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北市下了一場大雪,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林謹言半夜夢中驚醒,去客廳喝水的時候,聽到外面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露臺欄杆上已經積了雪白一層,蓬松柔軟的,好像趴了一排毛絨絨兔子。
等到第二天起來,樓下小區裏已是銀裝素裹,雪還沒停,只是比晚上要小了些。他最近睡眠質量不太好,晚上起了夜,早上也很早就醒了,其他人顯然還沒醒,路面都是積雪,一道車轍印都沒有,雪地柔軟整齊得像天空給大地蓋上的一層棉被。
平安夜和聖誕節這兩天,是小情侶的節日,上街随處可見約會撒狗糧的情侶。
有約的人早早出門,沒約的人只能繼續在家打游戲。
不過午飯後,林謹言還是接到邀約了。
塗分的。
“滑雪來嗎?就咱們幾個。”
塗分已經不是第一次邀他出門,林謹言不好再拒絕下去,終于松口答應了。
下午塗分準時過來接他,車上還坐了游歷和塗分那個一直帶在身邊的小姑娘。
下雪天确實冷,林謹言裹得嚴嚴實實,長款羽絨服、針織圍巾,絲毫沒有要風度的意思。他一上車,游歷就遞給他一杯熱乎乎的奶茶,說:“苑苑買的。”
林謹言其實不太愛吃甜的,但還是接了過來:“謝了。”
游歷道:“你這幾天盡在家打游戲了,都沒出過門吧?”
林謹言解了圍巾,靠在椅背上,又覺得有些熱,敷衍地嗯了聲。
游歷也沒想好要說什麽,也不是第一次隔這麽多天不見,竟然覺得有些尴尬。
他半晌才道:“柏青不來,他家裏有事,正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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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謹言這次看了他一眼,還是一聲:“嗯。”
車廂裏安靜下來,只有苑苑坐在前排吃薯片的咔擦咔擦聲。過了會塗分道:“怎麽自己一個人吃,問問林少和游少吃不吃。”
苑苑乖巧地遞來薯片。
游歷雙手抱胸,對小女生的零食不屑:“不吃。”
林謹言擺了下手,他沒休息好,精神狀态有些差,靠着車門。
車窗上熏着朦胧一層水汽,林謹言伸手畫了個豬頭。
他從小就學畫,啓蒙老師就是徐韻,後來去國外也深造了一下,但是整天渾渾噩噩,也沒學出個所以然來。但畫個簡筆豬頭還是不在話下,蒲扇耳、大鼻孔,他在豬頭旁邊又胡亂劃拉了兩下,看到窗玻璃上凝出一滴水珠從豬下巴滴落,頓了下又全都抹掉。
很快到了滑雪場,這家滑雪場是塗家的,知道太子爺來,前前後後快派來一個連的工作人員了。
塗分嫌煩,把人打發走了,留下兩個幫忙穿裝備。
他們帶的都是自己的裝備,林謹言不需要人伺候,自己換上,先行出門。
隔着滑雪鏡,滑雪場的陡坡蔓延而下一望無際,飄搖的雪花和簌簌寒風好像都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像無聲默劇。
林謹言率先滑了出去,留下蜿蜒游蛇般的軌跡。
游歷和塗分出門,站在出發點看了一會,道:“怎麽感覺咱們林老爺心情不好呢?悶了這麽多天還沒消氣?”
塗分:“誰知道,肯出來就不錯了。”
游歷:“他不會還在怪咱們那天沒去找他,留他一個人在霖市吧,可他不是去找顧旭了嗎,柏青不也說不用擔心,他有地方去。”
塗分默然,盯着林謹言漸遠的化作墨點的身影。
游歷又道:“柏青後來說姓顧的沒想收購輕言,謹言也沒打算撤資,還說和姓顧的沒別的關系。你說謹言這脾氣也真是,有什麽話不能說明白了,要打人。”
“打人不是因為莫柏青沖動了,故意說那些話刺激他?你又不是沒看到後來別人傳出去的視頻。”塗分睨他一眼,“人家感情的事你少摻和,也最好別在謹言面前亂說話。”
他簡單做了幾個熱身動作,滑了出去。
游歷無奈:“行,他是大少爺,是小王子,得罪不起。”
游歷也滑了出去。
苑苑雖然跟了來,但全程旁觀,只在塗分回來的時候喊聲加油。
林謹言越滑越遠,自己都不知道滑了多久,直到好像看到了雪道的盡頭。
天空中雪花越發密集,滑雪鏡框起來的世界慢慢變得昏暗起來,眼前的景象抽成了梵高油畫。
他隐約聽到有人在喊他,但是他有些控制不住繼續往下滑的勢頭,他竭力轉了個身,但好像絆到了什麽,眼前天旋地轉。
他拼盡全力用雪仗穩住了身體,但在轉身後還是翻倒在地。
左腳腳踝處一陣刺痛。
“沒事吧,謹言。”塗分和游歷都沒滑太遠,看到他出事連忙滑了過來。
因為太子爺塗分帶着朋友在,巡邏人員也一直跟着,見林謹言倒下,也即刻圍攏,進行救護。
林謹言只是崴了腳。
他只是有片刻頭暈晃神才導致出了意外。
救護人員解了他的滑雪板,扶他起來,還撐開了擔架。
林謹言自己走了兩步,覺得腳踝沒事,他自己能走,拒絕讓人擡回去。
“确定沒事?”塗分有些擔憂。
游歷也勸道:“你讓他們擡你回去,萬一很嚴重,你一走就更嚴重了。”
林謹言還是拒絕了。
沒辦法,救護人員跟在他身後,陪着他往回走。
游歷和塗分則慢悠悠跟在旁邊。
可能是天太冷,林謹言對腳踝處的傷感覺不到太痛,直到進了休息室,脫了鞋子一看,他腳已經腫得跟饅頭似的了。
滑雪場的醫護人員還算專業,捏着他腳仔細詢問了感受,确定沒有傷到筋骨,只是輕微拉傷。
塗分問道:“真的不用去醫院拍個片?”
