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靖南”是坐落于浙南地區的一個古村落,過去前往那塊地域的交通堵塞,好幾個村子都被圍在“雲深不知處”,近些年,由于周邊旅游業開始發達,路也修的更寬更平,這才讓情況大為好轉。
矮小質樸的古居之間,不知不覺也新建了一些文藝範兒的民宿,附近的山水綿延縱橫幾百裏,河岸邊郁郁蔥蔥,一年四季的風景都美不勝收。
顧懷露到達這裏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父親的老朋友肖國光,對方是古建築修複專家,年紀大概和廖風清老先生差不多,他為保護、修複這裏的古建築群,與團隊一同留在“靖南”已是經歷數十年風雨。
她剛到村口,就見到了一位老人家,氣質是屬于老學者的溫敦謙和,身後還站着一個年輕人,大概是建築系的學生,來這裏實習的,見到她的第一眼就馬上臉紅了。
肖國光:“小顧是吧?顧導演剛才還在給我打電話,來來來,行李重不重?”
老肖身後的年輕人急忙上前,也不敢去看顧懷露,只是很熱情地主動接過她手中的滑輪箱。
顧懷露只拖了一個24寸的箱子,不算太累贅,她先主動伸手與教授握了握,恭敬地打了招呼,這才說:“我也是走之前還在聽爸爸說,以前他來這裏拍過一部電影,當時多虧有你們照拂……”
“客氣了,客氣了。”老肖擺擺手,“這裏确實是好地方啊,這幾年人氣也漲了不少,你看什麽客棧都建起來了……我們先帶你去住的地方,之後幾天你慢慢逛,慢慢看。”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肖國光也是第一次見到顧家的千金,忍不住說:“真不愧是顧導演的女兒,你看人漂亮,又懂事……還是大作家。”
說着對她比了比大拇指。噺 鮮
老肖通篇都是溢美誇贊,讓顧懷露反倒不太好意思,而那年輕人叫田舫,果然是西泠大學建築系大三的學生,說話時根本不敢看這位小姐姐的眼睛。
到了民宿前臺,他們禮貌地告辭,顧懷露辦好入住手續,獨自來到一間雙人湖景房。
陽光悠悠地篩落在床頭,內飾較新的屋子添染了幾分平和安然,擡手打開了一扇古樸雕花的格子窗,望出去之後,能看到前方低勢之處的景色。
這片兼于明清時期的建築群,靜靜地坐落在微微泛白的光影中,讓她的心情頓時平靜下來。
這一刻網絡上所有的喧嚣沸騰、真情假意都早已遠去,留不下半分蹤影。
她随手解下綁住烏亮秀發的發圈,任由它們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午後的暖陽照在臉龐,更顯得眉目飽滿皎潔,又多了幾分嬌豔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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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露微微閉上眼,嘴角揚起恣意的笑容。
她與肖國光約好,晚上和他的一些學生吃飯,在房間裏躺了會兒,又稍微整頓了一下,就先出門散步去了。
聽老人家剛才介紹,國懷寺附近新建了一所圍棋小學,是由一位大老板全額出資建成的慈善公益項目。
因為聽到“圍棋”這兩個字就不由得想到秦朝辰,顧懷露不得不心中跳了幾下,臉上不經意拂過一絲熱意,立刻就決定先去參觀這間校舍。
她到那邊的時候,還沒下課,很簡陋的操場上還有幾位小朋友在活動,小兔子似得蹦跳着,除此之外,二樓隐約還有寥寥的讀書聲傳出來。
顧懷露好奇地走到一樓,發現學校的設備非常齊全,除了有讀書室、圖書館,還有一間很高大上的圍棋博物館。
就在通往小館的走廊上,兩旁貼着不少為建成這所學校出過力的大人們的照片,有的是企業家,有的是教育家,還有建築設計師……乃至普通鄉民。
顧懷露認真地一一過目,到了最後一塊區域,上面挂的應該是這個學校的孩子們在圍棋教室認真下棋的照片,或微笑,或沉思,全都拍攝于不同時期,有些邊角已經泛黃斑駁了。
她眨着長長的睫毛,目光一掃而過,卻猛然一頓!
怎麽會……太像了。
右上方有一張很特別的相片,吸引了顧懷露的全部注意力。
男孩笑容羞澀,穿着一塵不染的白衫,右手懸空執着一顆黑子,坐在棋盤前對着鏡頭,眉目清淩,腰杆挺得筆直,眼眸漂亮的像冰水中的寶石,室內背景有些昏暗,只有他的臉在閃光燈下,比任何人都要閃耀亮眼。
顧懷露就這樣微微仰頭注視着這張照片。
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直到被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斷:“那是我們的‘名譽校長’,曾經也是中國圍棋職業棋手,我記得……這是拍于十二歲,他的全國升段賽。”
顧懷露聞言側目,就見走廊盡頭站着的中年女子,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正對着她笑。
“你好,我是這所學校的校長,我姓王。”
“王校長你好,這所學校……是秦朝辰先生捐助的?”
