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合一
山水潑墨畫裝裱精致, 懸挂在書房。
蘇韶癡癡地看了會兒。
“要是舍不得, 就拿回去吧, 算是我給你的見面禮?”怕蘇韶不好意思,楊贽語調輕松開着玩笑。
蘇韶搖搖頭,看不出他的想法。
楊贽拿過來紙筆和墨塊, 把墨塊放進硯臺裏, “你剛剛要說的是什麽?現在可願再講一遍?”
蘇韶點頭,接過研好的墨汁, 寫道:秋日災難頻發,每至冬初都有流民接踵而來。往年都有公子布施,素衣在後跟随。今年公子不能與素衣一起,素衣便想着自己做。
青年講過的話慢慢在心中串成了一條線,明朗起來。楊贽忽然想明白了蘇韶想要什麽。
自己走的這條路, 就是蘇韶一直以來憧憬向往的。
可他過的是什麽日子?楊贽埋頭苦讀的時候, 蘇韶深陷泥潭;楊贽學有所成, 功名到手, 蘇韶遍體鱗傷,失語殘疾。
就算從萬秀樓裏離開又能怎樣?就算李谡說了,蘇韶的籍貫并不低賤又能怎樣?
無法接受別人的觸碰,還不能講話, 就算學識再高, 也無法參加科舉。他只能呆在這一席之地, 沉默孤獨地仰望外面的世界。他太聰明了, 所以不會像青兒一樣, 只想着怎麽過好眼前的日子,也不會像杜雅一樣,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別人身上,成為上位者的附庸。蘇韶渴望的東西離他那麽近,又那麽遠,折磨着這顆熱情的心,給他套上了一層名為命運的枷鎖。
“我可以幫你。”楊贽說,“這是好事,這是為官者該做的。素衣,你可願來我這裏,做個客卿?”
“啊……”蘇韶沒想到他會這麽說,驚訝地發出破碎的聲音。
“只是個普通客卿,無名無分,必要時候給我出出點子就好。你願意嗎?”
蘇韶猛點頭,他做夢都沒想到能有這樣的機會。可很快他冷靜下來,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看了楊贽一眼,轉頭寫道:可我沒有去書院讀過書,又不能講話,恐怕無法勝任。
楊贽道:“你有善心,肯為百姓着想,文采也不錯,況且客卿不是官員,俸祿也是我來發,不必擔心這個……你肯定能痊愈的,就算現在不能講話,以後肯定會好的。更何況,不是還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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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韶看向他。
楊贽又說了一遍,“你會好的。”
蘇韶褪去了迷茫,點頭。
他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麽絕望,無論是現在還是将來。
這次談話後,蘇韶打起了精神,楊贽的許諾讓他多了些緊迫感,整日呆在房裏看策論,還會用筆在一旁做出注解,生怕自己做不好這難得的差事。
青兒看到他的變化擔心極了,還以為蘇韶受了什麽刺激,找了空子去問楊贽,到底跟蘇韶說過什麽。
楊贽微微一笑,“這是好事,總比整日發呆要好,讓他忙去吧。”
青兒一想,是這個道理沒錯,也就沒有再管。
冬日冷的很快,轉眼就到了春節。
年前李谡從家裏溜出來過,李家已經知道,他為了一個下人做的蠢事,把人看的很嚴,加上他也老大不小了,便給他尋了個職位,把他調得遠遠地。此次回來也是偷偷摸摸,瞞過了所有人。
“素衣看着氣色不錯,看來楊贽沒有虧待你。”
楊贽準備了一些酒菜,屋裏準備了火盆,關上門只餘小窗留了一條縫,房裏溫暖也不算太悶。李谡沒給蘇韶夾菜,只在嘴上一個勁的催他,“還是瘦了些,也高了。怎麽飯量還像以前一樣?多吃點。”
楊贽在熱水中溫着酒,淡淡道,“我的兄弟,在我府上怎麽會被虧待?”
