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李遲意現在心情十分複雜。
只尉铮一句話,他就猜測到是怎麽回事——
當初自己為了刺激趙無暇而說出那段毫無羞恥之心的話時,身邊唯一跟尉铮有關系的就是小五。尉铮能一字不漏地複述出自己的話,這只能說明小五跟他神魂相連!
這下一切都十分清楚明了。修士修煉至出竅期,便能元神出竅,化作分身在世間行走。早就說那條蠢蛇不是什麽正經的蛇,他猜了許多次,卻沒料到竟是這人的分~身。
所以這人見到林師姐就吓唬,見到東方傲天就咬是怎麽回事?
尉铮見他看自己的眼神漸漸不對,忙義正言辭澄清自己:“雖是分身,其實也就是偶爾才能觸動跟本體之間聯系。”
李遲意狐疑道:“比如?”
某人溫柔一笑,眼底滑過一次戲谑:“嗯,比如知道寶寶還在的時候,比如知道你一直想要跟我山盟海誓,你侬我侬的時候?”
李遲意:……
那瞬間他差點想找個洞鑽進去!
李遲意不由惱道:“你明知道那是我激怒趙無暇的手段,莫非是看不過你那師兄受委屈,才一直磋磨我?”說完,又不禁懊惱,為什麽要提趙無暇,說得好像自己十分在意似的。
尉铮含笑:“你在吃醋?”
李遲意:“……笑話!”
某人卻是笑得愈發愉悅了:“不正面回答,那我便默認你在吃醋了。”
李遲意還要再狡辯,那人卻是冷不防親了他一口,直接把他的話堵在嘴裏。
被逗得面紅耳赤,李遲意惱火道:“吃醋?你跟他究竟是什麽關系,值得我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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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铮挑眉道:“想知道我跟他的關系?”
李遲意心裏一跳,他絕不會說自己一直以來就是太在意了,哪怕是之前跟趙無暇直接對上,從秦姣身上發現趙無暇的烙印,他也嘴硬不願在對方面前提起。
尉铮:“我入淨月宗後,最初那幾十年都是由他一手帶大的。那時候年少熱血,對這個師兄十分仰慕,甚至甘願為他冒險進入栖梧境……不過在發現他是在算計我之後,這份尊敬也消失掉了。”
将近一千年的時光裏,他也曾一心一意相信師兄會來救自己,過了數百年,絕望後變得麻木,他連那人長什麽樣都忘了,直到最後那幾百年,為了不忘記自己還是個人,他甚至開始憎恨起連面目都模糊不清的對方來。
直到少年帶着那人的信物出現,将自己從沉睡中喚醒……之後一路上看着少年一颦一笑,喜悅悲傷,他才重新找到了生而為人的感覺。
到現在,尉铮嘴角微翹,他終于能釋然道出一句:“如今趙無暇之于我,也就是一個魔修而已。”
原來是這樣……
直到親耳聽尉铮當面說起他跟趙無暇的關系,李遲意心中那種如鲠在喉的感覺才終于消失掉,一直以來對趙無暇那種奇怪的敵意也消退了不少。
拼命控制着臉上的表情,李遲意漂亮的眸子微眯,像是只得理不饒人的貓咪,冷哼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該一而再再而三提及那件事。”那時候自己是真的在以命保護秘密,你當是幾句調笑就能輕描淡寫抹過的麽!
尉铮眸色一深:“所以說,為什麽?”
李遲意:?
李遲意被這忽如其來的一問問懵了,等等,現在難道不是自己在質問他麽?
尉铮低頭撫了撫鳳凰蛋,随手輸入一縷靈力,那鳳凰蛋竟能感受外界動靜,活潑地動了一下,仿佛在蹭他二爹的掌心。
跟手上的溫柔截然不同,男人偏過頭看像李遲意,嘴角一向挂着的那一抹淺淺笑意不知什麽時候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他異常嚴肅的神情。
玄衣黑發,沉靜的眼眸裏倒映着青年怔然的面孔。
尉铮靜靜問道:“那時候為什麽要求死?究竟是什麽秘密值得你用性命來隐瞞?”
