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突然之間……你不是、你不是熱嗎?”
陸海名的脖子更紅:“先生,我是沒用的。我、我這幾日很不好。我成天想着你,我管不住,請先生原諒我。”
嚴在芳站在原地,一時間張口結舌:“這、這個,海名……”
陸海名向前邁了一步,他的頭擡起來:“我不曉得要到什麽地步,我總是想着先生睡着,醒來時沒有你,卻又覺得一場空……”
陸海名抓住嚴在芳的手,逼迫嚴在芳聽完。
他的眉毛濃重地撇下來:“我是不是又一廂情願了?先生……”
嚴在芳是很怕看見陸海名這個情容的。他仿佛能聞見陸海名身上的氣味,年輕人常有的,身體蓬勃的氣息。
他很久沒有經歷,久得他就要淡忘這件事了。
嚴在芳不曉得愣了多久,只等得他的手指尖帶了燙,方才悄悄地擡起來,拉住了陸海名的手肘。
“不是的……不是的。”
——
十、
甜甜這狗是稱職的。它看見陸海名摟抱着嚴在芳,莽莽撞撞地沖進門來,以為嚴在芳受欺負,于是沖着陸海名吠叫。然而它沒有叫完,卻見嚴在芳倚在陸海名的懷裏,将食指豎在唇邊,沖着它,紅着臉,小聲地搖頭:“噓。好甜甜,噓……”
它通人性,它察覺到一些不尋常。譬如此時的燈昏昏欲寐,譬如此夜的風香而滾燙。
年長沒有為嚴在芳作出體面大方的僞裝。
他甚至要比他年輕時更為忐忑而羞澀。他抱着膝蓋,臉埋下去,腳尖點在床上。他從來如此,在愛人面前,他是最笨拙的:“海名,可是我已經、我已經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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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年輕時出挑。他在熾熱而真誠的陸海名面前,生出一些君生我已老的懊悔。
陸海名聽得不大清楚。他的耳膜被血液沖刷,洶湧地鼓動着他。他跪在嚴在芳的身前,雙臂撐在嚴在芳的兩邊,頭略略地低下去,講情人間的私語:“保不齊,我兩個早就見過呢?”
陸海名的嘴唇悄悄地覆上去,覆上嚴在芳的臉頰。
“會不會二十年前,有那麽個時候,我在你面前嘩地一下兒,摔了個四腳朝天呢?”
這毫不浪漫的想象令嚴在芳又羞又笑。他伏在手臂上望着陸海名:“胡說八道。為什麽要跌一跤?”
陸海名一本正經,湊到嚴在芳的耳邊:“因為你那時跟我講,二十年以後,要我去親你一口。”陸海名擡起手臂,将滿面通紅的嚴在芳攬進懷裏,摘下他的眼鏡,去吻他的鬓角:“在芳,我來啦。”
他是他的先生。
或許這個時候也是。
先生的手指在顫抖。凸出的骨節,在股間的狹小縫隙旁徘徊。
他的手指分開,緩慢地按揉。
陸海名的氣息在他耳邊,沉重而濕潤。
先生的膝蓋并攏着,小腿分開,為隐秘的春光作帷。他的小腹有些發軟,輕輕地咬合收縮。
他垂下頭,原本一絲不茍的碎發,此刻馴服地垂落下來。他縮在床褥裏,腳趾蜷起,幾乎微不可聞地:“海名,是、是這裏……”
陸海名從前并不以為自己将貪戀床笫。他對此嗤之以鼻,他笑人色令智昏,他不懂金風玉露,也不看桃花扇底。
是以他如今抱着自己的先生,恨不得将嚴在芳揉進骨頭裏。
他勉力地收住自己的力氣,小心地托起嚴在芳的腰際,去吻嚴先生臉上的汗滴。他弓下/身,手指蹭過嚴在芳腰間,作弄他:“先生,很軟……”
嚴在芳的喘息低聲,随着陸海名浮沉。他嗅到陸海名的氣息,雙臂便毫不遲疑地抱過去。他發覺自己是頂纏人的,平時遮掩,如今卻無處可躲了。
