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7.3
一天時間轉眼而過, 前面幾位都是初入仙途的年輕人, 表現平平, 不值得為之側目。
所有人都在等扈修上臺。
扈修個子很高,瞧起來卻一點都不壯實, 文文弱弱的。他模樣周正,單是負手而立,用一雙淺色眼睛注視着對方,便能讓人感到舒适溫和。他是個具有包容心的人,正因為如此, 修行才會一路順暢。
修真界從來以實力說話, 以貌取人的人活不久。
蘇韶尊重每一個對手,只是他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倒像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
扈修撩起衣擺,頗有風度地走上臺。
他來之前被長老們囑咐過, 對手來歷不簡單,面對與他修為差不多的蘇韶, 提起了十二分戒心。
扈修作了一揖, “在下扈修, 玉霄派乾虛真人門下劍修, 小乘期。”
“無需廢話,動手吧。”
扈修廢話明顯多一點,他沒有立刻動手, 只是擔心地看着對面青年。怎麽看蘇韶都是個普通的修士, 除了一身黑衣在門派中格格不入, 一點都不像是魔修。
扈修遲遲不動,蘇韶只好先出手了。
他聽得到臺下人竊竊私語,他們說他不懂規矩,連名號都不報。不過蘇韶不在意,他眼中心中看到的,只有對面站着的人。
那是他的對手,勝則生敗則亡,沒有第三種可能。
蘇韶以武入道,實戰經驗豐富,且靈力雄厚。在戰意爆發的一瞬間,扈修愣住了。
他們修為同為小乘境,然而實力卻不能相提并論。
扈修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竟沒能在蘇韶手下接住一招。
太快了。
強大的靈力蕩破扈修周身的防禦,腰間法器地當下部分沖擊,扈修得了喘息的時間向後退去,避開了要害,他腳下用力,地面碎裂凹下去一塊。扈修年輕,實力強勁,單論境界與蘇韶相同,可實戰經驗一點都比不上身經百戰的魔修。
或者說,只要選了修魔這條路,便是與人道為敵,也是與天道為敵,從此孤身一人,舍棄人性與塵緣,只剩殺戮。
非此即彼、非死即活,小乘境的蘇韶可以将大乘期長老打傷,區區一個扈修不是他的對手。
“夠了,下來吧。你不是他的對手。”自高臺上發出威嚴肅穆的聲音,明明距離很遠,卻像是在耳邊響起,足以看出此人靈力身後。
蘇韶警覺,他沒有放松眼前的獵物,只是分出了一點精力防備四周。
他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扈修聽話地停了手,朝蘇韶又行一禮,便要下臺。
蘇韶突然發難,他已準備好了殺招,靈力覆于周身,腳上用力,不過半息便來到年輕修士面前,他的一掌使出,扈修手中的劍根本來不及舉起。他愣住了,這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真正到了這個時候,才知曉自己的無能為力。
扈修絕望地看着蘇韶,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蘇韶的手掌越來越近,這一掌用了七成的靈力,單憑扈修人類修士的身體,就算能抗住這一掌,也會心肺皆傷。
乾虛真人讓扈修對陣,不是讓他來送死的。
只見扈修腰上寶光一閃,剎那将蘇韶逼退了兩步。
蘇韶本就有傷,手上的力道無處發洩,又被靈器一激,通過經脈返還給了自身。
他自擂臺上站穩,面色不改盯着前方。浮動的靈壓讓黑衣青年發絲衣角飄起,蒼白的膚色,鮮豔的唇還有漆黑的眼眸,都讓這個氣質妖異的青年豔麗起來。
“還不回來?”乾虛真人又道。
“是,師父!”扈修這次有了防備,後退兩步來到擂臺邊緣,謹慎地回到原本的位置。
臺下一片肅穆,沒有一個敢說話的。
乾虛又道,“閣下來我玉霄派,便是為了欺負後輩?”
蘇韶聲音略微沙啞,他臉色緊繃,“何必廢話?”
“也罷也罷……”乾虛語氣唏噓,他是個長相随和的中年男人,扈修的氣質與他如出一轍,瞧起來慈眉善目,仿佛能包容世間萬物,無論犯了什麽錯,受了什麽委屈,都能在他這裏得到安慰。
修真界從不以貌取人,誰也不知道皮相下面是怎樣的心腸。
乾虛從高臺飛下,一身白衣風度翩翩,他腳尖輕踩來到蘇韶面前。
“世人皆知奚青蓮自奚河一戰成名,殺死修士數百人,只餘一活口。所用招數聞所未聞,今日貧道便讨教一二。”他道。
此話一出,蘇韶的身份立刻明了。
所有人變了臉色,顧萱萱與姚越的反應與他們相比,少了幾分恐慌。
如果蘇韶真的是喪盡天良的魔修,為什麽不一開始就趁人不備把他們殺死,而是遵守規矩,來做毫無意義的比試?
