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是在第五年的年頭。
老皇帝駕崩,太子登基。大楚國的朝堂一夕間變了天。
太子是個有能力的,可是也心狠手辣剛愎自用。
對于老皇帝當年的一衆重臣,新皇帝眼都不眨的開始清洗。從京城到周邊,再到偏遠一些的地區,官位上坐着的那些曾經榮寵一時的朝臣,人人自危。
朝中風雲變幻,消息自然傳到邊關。
施雲心底一直的隐憂終于落到現實,幾年的快活日子到了頭。
蕭晫從大營回到王府,前腳踏進書房門,剛好看到施雲站在敞開的窗口那裏,一只雀鷹撲棱棱的振翅飛上天。
“又給謝珏送信了?”蕭晫見怪不怪,扯掉厚重的鬥篷随手挂在椅背上。
施雲勾勾唇:“就是說點閑話。我還怪惦記他家那個讨人喜歡的小家夥的。馬上都三歲了。”
說來也是神奇。
因為海東青的金貴和可遇不可求,副将颟顸慢慢琢磨着,改為捕捉訓練雀鷹來做信使。
比起海東青,或許雀鷹不屬于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可是這種小型猛禽自有其優點。比如相對好抓,飛行速度快,在空中天敵也少。
就這麽着,颟顸送了一只給施雲,并教會了他怎麽去用。
施雲好奇之餘,就跟謝珏取得了聯系,一來二去的,兩人居然聊的很投機,那只雀鷹俨然成了都曲到邊境的專線信差。
三年前,謝珏果然不出所料的以身犯險,吃了三個月巫醫配制出來的湯藥,以男子之身成功受孕,為郎靳生了個兒子。
別人不知道,施雲卻從謝珏來信平淡的字裏行間讀出了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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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受孕極大的風險與困難,孕期九個月的苦不堪言,生産時候的九死一生。
好在郎靳也對得起謝珏的如海深情。雖然坐上西樂國國主的位置,這人卻沒再招惹過任何男男女女,立場堅定的宣稱,自己一世只娶王後一人,絕無二心,說到做到。
而西樂國在郎靳的治理下,越發的強盛繁榮,隐隐有了大國的風範。
“民間開始有傳言,說是忠王要反了。”蕭晫嘆口氣,揉了揉鎖死的眉心。
施雲看過去足夠鎮定,清俊的臉上毫不吃驚:“這謠言還不知道從哪兒起的呢。指不定就是官逼民反,給宮裏那位一個能出兵的借口。”
蕭晫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今天他去大營,幾個副将隐隐摩拳擦掌的,也想占地為王的架勢。雖然沒有明說,可是一起這麽多年,蕭晫眼睛一眈就知道他們想什麽。
“如果能國泰民安,何苦要起兵亂?”蕭晫沉聲:“最終還是百姓遭受流民之苦。”
施雲想了想,沒跟他講大道理,簡單的問了一句:“如果皇上讓你撤藩歸京,你打算怎麽辦?”
“這邊疆,總要有人守着。”蕭晫沉吟了一下:“如果有合适的将領派過來,能鎮住大金不出兵禍,我無條件遵旨交兵權。”
這麽個人啊。
施雲心底嘆口氣,更加堅定了自己剛才放飛那只雀鷹做的決定。
“只是,”蕭晫有幾分沮喪:“交兵權我不怕,回京賦閑我也不怕。只是你。”
施雲是軍醫,于公于私,如果蕭晫奉旨回京,他都沒法跟随一起,只能留在軍中。
“你讓我想想,一定有辦法。”蕭晫伸手摸摸施雲的臉頰,深情缱绻:“或者我幹脆自請為兵,留在這西北,依然能與你在一起。”
“傻子。”施雲給他說的鼻子酸,故意翻了個白眼:“當什麽兵啊,你當皇帝跟你一樣是個傻子?你要真這麽提了,估計皇帝的疑心病就要爆發了。嗐,這都是我瞎猜的,還沒影的事兒。真要發生了,大不了我偷溜,裝扮成你的親兵一起回京,這邊讓魏叔他們幫我造個病死的由頭,從此世上沒施雲這個人就是了。”
“又亂說話!”蕭晫索性一伸手把人抱進懷裏:“你只要明白,無論如何我們兩個都不分開,就行了。其他的交給我來辦。”
兩人安靜的相擁着,半晌,蕭晫嗓音極低近乎氣腔的補了一句:“施雲,我不會反,你失望嗎?”
