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山間公路來往匆忙,徐遠風将別墅裏的人全清理出去,舉着一把傘,自己的衣服早就淋濕了大半。他抹了一把額頭的水,有些焦灼,“也不知道大哥那邊怎麽樣了?”
李自語沉默着站在一旁。他話不多,但難得今天的臉色很是難堪。徐遠風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兄弟。林穆這樣一鬧,也是和黑崖的緣分走到盡頭啦,能痛快點死都不容易。”
李自語不發一語,和徐遠風守着別墅門口,摸了摸口袋裏潮濕的煙。
山間別墅裏,男人拿着一把槍,黑洞的槍口對着長發少年。林穆素日裏臉上總是挂着笑意,在一群小輩裏頭模樣豔麗,五官秀氣,又膽子很大,五六歲起就養在老爺子身邊的,老爺子總是要多疼惜他一些。而今天清江市有暴雨,電閃雷鳴,偶爾有閃電照亮少年的一半臉頰,顯得很是幾分陰森恐怖。林穆對着袁姚的槍舉起雙手,臉上是極淺的微笑,語氣裏都是遺憾,“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大哥。”
剛剛喝下茶昏迷的袁競已經馬上送去了永夜的救護中心,太子爺迅速封鎖了消息,派了黑崖組織裏最好的醫生給袁競去做催吐洗胃。林穆的左肩已經有一個血洞,不停往外滲血,而男人手中槍始終很穩,指着林穆的額頭。
“小白眼狼,我爸這麽多年白養你了。”袁姚很難因為什麽去動怒,尤其是對着這群小時候的玩伴。但今天語氣卻格外冷一些。“我爸出了半點意外,你手下帶着的人都得死。”
“大哥生氣是應當的。要不是你太早得了麒麟玉,着急要帶老爺子去金三角,我也不至于這麽着急動手。”林穆捂着左肩,因為失血他的聲音已經開始發抖,身上也一點點冷起來。“要是出了國,可就沒這麽容易殺老爺子了。”
“給個理由吧小孤兒,”袁姚并不聽林穆多言,這人是黑崖出了名的銀舌頭,向來油嘴滑舌。“你跟了我爸十多年,為什麽要殺人?”
“小孤兒?拜黑崖所賜,我才成了孤兒。”林穆的語氣太平淡了,也許是血色的回憶過了十多年,連帶着都有些褪色,他的臉又蒼白幾分。“大哥是沒有印象。十八年前黑崖在香港橫行,因為我爸抓了一個小毒販,就直接将我家滅口。”他因為太慘痛的記憶而痛苦得雙目充血。“我家上下親人四十八口,全死在黑崖手裏。你以為這麽多年我是怎麽熬過來的!”
十四年前的事太遙遠了,對于袁姚來說,這也只是其他人的故事,與自己無關。更何況在太子爺二十八年的歲月裏,他也不是沒為了利益幹過滅門的事。這太尋常了,殺人越貨不過是家常便飯。他一瞬間有些茫然,并不能對林穆的曾經感同身受。
少年看出了男人眼裏的漠然。他輕笑,眼窩幹涸。“我在黑崖十多年了……真是可笑。到頭來,也是一事無成,雙手全是污血……”
他以為自己能成功的。他實在是失眠了太多個夜晚了,連雙親的照片都只能微縮成指甲大小藏在手表裏,不敢翻不敢看。父母在警察公墓的墳,他一次也沒去過,甚至不敢貿然途經,只怕有人懷疑。結果他藏在黑崖裏十多年,人也殺過,毒也販過,又和這群肮髒的黑道有什麽區別呢?
他的口袋裏還拽着一個微型炸彈。因為失血,林穆的眼前已經開始模糊不清,只看着從小就帶着他玩的大哥似乎已經要扣動扳機。他狠下心摁響了手裏的東西。一瞬間仿佛內髒在體內破碎開。他看見眼前的男人額角全是血向他爬過來,顫着手接起電話,“大哥,老爺子喝的是安眠藥,沒有生命危險……”
十四年間,他每一次,都輸在自己太心軟。
——
今天的雨太大了,有些地方出現了山體滑坡。廖白穿着雨衣在高速路口檢查一輛被撞變形的車,從淤泥裏擡出來一具屍體。口袋裏電話震動不停。他摘了手套接起,徐遠風的聲音在雨裏很是清晰,“廖警官,大哥受了傷,你來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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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微猶豫,見有實習警員朝他招手,“廖警官辛苦了!接下來由我們招手,你回去休息吧。”
他點點頭,騎上自己平日裏代步用的摩托,直接沖了出去,差點甩了警員一臉水。“嘶,廖警官這麽着急是去找誰啊?”
永夜的醫生是很好的。廖白行色匆匆,還穿着警服,走在永夜的行政區實在違和。但路過的人沒有一人擡頭去看他,只是稍稍為他讓路。廖白進了病房,見男人額頭纏着紗布,閉着眼睛。屋裏的兩人很快走了出去帶上門,給二人獨處的時間。
廖白莫名察覺出空氣裏頭不安分因子。他甚至不敢走近這個男人。袁姚揉了揉手,睜開眼睛,示意廖白走近,一把拉過廖白的衣領。“和廖警官接頭的人,就是林穆吧?”
廖白并不說話。他說不出話,挂在脖子上的念珠被袁姚拽在手裏,用力收緊,勒住少年的脖子起了紅印。他甚至無法反抗。男人身上的傷不知有多深,他要是用了力氣也不知道會不會傷到袁姚。深紅色的石榴珠勒進了脖子,甚至已經出現血跡,袁姚才松了手。廖白一陣咳嗽脫了力,被袁姚摟進懷裏,直接吻過來。這個吻有些用力,男人的尖牙咬在廖白舌尖上,疼得懷裏的少年一陣哆嗦不停。這個帶着血腥的吻持續了很久,直到有人敲了敲門,袁姚才松開唇,有血從廖白嘴角流出來,被男人輕輕舔去。
“進來。”屋外人走進來,看到廖白又很快低下頭。“大哥,老爺子想見見林穆。”
袁姚神色陰冷。他擺擺手,手下人明白了意思,關門退了出去。男人低頭看着懷裏難受得眉頭皺起的少年,輕聲問他。“廖警官,你覺得這場博弈,誰會贏?”
廖白擡起頭,舌尖腫起,喉嚨沙啞,勉強說出話來。男人靠近了少年,才聽清楚他一字一字說出的句子。
“你不會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