他不必躲。陸海名吻他,壓着他的肩膀,不許他躲。陸海名乖張,在他羞得不肯擡頭的時候,喊他的名字,喊他在芳。
“嗚……海名、嗚……”他的頭腦混沌而遲緩,漫無目的的、久違而深刻的快樂,教他反複呼喚眼前人的名字。
十一、
他仿佛見過如此的晨曦。從滾花玻璃外頭,暖而紅地浸入,在屋內漫開,将他包圍起來。
他曾有許多的清晨這樣醒來,伴有少許甜蜜的迷茫。他沒有戴他的眼鏡,故而有一瞬間的恍惚,他以為枕邊的人是那個楊良輔。然而這種恍惚并未給他喜悅,他摒去,并在短暫的思考中,回憶另一個名字。
嚴在芳下意識地去撫摸眼前模糊的影。
眉毛濃而黑,睡得亂了,因此嚴在芳拂過去的時候,聽見他低低地哼了一聲。
是他。
嚴在芳在枕頭裏微笑,是海名。
然而陸海名并不睜眼。他還年輕,是很貪睡的。尤其是昨晚他很下功夫,因此愈發地貪睡。他抓住嚴在芳的手,将他整個人拖曳進了懷裏。他不曉得是在說醒話夢話,聲音黏而啞:“睡吧,在……”接着呼吸起來,嘴唇擡不動了。
嚴在芳的頭頂驟然抵上了陸海名的下巴。他從未試過這種姿勢,被陸海名整個兒地抱在懷裏,臉頰靠着他的胸膛。
其實嚴在芳從前喜歡抓住身旁人的腰,或者手,抑或去觸摸他的身體,以此來作為證明,證明他是處于一段愛情關系中的。然而楊良輔長久以來令他反複的失望,使得他這個習慣也磨滅了。
但清晨的懶散與朦胧給予嚴在芳一些不怕羞的膽量。他順着陸海名,腳趾蹭過去,擡起手,抱着陸海名的腰,鼻尖碰一碰陸海名的手臂。陸海名的氣息撲過來,令他有些愉悅的疲倦,不曉得是日上幾竿的時候,又阖上了眼睛。
待到陸海名醒時,屋外的家雀已散,漸有車水馬龍聲響。
他這是大醒,側躺着抻背,打個漫長的呵欠,接着蜷起來,下巴蹭一蹭嚴在芳,小聲笑他,手臂卻并不松開:“哈!先生,醒得真是晚啊!”他聞一聞嚴在芳頭發的香氣,是他昨晚幫先生洗的。這香氣令他覺得富于生活氣息,使他快樂地臭不要臉:“我抱着先生睡覺,是不是很舒服啊?”
嚴在芳不和他辯駁,只在他的懷裏微笑,接着慢慢地回答他:“是呀。”
嚴在芳如此地坦然,反倒令陸海名有些招架不住。他低下頭,去找嚴在芳的眼睛:“先生還在睡嗎?”
嚴在芳的眼皮擡起來,沖他眨。愈眨,這眼睛就愈彎:“我沒有睡。你不信嗎?”
他眨得陸海名的思緒飄忽,頭暈腦脹,末了舌頭一緊:“我當先生會罵我,講我不曉得廉恥呢。”
嚴在芳的腳背輕輕地摩挲陸海名的小腿:“有話須得直說,”他這時候仿佛又有了年長者的游刃有餘,不是昨晚的猶抱琵琶了:“不是你和我講的嗎?”
陸海名重重地一咽唾沫,将嚴在芳摟進懷裏。他終于領會《點鴛鴦》的結尾中,某位男性何以要将女主角抱起來,轉了圈兒地親。
他也想。
他在面紅耳赤之間,結結巴巴地開口。
他仿佛是怕嚴在芳身如露水,太陽再高,就要不見了。
“待我畢業了,我就去做拳術教練。”這願望順理成章,“然後就和先生到處去游山玩水,哪裏都玩得遍了,我就回來,開拳館。”
嚴在芳聽完了,倒像是在認真考慮。接着聲音他悶悶地,從陸海名的胸膛旁邊傳出來:“好啊。那麽拳館叫什麽名字呢?”他在陸海名的懷中輕輕一蹭:“陸海名大拳館,如何啊?”
陸海名沒料到嚴在芳的心思這時活絡起來,竟是很會拿他逗悶子的,一時間抱着嚴在芳,也不好意思:“先生,別笑我呀,我但凡說了……”
就一定要辦到的。
陸海名這個著名死心眼,就在此時、就在此處、就在懷抱着自己先生傻笑的情狀下,悄然立志了。
他還有足夠豐富的一生,用來書寫給眼前人漫長的情箋。
或許這亦是十年後,陸館長長身直立,拉着嚴在芳看拳館的匾額時,腦中回憶起的一件小小轶事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