施雲搖搖頭,在他懷裏蹭蹭:“不失望。”蕭晫,五年來的惬意快活,我心底始終無法徹底忘憂。眼下,說不定契機真的來了。到時候,你別怪我才好。
六月,撤藩的聖旨果然下到了靖王府。
皇帝到底也沒做的太絕情,只是取消了藩屬地的名號,命蕭晫移交兵權後返京述職。至于靖王的一應規制,全盤保留之餘,俸祿反倒上調了,回京還有大肆犒賞,可謂天威浩蕩。
蕭晫處變不驚的接旨,去跟賀六郎辦交接。
說老實話,賀家六郎來接班,算是蕭晫心裏盤算出來的最合适人選了。賀家雖然愚忠,卻是能為百姓着想的,賀六郎的祖父,當年就是蕭功身邊的副将。
大營中人心浮動,幾個蠢蠢欲動的副将都被蕭晫不動聲色的按了下去。
交接完畢的當天夜裏,原蕭家軍大營裏發生了一件小事兒,起碼對于将要報回京城的訊息而言是件小事,小風波而已。
當年被發配邊疆的施太醫重疾暴斃。
又過了兩日,回京述職的靖王一衆人馬上了路。因為沒有家眷,也沒有家資,七八個人兩架馬車冷清簡單的可憐。兩袖清風的靖王爺就這麽離開了戍邊二十年的邊疆。
西北鎮上的百姓都出動了,甚至稍微偏遠一點的鄉下,也有人不辭辛勞的趕了過來,送別這位愛民如子的守護神,他們無比敬仰的威赫将軍。
擦着眼淚的老百姓從鎮子口一直排到鹽堿地,黑壓壓的一道蜿蜒蛇線,在飛揚的塵土間,情真意切的叮囑和着淚水一起橫飛,飄散在西北狂肆的大風中。
三日後,一個震驚整個大楚國的消息插上了翅膀,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粉碎了無數人的心。
靖王車隊被截殺,連護衛帶王爺,無一人生還!
消息傳到朝中,龍顏大怒,責令賀六郎全權調查靖王被殺一案,追緝真兇。
江湖上小道消息漸起。最終在官方說辭上,游牧民族查爾哈背了黑鍋。
只是查爾哈向來神出鬼沒來去如風,就算賀六郎有心想找替死鬼替靖王蕭晫償命,三千精兵在邊境游蕩近十天,愣是連查爾哈一族的人影都沒見着。
靖王遇害一案就這麽不鹹不淡的擱置了,另一種說法開始悄悄冒頭——
靖王根本就是被新皇暗中派人殺害的,不過是賊喊捉賊做做樣子罷了。
不日,忠王岳麒麟反了。
正大光明的借着靖王遇害而朝廷不作為的由頭,自立北安國,遙遙對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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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有幾個月就生了?”郎靳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一點不避嫌的瞅着隔桌而坐的青年,摸着下巴一臉鄙視:“這一身骨頭你家蕭王爺怎麽給養的?就剩個西瓜大的肚子了。不如跟我回都曲去吧。”
施雲正在剝桔子,聞言絲毫沒給留臉的直接把桔子皮扔過去砸郎靳臉上:“看蕭晫不在你就挑撥離間是吧?滾滾滾,趕緊滾回你家都曲去,看見你就煩!”
邊上坐着好脾氣的謝珏還是當年那副溫潤如玉少年的俏模樣,手裏牽着粉妝玉琢的小兒郎,正在細心喂他吃桔子:“郎靳就是嘴巴欠,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不過算算日子,你這也有六個月了吧,怎麽瘦成這個樣子?”
