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10
“不過是小小的懲罰一下,素衣何德何能,讓你這麽惦記!”淩莫初脾氣不好,面對杜雅的質問他簡直要炸了,“別人怎麽想我都無所謂,可是唯獨你不行!”
杜雅依然冷靜如初,好似沒有什麽事能被他放在心裏,淡漠的不像是塵世中人。
楊贽沒有心情看他們打情罵俏,直截了當,壓低了聲音不悅道,“不論先前發生了什麽,魏禦庭确實是你找的。”
“你想怎樣?”淩莫初耐心不多,此刻他更想關起門來跟杜雅好好談談,而不是跟一個糙漢子打機鋒。
“我要帶杜雅去見素衣。”楊贽道。
淩莫初很痛快,“可以,我們現在就能過去。”
楊贽說,“讓杜雅自己過去,你不能去。”
“你想做什麽?”淩莫初警惕地看着他。他就知道,這人無利不起早,不會為了一個下人出頭。讓杜雅一人離開王府,肯定是有陰謀!
杜雅道,“我與素衣兩不相欠,為何一定要去見他?就這麽了結主仆情分豈不是更好?”
“你必須去,我要你當着素衣的面,把話說清楚!”
“凡是總得有個理由。”杜雅冷靜自持,自有他的風骨,可楊贽看着他的模樣,恨不得把這裝模作樣的人打一頓!
他不能這麽做,除了一時痛快,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更何況,在知道真相之前,楊贽比杜雅做的更過分。
“他昏迷了很久,卻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年輕的狀元郎不常穿官袍,即便如此,周身的氣質也非常人能比,楊贽紅着眼,艱難地把話講出口,“他傷的很重……可能撐不住了。”
“怎麽會這樣?”杜雅皺眉。
“呵,杜公子若是想知道,不如私底下問問王爺,王爺最是了解不過。”楊贽說,“現在,杜公子肯跟楊某走了嗎?”
“本王不準!”淩莫初惡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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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雅沒理他,“我跟你過去便是了,再怎麽說,也是十幾年的交情。”
淩莫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兩人離開,連自己派去的侍衛都沒帶。
“素衣他……”杜雅沉默了半晌,終于忍不住詢問。
這個時候楊贽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找了十幾年的人已經找到,因為自己的過錯,奄奄一息地昏睡,沒有一點反應。楊贽只想把最好的都捧到蘇韶跟前,為這十二年的虧欠,還有這三天的虧欠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彌補,好讓自己不那麽閑。
一靜下心來,楊贽就會被痛苦淹沒。蘇韶受得每一分傷,都好像在他的身上烙下了印記,楊贽恨不能親自代他受苦!
“楊大人為何不說話?難道在王府上講的,當真是謊話?”
“不……”驟然開口,楊贽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幹澀。他幹咳了一聲,苦笑道:“我寧願真的是說謊。”
杜雅聞言正色起來,“怎麽會這樣?他受了傷?”
“受傷,傷勢嚴重,還着了涼。”楊贽不願多說。蘇韶的傷遠遠不止這樣,可每一個字都像是淩遲的刀子,刮在他的心裏。“去看看他吧,他肯定會聽你的。”
“我寧願他不聽我的話,為了自己活,而不是別人。”杜雅心思敏感,察覺到楊贽的變化,也願意多說幾句,“我一直擔心,素衣離開了我該怎麽辦,他很聰明,總不能跟着我一輩子,做一輩子下人。”
“楊某在此提素衣謝過杜公子。”楊贽說。
十幾年前杜雅救了蘇韶一命,自此便一直照顧着他,如今也需要杜雅的幫助,這一聲謝謝,實在算不了什麽。
“不敢當。”杜雅覺得比起幾個月前的相見,楊贽态度轉變的有些不對勁,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他沉得住氣,表情不變,淡淡的回了一句。
半路遇到李谡派來找他的人,楊贽猜到是蘇韶那邊出了事,只是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可是素衣醒來了?”楊贽問道。
“是。大人還是快些回去吧,李公子催得緊,看樣子很着急。”
楊贽:“素衣怎麽樣?”
“小的不知。小的也是匆忙被喊到後院去,緊接着被差遣過來尋大人。”
楊贽深深地嘆了口氣,“走吧。”
蘇韶睡了兩天,身上的淤青碰撞變成了深紫色,在白皙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即使睡着了,蘇韶依然皺着眉頭,并不安穩。
蘇韶:【我好餓,為什麽不給我飯吃。】
系統:【是你自己不讓人碰的。】
【我要不這樣,李公子趁虛而入了怎麽辦?我可對他一點想法都沒有。】
“不是說醒了嗎?”楊贽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蘇韶迅速進入狀态。
他撐了撐眼皮,沒能睜開,看起來像是在做噩夢。
“素衣。”杜雅喊了他一聲,“我來了,起來和我說說話好不好?”
