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窦氏還不至于驚慌失措,那應該不是與大房很相關的事。長寧道:“您不急慢慢說, 出什麽事了?”
窦氏低語:“娘路上跟你說, 不過你要馬上去正房。你祖父、父親正等着你。”
路上趙長寧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有人揭發二叔在監修皇陵時中飽私囊, 還說他謀害右春坊谕德謝大人,将貪墨的罪名栽贓到他身, 致使其砍頭示衆。人證物證俱在。
二叔還沒從詹事府出來就被錦衣衛秘密抓了, 收押都察院,留待候審。
長寧聽到這裏沉思, 二叔雖然不如周承禮足智多謀,混跡官場多年, 卻也絕不是粗心大意之輩,能讓人抓到證據, 應該是有人刻意為之!他們這些都是朱明熾登基的功臣, 非萬不得已不會有人敢動,敢動他的必定也是功臣。她覺得是宋宜誠做的手腳,宋宜誠早與趙家不和,他有一學生要晉升禮部侍郎,但二叔也正準備晉升此職,兩家一直在較力,前不久宋家還授意刑部給事中參她一本,不過被朱明熾給攔下來了。
二叔畢竟是正三品, 若皇上沒有點頭同意的話,錦衣衛是不敢随便抓人的。亦或許錦衣衛指揮使陳昭也與宋家有勾結,畢竟陳昭也不喜歡趙家, 覺得她是太子黨餘孽,死不足惜,此人心狠手辣,敢将老皇帝拉下馬,應該幹得出來。
正堂裏祖父和父親二人已經等着了,趕緊讓他坐下來。随後趙老太爺問她:“你二叔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孫兒知道。”長寧先喝了口熱茶,在嘴裏轉了圈咽下。
“都是手足血親的。你二叔現在出了事,咱們不得不幫。”趙承義說,“你現在在大理寺為官,你二叔這事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可知道?怎麽連審問都沒有就被抓起來了?”
“若只是貪墨,倒也不是很大的罪,念在二叔是功臣的面子上,皇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但皇上剛說了要重法治理貪污,二叔貪的是修建皇陵的工款,豈不是對皇上的大不敬,恐怕皇上不會輕饒。最難的是還有個陷害同僚的罪。”長寧沉思了一下說。
趙承義怔住了,趙老太爺則問長寧:“如此你可有辦法?”
長寧擡頭,瞧着兩雙望着他的眼睛,緩緩搖頭:“我管大理寺,卻管不了都察院,如果是七叔在的話會好辦許多,那畢竟是他的地盤。我暫時沒有什麽辦法,需要時間。犯人不會一直留在都察院的,總要轉手到大理寺,只能到時候再看。”
趙老太爺未免失望,坐在凳上半天回不過神來。畢竟是手把手帶大的親兒子,前一刻還是朝廷命官,下一刻就身陷囹圄,他怎麽能接受!
長寧不好勸他,屋內一時寂靜。
趙長淮從戶部回來了。
他踏進屋內,把鬥篷遞給旁邊的丫頭。随後他看了趙長寧一眼,兄長的神情和以往一樣,沒什麽波動。趙長淮給老太爺請安,說:“我聽說二叔出事就立刻回來了,父親長兄可有辦法?”
趙承義搖頭:“你哥哥說甚是難辦,畢竟貪污的是修建皇陵的饷銀。如今不知道都察院怎麽審理的,咱們也沒有應對的辦法。”
趙長淮嘆了口氣:“可惜我為戶部主事,手伸得再長也管不到都察院的事。倒是……”趙長淮對長寧道,“長兄身為大理寺丞,也應該幫一幫二叔。畢竟都是趙家的人,二叔慣常也幫了長兄不少。”
長寧擡頭,只見這弟弟英挺筆直,風姿翩翩地微笑。心想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他還是喜歡針對自己。難不成還瞧着他嫡長孫這個身份,手裏的管家權?長寧嘴角微扯,淡淡道:“二弟站着說話不嫌腰疼吧。我這大理寺丞的位置給你來做,你試試怎麽救?”