施雲沒好意思說自己吃什麽吐什麽,直到最近一個月才稍微好點,只能讪讪的胡謅:“別看我瘦,骨頭裏有肉……”
木屋的房門從外面推開,一身黑色布衣卻依舊英姿勃發的高大男子走進來,瞬間顯得房間裏逼仄起來。
“蕭大哥回來了。”謝珏晃了晃兒子的手:“叫伯伯。”
玉人兒般的男娃娃擡起頭,奶聲奶氣的叫人:“蕭伯伯好。”
蕭晫看着男孩笑彎了眼,蹲下身握住小家夥的手:“伯伯打了只鹿,晚上烤鹿腿給你吃好不好?”
吃過晚飯,送走了西樂國國主一家三口,被郎靳吵得頭疼的施雲終于松了口氣。
四周萬籁俱寂,深山中偶爾傳來一兩聲動物的嘶鳴。
“宋三和錢路下山去鎮上了。”站在自家院子裏,蕭晫握着身側心愛之人的手,看了眼比鄰而居此刻黑燈瞎火的院落:“明天回來。你還要帶什麽,讓雀鷹給他們帶話。”
施雲擺擺手,轉身慢吞吞的往房間裏走:“沒什麽要帶的。”
兩年前,施雲飛信跟郎靳謝珏預謀,在靖王爺釋兵權返京的途中,自導自演了一把截殺事件。當年跟着的六個護衛都是信得過之人,一起心甘情願跟着蕭晫夫夫隐居到深山,服侍兩人起居護衛安全。
讓施雲一直忐忑的結果沒出現。被蒙在鼓裏的蕭晫得知真相後一點沒有氣惱或是憤怒,尊貴的王爺頭銜說不要就不要了,唾手可得的富貴沒了也全不惋惜,安之若素的跟施雲到西樂邊境的雍平山隐居。真正實現了當初的承諾,只要國泰民安,他不貪權不貪財,解甲歸田,歸隐山林。
施雲察言觀色了将近一個月,确定他的坦然不是挂在臉上只為了自己安心,這才問出來。
蕭晫當時答的話讓人記憶猶新。
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結局了。自古戍邊衛國的武将能有幾人善終?不是沙場橫死,就是被皇帝猜忌牽制,郁郁不得好。從今以後,我蕭晫心裏不用再裝着大楚裝着百姓,只裝着你施雲一個人就好了。
這席話真正安了施雲的心,也讓他暗暗做了決定,拼着心裏生理的不舒服,他要給蕭晫生個孩子。哪怕會被世人笑做怪物。
因為蕭晫毫無轉圜餘地的不同意,巫醫開給施雲的藥,他都是背着蕭晫偷摸喝的。
施軍醫原本出于好奇想研究一下藥理和男人生子的緣由,奈何一來這是西樂巫醫不傳之秘,二來單憑一顆顆藥丸,他愣是分析不出全部的藥材成分。太醫院的頭把交椅簡直大受打擊!