王校長收回一絲好奇的打量,笑說:“是啊,你們認識?”
顧懷露點點頭,對方即刻就道:“哦,我懂了,你們是不是約好了?秦先生就在操場上呢。”
每一個字,都像一點一滴的清水,滴入本是平靜無風的水面,漣漪逐漸擴散,從滾燙的面頰化到心底,讓她的心情也變得更亂。
顧懷露剛走回那個小操場,就看到光線薄薄的一層從頭頂照過來,同時也映着那個男人修長俊冷的身影。
對方顯然也看到她了,先是彎身回答了小朋友們的什麽問題,這才對她點了點頭。
就像是照片中的少年,穿越了多年的歲月,來到她的面前,與之對話。
顧懷露悄悄地呼了一口氣。
随着漸近的腳步聲,他來到身旁,嘴角噙着一絲淡笑,說:“歡迎小顧總來‘靖南’。”
“這是巧合,還是……你知道我要來?”
秦朝辰離得她很近,身上清冽的氣息與古鎮格外匹配。
“我問了你的秘書舒小姐,知道你最近的行程是在‘靖南’。”
“……”
好像沒什麽毛病。
“聽說你要來的是‘靖南’,我想,沒人比我更熟悉這裏,就擅自決定過來了。”
顧懷露已經能感覺得到兩人之間滿溢的暧昧氣氛,她安撫自己不要着急,看着他說:“沒想到你以前會是職業棋手,我怎麽會找你下棋的。”
滿聲的懊惱,讓他微微笑起來。
“我也好多年沒怎麽下了,真的。”
聽他語氣誠懇,她也忍不住笑了:“我以為你是在國外長大的,你到底是什麽人?”
秦朝辰暗啞着嗓音,回答這個問題:“我在‘靖南’長大,這裏算是我的故鄉。”
顧懷露心中的猜測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而秦朝辰對她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抱歉,剛才小朋友們想讓我下指導棋,你等一等,我讓王校長先安排一下,和你聊完我再去教室。”
他說話的語氣寵溺,讓她都忍不住有點春心蕩漾。
唔……她也想被這個男人下指導棋了。
……
有一些小孩子對這兩位大人感到非常好奇,遠遠地站在牆邊向他們看了又看,然後才嬉笑着跑開。
秦朝辰和顧懷露就坐在一顆棗樹旁,徐徐的風吹過兩人,她微微垂了眼睛,眉目明豔又動人,天氣晴朗,萬裏無雲的秋季稍顯寂寥,随着陽光漫漫掩去,遠處山麓深深淺淺地映着翠綠。
她難得穿了碎花的雪紡上衣,搭一件米色風衣,此刻看着前方的天際,眼波中泅開一抹青春和妩媚。
“我知道不少人都說,我是秦方慕的‘私生子’,原因就是他們不知道我在哪裏長大,我的名字又不是按照族譜排的。”
秦朝辰抿唇笑了笑,對此也不太在意,不然他也不會這麽久都不對外做任何解釋了。
“事實上我父母的感情相當深厚,至今也是伉俪情深……我的親生父親是秦方慕沒錯,母親則是當年的芭蕾舞團女舞者,徐晴旎。”
顧懷露點了點頭,秦朝辰側過臉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揚:“在說這個‘故事’之前,我想你應該了解,秦家有許多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不管做什麽事都很講究風水和老祖宗留下的規矩。”
秦朝辰簡單地把祖父秦銘鼎的經歷說了一遍,然後,才繞回到了一件與他今後的人生緊密相關的事件上。
“我們家這位老爺子,有位故友,就是這裏‘國懷寺’的上一任主持,當時,那位老主持告訴祖父,說秦家有一場大劫,只有舉家遷離才能幸免于難,但如果躲開這一劫,餘孽也會報應到晚輩身上。”
當時,秦氏家族也是半信半疑,可除了離開也別無選擇,一家人半夜收拾行囊,沒過多久就坐船去了香港,果真躲過了一場大難。
往後數十年秦家安然無事,生意也越做越大,直到秦朝辰出生,他生下來已是不足月,身子差也情有可原,可不知怎麽的,突然某天晚上就高燒不退,到了夜裏就哭得停不下來,一連燒了好幾天,看了不知多少名醫,誰都說不出病根所在。
天晃晃,地晃晃,家有夜哭郎。
顧懷露像是從他的話語中間猜到了什麽,心裏如同有繁星般的鼓點敲打着,令她莫名地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