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章
——在忍者學校的校園欺淩,畫風總是不太一樣。
天氣差勁的周六清晨,天上淅瀝瀝地落着毛毛雨,整個木葉都被籠在霧一樣的雨裏。
我換上水戶奶奶為我置備的鈴蘭紋浴衣,頭發紮成個丸子,在房檐下坐着安安心心的抄忍者守則——鬼知道當忍者為什麽有這麽多守則,據我所知很多老忍者鬥大的大字不認識一籮筐,為什麽新生代就要背,背不過錯一個就要抄十遍?說到這個罰抄真的有意義麽?我就算背的滾瓜爛熟到了執行任務的時候還不是該撲街就撲街?
我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地蹂/躏本子。
院門吱呀一聲。
我擡頭去看,看到一個撐着傘的白發青年,眉目英朗,額間帶着木葉護額。
他對我發問:“你是誰?”
我對着長得好看的人有點移不開眼,何況是個這麽好看又高大的帥叔叔。我禮貌答道:“我叫漩渦奇奈,是千手水戶奶奶的族人。你是?”
帥叔叔出于禮儀也通報了姓名:“我叫旗木朔茂。”
……名字也挺蘇的……
我使勁甩了甩頭,我可是被選中的孩子不是花癡的小姑娘:“您是來找水戶奶奶的嗎?”
旗木朔茂笑道:“不是。綱手回來了嗎?”
我詫異地問:“綱手?”
這是誰?名字非常熟悉。——我的直覺覺得這個帥叔叔并不危險,于是我起身拉開紙門,招呼他進來坐着,畢竟讓客人在外面淋雨是糟糕的待客之道:“帥……啊不旗木叔叔,外面下雨不太方便請您進來坐一坐,我去和水戶奶奶說一聲。”
“……我今年二十五……”他心塞的說。
我沒搞懂帥叔叔為什麽要強調自己的年齡,然而還是非常殷勤的給他找了坐墊,倒了茶端了茶果,然後殷勤的噠噠噠跑了出去。
我趿着木屐跑過回廊和院門,雨水在青石板上砸出窪陷。
水戶奶奶正在後院的書房寫信,我敲敲門說:“水戶奶奶,有個人來找叫綱手的人。”
水戶奶奶挑起眉毛:“哦?誰找綱手?”
然後她捂着嘴不住地咳嗽,我立刻給她倒水,順背:“那個人一頭白頭發,黑眼睛,長得……咳咳,叫旗木朔茂。”
水戶奶奶喝了口水笑道:“哦,他啊,旗木上忍。綱手還沒回來,不過估計就是這兩天的事啦。啊——綱手是我的孫女。”
我點了點頭,問:“那我應該勸走他嗎?他現在在前廳喝茶。”
水戶奶奶擺擺手:“不必,坐久了腰疼我站不起來了,奇奈扶我一把,我去見見他。”
雨聲連綿,天井裏的老梧桐葉子上滴着水,葉片青黃。
當我扶着水戶奶奶到廳裏的時候,廳裏坐的卻是兩個人:帥叔叔旗木朔茂和另外一個金發大胸的漂亮姐姐。漂亮姐姐我不認識,但是水戶奶奶看到她之後激動之情幾乎溢于言表。
水戶奶奶:“綱手?”
說曹操曹操到啊,我想,一邊非常有禮貌的和綱手大姐姐問了好,但腦子裏充滿了‘哇胸好大她平時都吃什麽’、‘是不是我們這一邊遺傳的大胸基因’、‘我會不會也長出這樣的身材好期待啊’……
綱手笑着道:“奶奶和我提過你漩渦小姐。百聞不如一見,是個挺可愛的小姑娘麽。”
……我覺得說我可愛的人挺不客觀的,但是一定是十分禮貌好相處的人。
不過聽起來都覺得飄飄然,哪有小仙女不喜歡被誇漂亮?雖然長相方面我比這個叫綱手的大姐姐差遠了……我一頭狗毛一樣的紅頭發,圓臉,看看人家,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金發瓜子臉丹鳳眼櫻桃一樣好看的小嘴唇。希望基因的力量隔了好幾層血脈都足夠強大,我也想長得這麽好看。
我走着神,告訴自己如果哪天我身上‘被選中’的光環終于開始發光,我決定不要黑色頭發了,我要金發就好。回去應該在小願望本上改一條,我暗暗的在自己腦子裏記備忘錄。
回過神的時候,我看到綱手握着水戶奶奶的手腕把脈,表情非常凝重。
水戶奶奶:“怎麽樣了?”