原本有些沮喪,後來被謝珏安慰說,有些藥材只有西樂國境才有,施雲不懂這很正常。青年這才慢慢釋懷。
心底的恥意是一點點克服過去的。有匹夫之勇是一回事,真要去做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是施雲的受孕之路明顯比謝珏要坎坷不少。
謝珏懷上他家小家夥的時候才十八九歲,正當年。而施雲已經高齡二十七了,從巫醫嫌棄的眼神裏都能看出來,這是一條辛苦的漫漫長路。
果不其然。
謝珏吃藥調理了三個月,施雲吃了十個月還沒動靜。
施雲慌了。借口自己悶氣,要去都曲逛逛,謝絕了蕭晫的陪同,溜去見了巫醫。
巫醫是番人,問話直接毫不含蓄。那些露骨的床笫之間的事兒,被逼着抖了個底兒朝天。
施雲羞臊的差點原地爆炸,好在善解人意的謝珏及時安撫他炸毛的情緒——
都這樣,這邊民風開放,何況巫醫要知道症結在哪裏。當年他也是這麽被“拷問”的。
巫醫給他添了一劑湯藥,臨走還再三告誡他一字秘訣:含。
原本很正常的一個字,因為它的真實釋義而變得色氣滿滿。
施雲犯愁的想了一路,不知道該怎麽跟蕭晫隐瞞真相的解釋——
多新鮮吶!原本兩人弄完,蕭晫知道他愛幹淨,總是第一時間任勞任怨的跳下床去打熱水,幫他裏外弄清爽再睡覺。眼下施雲要畫風突變的含……
當晚,一腦袋漿糊的施太醫沒轍,只好使出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辦法,纏着蕭晫妄圖榨幹他的精力,好讓男人累極倒頭就睡,忘了清理之事。結果。
結果。施太醫很慘。慘的腰酸背痛腿抽筋不說,還啞巴吃黃連的無處訴苦。
……
雖然入了夏,可是深山之中本就寒涼,加上雍平山地處西北,除了不像原本蕭家軍駐地那般風沙大又幹燥,溫度方面倒是不相上下。好在兩人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
洗漱完上了床,蕭晫慣性的摸了摸施雲溜圓的大肚子:“我這看着怎麽這麽犯愁呢?大的吓人。”
施雲完全過口不過心的逗他,懶洋洋的:“指不定是倆。”
蕭晫當真了,吓得直接坐了起來,眉心擰成了鐵疙瘩:“這可不行!太危險了!”
對自家男人的犯蠢行徑,施雲已經習慣了:“都這樣了,你說不行就不行了?你當你的蕭家軍呢?說沖就沖,說撤就撤。”
蕭晫讷讷的:“我當時就不該答應你。”
去年也不知道自己是有多魯鈍,施雲偷摸吃了快一年的藥丸,愣是不知道。後來是在辦完事後施雲開始死活不肯清洗,這才露了餡。
忍不住低了頭,萬般不舍的在高高聳起的肚皮上親了一口:“小菩薩,你這簡直是要折煞我。”
久未聽到的昵稱平添了幾分新鮮。施雲心思一動,突然就想到了快被自己忘到爪哇國的那則轶事。伸腳踢了踢蕭晫的小腿,仗“肚”欺人:“你還記得你問過我,當初被指婚的禮部尚書家姑娘,為什麽寧可懸梁都不肯應這樁婚事嗎?”
蕭晫握住他的手,不怎麽上心的搖搖頭。這會兒他的全部心神都拴在眼前人的身上,那還能分出一分一毫去想什麽尚書家姑娘?久遠的像是上輩子的記憶。
施雲吃吃的笑,溫潤的眉眼靈動,帶着點豔光,目光不懷好意的往自家男人身下那處瞄了瞄:“京城傳聞說你身揣寶物,一般女子降不住。可憐那姑娘聽到傳聞吓個半死,真是寧可懸梁或是做姑子都不願嫁給你了。”
蕭晫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麽個版本。呆了呆本能的接話:“大是大了些,可你那麽小,不是也成了麽?真是愚昧。”
不防居然惹火燒身,施雲瞪了他一眼。想想兩人剛剛好上那個月自己竭力接納适應的種種苦楚,如今好不容易習慣了,又要因為孕期一年多一棒子打回原形,然後再度從頭開始……忍不住就頭皮發麻,想到腰軟。
“滾吧,你可以去京城看看,找尚書家當了姑子的那個去解釋,看看能不能帶人私奔!”