他難得脫下冰冷的僞裝,溫柔放輕了聲音,滿眼不可置信,
杜雅在風塵場所呆了這麽多年,一眼便看出他的傷是怎麽來的。他怎麽都想不到,被當做弟弟看待的,那個幹幹淨淨的少年,會因為自己變成這副樣子!
蘇韶對他的聲音反應很大,即使在睡夢中,立刻分辨出這是陪伴十二年的主人。他像是過電似的顫抖了一下,猛然睜開眼睛。
“素衣……”杜雅看着他,沒想到他會忽然醒過來。
“啊!啊啊!”蘇韶目光緊緊地黏在杜雅身上,他不顧傷痛,朝杜雅那邊爬過去,劇烈的反應牽動了一屋子人的心神。
杜雅連忙把人抓住,“別急,素衣我在呢,你想說什麽?慢慢講,我不會走的。”
杜雅坐到床邊,扶住他的肩膀,與蘇韶平視。
對上杜雅暗含憂郁的眼眸,蘇韶停下了動作,愣愣地看着他,開口:“……”
“你說什麽?”
蘇韶也沒想到會這樣,他表情急切起來,“啊……”
“怎麽回事?”楊贽沉下臉,問旁邊的李谡。
“我去找大夫!”李谡反複想着那晚救下蘇韶時的場景。
蒼白瘦弱的少年衣衫淩亂的被綁在床頭,他渾身是血,遮蓋住了底下的青紫。兩只眼睛無力睜開,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他的口中塞着帕子,堵住了所有的掙紮,也堵住了呼救的可能。求死不能,只得活活受着。
李谡不敢想,如今蘇韶沒有辦法講話是不是跟那晚有關。李谡渾身冰冷,他真的怕了……如果是這樣,當初的少年是怎麽想的?他害怕嗎?他是不是早就不再期待……活下去?
蘇韶恢複了清醒,他依然抗拒與人接觸。
他啞了。
杜雅拿起厚厚的外衣,披在蘇韶身上,見他不排斥自己才放下心。
青兒準備了稀粥,杜雅接過來,用小勺舀了一點,遞到蘇韶面前。看出少年的惶恐不安,杜雅帶着幾分懷念唏噓,淡淡道,“我從未将你們當過下人。先前總是你來照顧我,現在換我來做,你卻不願領情,你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蘇韶頻頻點頭,生怕杜雅誤會了。
杜雅笑笑,喂他喝完一碗粥。
溫熱的食物進入腹中,蘇韶總算是有了暖意,人也精神了些。
蘇韶看着杜雅欲言又止。
杜雅嘆息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是個好孩子,我看着你長大,自然最清楚不過。當時看到你和莫初在一起,一時間被氣昏了頭。”
蘇韶緊張地看着他。
杜雅摸摸他的頭,“不是你的錯,我知道的。淩莫初霸道蠻橫,但是從未做過欺男霸女的事。我們素衣更是乖巧,一心只想着我這個公子,素衣這麽難受,一定是淩莫初又欺負人了。”
他沒有說,淩莫初不會做,只是覺得別人不配,卻不代表他真心以為這是錯的。所以找來魏禦庭,淩莫初絲毫不心虛。
他高高在上慣了,從來不把下人的命當做人命。況且他們這些煙花場所出來的娼伶,又有幾個會在乎這個?
杜雅會,跟在杜雅身邊的素衣也會。
他從來對得起過自己的名字,也對得起杜雅的期待。
蘇韶被杜雅這番話惹得紅了眼。被人欺負時他沒有哭,性命垂危時他沒有哭,就算是情緒崩潰,渾渾噩噩忘記了自己,他也沒有哭。這樣堅強的人卻被一點點溫暖寬松收買,輕易地展現出了自己的軟弱委屈。
他只有十七歲,未及弱冠,還帶着天真與稚嫩。此時他需要的,只是簡單一句話而已。
李谡和楊贽看到二人這樣親密,意識到自己錯的離譜。
他們自以為的關心,蘇韶根本無法體會到。那些心理活動,不過是為了讓自己能更好受一些而已,于蘇韶而言沒有半分溫度。
楊贽帶着其他人走出去,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李谡問他,“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如果素衣知道了,應該會很開心吧。”
楊贽向來果斷,可是在蘇韶的事上卻拿不準主意了,“他不會恨我嗎?”
李谡嘲諷地勾起嘴角,“他和你不一樣。素衣是個善良的人,你見他恨過誰嗎?”
楊贽迷茫地看着遠方,“是我不配做他的兄長。”