綱手嘆口氣:“我是因為你說身體不舒服,才從砂忍村回來。現在把脈一看,确實不太樂觀。”
帥叔叔表情複雜地看着水戶奶奶。
我不明所以的問:“……奶奶怎麽了嗎?”
水戶奶奶看向我,那一瞬間的眼神無法言喻,混雜着愧疚、同情和平靜。她頓了頓,突然開始咳嗽,對綱手道:“咳咳咳……咳。綱手,明天再說吧……奇奈,扶我去休息好嗎?”
帥叔叔開口道:“綱手,我找你也有點事——那個根的女忍最近有一次大量出血,除了你沒人能解決。”
這個叫綱手的漂亮姐姐似乎很厲害的樣子……我扶着水戶奶奶,回過頭看了看他們交談的茶室,然後把門合了起來。
雨淅淅瀝瀝的下到了下午,綱手和水戶奶奶在屋裏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麽。我一個人看書看不進體術也不想練,索性和水戶奶奶說了一聲,趿上木屐去木葉村裏走一走。
我拿了把紅傘,腰帶裏包了防身的千本三支,開開心心蹦跶着出門了。
千手府邸在木葉山上,彼時百花怒放,霧氣在山間石道上彌漫,有種寫意畫般的意境。我把浴衣衣擺紮起來,跳到樹枝上——在樹梢走總是比腳丫子快一點兒。
避風塘奶茶店恰好開着門,我踏着木屐咔噠咔噠的走過去。
我掏錢包:“一杯茉莉奶綠加布丁。”
然後我舉着傘,站在雨裏等店員泡茶。
突然有個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喂。”
我回頭看了看,是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我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這個男孩兒露出八顆牙:“血紅辣椒。”
我心想雖然我很有名但我可沒有練習簽名,我不會在我寫字這麽醜的情況下給你簽的。雖然內心戲澎湃,而我表情卻毫無波動:“哦。”
八顆牙嚣張道:“哦?”
我重複一遍:“哦。”
八顆牙喊道:“你欺負我的小弟!——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我:“你小弟誰?”
八顆牙報了個我沒聽過的名字,我有點納悶兒我是不是打的人太多連名字都不記得了——我誠實的告訴他:“不記得這是誰。”
來找茬的人在我這兒一般沒什麽好下場,可能是我在學校砸趴下的那幾十個人裏的一個。槍杆子裏出政權,拳頭底下出孫子,武力值服衆才是這個世界最好的服衆。我從店員那裏接過奶茶吱吱的喝了兩口,擡起頭挑釁地看着八顆牙。
我問:“你是來給你小弟找場子的?”
似乎說對了,八顆牙二話沒說一拳頭掄了過來。
速度太慢了,我彎腰一躲想了下還是沒拿千本,右腿橫掃,待他失去重心,繼而用腦袋嘣的一聲頂了上去。
啊腦袋好痛……我疼得眼淚差點兒就出來了,這人練的是鐵頭功麽!接着八顆牙躺在地上捂着嘴到處亂扭并且淌眼淚,我使勁把疼出來的眼淚憋回去——太沒氣勢了——然後咔噠咔噠,紅着眼睛踩着木屐走到他面前。
我還沒使多大的勁兒呢。然而我的頭真的好痛,這人頭也真的好硬,我會不會頭蓋骨骨折?
但我仍然我高傲的裝逼道:“作為找我麻煩的人,你還差個十年道行。多吃幾年媽媽的奶再來吧!小朋友。”
八顆牙好像咬到了舌頭,疼得嗚嗚叫說不出話。
“你試圖打我一下,我也只打回去一下。”我回憶了一下武俠片的臺詞,認真補充道:“還有我血紅辣椒,從來不輕易打人,打人必有因,出手必見血。”
然後我啪地撐開紙傘,趿着小木屐,高傲地喝着奶綠走了。
我去甘栗甘買了三串茶團和甘栗,一個人往風之國特色烤肉攤一坐,要了兩串烤腰子三串羊肉加上牛奶一瓶。老板對我小小年紀就已經敢吃烤腰子這件事贊嘆不已,由此額外送了我兩串四季豆。
“多要孜然,”我舉起手掌說,“不要辣椒面。”
我坐下哔哔啵啵的開始剝栗子。甘栗甘的栗子已經涼了,非常難剝,我猙獰的咬着栗子皮的時候身後再次被拍了一下肩膀。
這人的聲音還算熟悉,懶洋洋的:“喂,血紅辣椒。”
我嘴角一抽,回頭一看居然是班上的沖天辮和……和班上的胖子,還有個黃頭發的挺俊俏的小朋友。我不記人名這件事要敗露了嗎!還好我還沒開始蹲在椅子上頹廢的吹瓶子撸串……形象大概還在,大概。
我擡手跟他打招呼:“喲,沖天辮。”
沖天辮眼角抽了抽說:“我叫奈良鹿久,不叫沖天辮。”
我把我費了吃奶的勁兒都啃不開的栗子整袋遞給他們賣個人情,微笑道:“好巧啊,我叫漩渦奇奈,我不僅不叫血紅辣椒——”
此時老板把我只灑了厚厚三層孜然的烤腰子送了過來,我接過盤子,并舉起來說:“——我還一點辣都不吃。”
奈良鹿久:“……好吧,為什麽女人都這麽麻煩……”
我嚴肅糾正:“注意你的言辭,在你面前的這個人是少女,遠遠沒到女人的年紀。”
奈良鹿久:“……”
秋道丁座快樂的剝開并完整的取出了栗子肉,我不禁懷疑吃大概也需要天分,這麽難剝的栗子也剝得開,他可能是被吃神選中的男孩吧。
他們在我的桌子上坐下,鹿久拿着鐵盤去選烤肉,山中亥一和秋道丁座一起畢畢剝剝的吃甘栗甘。
鹿久回頭問:“你們都要吃什麽?”