“真是驢臉兒,說翻就翻。”蕭晫側身半摟着他,哄人:“我什麽時候說去找姑子了?還私奔呢。我看着你這肚子,整個腦子都快愁的不做主了。回頭巫醫,産婆,奶媽……想來就頭疼。施雲你可真是個有主意的,擅做主張冒這個險,真是要折了我的壽。”
沉默了一會兒。施雲臊眉搭眼的,蚊子哼:“蕭家就你一個。好好的忠烈之後,我不是琢磨着,以後咱倆葬一塊兒,也好面對你家祖先麽……”縱使全天下都視我為大逆不道,我也想能有幾分坦然面對蕭家列祖列宗,幾分心安理得的賴在你身邊。
疼惜的啄了啄那張小嘴,蕭晫幫青年順了順鬓角黑亮的發絲:“我不是怨你瞞着我做決定,是心疼你。”想了想,男人又鄭重其事的跟心愛之人十指交扣:“別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管生産時候多兇險,我絕不離你半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早被巫醫告知了風險,施雲心裏還真有點沒底:“不跟你開玩笑。生産時候要真是那啥,你得撫養孩子,不能辦傻事,懂不懂?”
蕭晫搖頭,無比堅定:“按理不該說這喪氣話,可是總要說在前頭,讓你明白。施雲,我早說過,這輩子我會對你好,不離不棄。真要有了事,孩子就給郎靳謝珏他們撫養,我是無論如何都要跟着你的。”
吸了吸鼻子,施雲靠在男人結實的心口,聽着沉穩的心跳慢慢有了倦意:“嗯,在一起。”
兩個月後,施雲有驚無險的生下兩只猴子,果然應驗了他的無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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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無甲子,人間日月長。
又是一年炎夏,午後正當眠的功夫,兩個四五歲的小娃娃鬼頭鬼腦的趴在自家爹爹大屋窗下。小女孩慧黠的大眼睛轉啊轉的,咬着手指想說話,結果被弟弟直接按住了嘴唇,嘟着嘴巴無聲的“噓”。
窗戶關着的,可是關不住咿咿呀呀晃床的聲音,還有高一聲低一聲似痛苦似快活的呻-吟。
小女孩忍不住了,湊到弟弟耳邊極小聲的問:“大爹爹在打小爹爹嗎?小爹爹是不是很疼?都快哭了。”
比小女孩晚一個時辰出生的弟弟給了自家姐姐一個鄙視的眼神,老氣橫秋的照搬從郎靳叔叔那裏聽來的東西:“才不是。大爹爹在疼愛小爹爹,在努力給我們生小弟弟。”
小女孩咬着手指充滿希翼的口吻:“可是我想要小妹妹……”
房間裏傳出陡然拔高的喟嘆,百轉千回的,像是樂師演奏到了最美的華章,餘音袅袅。
歇了一晌,兩個孩子聽到自家小爹爹一疊聲的催促。
“蕭晫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大中午的發神經!你快起來,去看看倆孩子是不是睡醒了?你不是答應帶他倆去小溪裏撈魚的嗎?”
跟着是一聲響亮的親吻聲,大爹爹的嗓子啞了,卻很開心的笑着。
“遵命,小菩薩。”
倆孩子對視了一眼,默契的弓着腰,蹑手蹑腳的回房。
當姐姐的一邊走一邊想,原來小爹爹的小名叫小菩薩……
當弟弟的一邊走一邊想,他是不是要給郎世文哥哥用雀鷹傳封信顯擺一下?不止你郎世文有妹妹了,我家倆爹爹也在抓緊幫我們生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呢……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小短篇甜文,博君一笑而已。
☆、番外一
“真的嗎?真的有一整座山都是沙子堆成的?”謝珏睜着圓圓的眼睛,目光清澈,與其說是疑問,更多是好奇。
“當然。騙你個小孩子作甚。”郎靳懶洋洋的從炕桌上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一雙長腿一曲一伸,疲沓的沒個樣子。
“我不是小孩子!”少年紅了臉,嘟着嘴巴的樣子分明還是稚氣未脫:“過了年我就十五了。”
“是,可以娶妻了。”郎靳逗他,斜着眼睛吊兒郎當的:“誰敢說我們六皇子是小孩子?郎靳失禮了。”
“你!”謝珏忿忿的踢了下腳:“你就欺負我嘴笨,我什麽時候讓你叫我六皇子的?”