早在趙無暇觸動小蛇身上禁制時他就有所感,等趙無暇吹奏神樂譜時,他就已經将神識與分身相連,因此之後的那段對話,尉铮一清二楚。
正是因為一清二楚,所以才難以理解。
到底是什麽秘密,讓這小孩兒明明上一刻還在自救,下一刻聽到搜魂時,卻立刻準備赴死?
李遲意沉默片刻:“不如前輩自己猜猜我到底在瞞着什麽?”
尉铮挑眉:“猜?”
李遲意嘴角一翹:“嗯,猜。”
尉铮怔愣片刻,忽然會心一笑:“也好。”
剛剛一臉嚴肅的某人此刻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個人變得輕松起來:“猜不如賭。若是我猜對了,你就把你經歷的一切告訴我,如何?”
李遲意假裝不悅道:“若是前輩猜錯了,又該如何?”
尉铮笑道:“阿意想知道我身上的秘密麽?”
李遲意:“前輩那麽多秘密,若是你賭輸了,只拿那最不要緊的秘密來說,豈不是我虧了?”
尉铮:“這樣,若是我輸了,你可以直接問你最想知道的,如何?”
李遲意輕哼:“用我的一切經歷,來跟你的一個秘密做賭,前輩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尉铮:“那你待如何?”
李遲意一笑,眼中透出狡黠的意味:“若是前輩猜對了,我就用我的經歷交換你的一個秘密,若是前輩猜錯了,就無償告訴我一個秘密。”
尉铮:“唔,那我可得好好猜了。”
李遲意:“前輩的秘密麽,以後等我想到了再問你,現在你可以猜了。”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在機鋒中明白了什麽。李遲意心情忽然變得很好,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大概就是如此吧?
尉铮:“首先,肯定不是天命之子這件事。”
李遲意:“原因?”
尉铮:“你以前能毫無顧忌地告訴我,說明這不是什麽需要用命守護的秘密。你拿這件事來诓趙無暇,也側面證明了這一點。”
李遲意嘴角微揚:“沒錯。”
尉铮繼續道:“其次,這應該是個被趙無暇知道後,會危及到你關心對象生命安全的秘密。”兩人相處這麽久,他早知道這小孩兒是個處事果決,能明辨厲害關系的性子,如果在對方心底衡量出有什麽人或物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他自然願意為其赴死。
尉铮:“按這個思路,第一個可能是琉璃瓶。當時琉璃瓶還在你身上,你怕被趙無暇搜魂後,發現琉璃瓶,加害我們的孩子。”
李遲意剛想說什麽,就見尉铮嘆道:“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他道:“阿意,若你對那孩子的感情深到願意為他赴死的地步,今天我們就不會站在這裏讨論這個問題了。”
李遲意:……為什麽有種自己正在被控訴負心漢的錯覺。
“比孩子還要重要的話……”尉铮道,“在阿意你心裏,恐怕就只有師門了罷。”
尉铮微笑的眼眸中帶着審視,若是任何心智不堅定的人,恐怕就要順着他的話洩底了。李遲意卻是大大方方回視他,絲毫沒有心虛的跡象。
因為他本就無愧于心。
尉铮:“可是問題來了,我回去之後,曾經了解過你的師門。展仙門如今正在中興,令師過不了十數年就有望步入出竅期,屆時你師門亦将跻身一流門派。這樣一個聲名在外,前途穩妥,哪怕發展也是按部就班的展仙門,有什麽秘密需要你用性命來堅守?”
李遲意眸色一暗,微嘲道:“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聲名在外,說不定底子早就爛透了,暗地裏跟魔道有勾結也說不定呢?”