趙長淮卻仍然笑:“在其位謀其事,我可不敢頂哥哥的職。”
趙老太爺知道他們兄弟二人一向不和,出言道:“好了。長寧,如今你二叔出事,家裏的一切都得指着你。試試能不能找到你七叔,他常神出鬼沒的,以前也就你二叔能找到他。”
長寧颔首道:“祖父放心,孫兒若有辦法,自當盡力。”父親唯諾無用,二叔出事,七叔不見蹤影,家裏自然只能由她撐着。
沒在趙老太爺這裏呆很久,趙長寧就回了竹山居,叫了家中豢養的護衛過來。一是先吩咐打探七叔的下落,如果能找到七叔,周承禮的法子肯定比她多。但要是不能找到的話……只能她這邊想辦法。首先得想辦法進都察院打探,事情究竟嚴重到那種程度,如果二叔貪墨的錢財多,甚至能到直接問斬的地步。到時候就算進了大理寺終審,她也沒有辦法,二叔是她的親眷,她必須要避嫌。
長寧嘆了口氣,燭光忽閃之間,她瞧見窦氏由宋嬷嬷陪着過來了。
“你大姐要趕回真定,所以先走了。”窦氏在長寧身邊坐下,叫宋嬷嬷把食盒打開,從裏面端出一碗蓮米紅棗銀耳來。“大姐臨走的時候給你做的,你小時候最愛喝她炖的銀耳,嘗嘗看是不是那個味道。”
長寧嘗了口,入口香濃柔滑,果然是兒時的味道。“大姐竟走了。”她輕嘆,“家裏事多,都來不及招待她。”
“你大姐也明白的,不會在意這點小事。長寧,”窦氏喚了她一聲,“為娘有一句話要跟你講,你的姐姐妹妹畢竟都嫁出去了,家裏的男孩才是一家人,娘看着長淮與你,還是嫌隙頗深的樣子。”窦氏黯然地嘆了口氣,“也怪為娘的,當年怕他擋了你的路。如果好生待他,你在家裏也有個親密的兄弟,凡事能商量着來,長旭去了邊陲歷練,不知道哪年能回來。其實當年若将你當女孩養大,這一切便是長淮的了,唯一的庶長子……”
“娘。”長寧見她越說越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握住母親的手,語氣有些嚴肅,“你斷不可說這些。”
沒有什麽庶長子,她現在是家裏的嫡長子。
窦氏勉強一笑:“是不該說了。娘是想讓你好生考量你二叔的事,雖然你二叔以前待咱們不好,畢竟也是一家的人。”
“娘,您不明白。”長寧繼續喝着銀耳羹,“此事棘手,我不能輕易應承。”
窦氏看着她,長寧就搖了搖頭。如果七叔還在,想必都察院他控制沒問題,可惜他不在。她手再長也伸不到都察院去。
次日長寧就找人打探過了。趙承廉被關在都察院裏,一直禁止探視,消息傳不進去也遞不出來,連她打探送的幾件薄襖都沒遞得進去,看來是要下死手整他了。長寧本想設法見他一面,但被沈練察覺到了,找她過去問話。
“我知道你家二叔最近出事了。”沈練淡淡地道,“趙長寧,你素日聰明,知道這事不好牽扯。如果我是你,我會獨善其身,否則你這頂烏紗帽也可能不保。修建皇陵也敢貪污……你二叔膽子也太大了。”
趙長寧苦笑片刻道:“畢竟是家裏的二叔,所以不好不管。”
沈練看長寧一眼,雖然他經常磋磨趙長寧,但未必沒有歷練他的意思,自然不會放任長寧出錯的。趙長寧本來就與大理寺卿董耘不合了,雖然這個董耘他也不喜歡,但趙長寧得罪了頂頭上司,一旦被抓住馬腳就是生死之間的事。
“你二叔的事本來就過頭了,被人發現端倪後,竟然還想嫁禍到別人頭上。我知道你跟皇上應該有些交情,否則就算是我力薦,你恐怕也當不上這個大理寺丞。但此事皇上不會容忍的,你也別求到皇上頭上去,自己惹禍。”沈練繼續說。
趙長寧心道這個才是真的厲害,沈練平時什麽都不說,卻把什麽都看得一清二楚。看來能以三十歲的年紀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的确非等閑之輩。
“多謝沈大人指點,下官明白了。”趙長寧拱手道。
正準備退出沈練的值房,沈練又叫住了他。長寧就擡頭看他。
少年的面容落在光裏,淡雅秀致,神态從容平靜。沈練嘴角微動:“你要是真的出事,大理寺丞幾天就能選個新的,自己掂量着吧。”
趙長寧沉默後微微一笑,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從沈練這裏出來,門外有一輛馬車在等着她,趙長寧進了馬車,陳蠻正在馬車裏等着她,看到她後将手裏的信封交給她:“大人,您的回信。”
長寧這兩年也培養了一些能人,可以算是豢養幕僚,不過她的幕僚都不留在府中,故沒有人知道。趙長寧暗中有些事都會交給他們去做。長寧打開一看,緩緩合上信封。
當初趙承廉和右春坊谕德謝楠一起監管皇陵修建,工部有官員發現皇陵修建有端倪,緊接着發現貪污的事,但只逮捕了謝楠,前幾日才斬首。所以才有現在這出事。難怪沈練讓他別管!趙承廉是被其詹事府的親信揭發的,他手頭還有趙承廉貪污的證據,鐵證如山,翻不了身!如果半月之內不能解決問題,趙承廉很有可能也是被斬首示衆!