我随口:“是男人就要吃烤腰子。”
鹿久随口對老板道:“那就六串烤腰子。”
老板激動得快不行了。
可能是木葉沒有人欣賞烤腰子……風之國的人對羊腰子有種特殊的感情,認為是烤肉的信念,燒烤的靈魂。但是其他國家的人都沒風之國這麽重的口味。
我問山中亥一(秋道丁座不想把嘴用在說話上):“你們一起來吃烤肉嗎?”
山中亥一點點頭:“對,奈良他打賭賭輸了,輸給我們一頓烤肉。漩渦同學也來吃嗎?”
我戳了個腰子說:“對,太久沒撸串串了,想得很。”
鹿久點完單,往空位一坐,瞄着我只有五串的鐵盤問:“你吃這些夠嗎?”
我吮了吮手指上的肉汁:“不夠再添嘛,你們點了多少?”
鹿久表情難得悲壯:“丁座要吃。”
我悲憫又了然的啊了一聲。鹿久也拿了個栗子,表情猙獰的咬起了栗子皮,栗子肉散散的撒了一地,他不滿的說:“這個栗子怎麽那麽難剝?”
我道:“可能是因為春天的栗子總是不如秋天的。”
鹿久把咬的栗子放桌上,死魚眼一翻:“麻煩,不吃了。”
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以後會因為嫌麻煩而餓死……知道有個寓言裏,有個懶婆婆連挂在脖子上的餅都不願意咬硬生生的餓死了嗎!做人不可以太懶惰啊奈良。
山中亥一:“說起來周一的體術測驗你們記得吧?”
我有氣無力:“……記得……”
鹿久道:“周二還有忍者心得默寫,第二十條到第四十五條随機抽。”
我捂住腦袋:“你們都背了嗎?”
鹿久挖了挖耳朵:“看一遍就好了啊。”
夠了,知道你智商高而且過目不忘了。
山中亥一驕傲道:“我旁邊坐的可是波風水門!抄他的就行!”
有地理位置優勢了不起啊!……我暗暗想着回去要弄小抄,我做第二十到三十二條,美琴做第三十三到四十五條,分工合作幹活兒不累。
我想到罰抄就覺得一陣心絞痛:“為什麽他什麽都考得這麽高?”
鹿久無所謂地說:“要不然怎麽有天才呢?天才和凡人總是有區別的。”
老板端上了烤肉,山中亥一大概是要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當機立斷拿了烤羊腰,吃了一口,——臉色頓時青青紫紫的一片,好像吃了什麽春天剛發的毒蘑菇炒雞冠。
鹿久關切的問他:“好吃?”
山中亥一十分誠摯:“好吃!特好吃!鹿久你快嘗嘗,這就是男人才該吃的味道!”
鹿久聞言拿起了串烤腰子。
“山中亥一——我騲!!!”奈良鹿久毛炸的老高,“我必須和你撕一架!”
撸完串我獨自一個人溜達回家,感覺吃飽喝足并且解放了體內的野性,雖然距離夏夜撸串喝啤酒的情懷差了不是一點兩點,但是牛奶也是可以湊合的。小小年紀不能喝酒,原先帶我逃命的忍者大叔總是這麽告訴我,并且給我點羊腰子和羊奶。
雖然我那時候一直覺得他的用意是嫌我死得不夠快,羊腰子加羊奶吃的人都知道啥味兒。
我撐着傘,含着清口的薄荷糖棒,開開心心的哼着不知道什麽調子的歌兒,木屐一下下的踩着水花。
到了進山的牌坊處,我買了根老奶奶兜售的鮮嫩山茶花系帶,套在了自己的小丸子頭上,開開心心的哼着歌兒,晃晃悠悠走進山路。
“我有一只小九尾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騎着它呀上街去趕集……”
突然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擡頭一看,七八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兒拿着苦無,堵住了我上山的路。
我語氣不善:“你們幹嘛?”