“你竟然這麽快就說了?”李谡覺得驚奇,“還以為楊兄會像只鹌鹑一樣,瞻前顧後思來想去。”
“我是那種人嗎?”楊贽饒有興趣地看着他,表情很溫和,李谡卻覺得要是回答不好,他就要使壞了。
李谡沒有什麽追求,也不喜歡官場上那一套,他自認沒法從楊贽手上讨到好處,瞬間服軟,還給楊贽說了幾句好話:“你不是優柔寡斷的人,我自然知道。只是近鄉情怯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畢竟這麽多年了,一朝達成心願,任誰都會覺得在做夢。”
蘇韶深有感觸,也跟着點頭,笑看兩人交談。
酒漸溫,楊贽把白瓷酒壺從水裏拿出,拿起旁邊的帕子擦擦上面的水漬,給李谡倒了一杯,又給蘇韶倒了一杯,“嘗嘗看,這酒不烈,喝一點取暖還是可以的。”
蘇韶接過來,先是湊到跟前聞了聞,又小小的抿了一口。
“怎麽樣?”楊贽問他。
甜甜的。
蘇韶點了點頭。
李谡看着他的樣子,心中一動,這些天冷卻下來的情愫漸漸複蘇。
總有這麽一個人,一舉一動都牽動着心神,讓人不自覺地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時刻念着他,想着他。
“素衣,我現在在太仆寺少卿那邊,用不了多久就會出宅建府,你想跟我走嗎?”
蘇韶不解地看着他,在李谡期待的目光下搖了搖頭。
“為什麽?”
“他已經答應在我手下做客卿。”楊贽一直清楚李谡的心思,但不知道蘇韶是怎麽想的,他不打算插手此事。蘇韶有自己的主意,答應與否,全在他自己。
“這樣……”李谡嘆了口氣,他還沉浸在蘇韶受傷時的情緒中,不停地責怪自己的無能,“素衣在你這裏,倒也安全些。”
楊贽皺了皺眉,沒有接口。
他并未是為了給蘇韶庇護,才特地這麽做,他只是給了青年一個實現抱負機會。
若是蘇韶能把握住,他完全可以靠自己,堂堂正正的生活,而不是躲在誰的背後。李谡從來都不了解蘇韶,也完全不知道他想要什麽。
李谡道,“那我們今後,大概很難見面了。若是想見我,可以去找我,不必不好意思。”
蘇韶點頭。
李谡來去匆匆,很快離開了楊府。
青兒幫着下人們收拾幹淨屋子,在房門上貼好紅符,除了兩位主人,所有人都很忙。官員們休憩十日,楊贽不用上朝,也省下操心政事,便想着帶蘇韶出門走走。
蘇韶猶豫了一下,找出紙筆來寫道:外面……人會很多吧?
“廟會上人多,旁的地方人少些。”楊贽神态自若,沒有表現地過分關心,他道,“不過今日确實冷了些,要是出門,得多穿點。”
蘇韶點頭,他本打算放下筆,一時興起又拿了起來:我原來沒有名字嗎?
自從兄弟兩個相認以來,楊贽一直喊他素衣,從來沒提過先前的名字。
楊贽猶豫了一下,“沒有。窮苦人家沒那麽多講究,按着長幼排序喊,沒有取過名字。”
蘇韶恍然,跟楊贽說了一聲去換衣服,便離開了屋子。
系統說:【其實是有的。】
蘇韶:【你閉嘴,我能不知道嗎?】
系統:【好的,楊二狗。】
蘇韶:【……】
換好衣服,青兒又給他加了披風大氅,整個人穿的不能再厚,包裹的嚴嚴實實。
蘇韶無奈地看着他,青兒不為所動,“公子你身體弱,多穿點沒有壞處,聽話。”
“啊。”蘇韶被他這副長輩架勢弄得哭笑不得,沒忍住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
青兒忽然安靜,呆呆的看着他。
蘇韶不明所以,用眼神詢問:怎麽了?
“公子……你能再摸摸我嗎?”