尉铮啞然失笑:“莫要調皮。且不說這樣的門派能不能教出你這樣的弟子,以你的性子,若真知道你師門跟魔道勾結,哪怕是選擇同流合污,也不會把師門看得比你的性命還要重要。”
尉铮:“所以,如今的展仙門是沒有問題,也沒有秘密的。”
他重重咬在“如今”這兩個字,接着道:“那就只能是‘以前’或者‘将來’的展仙門出現問題,或者有秘密了。這個問題或者秘密,讓你寧願自毀前程,選擇魔修速成之法修煉,也要為你的師門報仇雪恨。”
果然,他果然發現了。
李遲意此時心跳極快,內心滿是秘密即将被揭開的興奮。
沒錯,自己讓尉铮猜,就是借他之口說出自己重生的秘密。從重生第一天開始,他就想要把這件事告訴師父,然而天道卻禁止他将這件事述之于口。
再後來他遇到尉铮,被毀金丹,決定抛棄系統時,被尉铮撞見他跟系統的對話。那時候他就開始注意到,如果是別人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來的內容,天道是不會屏蔽的。
在确定尉铮可信後,他就一直有意識地說出一些相當突兀的話,以引起尉铮的注意。譬如一口斷定狐王暗暗欽慕風步青,再譬如告誡進入遺跡之後不可跟東方傲天搶奪機緣等等。
幸而尉前輩沒有如他蛇身那般蠢,好幾次自己都感覺到他已經在懷疑什麽。
後來在東海的時候,他又确認了一件事,那就是天道只會阻止他說出将來的事情,對已經發生的事情,卻沒有那麽多限制。
于是他順利地将東方傲天是天命之子一事告訴尉铮,同時又在對話裏留下線索,以期對方能再從這其中推斷出些什麽。
時至今日,尉前輩果然不負自己所望,将這個問題擺在了他的面前。
李遲意乎控制不住笑意,聲調微揚:“何以見得?”
尉铮便将從栖梧境開始,自己所見所聽的一系列疑點一一掰開,詳細分析了一遍,提到風步青跟狐王時,尉铮嘆道:“你這般遲鈍的一個人,又怎麽可能從我寥寥數語裏就看出他們的愛恨情仇?”
李遲意:……
最後,尉铮總結:“所以,我這裏大膽猜測一句,你因為某些原因,知道将來一些可能發生的事件,若被他搜魂發現,很可能對你師門不利。我猜的對嗎?”
李遲意輕哼:“一半一半,就勉強算對罷。”什麽感情遲鈍之類的,他是不認的。
尉铮雙手抱胸,笑道:“嗯,那就算我賭贏了,那是不是該你交待什麽了?”
李遲意嘴角一翹:“願賭服輸了。”
看似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弭在相視一笑之中。兩人一前一後從蛋室出去,宮門外,已經是晚霞餘晖,一片溫柔的暖光映照在栖梧境,将整個密境籠罩在泛黃的光芒裏。
栖遲宮上除了鳥架子,山石間處處都是梧桐,樹木生得高大茂密,其間栖息着許多漂亮的鳥兒,正好奇地歪頭看着他倆。
李遲意一伸手,就驚走了好幾只鳥兒。
他折下一根樹枝削成木棍,又随手化出一團水,落在旁邊的器皿裏,用木棍沾了沾水,随意在地上畫出一條魚的形象。
那條魚畫得不醜,也說不上好看,一看就是他的手筆,沒什麽花裏胡哨的地方,簡潔明了,就像是他這個人一樣。
李遲意輕聲道:“小時候,師父就教導我,人的一生,就像是開弓後的箭,挽弓後就不能回頭了。人生沒有後悔藥,這就是他教導我的道理。所以他希望我成為一個遇事果決的人,對自己做出的所有決定負責,沒有後悔的機會。”
尉铮柔聲道:“令師把你教得很好。”
李遲意:“多謝……可是有時候,就算你什麽決定都是對的,也會落到最壞的那個結局去。這也就是所謂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他看向尉铮:“那麽現在我們想像一下,就有這麽一條遭殃的魚,它懷着無限悔恨死去,等第二天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城門還沒有失火的時候,尉前輩,你覺得它會怎麽做?”
作者有話要說: 【指路第十九 章李遲意跟系統的對話被尉铮聽見,而系統提到了展仙門被屠戮一幹二淨這件事。尉铮過後還問李遲意他師門是否已經不在了。
PS:李遲意讓尉铮猜秘密,這不是保守秘密的态度,尉铮一點就通,所以後面才顯得那麽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