這時候為他求情,自然也是不理智的。更何況……她去向朱明熾求情,實在是不好。
長寧的手指微微扣着,陳蠻低聲問:“大人,可有不妥?”
長寧微微搖頭問:“聯系上七叔了嗎?”
陳蠻道:“沒有,聽說七爺去了湖廣。等收到消息……恐怕就晚了。”
怎麽這個時候去湖廣,朱明熾也想在湖廣殺掉朱明熙,倒是撞到一堆去了。家裏的事恐怕也只能靠她了,既然七叔靠不住,那她得動用一些特殊的人才行,否則都察院被宋家弄得像個鐵桶一般,是怎麽也進不去的。
都四天過去了,連個點心都送不進去。長寧還是進宮給朱明熾請安,想打探一下朱明熾的态度。
她去的時候,朱明熾正忙着見兵部的人。聽到說趙長寧來請安,他也沒說什麽,等兵部尚書見完,才讓她進去。其實她這個級別的官員,随便見皇上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什麽事?”朱明熾頭也沒擡,态度似乎冷淡了一些。
長寧請安後道:“微臣是來給皇上請安的。”
請安?自他登基這三個月來,趙長寧從來沒有主動來向他請安過。不就是看着她二叔出事了,所以來打探消息的麽。朱明熾向後靠着扶手,淡淡說:“趙長寧,當初朕見他無事,才将修建皇陵的事交給了他,他卻貪污修建皇陵的銀兩,又恰好撞在了這個關頭上,錦衣衛抓他,是朕授意了的。”
趙長寧擡起頭,朱明熾的神情冷漠,這才是帝王的樣子。
就算二叔是有功之臣,如果有害于他,他也是會毫不猶豫地除去的——
“微臣沒有給二叔求情的意思。不過是天氣冷了,想給二叔送些薄襖進去。想來皇上體恤功臣也不會拒絕的。”趙長寧道。
朱明熾看她一會兒,淡淡道:“既然不是給你二叔求情的。就退下吧,都察院不會冷着他的。”又叫住她說,“你二叔的事你不準再管,朕不會牽連你們趙家的。”
趙長寧看那張熟悉的俊顏,今日似乎的确冷淡許多。她微微扯起一絲笑容,才應喏退下。
朱明熾對她比以前冷淡,怕還是在意那日之事的。
聽朱明熾的意思,恐怕二叔這次難逃其錯。朱明熾不會因為是她求情就輕易改變主意的,所以趙長寧不會求情。犯下如此大錯,朝中也無人幫趙承廉說話。趙長寧也按兵不動,明面上自然什麽都沒做過,不能打草驚蛇,只能在暗地裏算計。
前面已經到了趙府。趙長寧去正房看祖父,結果看到家裏人幾乎都在。
已經關押了四天沒有消息,什麽東西都送不進去,大家自然着急。
還沒有入正堂,趙長寧就看到二嬸徐氏帶着趙長松在正堂外面等她。一看到趙長寧回來,徐氏幾步走到她面前,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旁邊的窦氏、四嬸立刻過來扶:“你這是做什麽,有話好好說就是了!”
“都是一家人,寧哥兒能幫自然會幫你的!你快起來!”