蘇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他慢慢伸出手,抓住了青兒的胳膊。
“我就知道,公子你這麽豁達,肯定會很快走出來的。”青兒眼睛紅紅的,壓抑着哭腔欣喜道。
蘇韶點了點頭,擡手捏了下青兒的臉,無聲道:不要哭。
“好,我不哭。咱們去告訴楊大人,他也一直惦記着給公子治病,要是他知道了,肯定很高興。”青兒說。
蘇韶和青兒過來的時候,楊贽已經都收拾好了,他對蘇韶道,“我們去護城河邊?”
蘇韶沒有異議。
管家備好了馬車,除了楊贽與蘇韶之外,還有青兒和幾個護衛跟着,以免發生意外。
車廂不算大,也不算太小,三個人坐在裏面留了不少的空隙。全程蘇韶和青兒都帶着笑意,楊贽覺得奇怪,問道:“是有什麽好事嗎?這麽開心。”
明明告訴他們要出來走走的時候,兩個人還沒多大反應。楊贽不覺得是因為他帶着兩個人出了府,二人才會這樣,
青兒把點心遞給蘇韶,“公子,你吃。”
蘇韶接過,兩人觸碰到指尖,若不是顧着禮數,青兒巴不得反手做出更大的動作,好讓楊贽注意到。心裏這麽想着,青兒終究沒有做出來,乖乖收回手,望着楊贽充滿了期待。
“怎麽了?”沒有接觸時,蘇韶表現的就跟常人一眼,楊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在青兒期待的眼神下,蘇韶戳了戳楊贽把剩下的點心推到他跟前。
“謝謝。”楊贽道,“等等!素衣……剛剛,是你碰的我?”
蘇韶含笑點頭。
“你沒事了?”
蘇韶又點頭,他倒了杯茶水,用指尖蘸了一下,在桌上寫道:謝謝你。
楊贽也笑,“再說謝就見外了。”
楊贽期待着他從陰影裏走出來的那天,如果能再次聽到他的聲音,至少能安慰自己,他作為父兄,還沒有那麽糟糕。
馬車行使到河邊,幾個人從車廂裏出來,一路溜達着走進城裏。
蘇韶和青兒先前許多年都沒有機會自在地在街上閑逛,兩人看什麽都覺得稀奇,零零散散買了一堆東西,直到下了市才心滿意足地回府。
新年,府上雇傭的廚娘回家過年,楊贽親手包的水餃,他不知何時存下了煙花,絢爛的煙火在黑夜中炸開,很熱鬧,還有點寂寥。
蘇韶:【上個世界,我也是過完年才走的。】
系統:【但是上個世界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建議你在這裏多看看。】
【你真的很毀氣氛你知道嗎?】
系統:【知道啊。】
【……】
“餃子熟了,要是喜歡煙花,等吃完再出來放吧。”楊贽把人喊了進來。
青兒麻利地擺盤,又把蘸料拿來擺好,“沒想到楊大人這麽深藏不露,竟還有一手好廚藝。”
蘇韶同樣贊嘆地看着他,楊贽被這崇拜的目光瞧的飄飄然,他有心與蘇韶多做交流,自然不會把往事藏着掖着。
“母親去世後一個人生活了幾年,又沒幾個錢,該學的都學了一遍,簡單的飯菜還是會做的。”
蘇韶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想知道母親是什麽樣子的?”楊贽問他。
蘇韶點頭。
“她啊……是個溫柔的女人,你的樣子其實跟父親更像一些,不過身上的氣質,簡直和娘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怪我眼拙,竟沒能及時認出你來……”
楊贽有問必答,又有青兒應和答複,三個人聊到了深夜,實在撐不住才互相打了招呼,回房睡覺,完全把煙花忘在腦後。
第二天三個人都起的很早,他們在京城中沒有親人,只有楊贽需要拜訪同僚,走個過場。
臨行前他給了蘇韶一個紅包,笑道,“過年好,這是壓歲錢。”
蘇韶不是很想要,他年紀已經不小了,每天吃住在楊贽府上都有些說不過去,怎麽好再收他的錢?
“拿着吧,你未及弱冠,還是個孩子呢。等大哥以後給你添了侄子,有你出錢的時候。”
蘇韶笑了笑,把銀票接過,朝他動了動嘴:什麽時候能有嫂嫂?