他們不覺得除了門派長老之外,還有誰能打得過蘇韶。
蘇韶不跟他客套,在乾虛講話的時候,盡力平複下內息。筋脈上的疼痛算不得什麽,這些年他早已習慣,只要丹田不毀,靈力尚存,很快就會恢複,甚至比受傷之前更強大。
他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乾虛真人道,“魔修素來能以一敵百,若是貧道沒有看錯,你內傷嚴重,與極上宗一戰尚未痊愈。”
蘇韶定定看着他。
“你不該來這裏。”乾虛道。
“這是我的事。”
乾虛見他沒有悔意,招了劍上臺,圍觀修士再次退後五丈,恐怕被波及。
高手對戰,最忌諱的就是露出破綻。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再完美的攻勢也有漏洞。蘇韶沒有主動出手,與扈修比試時不同,此場比鬥,對方的實力如何一概不知,他只有等,才有機會制敵。
乾虛身上只有一柄劍,再沒其他法器。
到了他這個境地,法器已經不再必要。修劍亦是修心,不應因外物所擾。
臺下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看着上方兩位大能,其中以極上宗為最。
他們宗門沒能抓住蘇韶,讓人跑到這裏來,如果蘇韶被乾虛一人拿下,極上宗的面子往哪裏放?
戰鬥時間很短,隔得老遠也能感覺到臺上的殺意。
周遭陣法将靈氣束縛,不會波及到外面,殺意卻不會。
陣法內部漸漸變得模糊,蘇韶不清楚乾虛的實力,乾虛不同樣不了解蘇韶?
就算他與扈修對陣一場,不過是最基礎的探知。扈修不是他的對手,不值得蘇韶用全力,沒有人知道他的極限在哪裏。
擂臺上的靈壓增強,乾虛擺手一劍,抵擋住蘇韶側方發起的攻擊。
“你倒是坦蕩。”他冷笑了一下,說不清是誇贊還是嘲諷。
活下去是最重要的,魔修的鬥争常含龌龊,什麽陰私手段都使得出來,正因為這個,才被修真界不齒。但是蘇韶沒有,他同樣是以殺證道,可偏偏目光清明,就算渾身充滿了血腥,依舊執着地像個初入仙途的少年。
乾虛想不通,這樣的人為什麽會修魔。
蘇韶沒有理他,劍的長度遠遠超過手臂,乾虛實力不弱,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蘇韶掏出腰間的匕首,朝着乾虛擲去,乾虛不敢小觑,側身一躲,蘇韶趁此機會身形變幻,來到了他的劍下,他手掌朝着匕首方向伸出,匕首得到了他的命令,轉變方向從乾虛背後飛來。
就在此刻,蘇韶擡腳一踢,重重地踢到乾虛手肘,巨大的撞擊沒有讓他松開拿劍的手。大乘期修者察覺到危險,側身躲開,蘇韶憑着直覺堵住了他的去路,匕首再轉,插入乾虛後心。
靈壓平靜下來之後,擂臺上的情形一清二楚。
臺下觀衆昂首以待,親眼看着乾虛真人一口鮮血噴出,撐着劍勉強站立。
蘇韶收手,淡漠道:“你輸了。”
“是,我輸了。”乾虛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語氣中的包容不在,只有滿滿的疲憊,他問道:“你不殺我?”
蘇韶搖頭,“我有話問你。”
“哦?”
從魔修手上逃生,多麽新奇的經歷。乾虛覺得蘇韶超出他的想象,或許世人對他都有誤會。
“你問吧。”乾虛道。
“談寧在哪裏?”
臺下衆有開始竊竊私語,乾虛問出了他們最想問的,“此事與寧望長老有關?”
蘇韶道:“或許。”
他的目光轉到臺下極上宗的人身上,栖山身負重傷沒有來,宗主也沒回來,還有兩個高層鎮守山門,過來的熟面孔不多,只有幾個白衣劍修有點印象。
雖然沒有先前的記憶,蘇韶對極上宗依然沒有好感。
如果現在不是在玉霄派山頭,看到極上宗的,他肯定不會放過。
極上宗弟子被他看得心頭一冷。
“乾虛真人無需與魔頭多廢話,此乃你玉霄派的地方,難道還怕他不成!”不知是誰先開始說了一句,緊接着一群人開始吵吵,然後向蘇韶這邊過來,擺明了仗着人數多把他留在這裏。
蘇韶所有正道的一塊心病,他跟其他魔修不一樣,出現的實在太頻繁了,讓人不得不防備。
蘇韶雖然面上看起來沒受什麽傷,實際上筋脈疼的要命,如果不是系統開了痛覺屏蔽,他肯定不會站在這裏。
事實上就算不開,他也失去了大部分力氣。
蘇韶知道這時候不能露怯,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朝着人最多的方向走,傲慢道,“手下敗将,能奈我何?”
真當蘇韶迎面走來,沒人敢攔住他。他們紛紛避讓,留出了一條路。
蘇韶走出大殿,受傷後跛态清晰明了,成名三百載,這才有人發現他是個跛子。
沒有人敢輕視他,在場諸位門派持觀望态度,誰也不想損耗自家實力讓他人得利。
蘇韶離開後,乾虛身體一軟,向前倒去。
“師父!”扈修接住他的身體,不見人回應,顫抖着手試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乾虛真人……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