“讓或不讓,你都是六皇子。”身量高大的青年披散着頭發,狹長的眼縫微微眯着:“就像郎靳是個質子身份一樣确定無疑。”
那口本就不當真的氣洩了。少年有點不安的挪了下坐着的位置,帶着點讨好的語氣:“郎靳哥哥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嘿,”謝珏轉了下眼珠,挖空心思轉移話題:“下個月在湘霄閣有個題詩會,好多才子都會去。郎靳哥哥,咱們倆要不要偷偷溜去瞧瞧?”
“一群酸腐秀才念些勞什子狗屁不通的所謂詩歌,有什麽去頭?不如在我這質子府睡覺。”郎靳伸個懶腰:“不早了,你不回宮嗎?當真留下來陪我睡覺不成?”
少年鬧了個大紅臉,眼神亂飄:“要、要回去了。郎靳哥哥,我明天再來找你聽故事。”
青年黑黝黝的眼底看不出情緒:“別來了,來多了對你不好。”
站起身的謝珏還是個少年單薄的身形,聞言跺了下腳,幾分孩子氣的任性:“我管他們怎麽想,反正我願意來找你,父皇都不管。”
“你啊。”郎靳晃了晃,伸手一撐跳下地,長臂直接懶散的搭在謝珏肩上,半圈着少年未長成的肩膀往外送客:“你能有太子三分心思,呵。”
話沒說完,可是生于帝王家的,又有幾個會聽不懂?
冬日的蕭瑟在質子府中極其分明,沒有下雪,一枝斜斜伸出的臘梅怒放着鵝黃,是灰突突院子裏最搶眼的色澤。
“郎靳哥哥,”六皇子謝珏咬着唇,低低的聲音:“你想家嗎?”
“不想。”那些難得一現的正形像是個幻覺,轉眼又是疲沓沒個好模樣的西樂國二王子、被送到大楚國的質子、郎靳:“有你陪着我,哪裏還想得起家。”
“你又亂講。”這人滿嘴跑馬不是一次兩次了,可也奇了怪了,次次都能把謝珏說個臉通紅,心虛氣短:“每次出去花天酒地都這麽講……你留着給那些姑娘說去。我、我才不聽。”
郎靳張狂的哈哈大笑,親昵的緊了緊手臂旋即松開:“怎麽聽來,六皇子像是生氣了?好嘛好嘛,大不了我冒着殺頭的罪,下次去找姑娘,帶着你一起就是了。”
謝珏氣急偏偏苦于說不出口,憤憤的跺了下腳,扭頭跑出了院子。
笑意一點點收斂,青年微微眯了眼,神情陰鹜,唇角微微下勾出淺淺的弧度,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看過去危險又令人不安。
雙手負在身後,郎靳并未回頭去看悄無聲息出來的暗衛:“郎鑫是不是要動手了?”
一身黑的暗衛恭敬的垂着頭回答:“都曲傳來消息,西樂第一殺手墨涵和毒醫景牆近些日子往太子府裏走動頻頻。”
郎靳冷笑:“這是要雙管齊下了。”
暗衛拱手:“請主子明示。”
輕描淡寫的語氣。郎靳轉過身,慢慢踱着方步往那枝怒放的臘梅處走去:“告訴我們的人靜觀其變,不許有任何小動作。另外,密切留意墨涵的動向,只要他一出都曲,立刻傳消息過來。”
“是。”暗衛全然無異議遵從,正要像來的時候一樣離開,又被郎靳叫住。
“魯一,讓齊二多備點火油,再找幾個身量差不多的替死鬼。去松濤樓綁個小倌,身高體型年齡各方面都比較像六皇子的。”
暗衛魯一閃身離開,郎靳伸手毫不遲疑的折斷了臘梅花枝,有幾瓣嬌嫩的花瓣不堪搖晃,打着旋兒跌落在地面,零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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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荀芳閣,莺聲燕語脂粉飄香,一派溫柔鄉裏胡天黑地醉生夢死的花花景象。
二樓的探幽雅間裏,幾個男人坐在一處喝花酒,邊上圍着幾個殷勤伺候着酒菜的伶妓,樂師在彈奏着靡靡之音的小曲兒。
“知道嗎?将軍府上那個不成器的蕭成才,被人把腿給打斷了。成天龜縮在将軍府養傷呢。”說話的是禮部的一個小官員,白淨無須的臉上滿是高高在上的不屑。
“哪個将軍府?”邊上正和懷裏小美人調笑的戶部郎中漫不經心問了一句。
“還能哪個?”禮部小官兒喝了杯酒,跟對面坐着的刀條臉對個眼神心照不宣:“聲震西北的蕭大将軍嘛。”
那點字裏行間的輕浮飄着,是文官向來看不上武将的陋習使然。
“威赫将軍。”戶部郎中也笑了,手腳不老實的往膩在身上女子懷裏摸去:“蕭成才算是把蕭家幾代的臉面都丢光了。”
一個圓臉男子插嘴:“要我說,那蕭成才不過是蕭家隔了好遠的什麽親戚,怎麽就便宜他守着個将軍府,打着威赫将軍的旗號纨绔京城,到處作威作福?”