“太長了,看不懂。我趕着時間,等回來再說吧。”楊贽丢下這句話,大步出了府。
蘇韶被他惹得有些氣惱,每次說到不願回答的話題,這人都是一句看不懂打發了事,欺負他不能講話。
如果他可以開口,一定要好好抱怨一下。
如果他可以開口……
“哼。”蘇韶聽着自己小聲哼了一句,太久沒能聽到自己的聲音,竟覺得有些陌生,不知該如何控制。
他有些恍惚地回了屋,坐在銅鏡跟前,喊了聲自己的名字:素衣。
然而嘴裏講出的,确實毫無意義的破碎音節。
“啊啊……”我想說話了。
“啊……”明明已經沒有再把那天裝在心裏,為什麽還會這樣?
蘇韶失落地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如此簡單的事都做不到,他實在愧對兄長的關心。
“公子怎麽了?”青兒從外面走進來,看他這副樣子,多少猜到了些,“是楊大人欺負你了嗎?”
蘇韶搖頭。
“那就是公子自己又想不開了。”青兒心大得很,安慰起人來自有他的一套,“有句話說的好‘無心插柳柳成蔭’,公子放寬心吧,等時候到了,所有的事情都水到渠成,公子只管做好眼前的事就好。”
我想不開嗎?蘇韶想着,可能是吧。
【是大哥想不開啊,他要能給我加上最後那幾個進度點,我不就開心了嗎?】
系統:【可你還是得收拾完爛攤子才能走。】
【這不一樣的。】
爛攤子都是蘇韶自己作出來的,說好就能好,等原主回來,這個世界無縫修正,繼承了這麽好的人設,走上人生巅峰就是分分鐘的事,總比像原來一樣死在淩莫初的手下強。可是任務進度就不同了,得靠着蘇韶一點點去刷。
蘇韶嘆了口氣,看來只能等淩莫初自己送上來,才能解開素衣的心結了。
新年過後楊贽就忙了起來,他被封了職位,府邸也換了地方,不少下人填充進來,也有了旁人過來拜訪。蘇韶不想出現在人前,只在人後與楊贽交流,楊贽也沒有顧忌着他年輕稚嫩就不安排事實,蘇韶确實有些見解,兩人時常聊到深夜。
這樣過了近半年時間,楊贽身邊的侍衛匆忙來到蘇韶的院子裏,對蘇韶行了一禮,“小公子,大人讓屬下帶您過去,說是有急事。”
楊贽是淩莫初和杜雅的故事中最有權勢的一個人,具體體現在最後他給淩莫初抄了家。
三王爺和淩莫初雖然是兄弟,後來卻因為淩莫初做的一些事情鬧翻,正義地舉報了自己的親弟弟。這其中沒有楊贽的事,但是是楊贽親眼看着王府落寞,淩莫初與杜雅一起離開。弟弟死在淩莫初的手上,哥哥冷眼看着他從天上到地獄,即使這兄弟二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算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這件事,看來已經到來。
“啊?”
“請公子跟屬下走,屬下會慢慢跟您講清楚。”楊贽是朝中新貴,身邊的人都是靠着李家尋來的,就算李家的人不同意蘇韶做他們家媳婦,也不會因為這個跟楊贽鬧翻,是能信得過的。
蘇韶跟在他身後,出府後被侍衛帶到了馬上,他道,“您抓緊些,別摔着了。”
侍衛知道蘇韶不能講話,直接說道:“奉安王被人參了,證據确鑿,無需再審。聖上差遣大人帶人去将王府查抄,大人知道您與王府有些淵源,所以讓小的帶您過去。”
“啊啊!”蘇韶有些着急,沙啞着嗓子發出氣音,他扯了扯侍衛的衣袍。
侍衛試探着詢問:“您是想問,王爺犯了何罪,又受到了怎樣的懲罰?”