八顆牙——現在只剩七顆。七顆牙走了出來:“你打了我,想裝不知道嗎?!”
我酒壯人膽——沒喝酒,然而吃飽喝足也有這個效果:“難道要對你負責任,把你娶回家?”
圍着我的小孩發出竊笑聲,七顆牙憤怒的大喊道:“放屁!誰要你這麽負責!”
我欠揍道:“鬧我我也不會給你撫養費啊。”
七顆牙尖叫起來:“你這紅頭發的妖怪——!!你欺負我的小弟,還打掉了我的門牙!你欺負我的小弟就算了,你還在忍者學校亂打人!你這個魔頭,你這個妖怪,你一定是妖怪變的!”
有個小孩從後面給了我腦袋一拳,我一個沒架住就往前跌。
我想告訴他們他們詞彙量很少,而且給我扣的罪名相當莫須有,這種程度的罪名我是不會背的。
但我嘴裏一股血味兒,我跌倒的時候大概咬到了自己的嘴唇。倒不疼,不過有點影響我說話的心情。
有個小孩踢我的肚子,還拿腳後跟跺我的後背,雨水和枯樹葉把我新裁的藍浴衣弄得黑糊糊髒兮兮,沾滿了腐爛的樹葉碎。
我想拽着他們的耳朵告訴他們我是被選中的人,你們打我會遭報應的。
但是拳頭和腳落得太密集,我覺得很痛。
我看到我買的山茶花帶子被踩成一坨泥掉在地上。
我不懂,我只是長了這個顏色的頭發而已。
為什麽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就是妖怪?
我長了這個顏色的頭發關你們屁事,我自己有錢了愛怎麽燙怎麽燙,愛怎麽染怎麽染,用得着你們教我什麽叫正常的頭發?
我的丸子頭散了,有個人抓起我的頭發揚言要用苦無割掉,把我剃成禿子。
你他媽有病吧,我想,你這麽能怎麽不去找村口王師傅學剃頭?當忍者太屈才了您哪。
我擡起胳膊,把自己撐起來,惡毒的看着這幾個鬧事兒的小孩。
我問:“你要剃我的頭?”
七顆牙頓時吓得動都不敢動,我從他手裏扯過苦無,一把拽過他的頭發,對着頭皮正中幹脆利落地割了一大把下來。
我把頭發往雨裏一丢,頭發沙拉拉地灑了一地:“扯平了。”
幾個人被我吓的動都不敢動,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裏可怕,想破頭都想不明白,就好像我是一只先天不足的黑貓,走到哪都有人說我身上背負着詛咒。
然後他們開始大哭,開始尖叫。
剃頭不對嗎?你們不是也要剃我嗎?你們做可以,我做就不行嗎?
“妖怪!!妖怪!!!你就是妖怪!!”
“所有故事書裏的妖怪都是紅頭發——!!!!”
“嗚哇——!!!”
我把苦無丢開,強忍着眼淚,語氣不屑地問:“你活在故事書裏?”
他們憋回眼淚,沖我放狠話,我一身髒兮兮的站在雨裏。但是我很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脊背,揚起自己的頭顱,讓自己至少看起來是高傲而強大的。
七顆牙對我尖叫:“你這種女人怎麽可能當上火影!——火影的位置是我的!”
他們喊完就跑得無影無蹤。我撣了撣浴衣上的泥水,赤着腳去找我的木屐。我的腳踝破了皮,而且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只,另一只可能已經被溪流沖跑了。
人走後眼睛非常模糊,眼淚忍不住要掉下來的感覺。
我哆嗦着撿起我剛買的山茶花系帶和斷了骨的紙傘,狼狽的赤着腳,淚眼模糊的擡頭看簇簇的花樹。花季已經快過了,青枝在花簇之間冒出頭。
山風吹散了氤氲煙雨,天色将晚。
我卻沒想到會看見波風水門穿着灰色的棉外套,扶着樹幹站在雨夜的花樹裏,做着這一場鬧劇的唯一見證人。
風吹過他的衣角,他看着這邊——但只是看着。
我見到他後死死咬緊牙關,把淚腺死命憋住。我頑強地挺直脊背,高傲的揚起頭顱。
我不能被人看不起,我想。
但是他為什麽不來,哪怕幫我一下?
我感到我心裏說不出的委屈,但是我憋住了那點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