“這你就不知道了,”刀條臉哼笑:“打去年蕭家當家老祖母過世,這蕭府算是徹底沒落了。你想啊,就剩蕭晫這麽一根獨苗苗,還被困在西北戍邊,幾年回不來一趟。這偌大的将軍府就算是個空架子,總得有人……牽制着不是?”最後一句倒懂得忌諱,動靜壓小了不少。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喝酒喝酒。”禮部小官膽子小,生怕出纰漏:“小心隔牆有耳。”
剛剛幾分鐘前出去淨手的刀條臉神态猥瑣又不以為然,豎着拇指向隔壁雅間指了指,沒什麽忌憚的音量:“西樂質子郎靳。”
幾個人都笑了。
“這人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刀條臉一臉瞧不上,誇張的啧啧出聲:“你們猜我看着什麽了?郎質子花名在外,竟是個猴急的。大概進門就惦記着那檔子事兒,連房門都沒關嚴,漏了道縫。”
這麽一吊胃口,大夥都好奇了。圓臉男子催促:“你倒是說說看,瞧見郎質子怎麽個猴急法兒?”
“我瞧見,”刀條臉舔了舔唇,嘿嘿一樂:“如影如翹那對雙生姐妹花衣衫淩亂□□半露的,看過去都要極樂的昏過去了。”
幾個妓子聽到他們說葷話,都掩着嘴巴吃吃的笑。
“吓!”禮部小官瞪圓眼睛不太相信的樣子:“同時弄倆?我倒不信了。”
“要你信。”戶部郎中笑他,斜眼摸了一把懷裏妓子圓潤的臂膀:“你來說說,可曾伺候過西樂的郎質子?”
穿着紅紗裙的妓子指了指坐在圓臉男子身邊那個大眼睛少女:“小樂伺候過郎質子。”
看到幾個男子都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小樂羞怯的紅了臉。
“你倒是說呀,”圓臉男子退推了她一下:“郎質子是不是很威猛?一晚上弄了你幾次?”
定了定神,小樂拿着扇子半掩着,靠在圓臉男子肩上邊笑邊說了幾句。
圓臉男子一邊聽一邊搖頭:“不知禮義廉恥,放浪形骸……蠻子就是蠻子。”
幾人又扒了一會兒別人的八卦,這才心滿意足。
戶部郎中嗤笑一聲:“要我說,郎質子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窩囊廢,哪天醉死在這溫柔鄉裏都不奇怪。活該西樂國國主把他丢到咱們大楚來自生自滅。”
沒幾日,京城裏信息最靈通的茶坊間,不知道誰人又把郎質子津津樂道的擺到桌面變成了談資。
說是郎質子捉襟見肘,那點微薄的銀錢都丢到了勾欄之地,這麽冷的天,家裏連買炭火的錢都拿不出來,郎質子厚顏宴請戶部侍郎吃飯,想要通融一下下個月的俸祿提前支取,結果吃完飯連飯錢都湊不出去……
西樂國二殿下的名聲之臭性子之頑劣疲沓,算是徹底聞名整個京城了。徹徹底底變成了別人口中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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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靳哥哥,”謝珏氣急敗壞,少年清亮的眼睛都微微紅了,急的:“你怎麽就由着外面把你傳的那麽不堪呢?”