徐氏卻扯着長寧的衣袖哭着說:“寧哥兒,你可要救救你二叔!你二叔這可都是為了咱們家啊!”徐氏哭得泣不成聲,丈夫是她的天,丈夫被關起來這幾天裏她飽受煎熬,整個人都顯得老了許多。
“二嬸起吧,我受不得您這一拜。”趙長寧示意母親扶她起來,她朝堂屋內走去。
趙家的人來得挺齊全的,趙老太爺上座,長寧坐在他下方的位置。看到旁邊另幾房的人也來齊全了。才說:“二叔所犯之錯的确太大,都察院也不是大理寺能管轄的地方,我無法插手。”
家中的人面面相觑,最後也只能看着長寧。
徐氏到趙長寧面前來哀求:“寧哥兒,你肯定有辦法的。不如你去求求皇上,他肯定能夠網開一面的。你不能什麽都不做啊!你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二叔喪命啊!”
趙長寧道:“二叔所犯之事不簡單。修建皇陵的時候行貪污之事,是對皇上的大不敬,且還嫁禍了旁人。滿朝文武如今沒有人敢提這件事,即便我求情也沒用,反而會牽連自身。”
徐氏聽了趙長寧的話,語氣卻更急了:“寧哥兒,你二嬸是內宅婦人,也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你且說你進官場這些年,你二叔他什麽沒有幫過你。家裏這麽多年的開銷,也是你二叔在拿銀子。你不能只為了你個人安危而置你二叔于不顧啊,你不去試試,如何知道不能求皇上網開一面呢!做人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徐氏說得已經有點過分了。這時候去求情無異于犯蠢,把自己牽連進去,趙家就全完了,趙長寧不能去求情。
“二嫂哪裏來的忘恩負義的說法,我倒是不明白了,你給過長寧什麽恩,你不是還差點害他丢官帽嗎,還有什麽恩情可提!”三嬸冷笑道。
徐氏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抓着趙長寧的手說:“二嬸雖然曾對不起你,但那也是過去的事了,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眼下你二叔出事,你必須救救他啊,你不是管審案子的嗎……你使個手段,找個人給你二叔頂罪吧!”
“二嫂雖是個婦道人家,卻也是救夫心切,說話不無道理。”一直不怎麽出衆的四叔也在旁邊幫着勸:“長寧,畢竟出事的是你親叔叔。你不能不管啊,至少去向皇上求情,或者找個你的人替他頂罪總能做到吧。”
還找個人頂二叔罪?他們當真覺得三司法都是她說了算的嗎!趙長寧語氣冷淡地道:“這件事我不能求皇上,更不能找人給二叔頂罪。”
徐氏癱坐在地上,人家跟她說進了審訊都要脫一層皮,多挨一天,趙承廉就要多受一天的苦。原以為趙長寧會向皇上求情,或者用他大理寺的人脈救出趙承廉。沒想到他卻是不想去做!他怎麽這麽心硬!
徐氏有些崩潰,含着眼淚道:“什麽不能求,我看就是你不願意去救罷了。你就是貪生怕死,冷血無情!你想着原來咱們二房對你不好,所以你才報複!”
趙長寧握着茶杯喝茶,她沒說話。
趙長松也難受得緊,只恨自己不争氣,不是當官的。他去扶母親起來,道:“娘,您別求他了!這樣的白眼狼,求他也沒用!”
父親趙承義見鬧成這樣,臉上有些挂不住,側頭同趙長寧說話:“長寧,你看看這事情是不是真的沒有回旋的餘地,畢竟也是你二叔,你也不能不幫吧,不如你哪天去求求皇上……我看你平日見皇上也不少……”
四叔更是在旁邊冷笑一聲:“不過是忘恩負義罷了,卻也沒什麽稀奇的!我看他成天在外面跑,真正有沒有做什麽誰知道,怕只是做個樣子罷了。”
趙長松心裏也堵着一口氣,跟徐氏說:“大不了兒子去告禦狀,再怎麽不濟,兒子身上也有個舉人的功名……頭破血流的,總比別人不願意幫忙的好!”
“行了!”趙長寧的茶杯放在桌上,突然出聲打斷了所有人的話。
以至于當她擡頭一掃在場諸人,所有人都不敢說話。
趙長寧從來不發火,他基本就是沉默穩重,但當他真正出聲的時候,沒有人能夠忽視他。
她餘怒未消,看了一眼在場諸人。一個個明裏暗裏都來指責她的不是,可明白這件事有多複雜。長寧冰冷地道:“我不妨告訴你們,如今二叔出事,趙家最有權力的就是我。你們不準幹涉我的事,也不準私自行動!”
她站起來,背着手走到了趙長松面前:“你要是想害得你父親永無翻身的機會,盡管給我去告!”
