下來的時候,最後也就是弄髒了帕子一張。
吃完了,桌子上衣裳不見一點髒的,那祯禧在仔細擦擦嘴,就是口脂不小心花了,自己捂着嘴巴,眼睛圓溜溜的,“表哥失陪了。”
自己先出去把帕子洗幹淨了,又去洗幹淨了嘴巴,口脂的滋味并不是多好吃的。
等着吃了飯,又見過了家裏的姨娘小姐們,只有小少爺恰好在午睡,二姨娘怎麽喊都喊不起來,只得是自己領着四小姐來了。
等看到又見面禮的時候,後悔的腸子都青了,少爺沒來,豈不是要少一份兒了。
哪裏知道人家是真出手闊綽,雖然是年年送禮來就能看看的出來闊綽了,只是今年人來了,出手就更不會小氣了。
來之前準備珍奇貴物,只是那日見了那祯禧以後,又換了別的來,都是金銀裸子了。
不為別的,實用才好呢,你要是送個珍惜的,賣也不是,留着也無用。
因此有布匹與點心幹果,這是那家的禮物。
再有是單獨給那祯禧的,二姨娘見過人就帶着孩子回去了,一人一個荷包的,打開來一看,竟然是銀裸子一對兒。
眼就笑起來了,再去看給小少爺的荷包,竟然也是銀裸子一對兒,心裏為着有銀子喜歡。
再為着四小姐跟小少爺一樣的禮物不高興,這可是家裏的獨生子,合該是貴重些的,怎麽能跟丫頭一樣敷衍呢,她覺得小少爺應該是金裸子才對呢。
五小姐也是兩個銀裸子呢,跟着三姨娘坐在床上笑,“姨娘,兩個呢,真好。”
年紀雖小,但是也知道銀錢好使了,平日裏三姨娘給人做鞋墊換錢來,她也知道辛苦,“我瞧着奶奶手上有個金钏兒,您用這銀裸子,去打一個銀手钏兒去罷。”
這北平城裏面的女人們,無論是貧賤富貴的,都喜歡手上帶手钏,一個是好看的,再有一個是不怕摔打,管你時候洗衣服的還是做飯的,就連劉媽手上都有一個銅的呢。
三姨娘掂了下重量,“姨娘不要,留着給你,以後長大了給你打銀耳墜子戴着,興許啊。”
“那真希望表哥年年來,豈不是我每年都有一對銀裸子,要是興許哪年表哥發財了,給一對金子的,就更好了。”
母女倆笑做一團,只最後三姨娘叮囑,“五姐兒,以後可不能喊表哥。”
過了許久,五姑娘才應聲,“姨娘,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