蘇韶安靜下來,侍衛就當自己猜對了,解釋道,“前些年奉安王性情暴虐,觸了黴頭的下人死傷無數,最近幾年才安穩下來。只是忽然有人翻起了舊賬,把這些罪過都擺到了明面上。若只有下人,死了也就罷了,可偏偏其中有位姑娘,是前任京兆府尹的孫女,還有幾人則是城中的普通百姓。聖上是個明君,自然不能徇私枉法,便下令查辦此事,如今人證物證确鑿,王爺被貶為庶民,仗責五十,全部家當都上繳國庫。”
聽到沒有性命之憂,王府裏的人也沒受到牽連,蘇韶松了口氣。
“王爺恃強淩弱,又有人在暗中針對,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同是在京城,楊府和奉安王府離得不算遠,騎着馬很快就到了。
侍衛将蘇韶從馬上扶下來,跟着他一起進了府,沉默不語地站到了楊贽身後。
楊贽在點算賬簿,蘇韶來了也只是擡頭看了他一眼,“來了。子明應該同你講過事情始末,我覺得該告訴你一聲。杜雅在後院,你去看看他吧。”
淩莫初已經被帶走,只剩下王府中的下人們心灰意冷地等着旨意。他們大都是簽了死契,王府倒了,所有人都前途未蔔,不知該去哪裏謀生。只有杜雅在冷靜地清點財物。
蘇韶放重了腳步聲,走到杜雅身邊。
杜雅看向他,笑了笑,“你來了。”
蘇韶點頭。
“身體可有好些了?”
蘇韶過去,一把抱住了杜雅。
杜雅驚訝了一下,随後舒展開眉頭,“想不到,現在你也能安慰我了。”
他像對待孩子那樣,輕輕拍了拍個頭已經超過他的青年,“我沒事的,不要擔心。從選擇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到了今天。莫初會為他做的事付出代價,他曾經是個很惡劣的人,若是現在你再看到他,肯定會認不出他來。他成熟了很多,較從前也有了擔當。”
蘇韶松開他,還是想不通為什麽杜雅會選擇這樣做。
杜雅說,“把某個人放進心裏,有時候只要一瞬間就可以。最起碼莫初因為我變了很多,就算失去了榮華,我們兩個也能比先前過的更好。”
蘇韶知道,杜雅從來不在乎錢財,他是個很執拗的人,他也很通透,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人的本性。杜雅在他心裏從來都是無所不能的,可是今日,蘇韶忽然發現原來這個人算不上多高大,他雖然氣息依然溫和平靜,卻又帶着疲倦的溫柔。
杜雅很累了,他需要有人守護,而不是繼續費心算計。
杜雅拍拍他的頭,“別難過了。我與莫初已經說好,等他回來我們就離開京城。”
“啊……”蘇韶緊緊地攥住他的胳膊。
“別着急,你想說什麽?”杜雅道,“楊大人不是已經認下了你?你現在可是楊府的小公子,有楊大人在,沒人敢欺負你的。我走之後,你要好好的,有事不要硬撐,千萬別委屈自己。”
“嗚……不要……”蘇韶道。
“什麽?”話音太過模糊,杜雅知道他不能講話,沒有仔細辨認,反而拿起了一旁的毛筆,又找了張閑置的宣紙遞給了蘇韶,“不急,我等你慢慢寫。”
“我……我舍不得公子……”蘇韶艱澀開口,有幾個音因為太過用力走了調,比起剛才卻清晰多了,可以分辨出內容。
杜雅愣在了原地,“素衣?”
再次重複要順暢的多,蘇韶又道:“我舍不得你,公子要去哪裏?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公子只想着素衣,可是萬一在外面受了欺負,又有誰替公子做主……”
“素衣,素衣別這樣。”杜雅安撫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懂嗎?我知道你想留在京城,在朝中盡一份力,我不一樣,我只想在莫初身邊。我們已經沒法留在這裏了,暫時的分別對我們誰都好。”
“我知道,就是、難受。”
“你不是一直把我當做兄長嗎?現在有了楊大人,楊大人又重情義,肯定會比我做的好。你這樣,讓我怎麽放心得下?”