趙長松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趙長寧,他一向是謙和爾雅,沉默都是彬彬有禮的。
“還有在場諸位,誰要是覺得我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想說的盡管說!但我這個人也沒有什麽容人的雅量,日後有什麽事也別來找我,那這句忘恩負義——我也認了!”
趙長寧掃視一眼,終于沒有人說話了。
徐氏嘴唇微動,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看向了一直沉默的趙老太爺,自從兒子出事之後,他一直郁郁寡歡,方才就一句話都沒說過。趙長寧這話不算越俎代庖,管家權本來就在她手,能懲罰誰也是她說了算的。
趙長寧果然還是有出息了!
趙老太爺擡起頭,嘆了口氣說:“長寧是家中的嫡長孫,我以後他做什麽事情,也不許你們幹涉。”
“老太爺……”徐氏不願意,低聲出言。
趙老太爺擺手:“你的确是婦人之見。不許鬧長寧,官場上的事他比你明白——”
趙長寧胸口的怒氣平息下來。她對趙老太爺拱手:“孫兒心裏有定奪,也不會放二叔的事情于不顧的,想必祖父心裏也明白。如此孫兒還有事,先告退了。”
她走出正堂,入秋的夜風已經很冷了,陳蠻把披風披在了他肩上。
長寧站定後沉思了一會兒,閉上了眼睛,然後說,“我記得去年時,我曾審理都察院的一個人,放了他一馬,他這次參與了二叔的審問。你現在聯系他,我要見他。”
陳蠻微驚,道:“大人,您可是想……但您私自這麽做,被發現了可是要被治罪的!”
趙長寧霍地睜開眼睛,然後她輕輕地說:“沒事,去聯系吧。”
就算朱明熾知道了也不會動她,趙長寧心裏很清楚。畢竟二叔再怎麽不是也是功臣。而且朱明熾不會動她,連她差點想殺他的時候……朱明熾都沒有動她,每次一想到這點,她其實總會驀地心軟。但現在她必須要知道審訊內容。
——
趙長淮回來後,一道口令傳到他院內,如今家裏做什麽大事都要通過趙長寧那邊确定。從回事處支取三百兩以上的銀子,調集護衛出府,開庫取府中的貴重物品。都不能私下做。
他啧了一聲:“長兄這是要把管家權真的控制到手上啊,他也不嫌累得慌。”
伺候的丫頭柔聲說:“府裏現在出事,鬧得人心惶惶的。奴婢聽說今天在正房,二夫人還和大少爺起了争執,讓大少爺去求皇上,但是大少爺卻不同意。”
“這個節骨眼撞到皇上那裏是送死,他又不蠢,自然不會同意了。”趙長淮慢悠悠地說。
“二少爺,您當真不幫幫大少爺,奴婢聽說他今天被二夫人指着罵,四爺也罵他……受了好大的委屈。”大丫頭一直致力于勸趙長淮跟長寧修好關系,兩兄弟和和美美的比什麽不好。
趙長淮手裏轉着兩枚核桃,卻說:“就算我能幫,我也不會幫的——祖父不是一早說了家裏靠他嗎!我倒要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說着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我這個哥哥啊,一向優柔寡斷成不了大事,婦人之仁。現終于拿出幾分譜了,咱們好好看着吧。”
丫頭不好再勸,她知道二少爺一向不滿家裏大少爺更受重視,雖然覺得大少爺不容易,但也只能服侍着二少爺先睡下了。
“您若真的有辦法,倒不如幫一幫二爺。畢竟二爺也是家裏的頂梁柱……”
趙長淮搖了搖頭,問:“此事的确棘手,長兄雖然優柔寡斷,但他卻是個十足的聰明人,他沒辦法是真沒辦法。但這不是原因,你知道我究竟為什麽不幫嗎?”
丫頭自然不明白了。
趙長淮笑了笑:“一則我得看看我這哥哥究竟什麽實力,二則,二叔如果真的升任禮部侍郎,他如今不過四十歲,為官二十年沒有問題。在這二十年之內,趙家便無人能再坐上正五品以上的官,趙長寧的大理寺丞已經是極限了,想再往上升絕無可能。所以只有二叔下去了,我們才能起來……”
丫頭一時震驚,似乎是沒明白過來,看着趙長淮許久。
趙長淮卻閉上了眼睛,似乎剛才那番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這才是真正心狠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