林謹言擺了下手:“不用。”
醫護人員幫忙擦藥活血後,林謹言換回了日常的衣服和鞋。
雖然痛,但是還能走,林謹言就不想小題大做地去醫院。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塗分和游歷都不打算再玩了,又開車去吃下午茶。
塗分問道:“你滑雪技術挺好的,怎麽突然摔了?”
他是滑雪技術挺好的,不然也不能及時作出反應減少傷害,只道:“沒休息好。”
“熬夜玩游戲了?”
“沒有。”
他只是睡前看了一部電影,晚上連着做了幾個噩夢,夢裏不是徐韻躺在病床上,就是某個已經杳無聲息幾天的人在他夢裏辦起了葬禮。
他葬禮都參加不過來了。
下午茶在金灣,只是林謹言剛坐下,突然收到了尤悅的微信。
“言言,阿姨明天來北市,能來看看你嗎?”
林謹言微怔,回複:“好。”
尤悅又問:“不過明天聖誕節,不會打擾你和顧旭約會吧?”
她明顯開玩笑的,林謹言卻是斟酌了好一會才回道:“不會。”
約什麽會,人都見不到。
尤悅又和他聊了兩句,知道他和朋友在喝下午茶,也就沒再打擾他。
林謹言握着手機卻陷入了沉思。
顧旭知不知道他媽要來北市?
游歷坐在他對面,注意到他手機,道:“換手機了啊?”
林謹言回神:“嗯。”
舊手機并沒有什麽毛病,但是屏幕被磕破了,林謹言懶得再買新的,也不打算修,就把舊卡插新手機裏了。
他們坐在大廳裏,隔着落地窗,塗分和苑苑調了會情,互喂了一盤點心後叫嚷着要去院裏堆雪人。
塗歷又問林謹言和游歷:“你們倆去嗎?”
苑苑有些興奮:“去打雪仗嗎?”
聽到打雪仗,游歷突然來了興致:“行,看老子不捶死你們兩個撒狗糧的,約會還喊電燈泡。”
滑雪是塗分計劃的,本意是想穩固下三人這段時間疏離起來的友誼,哪成想林謹言出門沒看黃歷,滑個雪把腳崴了。
塗分不放心林謹言的腳,道:“你腳沒事吧,能打雪仗?”
林謹言:“你等着。”
他說這話時,塗分有種又回到之前林謹言和莫柏青之間還沒有因為感情問題鬧矛盾的時候,也不再糾結他腳的事了,想着他自己的身體肯定自己心裏有數。
但林謹言能有數就不是林謹言了。
和會所經理溝通了一下,四人去了院裏,草坪上的積雪還沒有清理,地上已經有人堆過雪人。游歷對塗分帶着包養的金絲雀喂他過期狗糧的事怨念頗深,上來就是一招出其不意,砸得塗分腦袋上包都起來了。
苑苑力氣不大,手腳麻利,不斷給塗分□□,反倒是林謹言和游歷各自為營,被砸得有些慘。
說好的怼死這對狗男女呢?
玩了一會,塗分得意笑道:“怎麽樣,老子一對二照樣完虐你們……顧總。”
他突然喊了聲顧總,游歷和林謹言都是一愣。
林謹言還一腳磕在草坪灑水器上,痛得直接坐了下來。
“沒事吧?”塗分知道他腳受了傷,也顧不上什麽顧總不顧總了,連忙過去扶他。
林謹言反而擡眼掃了一眼塗分之前看向的方向。
二樓露臺處,顧旭在抽煙,身旁站了兩個人。
一個是白栩,一個是白栩經紀人。
也不知道旁觀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