蘇韶道,“我和他,還不是很熟悉。沒有和公子要好。”
他說的很慢,就像個剛學會講話的孩子,只有吐字是清晰的。
“對啊,我與素衣可是同甘共苦了十二年,就算是親兄弟,楊大人怎麽能比得上?”杜雅停頓了一下,“素衣,你怪我嗎?”
“什麽?”
“那天在萬秀樓……淩莫初那樣對你,我卻一直冷漠的看着。我時常會夢到那時候,你傷的這樣重,高燒不退,昏睡中一直喊着‘公子’,夢裏的你一直哭着對我講痛,要我別丢下你。”杜雅的表情輕松又痛苦,“可是那時候的淩莫初醋意這麽重,只要我說一點點好話,他就可能直接要了你的性命。我只能盼着,你別這麽死心眼了,看看他的臉色吧……幸好你沒事,否則我真的一輩子都良心難安。”
“我已經忘了。”蘇韶輕聲回道。
“我還記得,我心疼。”杜雅說,他看着自己的雙手,“可是我沒有辦法,就算不是淩莫初,換做任何人我都沒有辦法。素衣,我們不一樣的,你要好好的。”
蘇韶覺得自己好像懂了,為什麽杜雅一直說跟着淩莫初是他最好的選擇,可是仔細一想,又好像什麽都不懂。
杜雅嘆了口氣,“對不起。”
蘇韶搖頭,真正的素衣從來沒有怪罪過他,他自然也不會,“如果不是公子,我已經死在了十二年前。公子這十二年為我做的事,素衣也都記得。公子一定要保重!”
“我會的。”杜雅道。
楊贽帶着人從前院過來,向杜雅問道,“清點好了嗎?”
杜雅把賬簿交給他,“都在這上面,還有一部分房契,請楊大人過目。多謝楊大人讓我見素衣這一面。”
楊贽搖頭,“他是我弟弟,我讓素衣過來,不是為了你。”
“多謝大哥。”蘇韶道。
楊贽翻頁的手一頓,險些把紙張撕破,“……”
“我好了。”蘇韶說,“我能講話了。”
“真好。”楊贽說,他把賬簿收好,讓人把院子裏裝箱的東西擡走,“這麽說,還是我該謝杜公子。若是杜公子有需要,盡管開口,楊某能幫的一定會幫。”
“能得到楊大人這句話,杜雅知足了。”
蘇韶不想跟楊贽一起走,楊贽給他留了幾個侍衛,他在空蕩蕩的王府陪着杜雅過了一夜。
第二日挨過板子的淩莫初被人攙扶着回來,見到杜雅後笑了笑,“都弄好了?”
“對,我們可以準備走了。”
“素衣也在啊。”淩莫初果然如同杜雅說的那樣,溫和內斂了不少,“現在想想,父皇取的這名還真适合我。罷了罷了,無官一身輕,本王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後半生可就要靠美人兒你了。”
杜雅道,“我可養不起你,還等着你辛苦勞作,養活我呢。”
蘇韶跟着他們一起出了府,就此分開走向兩條不同的路。
楊贽在府上等着他回家。
以前不能講話,可以不用行禮,現在蘇韶見到他不能不打招呼,他已經在心裏講了無數次這個稱呼,如今第一次講出來也沒有那麽難。
蘇韶道:“大哥。”
“嗯。”楊贽心裏動容,又有些不知所措。分明已經相處了這麽久,此時他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大哥在等我?”蘇韶問道。
“對。你剛剛恢複,還是少講些話,讓大夫看看,平日裏多注意些。”楊贽說,“等确定無事了,便去書院進學吧。”
“我沒有這麽嬌氣的。”蘇韶溫聲道,“就按哥哥說的做吧,我年紀不小,再遲些去書院,跟一群孩子一起念書是要被人笑話的。”
楊贽笑了一下:“不會的。”
【攻略總進度:100%】
蘇韶在這個世界呆到開學就抓緊離開了。
他不喜歡天天早起,再回去念書簡直要了他的老命。
蘇韶離開後,素衣回來繼續他的生活,科考,封官,一路上進。兄弟兩個互相扶持,協助皇帝開辟了繁榮盛世。
他如同蘇韶所想,站到了衆人仰望的地步,也是在這個時候,李谡才知道,他和素衣不僅僅是沒有緣分。
素衣從來都不需要被人保護,只要給他一點希望,他便能翺翔展翅,活的比誰都好。
李谡配不上這樣的他,他們終究只是過客。
淩莫初死的很早,他在牢中過的那夜并不安穩,出來後身體也一直不太好,活了十幾年就病逝了。杜雅把人埋葬,在小山村裏隐居,做了個普通的教書先生,度過了一生。
回到虛拟空間,蘇韶伸了個懶腰,“一直不能說話真是憋死了。”
系統沒理他,它一直很高冷,似乎對除了任務之外的事都不感興趣。
蘇韶說,“系統,幫我結算一下吧。”
系統道:“這次任務完成情況良好,兌換比例為2.5:1,共計獲得積分750點,扣除痛覺屏蔽100點,剩餘積分為650。”
“還真挺貴的,上次血緣鑒定了兩次才花了20。”
系統心想,你咋不說你在容貌上點了280積分?