郎靳吊兒郎當躺在榻上,雙手枕在腦後,翹着二郎腿:“那能怎麽辦?我總不能讓府裏的王伯出去挨個堵別人的嘴。”頓了頓,青年又笑嘻嘻的痞賴樣兒:“再說倒也不算謠言。那天我請孫大人吃飯,确實沒帶夠銀子。還好跟邊上荀芳閣相熟的姑娘借了一點。”
謝珏咬着下唇,泫然欲泣的樣子:“你這人!父皇給的俸祿不夠,你跟我說呀,我總有辦法——”
“什麽辦法?”郎靳滿不在乎的側過臉看着他,手欠的伸手捏了捏少年光潔細嫩的臉頰:“啧啧,真是比窯子裏的姑娘手感還好。”
按說一個沒什麽地位的質子口無遮攔的将身份高貴的六皇子跟煙花之地的妓子相比,這話本身就帶有極強的侮辱性,甭管是故意還是沒過大腦。
可是謝珏生生拿他沒脾氣,羞窘比氣惱還多:“你幹嘛呀……”
“咦?臉怎麽紅了?”郎靳好奇的坐起身探過頭,不依不饒的非要扳過少年的臉看個仔細:“六皇子,我今兒才發現,你比那荀芳閣裏的頭牌還要漂亮。”
少年一張俊俏的小臉生生紅成了大麗花,明明是要罵人的話,偏偏說的一點氣勢都沒有,像在撒嬌埋怨:“你天天到那種地方,還把我跟她們比,你真是……壞透了……”
郎靳這人,除了纨绔不羁,得寸進尺的精髓更是掌握個十成十。
修長的手指捏着小少年的下巴,青年湊過去沖他耳朵吹口氣,笑的可惡:“哎呀呀不得了,這下連耳朵都紅了可怎麽辦才好。”
謝珏吓壞了,熱血直往腦門上湧,手忙腳亂的拍掉青年的手,從榻沿上直接跳下地,躲得遠遠的:“你、你再這樣,我可生氣了。不是說好,你今天給我講綠珠公主跟秀才私奔去西樂國的故事嗎?”
有點意興闌珊的嘆口氣,郎靳再度懶洋洋的倒下,晃着腳:“不想講了。要不,六皇子你親我一口,我給你講?”
謝珏給氣跑了。
郎靳看着晃動的門簾,神色有幾分複雜:“真要生氣就別再來了。”能不被我拖下水,你還能簡單的做你的六皇子,無憂到老。
☆、番外一
“綠珠公主和秀才私奔到接近西樂國的鳴沙山附近,最終被皇帝派來的追兵趕上了。秀才不肯一個人跑掉,更不願意讓綠珠公主被抓回去,送到塞外去和親,他不顧自己還發着燒,沖上去攔截追兵,傻了吧唧的想憑借一己之力保護綠珠公主。”
謝珏神情專注的雙眼盛滿了擔心,忍不住追問:“他們兩個跑掉了嗎?會不會有什麽人突然跳出來幫助他們?秀才哪裏是那些追兵的對手啊。”
“誰說不是呢,”郎靳看着他,聲音低沉仿若催眠:“秀才又笨又傻還自不量力,公主一定是瞎了才會肯跟他私奔。”
“也不能這麽說啊,”謝珏忍不住就要替兩人辯解:“公主是傾慕秀才的詩氣才華,他們是真心相愛的。”
“呦呵,我們的六皇子還懂得什麽是真心相愛。”郎靳嘴巴刻薄的揶揄:“要我說,綠珠公主就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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