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斷命
劉二管家在外間聽着裏面老太太們的吉祥話,對着屋子裏面磕了三個響頭,四太太不方便見客,他在外面是一樣的。
那老爺子着實喜他禮節周全,都是按着規矩來的,一板一眼絲毫不因為馮家勢大而顯得倨傲,一再的留他用飯。
劉二推辭不過,匆匆喝了兩杯酒水,“實在是脫不開身,家裏老太太眼巴巴的等着我回消息呢,不敢停留過長,火車票都提前訂好了,老爺子您見諒了。”
從來到走,匆匆忙忙的,但是事兒都辦齊全了,還特意喊了白姥姥出來,“咱們不敢去見三小姐,請姥姥出來說一說罷。”
白姥姥自來是說吉祥話的人,那祯禧就是長得相貌平平,她也能說出來天仙之姿色,更何況是小孩子剛出生的,都是帶着靈氣兒的。
說的劉二瞬間笑容滿面的,只等着回去跟老太太轉述,“好,好,咱們回去也有話兒說了,老太太挂心的很,要不是離得遠了,都想親自來走一趟,您不知道,咱們家裏女孩兒少,老太太盼着女孩兒盼了多年了。”
一邊說着,一邊拿着一個紅封兒出來,這是給白姥姥的賞錢,看不到裏面是多少,白姥姥沒拿過紅封兒,她拿的自來是添盆的錢,都是銅錢兒。
劉二來去匆匆,但是一舉一動,無不透着對三小姐的重視,等着客人散盡了,老爺子喊了四爺來,“以後,萬不能像是今天這樣,養孩子要仔細。”
那家四爺是個好性兒,您說什麽我就答應什麽呗,他是個沒兒子的人,他自己倒是覺得無所謂,就是覺得對不起列祖列宗,死了以後生怕被老祖宗追着打。
不然,他這麽一個極為快活的人,極為快樂的人,要個兒子幹什麽呢?
“您就擎等着吧,我啊,您是知道的,從來不打罵孩子的,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老爺子心口堵了一堵,他是想着開導一下兒子的,生怕他因為老三不是兒子而慢待了孩子,哪裏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怎麽就這般大呢。
他擺擺手,坐在圈椅上閉着眼,想着宗山大師的話兒,宗山大師是宴席散盡之後才來的,不占煙火氣的。
抱着孩子出來給他一看,那祯禧因為用了洗過銅錢的水洗澡嘔了半天氣,睡覺都是帶着氣的,看起來奶兇奶兇的,配着那大額頭,只管教人看了笑。
宗山大師瞧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孩子,氣性兒真大。”
“可不是,您說的對,洗三的時候,亮嗓子呢,大家夥兒耳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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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媽笑着接過來孩子,她不認識宗山大師,只覺得有氣派兒。
又抱着孩子匆匆回去,放到四太太跟前,“老爺子說着話呢,要我去抱三小姐看了一眼,後面的沒聽到,要我抱着三小姐回來睡,不要吹了風受涼。”
四太太就幫着整理一下褥子,看着孩子睡得香甜,“你去大姐那裏看看,不要進門,就去門外看一看。”
劉媽嘆口氣,“太太,您放心好了,不定是家裏有事兒耽誤了,咱們大姐,自來是出不了岔子的。”
她也知道這是安慰話,四太太惦記大女兒,都不敢直接讓人去親家家裏問的,都是在門外看一眼。
劉媽想着,看了有什麽用的,照樣幫不上什麽忙,看着大姐兒過得不好,只不過是讓看得人難心罷了。
四太太慈母心腸,三個女兒,大姐二姐找了般配的人嫁了,日子過得好不好的她只能是求個心裏舒坦了,眼下雖然有三姐兒在跟前,但是她哪個女兒都得記挂到。
四太太操不完的心,手裏拿着那個木佛牌,觸手溫潤,木質紋理舒展,上面雕刻小豬,線條疏朗,寥寥幾筆勾勒,愈發顯得形态可愛,古拙質樸,憨态可掬。
“這是老爺子給的,下午老爺子摯友宗山大師來過,走後老爺子就交代給我,要給三姐兒戴上,平日不得離身。”
四太太仔細看了看,“見過金的銀的,還有包金包銀的,再有瑪瑙翡翠寶石的,脖子上挂個木牌子的,倒是少見。”
不過她向來信這些,宗山大師在此方面又有諸多本事,心裏很是珍視這一塊木牌子了。
四爺一說起來這些別人不懂的事兒,很是精神了,一點也不會因為四太太沒見識而覺得不屑與婦女為伍,畢竟男人大多以為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因此而對着家裏的太太很是瞧不起的實在是多不勝數。
“哎呦,我的太太啊,您再好好琢磨一下,別看這小小的一塊兒木料,大有來頭呢。”
“當年大鐘寺裏面,有一尊送子觀音菩薩像,披紅挂綠姿态逸美超群,是宗山大師多方化緣,尋了有緣人出資,特意從南洋尋來的雞翅木,那是整根的木料雕刻出來的菩薩像,給咱們姑娘的這一塊兒,用的就是當年雕刻送子觀音娘娘的下腳料,帶着靈性呢。”
說着指着那木牌上頭的紋理,“看看,這多好的老料子啊,上面的花紋都成了羽毛狀了,極美。”
四太太本來就覺得珍重,聽四爺這麽一說,更覺得珍貴了,她向來信佛這些,而且是極為虔誠的,尋思着這麽戴着怕沾了水或者是汗弄髒了,去找了個布料子來,就地縫了一個小包給包起來,這才給挂到那祯禧的脖子上
“是了,合該是這樣,宗山大師親自給雕刻的孩子生肖,大有寓意呢,三姐兒五行屬火,木生火,剛剛合宜,老爺子請大師批了八字,賜名祯禧。”
說着拿出來給四太太看,四太太只覺得越看越喜歡,臉色笑吟吟的,“咱們三姐兒,有福氣,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可不是大福氣,這孩子出生的當晚兒,變法就沒了,西鶴年堂砍了腦袋,打那以後誰都不敢再提改良了,咱們的鐵杆兒莊稼算是留下來了。”
四爺美滋滋的,只管自己眼前的事兒,二舅媽覺得不吉利,他倒是覺得吉利的很。雖然宗山大師說了什麽,老爺子一句話風不漏,但是看着老爺子的态度,四爺跟四太太都覺得好。
劉媽匆匆的回來,只對着兩口子說好,“家裏是來了客人了,大姐要待客,不方便過來呢,沒有什麽大事兒。”
四太太跟四爺這才放了心,“家裏有許多紅雞蛋,趕明兒你拿着去給親家送些去,再看有什麽點心,挑兩盒子大姐愛吃的,悄悄的給大姐。”
劉媽應好,出來就紅了眼,她來家裏做事的時候,大姐才那麽大一個女娃娃,懂事乖巧的厲害,跟着她一起做事,向來是沒有怨言的。
這家裏那裏是來了什麽客人,怕四太太月子裏傷身她才扯謊,去的時候,大姐在做鞋子呢,千層底兒的鞋幫子那麽硬,那麽費眼睛,大姐的婆婆就坐在院子裏,一聲一聲的嫌棄大姐做的慢。
劉媽站了一站,哭着就回來了,四爺又都是萬事不管的性子,說了又有什麽用呢?
誰又能替着大姐受罪呢?
不過是熬着,熬着罷了,緊着那老妪婆活,還能活二十年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