“下個任務是什麽?最好不要是啞巴之類的。”蘇韶說着,接收了系統傳遞的文件,他掃了一眼關鍵詞,發現自己要穿越的是雖然不是啞巴,也差不多了,“自閉症?你跟我有仇吧?我就這麽點要求,還偏偏踩了雷,就算放到下一個任務也行啊!”
系統冷漠道,“任務都是随機的。”
“最好是這樣。”蘇韶摸摸下巴,“下個世界是娛樂圈,似乎還是個看臉的地方……”
他說着,又開始增加容貌。
系統:“……”
蘇韶這次沒有像上一次那麽誇張,直接點了個滿值,他增加了十點後又轉向了智力。
有些自閉症患者是伴随智力缺陷的,他可不想再把自己給坑了。如果真的要裝乖賣萌,完全可以靠演技,沒必要真的把自己變傻。
下一個世界那位大哥的身份很明确,這次不是什麽失散多年的兄弟,所以蘇韶可以更有目的性的來加點。
首先,弟弟不能是個完全沒有用的廢物,要讓人看到他的好,才會真心實意地對他。
花了三百經驗點摳了下個世界的人設,蘇韶讓系統報出資料,發現自己原本的屬性有所增加,容貌和智力都漲了兩點,變成了82和77,體能倒是沒有變,依然是62,估計是因為上個世界沒有做過體力活。
“這是員工福利嗎?”
系統道,“可以這麽認為。”
蘇韶挑眉,知道從系統那裏撬不出話,安心看了下宿體的各項屬性。
次數據
姓名:沈悠寧
容貌:85
體能:55
智力:94
這孩子體能有點弱啊……不過沒關系,弱一點更容易激發別人的保護欲,有上個世界作為前車之鑒,蘇韶多少心裏有了數。
他在虛拟世界裏休息了很久,這邊的時間完全靜止,可以呆到天荒地老。只是系統不怎麽吭聲,又沒有人陪着,蘇韶很快就受不了,提出了開始任務。
熟悉的眩暈感過去,他睜開眼,首先看到的就是眼前一大片黑色的西裝。
天空中飄灑着小雨,有點涼,有人撐着傘在他旁邊站着,前面是一塊嶄新的墓地。
蘇韶了然,臉上不動神色,靜靜等着周圍人開口。
好聽的聲音夾雜着涼薄嘲諷,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感情,“連陪你一起長大的父母死了都不會流淚,你真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蘇韶沒有動,只是呆滞地眨了眨眼。親自面對時才能體會到被親人重傷的痛苦,只是沈悠寧被無形的枷鎖束縛,把他和世界隔離開,他不懂為什麽大哥會講出這樣的話,也不知道什麽樣的反應,才是自己該有的。蘇韶只能無助地站在原地,默默低下頭,躲開周圍人的目光探視。
“作為沈小少爺唯一的親人,您有義務接手他的撫養權。”蘇韶身邊的人說道。
“我當然會,萬一你們鬧到媒體那裏去,還不知道該怎麽寫我。”沈毓軒走過來,對蘇韶漫不經心道,“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